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沈怡抱著一盒子的“八卦”回了家。魯家舅舅把他送的禮物又重新還給了他。
這倒不是因為魯家舅舅不喜歡這個禮物,而是因為這份禮物太過特殊,魯家舅舅雖領了沈怡的心意,卻覺得這份禮物不能收。除了八卦以外,他把沈怡送的其他禮物都留下了。他其實很看好沈怡。
沈怡回到家,鑽進了父親的書房,把“八卦”往沈德源那裏一遞。
沈德源和沈思雖官復原職了,現在卻還處在假期中。皇上為了表明自己體恤下臣,准了沈德源和沈思在家裏養上十天半個月的,一是為了養一養身子,怕他們在流放時傷了身體,二是為了給他們多一些和家人團聚相處的時間。不過,為了表示他的重視,他不僅賞下了金玉和藥材,派太醫在沈家常駐,還重新在京城中最好的地段給沈家賜了宅子。如此,那些觀望的人倒是再不敢小瞧他們沈家了。
沈德源隔三差五就要給皇上遞謝恩的摺子,感謝皇上洗清了他的冤屈,感謝皇上如此厚待沈家等等。摺子詞句優美、情感真摯,可以被當做是謝恩摺子的範本,保證能讓皇上感知到他的一片真心。
但是,當沈德源寫摺子時,其實他的內心毫無波動。
後宮的女子就算長時間盼不來皇上的臨-幸,也不能有怨望的情緒;其實前朝的官員也是如此。沈德源久混官場,很懂得其中的規則。大臣和皇上嘛,在很多時候都要比比誰更能演,比比誰更能裝。
沈怡把“八卦”的事一說,沈德源恨不得要脫下腳上的鞋子來揍他!
兒子太能幹、太有想法,真是一種甜蜜的負擔啊!
“你真是給你爹出了個大難題……”沈德源狠狠地瞪了沈怡一眼。如果這張可以被建起來的消息網沒有被魯家知道,沈德源有很多方法把這件事情壓下去。但是,現在魯家都知道了,就有些麻煩了。
沈怡歎著氣解釋,他一開始誤會了魯舅舅喜歡聽些東家長西家短的趣事兒,所以才會集了這些消息送過去,本來只是想要討魯舅舅歡心而已。後來猛然被魯舅舅點醒,他才意識到這些東西很要命。
沈德源面無表情地問:“魯家主怎麼沒把你打出門去呢?”這都能誤會了!
“唉,別提了。我都想時間倒轉把前兩天那個會錯了意的自己打死了。”沈怡說。
沈德源覺得有必要和魯家主聊一聊。他雖和魯家主不熟,卻可以讓安平伯代為引薦。
高飛案很快就有了新的進展。當然,因為整個案件沒有進行公開審理,這些新進展都不為外人所知,只是被審案的官員呈到了聖上面前。高飛提供的證據上的鎮國公私印把鎮國公的義子杭勝牽扯了進來,本以為這事是杭勝仗著鎮國公的權勢做下的,不想在調查杭勝時,又把成家的人牽扯了進來。
成家現任家主是宮裏德妃的兄長,也是二皇子的舅舅。
成家和柳家一樣,是以軍功發家的。不過,成家的基業都在南邊。如今南邊安穩並沒有那麼多的仗要打,成家就比柳家低調了很多。這幾年,成家主的長子在南方軍中駐守,他本人則留在京城中。
再說鎮國公的義子杭勝,他本是軍中孤兒。
西北那邊民風彪悍,女子改嫁是常見的事,那些丈夫戰死沙場的妻子往往會帶著子女一起改嫁。若得遇良人,孩子們在新家庭中會得到很好的照顧,能有口飯吃,也能有件衣服穿。但是,有時候孩子們在新家庭中的日子會變得很艱難。鎮國公便在西北十城中建了恩濟堂,用以收養烈士們的孩子。
杭勝的父親是個老兵。在他三歲時,他父親犧牲了,他母親委-身給一個皮毛商人做妾,跟著商人離開了西北。杭勝就進了恩濟堂。他在恩濟堂中長到了十三歲,和其他的孩子一樣開始面臨選擇了。
雖然他們都是烈士後代,但恩濟堂並不要求他們長大後一定要參軍。想種地的就去種地,想學點字去行商的就好好學,想學醫的就學醫……當然,如果他們有志氣要上場殺敵,恩濟堂更不會反對。
十三歲的杭勝選擇參軍。然後,他和其他選擇參軍的孩子一起被丟到了兵營中進行訓練。
在兵營中訓練了兩年,十五歲的杭勝第一次上戰場,表現得可圈可點。兵營中,和他一樣優秀的年輕人還有好幾位。鎮國公那時已經起了要培養繼承人的心思,就在暗中觀察著他們。杭勝很快就在同齡人中脫穎而出了。他上了戰場時勇猛,下了戰場時關愛戰友,並且還一直勤加鍛煉、自學兵書。
鎮國公愛惜人才,特意派了老兵去教導他。在杭勝十八歲時,他已經是兵營中一位人緣很好、戰功不錯的小將了。關注了他三年的鎮國公親自召見了他,在詢問過他的意見後,將杭勝收為了義子。
這已經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現在杭勝二十二歲。
而高飛母族幾十人被無辜殺害的事也發生在三四年前。
也就是說,鎮國公收杭勝為義子和高飛母族被殺兩件事是前後腳發生的。
收杭勝為義子時,鎮國公自覺還能撐上十到十五年,等他退下來時,杭勝正好是而立之年,正是年輕力壯卻又積攢了不少經驗的年紀。在他看來,敢於上場殺敵的杭勝到那時候應該能挑起重擔了。
鎮國公處處為杭勝著想,杭勝卻在一開始就心懷不軌。
成家人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聯繫上杭勝的,這已經不可考了,但這肯定是鎮國公收他為義子好幾年前的事情。在鎮國公剛認下杭勝為義子沒多久,杭勝為了對成家人表忠心,就做下了殺害高飛母族的事。杭勝確實有幾分厲害,他做了這事,就是為成家人捏造了一個屬於鎮國公的把柄,表明自己永遠忠於成家人的決心。在柳佳慧的夢裏,這件事情果然被算到了鎮國公頭上。如今朝廷中拿得出手的武官並不是很多,鎮國公府分崩離析後,西北蠻人犯境,皇上無人可用,成家主臨時接管西北軍。
二皇子自請為將,有成家人的看顧,他在西北立下了好大一份軍功。所以,在柳佳慧的夢裏,他也是奪嫡的熱門人選。別看皇上現在如此看重太子,當其他皇子太能幹,老皇帝也會壓不住他們的。
杭勝從根子上就壞透了。其實,不僅僅是他,西北軍中像他這樣的年輕人還有兩三人。
鎮國公打一開始就沒想要培養自家人,所以柳佳慧的堂兄堂弟們都是自幼習文、從未接觸過兵法的。因此,成家人這一局應當是在看到柳家下一輩無人習武時就布下了。哪怕鎮國公沒有收杭勝為義子,他收別的人為義子,也難保那人又是一個杭勝。哪怕鎮國公不收義子,憑著杭勝幾人的表現,只要他們不戰死,在西北軍中爬到中高層也是時間的問題,到時候整個西北軍照樣能被弄得烏煙瘴氣。
杭勝在休息時,常常背了米糧去看望那些軍烈屬。鎮國公曾將這當作是他品性好的表現。自家侄女剛得祖宗托夢時,鎮國公接到消息後再去回想杭勝平日的言行,都不覺得杭勝身上有值得讓人懷疑的地方,他更覺得是自家侄女胡言亂語了。可見杭勝平日裏做得有多好!等到展開了細密的調查,鎮國公抓住了成家人的尾巴,才知道在杭勝經常探望的那些人中,有一位老人是幫他和成家傳消息的!
而現在,這些都作為證據被呈到了聖上面前。
朝堂看似平穩無波,其實已經掀起了血雨腥風。
沈德源敏銳地察覺到京城中的氣氛有些不對勁。他越發覺得“餓否”這事得先壓下去。反正沈怡已經有了獻糧種的功勞,沈家在幾年之內都無需再添新的功勞。他通過安平伯約了魯家主在酒樓見面。
安平伯和魯家主互相看對方不是很順眼,而這原因主要落在邊靜玉身上。
當著沈德源的面,他們倆就懟上了。
魯家主摸著自己手腕上的微雕手串,說:“啊呀呀,前兩天我大外甥送了我一串手串,有一顆上頭雕了喜鵲登梅。我那時就知道我要交好運了,果不其然,今日竟能得見沈大人。我大外甥真孝順啊!”
安平伯:“……”
沈德源注意到安平伯的臉有些黑。也是,安平伯是邊靜玉的親爹,魯家主當著邊靜玉親爹的面,炫耀邊靜玉的孝心,他親爹心裏能痛快嗎?那副手串是用上好的木頭雕的,材質、雕工都非常難得。
安平伯故作苦惱地說:“靜玉平日裏常勸著我要養身。哎,養身第一要務就是要飲食節制,每頓吃七分飽就好。這是孩子們的孝心,我就照做了。這幾日確實覺得身體輕盈了不少。瘦了,卻健康了。”
魯家主:“……”
沈德源注意到魯家主的笑容有些僵。說起來,魯家主確實長得有些富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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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舅舅氣壞了。他低頭看著自己肚子上的肉。這些肉都是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其中艱辛真是不足為外人道也。我憑自己本事長的肉,憑什麼暗示說我肥?回頭我就對大外甥說,他爹又欺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