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會試放榜的那日,是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
邊靜玉與姚和風一早上起來就被關進了模擬考場中。看榜這種事是沈怡打發人去做的。鄉試放榜時僅僅是把錄取名單貼出來,到了會試放榜時,卻還有一小吏站在公開的名單前,從最後一名念起,把所有的錄取人員的名字都念出來。他念得很有意思,必須要拖長了音調,把名字、籍貫都念對了。
朝廷安排的念名單的小吏其實就只有這麼一位,但是會試三年一次,是件大喜事,就有那種好事者依次排開,從放榜處一直排到外頭的長街上。等小吏念了一位新科貢士的名字後,這些好事者就依次重複念誦,一直把新科貢士的名字念到外頭長街上的人都能聽見。這些好事者多由閑漢們組成,他們也不是做白工的。長街上專門候著他們的人呢,他們不擠到裏頭去看榜,等聽清楚了新科貢士的名字後,就立即去找這位貢士報喜,好得到賞銀。哪怕有貢士囊中羞澀,遇到這等喜事都要借錢打賞。
不僅沈家安排人去看榜了,安平侯府也安排了小廝去看榜。然而,會試放榜處擠著太多的人,有好些人都是天不亮就來這兒圍著的。那些指著榜單名錄賺賞錢的閑漢們更是早兩天就來這裏候著了,他們為了能佔據最好的位置,夜間就直接在原地打地鋪。如此一來,真正要看榜的人就擠不進去了。
沈家的小廝和邊家的小廝都急得團團轉。
他們這兩家的主子關係親密,就連兩家的小廝好像都經營出了一些兄弟情誼。邊家小廝認得沈家的那位,連忙蹲下-身,說:“老弟,要不你踩我肩膀上吧,我把你扛起來,你應該就能看到名單了。”
沈家小廝也不客氣,說了一聲得罪了,就踩上了邊家小廝的肩膀。結果,他確實是能夠看到名單了,但這麼遠遠瞧過去,名單上的字卻看不清楚。兩位小廝對視一眼,得了,還是奮力往裏頭擠吧!
一邊擠著,他們也一邊注意負責放榜事宜的小吏的唱誦。
本次會試一共錄取了兩百一十三人。兩人始終沒有聽到邊靜玉與姚和風的名字。起初他們還能互相安慰,自家主子少爺和客家少爺的名次肯定得靠前一點,後一百名沒有少爺的名字,這是很正常的嘛!不過,等唱誦到了前一百名卻還沒有聽到兩位少爺的名字時,小廝們終於有些緊張了,兩人都屏住呼吸豎直了耳朵就怕錯過少爺的名字。結果,一直唱誦到第五十名,他們還沒有聽到想聽的名字。
接下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非常漫長。
等唱誦到第二十一名時,他們終於聽到了姚和風的名字。邊家的小廝叫沈家小廝趕緊回去報喜。沈家小廝搖了搖頭,真誠地道:“再等等,等聽到了邊少爺的喜訊,正好能一塊兒回去報喜。”他這話一說,周圍的人都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似乎想看看到底是誰在說大話。邊家小廝卻聽得非常感動。
前二十名到前十名之間沒有邊靜玉的名字。
小吏唱誦第十名的名字時,邊家小廝和沈家小廝的表情都漸漸凝重,恨不得唱誦官能一口氣把前十名的名字都念出來。偏偏事不與人願,在唱誦前十的名單時,唱誦官竟然把每個名字都唱了三遍。
旁邊有人嘲笑沈家小廝,道:“看來你家少爺要高中會元啦!”他說這話當然不是真覺得沈家小廝口中的“邊少爺”真能高中會元,這人甚至一時間沒想起來那位“邊少爺”是誰,他是在說反話和風涼話。
沈家小廝卻沒理會這人。這人自討了沒趣,就撇了撇嘴,翻了個白眼。
一直唱誦到第四名時,依然沒有邊靜玉的名字。沈家小廝和邊家小廝緊張得握住了對方的手。很快,第三名揭曉了,並不是邊靜玉。接下去只有兩個名字了,會有一個是邊靜玉嗎?即使是對著自家主子有著盲目自信的邊家小廝,他這會兒也不敢說任何的話了。他只是在心裏念著各路菩薩的名號。
唱誦官念出了第二名的名字:“恩科第二名,京籍,邊靜玉。”
沈家小廝和邊家小廝激動地歡呼了一聲。他們把三遍唱誦都聽全了,這才轉身朝外頭擠去,一邊擠著一邊高聲呼喊:“中了中了!我家主子高中第二名!各位大爺且讓讓,好叫我們快些回去報喜!”
方才諷刺過沈家小廝的人忙遮了臉躲進了人群裏,但這會兒誰顧得上他呢!
兩位小廝快馬加鞭地回了家。
邊家這邊已經有人先來報喜了,比著小廝還要早一步。就是那支由閑漢組成的報喜隊,因為邊靜玉高中第二名,又是貴勳出身(這意味著賞錢多),報喜的隊伍很捨得下本錢,竟然還有人舞獅。浩浩蕩蕩十幾人的隊伍,一路上高喊著“恭賀某某老爺高中會試某某名”,弄得幾條街上的人都知道安平侯府的邊靜玉高中了會試第二名。侯府正門大開,府裏早就備好了喜錢,這會兒直接朝著路面撒去。
小廝是第二個來報喜了。在小廝的後頭,朝廷安排的報喜的小吏才姍姍來遲。
安平侯親自招待了報喜官,各種打賞都給足了,又說:“小兒在外閉關苦讀,今日不在府裏,不然少不得讓他出來親自見一見禮。”他一個侯爺,地位比著這種不入流的小官高多了,態度卻如此和善。
報喜官忙說:“梅花香自苦寒來,邊貢士在學業上如此兢兢業業,日後的成就定不可限量啊!”他這話也不全是為了討賞而說的空泛的吉利話,裏頭含著幾分真心。自從本朝科考制度改革後,會試中的成績優異者已經很少有邊靜玉這個年紀的人了。再有,今日是放榜日,邊靜玉卻還能穩得住,竟然還在外頭閉關苦讀。這樣的年紀,又有這樣的心性,報喜官是真覺得邊靜玉日後的成就不可限量了。
送走了幾輪報喜的人,安平侯喜得去給祖宗上了一炷香。
魯氏忙裏忙外地收拾東西,說:“要給世子去一封信。世子臨行前還關心著靜玉的成績呢,快些把這個喜訊告訴他,也好叫他放心。再收拾一些東西給沈家送去,靜玉一直在沈家讀書,沈家人厚道,對著他肯定是傾囊相授了……哎!瞧我這記性,還有太學裏的那幾位先生的謝師禮也要一一備齊了。”
除此以外,魯家那邊要派人去說一說,柳佳慧的娘家柳家也要派人去說一說。柳佳慧的父親是國子監祭酒,知道邊靜玉本科參試,命人送來很多整理成冊的往年卷子及優秀答卷,這就非常貼心了。
“不急在一時,不急在一時!”安平侯整個人好像年輕了十歲,“先別管謝禮了,先給靜玉送些用得上的東西去,衣服也好,吃食也好,萬萬不可叫他虧著了。接下來還有殿試呢,莫叫他為小事分心。”
魯氏斜了安平侯一眼,道:“侯爺糊塗了!靜玉待在沈家,沈家還會讓他虧著麼?”她對沈家是極其放心的,若邊靜玉和沈怡正巧是一男一女,她對這門親事就再滿意不過了。但這會兒,她心裏還想著邊靜玉和沈怡是要退親的,就盼著兩人退親後還能做一對知己。嗯,她很快就知道親事退不成了。
邊靜玉與姚和風從模擬考場中走出來時才知道自己的會試成績。
沈怡先恭喜了姚和風,然後對邊靜玉說:“你鄉試時第三,會試時第二,只要保持住這個進步的頻率,等到殿試時就該第一了!”這話剛說出口,他就被沈德源舉著鞋子追著打了。狀元是這麼好考的?臨考前對邊靜玉說這種話,不是在給邊靜玉增加壓力麼?雖說沈德源其實也盼著邊靜玉能考個狀元。
沈德源要求嚴格,肯定不許邊靜玉與姚和風耽誤學習的功夫去大擺宴席,但他們成了貢士又確實值得慶祝,於是就在家裏吃了頓家宴,這樣也算是慶祝過了。家宴這日,沈德源難得給邊靜玉與姚和風放了半天假。不過,邊靜玉卻也沒有去外頭走動,而是和沈怡一塊兒,坐在沈家的園子裏聊閑天。
盼歸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湊到沈怡面前問:“小叔,我和妮兒為什麼不一樣啊!”
咦,難道盼歸這就有兩-性-的意識了?
沈怡想了想,說:“因為盼歸的男孩子,妮兒是女孩子,男孩子有小弟弟……”
邊靜玉嚇得連忙捂住沈怡的嘴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道:“你和孩子說什麼呢!”他畢竟是在這個時代中土生土長的人,即便是後世的很多父母都羞于給孩子們做兩-性-教育,更何況是邊靜玉呢?
沈怡作為腦海中裝了不少垃圾資訊的人,卻不贊同邊靜玉的這份謹慎,說:“既然盼歸發問了,這就說明他在心裏已經想過類似的問題了。我們應該和孩子們說清楚,讓他從小就有一個正確的認知。”
“不行!不能說!你這樣是不對的。”邊靜玉道。
“你才是錯的……在這件事情上,你真得聽我的。”沈怡很努力地給邊靜玉擺事實講道理。
盼歸歪著腦袋,看著小叔和邊叔吵得面紅耳赤。
萬萬沒有想到,在很多事情上都能達成共識的兩個人卻在孩子的教育問題上產生了嚴重分歧。後世有婚姻學家研究過,後世有很多家庭確實會因為孩子的事情吵到家庭破裂。邊靜玉和沈怡吵了好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了,孩子又不是他們的!邊靜玉說:“這事該讓你哥來決斷吧……看他怎麼說。”
“行,那就問我哥吧。”沈怡說。
兩個人悄悄地鬆了口氣,很有默契地想,還好靜玉/怡弟不會生孩子啊,少了個吵架的原因了。沈怡就把盼歸抱在了懷裏,帶著邊靜玉一起找上了沈思。沈思正抱著妮兒,和妮兒一起玩翻花繩呢。
剛從南婪回家時,沈思恨不得能把兒子寵上了天。不過,隨著盼歸漸漸長大,沈思雖然心裏依然很疼兒子,卻覺得兒子應該要“窮養”,平日裏抱妮兒的日子倒是更多一些,對著盼歸則更為嚴厲些。
盼歸卻依舊不怎麼害怕沈思。自從沈德源和沈思官複了原職後,盼歸和妮兒就多了不少跟著大人出門交際的機會了。他是個活潑的孩子,雖然小小年紀,卻已經在外面交到了很多同齡的小夥伴了。
“高家的哥哥妹妹的名字是一樣的,哥哥叫壯壯,妹妹就叫香香。我和妮兒卻不一樣。”盼歸疑惑不已,他說的一樣是指名字的格式一樣,“我不要叫盼歸了。我要和妮兒一樣,以後叫我歸兒好了。”
沈思:“……”
這不孝子!你做你的龜兒去吧,我可不想做龜爹!
圍觀了這一幕的邊靜玉和沈怡尷尬不已,他們誤會孩子的意思了。邊靜玉的腦海中立刻出現了一個穿著龜殼的小盼歸,只見他舉著一個大龜殼,然後開開心心地給沈思套上了:“爹,這是你的殼!”
親兒子給的龜殼,到底背不背!還好怡弟不能生孩子。邊靜玉再一次覺得慶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