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為了防止嬌嬌跑丟,邊靜玉叫人收拾出了一間空屋子,把貓放在屋子裏。這屋子大,裏頭還特意擺滿了書架和多寶閣,木架子擺得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絕對能讓嬌嬌上躥下跳玩得很開心。邊靜玉計畫著,先不斷投喂魚幹降低嬌嬌的警戒心,等嬌嬌熟悉了恒和院裏的生活,再放嬌嬌去院子裏玩。
這一整間屋子就算是嬌嬌的貓窩……啊不,是閨房了。
忙完了貓的事,邊靜玉去了書房。
除了寶來、金來這兩個小廝,比較受邊靜玉重用的還有書平、書安兩個小廝。書平、書安都是邊家的家生子,邊靜玉的書房就是他們打理的。平日裏去太學時,也多是書平、書安跟著。寶來和金來更多是負責跑腿、打探消息一類的事,比如說之前邊靜玉派人盯著沈巧娘夫家,就把他們派過去了。
“我這些年寫的文章呢?收在哪里了?都找出來吧。”邊靜玉吩咐書平說。
書平愣了一下,似乎有幾分不可置信地,問:“都找出來?”
邊靜玉點了點頭。書平就解下腰間的鑰匙開了旁邊那間專門用來放藏書的屋子的門。不多時,他和書安兩個人就陸陸續續從屋子裏抬出了好幾箱子的東西。邊靜玉都看愣了,問:“怎麼有這麼多?”
書平擦著額頭上的細汗,說:“都是按照時間分類的,這一箱是今年的,這幾箱是去年的,那邊是前年的……”箱子看著很大,因為這種箱子都是雙層的,特意做出了隔層來防潮。邊靜玉十三歲就考上了秀才,這秀才當然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他每日都要讀書做功課,一個箱子用不了多久就能裝滿了。
不知不覺竟然積累了這麼多!
邊靜玉想了想說:“把我進太學後做的功課留下來,其他的先收起來。”
書平和書安忙低頭稱是,快速整理出了幾個箱子,把其他的重新搬了回去。邊靜玉皺眉打量著腳邊的箱子,圍著它們打了幾個轉。這數量都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了。邊靜玉有些頭疼,把這幾箱子裏的東西整理出來,需要費多大的功夫啊!他哪有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可是,再費功夫也還是要整理的。
邊靜玉打算把這些整理出來送給沈怡。
沈怡現年十六,雖之前一直被養在內宅不見外人,但在學業上肯定受過沈德源的指點,因此邊靜玉大膽猜測,沈怡的學問應該是不差的。再說今日,邊靜玉有心注意了一下沈怡和他父親、兄長之間的對話,沈怡一直應對自如,這說明他內裏應該是個有才華又有見識的人。邊靜玉對沈怡很有信心。
所以,邊靜玉不忍心沈怡就此荒廢了。
只是,按照本朝的律法來看,照著沈家現在這個情況,在沈德源被平-反之前,沈怡都是沒有資格參加科考的。此時有很多刻板的讀書人把讀書一事看得非常神聖,沈怡想要去上個好一點的學堂都是不能夠的。邊靜玉沒辦法給沈德源平-反,只好努力給沈怡創造讀書的機會,至少他能把自己在太學裏學到的東西分享給沈怡。若是沈怡天資驚人,有了邊靜玉提供的資料,自學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了。
若沈怡到時候看著還有什麼不懂的,他也可以寫信詢問邊靜玉嘛。邊靜玉總不會丟下他不管。
只要沈怡能堅持下去,待到沈德源日後平-反了,他立時就能去參加科考、一鳴驚人。即便做了最差的打算,沈德源很難被平-反,那對於沈怡來說,現在多讀點書也是一件好事。書能叫人明白事理。沈怡不想浪費一身的才智,可以去給別人做幕僚。等到他輔佐的人一上位,他們家也未必不能平-反。
再有一個,邊靜玉其實也是想給沈怡找些事做。只要沈怡忙起來,就不會覺得眼下日子艱難了。
總之,邊靜玉想得很周全,卻沒注意到自己這兩年完成的功課竟然有這麼多!看著幾個裝滿了冊子、字畫的箱子,他深深地歎了口氣。看來,他得點上蠟燭熬上幾個通宵才能把這些都整理出來了。
就在邊靜玉點燈熬夜時,沈德源和沈思被流放的日子到了。
沈怡天天往衙門外頭跑,終於提前一天知道,父親和兄長會在明日辰時三刻上路。之前判決下來時,沈德源父子被判了流放西北。結果,現在具體的決議下來,卻說要把他們往南邊流放。這事情太奇怪了。判決下達後,按說這裏頭就不會出現什麼變更了。可是,怎麼忽然又改了讓他們去南邊呢?
對於久居京城的人來說,西北和南邊都不是什麼好地方。
西北稍微好點,那兒的百姓一直受朝廷管轄,風土人情雖和京中相差大,但相對而言,外來人口還是能夠融入當地人口中。不過,被流放去西北的人一般都會被送到礦上去做苦力,因此過得辛苦。
南邊的話,朝廷把最南面的那片土地統稱為南婪,把在那片土地上生活的人統稱為南婪人。但其實,南婪人是由大大小小上百個氏族組成的,他們各有各的語言和習俗。那兒的風土人情自成一體,以氏族為單位進行自治,朝廷指派過去的官員名存實亡,不僅沒法對當地的百姓進行管理,還經常會因為當地發生動亂而丟掉烏紗帽,甚至丟掉性命。除了這一點以外,當地的氣候也讓人非常不適應。
生在京城、長在京城的人已經形成了一種固定的認知。被流放去西北,雖辛苦卻還能保住性命;被流放去南婪,大都會病死在當地。蘇氏聽聞丈夫和長子被流放去西北後,只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他們就非要弄死你父兄不可嗎?”蘇氏流著眼淚說。
沈怡也覺得這事非常棘手。明天就是被流放的日子,不管幕後人是誰,他臨時弄了這麼一手,沈家人根本反應不過來。流放的摺子上蓋了皇上金印。也就是說,沈德源和沈思是必定要去南婪的了。
“娘,現在已經沒時間去查這件事背後的隱情了,我們多準備些藥丸子,那些萬能方的藥,雖不可能完全對症,好歹能管些用,明日送行時給父親和兄長帶上,能叫他們多一份儀仗。”沈怡對蘇氏說。
蘇氏覺得沈怡說得有道理,現在根本不是咒駡幕後推手的時候,不如把東西準備得齊全些。
沈怡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整個事情很不對勁。
沈德源這次是代太子受過,皇上既然這麼安排了,說明他依然是保太子的,那些針對太子的人沒有討到半分好處。若這些人因此怨上了沈德源,那麼就算沈德源是被流放去西北的,也可以到了西北以後再弄死沈德源。在礦上,每年累死的犯人還少嗎?他們完全可以弄死沈德源後,說他是累死的。
這些人卻沒有這麼做,僅僅是把流放之地改成了南婪。
南婪那地方聽上去恐怖,但去了南婪也不一定就死人啊。這種恐怖只源於人們的口口相傳,大家都說那地很恐怖,不明真相的人就都信了。像蘇氏,當她還是官家夫人時,她在夫人聚會上就聽過不少和南婪當地有關的閒話。但真計較起來,只怕在南婪病死的犯人還不如在西北礦上累死的犯人多。
所以,若幕後的人是真的想要弄死沈家人,那麼他們這種非要把流放地改成南婪的行為,很可能是做了無用功而已。而若是他們沒想要弄死沈家人,他們花力氣做了這些事,又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沈家不過是被犧牲的棋子而已,他們現在已經是廢棋了,根本無法在棋盤上發揮作用。
這樣的認知讓沈怡有一種非常無力的感覺。他現在不過十六歲,因為自身的特殊經歷,手頭基本上是沒有任何人脈的。就算有父兄的面子,但是他之前“養在深閨”,從未見過父親的好友們,他自身和他們是沒有半點情誼的。更有些事情,比如說這次流放地被改,是連沈德源的好友也幫不上忙的。
而且,沈怡很清楚一點,他總不能一遇到事情就求到別人門上去吧?
他得想方設法自己立起來。
可是,生活卻沒有給他適應的時間,他剛意識到自己要立起來時,他就已經不得不立著了。
沈怡匆匆換了一身衣服,對蘇氏說:“娘,事已至此,您莫要難過了。其實,就算父親和兄長去了西北,西北也不一定是安全的,聽說邊界常打仗。一打仗,糧食就需要緊著兵將們來,被流放過去的人只能啃樹皮了。南邊再怎麼說,糧食是充足的。我現在出一趟門……安平伯府裏藏書多,應該有介紹南婪那邊風土人情的書,我抓緊時間查查南婪的情況,咱們準備充分些,父親和兄長就更安全些。”
蘇氏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又把話咽了回去。他們已經很麻煩安平伯府了,可現在若是不麻煩安平伯府,他們自己能做什麼呢?蘇氏心裏很是羞愧,但到底還是對丈夫和長子的擔憂占了上風。
沈怡努力笑了一下,安慰蘇氏說:“娘,我心裏都記著呢。”這份恩情,他深深地記在心裏。
就在這時,阿墨的爹蔣六匆匆跑來。作為家裏唯一的男僕,他現在身兼數職,若家裏有人要出去時,他就負責趕車。若家裏沒人要外出,他就是門房。蔣六有些木訥地說:“太太,邊二公子來了。”
“快把人迎進來啊!”沈怡說。
蔣六愣了下,連忙轉身跑回去想把被攔在門口的邊靜玉請進來。要不怎麼說蔣六木訥呢,若是一般的不速之客,確實應當在稟告了主人以後再照著主人的意思看要不要把他放進門。可邊靜玉是一般人嗎?他絕對不是不講理的人,能在這種時間急匆匆地來,肯定是有急事,怎麼可以被攔在外面呢?
沈怡忙喊住蔣六,說:“等等,我去迎!我親自去迎!”
沈宅外,邊靜玉盯著緊閉的大門陷入了沉思中。你知道你剛剛鎖了誰的門嗎?是未來姑爺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