第105章
在邊靜玉和沈怡的親事過後沒幾天,就到了邊慈入五皇子府的日子。
魯氏並不是那種刻薄的嫡母,也沒必要貪庶女的嫁妝,公中按慣例出了多少銀子,她就都給邊慈用上了,甚至還在首飾這塊自己貼了點。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叫事,魯氏樂得有個寬待庶女的名聲。
邊慈是做側妃去的,雖有個“妃”字,其實說穿了就是個妾。既然是妾,就沒什麼嫁妝不嫁妝的說法了,反正不能用侯府嫁女的規格給她佈置嫁妝。因著妾不能輕易外出,也不能越過正室去見人,魯氏就把邊慈嫁妝裏的一間鋪子換作了兩個莊子。莊子每年的出息都有定例,不需要邊慈親自去查賬。其他的東西也是如此,有好些不能帶去五皇子府的,魯氏就把它們全都折算成了布匹、首飾和銀子。
魯氏怕邊慈起了軸性,誤會自己的所為,還想好好和邊慈說一說。卻不想,邊慈一聽說自己的壓箱銀子多了,立刻就高興了,還反過來勸魯氏說:“還是母親這法子好啊,都折算成了銀子,我偷偷帶在身上,就不顯得我嫁妝多了,既不會礙了正室的眼,也叫我在暗中有了一筆可供傍身的私房。”
這姑娘如此通情達理,魯氏反倒是不習慣了。
魯氏也是盡了嫡母的責任,剛出月子就各方走動,為著邊慈仔細打探了五皇子妃的秉性。這五皇子妃的家世在眾皇子妃中不高不低,她父兄都在實權位置上,然而他們都是地方官,並不是京官。五皇子妃也不是在京城中長大的。如此一來,她就有些許尷尬了,五皇子對她不好,她也無處說理去。
據說五皇子妃是個颯爽的人,可惜五皇子偏愛一個從小跟著他一塊兒長大的宮女,如今五皇子妃一直未有身孕,倒是那宮女已經生養了個女兒了,也不知道五皇子妃的這份颯爽已經被耗去了多少。
除了五皇子妃和那宮女,五皇子身邊倒是沒有別的女人了,邊慈是第三個。別的成年的皇子都有兩位側妃,就五皇子沒有,是因為他想等那宮女生了兒子後就把她抬為側妃。這都是魯氏打聽來的。
到了日子,邊慈就按照皇子納側的規制入了皇子府。
邊靜玉雖和她不甚親密,但在前一日還是請了假,帶著沈怡一起回了安平侯府,陪邊慈吃了最後一頓在家的飯。他也像尋常兄長那樣說了幾句兄長該說的話,道:“日後若是有什麼不順心的,小打小鬧就算了,認著些虧不算是壞事。但若受了極大的委屈,也不要瞞著,找個機靈的人給我傳信。”
邊慈自是感激。她再傻,也明白娘家是一個女人終身的倚靠。
接連幾場喜事後,安平侯府裏頭的常駐人口就少了。好在還有三兒,這孩子不怕生,愛笑,誰逗他都會給個好臉,給大家帶來了諸多歡樂,倒是彌補了魯氏心裏的一些遺憾。安平侯用鬍子紮三兒,他也咯咯咯地樂,再沒有比三兒脾氣更好的孩子了。邊靜玉之前還嫌弟弟長得醜呢,結果現在卻愛得不行,用從沈怡那裏學來抱娃姿勢抱著三兒,對安平侯說:“父親,這孩子不如就給我和怡弟養吧。”
氣得安平侯想打人。
已經成了親的兒子就是潑出去的水,這兒子還想把散發著奶香的小兒子拐了?安平侯對門房說,瞧見邊靜玉領著沈怡回來,就立刻把門關死,決不能把他們放進來。當然,這只是一句玩笑話而已。
邊靜玉仍是做著他的翰林院修撰。皇上不召見他時,他就聽上司指派,做些整理文書、起草檔等等的事,若是得閒,還能把翰林院裏的藏書一本本地看過去。沈怡則開始准備考舉人了。其實,沈怡既然已經被封了伯,就也是貴勳一層了,只要打點得當,直接當官也是可以的。但他如今在民間有著極好的名聲,對於仕途反倒是不怎麼執著了,之所以去考舉人也只是想要給自己找些事情做而已。
沈怡對官場的不執著,反倒是一件好事。
沈家已有沈德源和沈思,他們在官場上前途無量。在沈怡和邊靜玉組建的小家庭中,也已經有了邊靜玉,他顯然是要被皇上重用的。如果沈怡還要冒頭,上位者考慮到勢力平衡,就必須要在他們中做出一番取捨。這就屬於極大的資源浪費。在這個講究家族團結的年代,族人為了不浪費資源而有所犧牲的事情很常見。再有,沈怡在民間名聲那麼好,若在官場中也很有作為,上位者就該忌憚他了。
最重要的事,每個人的精力都很有限,沈怡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外人大概想像不到,魯家航海的生意竟然是由沈怡負責的。
倒也不全是由沈怡管著,魯舅舅把他的二兒子打發到了沈怡這兒,給沈怡當幫手。沈怡乾脆把職責分了分,販鹽、海運等生意方面的事都交給了魯家表哥,他只負責海外資源開發這塊。海外的資源不僅是指糧種,還有藥物,還有在某方面可能會比本國更為先進的思想……所以,沈怡是很忙的。他做的事可能在短期內沒什麼成效,可一旦研究出來了什麼,那就是一筆能在史書上大書特書的功勞。
邊靜玉未來或許能當到內閣首輔,但古往今來多少丞相與首輔,被後人耳熟能詳的又有幾個?沈怡現在做的事,一旦成功了,後人卻會永遠銘記他的名字。沈怡確實無心仕途,但這不意味著他就沒有自己的事業了。男人怎麼可以沒有建功立業的心!若為之奮鬥的事業還有利國利民之效就更好了。
見兒子這樣忙,蘇氏最終還是同意了讓女兒沈巧娘住到新誠伯府來幫忙料理家事。
沈巧娘自己也是同意的。
不過,沈巧娘不負責對外的交際,只負責家事。採買的管事需要叫主人勾賬,各處的僕人需要明確自己的職責,園子裏的花木都要如何打理……這些都是些瑣事,但真要做起來,事情還真的不少。
沈巧娘住到了弟弟家裏,她女兒年紀不大,自然也隨她一起住著。
沈怡私底下已經對父母露出過要過繼妮兒的意思,只沈巧娘還不知道這事。見著妮兒被沈怡扛在肩膀上滿園子地亂跑,妮兒清脆的笑聲被風吹出去老遠,沈巧娘的臉上也浮現出了輕鬆的笑容。天氣好的日子,正趕上邊靜玉休沐,他還帶著妮兒一塊兒做風箏,雖然妮兒做的風箏飛不起來,但孩子卻因此樂了一整天。沈英小朋友從小和妮兒一塊兒長大,不念書的日子,他也會跑來新誠伯府裏瘋玩。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
邊靜玉常在聖前伴駕,和皇子們見面的機會也多了起來。在他看來,太子雖然性格確實有些軟,但卻是個有容人之心的。如果太子做了皇帝,他碰上了一幫好臣子,未必不能成為流芳百世的明君。
顯武帝大概也是知道這一點的,因此一直對太子抱有期待。但正因為有期待,所以有時候難免嚴苛,也會如民間的父親一樣呵斥兒子。最近這些日子,太子被呵斥得最多,朝堂的氣氛就更浮躁了。
太子是溫閣老的孫女婿,溫閣老卻生病了,只是說早上起床時起得太猛,整個人暈了過去。皇上命太醫去看過,太醫開了藥方,說溫閣老需要細細養上一個月。按照規定,官員若連著休了四十天的病假而不能處理公務,是可以被剝奪掉為官資格的,這是為了防止某些官員虛占了位置不做實事。到了溫閣老這個級別,皇上自然不會這麼嚴苛。但一個月的時間太過漫長了。太子越發顯得孤立無援。
邊靜玉再被叫去禦書房時,他走在宮道上,只覺得空氣裏彌漫著一股陰謀的味道。
很快就到了這一年的年末,邊靜玉忽然收到了邊慈的傳信。邊慈在信裏只說自己某月某日要去寺廟裏上香。邊靜玉以為邊慈是受委屈了,這委屈在紙裏寫不下,非要當面才能說得清楚。邊靜玉心裏對五皇子越發不滿。邊慈嫁給五皇子還沒有半年呢,這就忍受不了了,肯定是五皇子行事太過分了!
到了約定那日,邊靜玉是擠出時間去見邊慈的。
本以為會看到一個神色憔悴的妹妹,卻不想邊慈的氣色極好。她身上穿戴的首飾和布料都是宮廷內制的,這肯定不是邊家給她的陪嫁,那就是五皇子賞的了。就這麼瞧去,邊慈真不像是受委屈了。
邊靜玉問邊慈遇到了什麼麻煩事。
邊慈微笑著說:“二哥,方庶妃前些日子得了一匹鮫紗綾。我聽說那東西是極難得的,只有皇宮裏才有。但就是宮裏也不多,僅有的份例都供給了皇上。哦,彷彿沈家也是有的,也是皇上賞的。”
鮫紗綾就是沈怡做內褲的材料。
邊慈給魯氏請安時,曾在魯氏面前見過蘇氏幾面。蘇氏當然不會出賣沈怡,把他造型奇特的鳥窩到處說,卻也含糊地說過類似於“就他會糟蹋東西,那鮫紗綾是皇上賞的,據說放上幾十年都不壞,留給妮兒做嫁妝不極好?偏被他糟蹋了!”等話。邊慈曾有意無意地聽過一耳朵,心裏留了點影子。
至於邊慈說的方庶妃,就是很受五皇子寵愛的那個宮女,已經為五皇子生下了長女。
邊靜玉無力地歎了一口氣。他還以為邊慈遇到什麼不好的事情了,比如說被五皇子作踐什麼的,結果她就為了內院爭寵這麼點小事嗎?難道邊慈想要從沈家拿到鮫紗綾,好徹底壓過那位方庶妃去?
邊靜玉卻是想錯了,他大錯特錯了。現在的邊慈已經不是當初的邊慈了。
邊慈叫自己的心腹把門窗都把嚴了,道:“我問過劉姐姐了,這鮫紗綾不是宮裏賞的,根本沒有過府裏的帳冊,是五皇子從外頭得來的……”她口中的劉姐姐就是指五皇子的正妃了。五王妃管著一整個家,又和外頭消息相通,如果鮫紗綾真是皇上或娘娘或大皇子賞給五皇子的,她肯定能夠知道。
邊靜玉心裏一動。
邊慈道:“皇上這幾年把鮫紗綾賞給了哪些人,這都是有數的。我原本猜測五皇子應是和他們中的某些人勾上了。但這種可能性不大,就五皇子那樣的,哪位大人瞧得上他呢!所以我猜,這鮫紗綾是從江南進上來的。聽說江南多豪富,他們不能穿鮫紗綾,但未必弄不到鮫紗綾。二哥,你說呢?”
小小一匹鮫紗綾就叫邊慈想了這麼多。這肯定在那位故意來她面前炫耀的庶妃的意料之外了。
忽然,邊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眨了眨眼睛說:“二哥……你覺得我這消息值幾個錢?你要不看意思給一點?”她一點都沒有出賣了五皇子的心虛感,反正五皇子真出事了,邊靜玉肯定能保住她。
邊慈不知不覺就有了個極端的觀點,男人永遠都不如銀子可靠!
邊靜玉:“……”
有那麼一瞬間,邊靜玉有一點點心虛。閨女是他們邊家養的,對不住五皇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