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相見
晚上,徐鴻達帶著兩個女兒回來,徐婆子一瞧,朱朱的袖子上五顏六色的粘的不知什麼東西,青青倒是好些,但身上也有幾個墨點。
“哎呦,我的孫女呦”徐婆子有些心疼,忙叫丫頭打水給她們洗手洗臉換衣裳,又和徐鴻達說:“明日你和道長說說,她們實在太小幹不來活,讓老三買兩個伶俐的小子上去。”
徐鴻達原以為道長真的叫丫頭們去做活,心裡還奇怪有童子在,哪裡用這麼小的孩子做這事?但今天一到小院,徐鴻達就瞧出不對來了,文道長鄭重地給兩個女孩準備了書房,食道人說是叫倆人洗菜,但兩個丫頭據說連水都沒沾,就光坐那等吃了!醫道長以翻曬藥材為名,給她們講解藥材和醫理。至於畫道人,昨天徐鴻達只跟著文道人讀書,並沒有踏入畫道人的畫室,直到他今天過去接閨女……
徐鴻達雖不善繪畫,但家裡娘子善丹青,文人聚會也時常品鑒一番,多少也略懂一二。往常他覺得省城書畫鋪子裡那些幾百兩一幅的畫作已經很好了,但今天進了畫道人的畫室,他才知道什麼是繪畫,什麼叫震撼。
從畫道人的曠世巨作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閨女並不是在調什麼顏料,而是在學畫。縱使徐鴻達再愚鈍,他也明白過來,道長是不知聽說了什麼,想要點撥女兒一二……
徐鴻達講事情細細說了,徐婆子有點不著頭腦,想了半晌說:“是不是咱村邊上清華山道觀的廣城道長和這聚仙觀的道人說了咱家青青送百神上天時的異像,道長覺得稀罕,才叫青青去的?你不是說一開始道長只叫青青沒叫朱朱嗎?”
徐鴻達也摸不到頭腦:“也許是吧。反正也是倆個丫頭的一場造化,在山上三年,往後這書畫學問都能拿得出手。”
徐鴻飛和徐婆子一聽還有這好事,便不再多說了,倒是寧氏拉著徐鴻達,細細問了那幅壁畫,心中十分嚮往。
月娘昨兒就被她娘拉著洗了頭髮,晾了一下午才乾,只是早上起來頭髮顯得有些蓬鬆。吳娘子趕緊拿來頭油,小心地倒出來一點,給她抹在髮上,直到整齊利索了才罷手。
月娘並沒有什麼像樣的首飾,但她的年齡正是人比花嬌的時候,只需剪下來一株花簪在髮上,便是極美了。吳娘子自己換了一身半新不舊的衣裳,又提了自家姑娘提前做好的幾樣點心,到徐家拜訪。
雖說賞菊花是藉口,但如今正值九月,菊花開的正豔。寧氏選了園子裡的一處亭子,叫丫頭們打掃乾淨,又將自己精心伺候的菊花都搬了過去,像模像樣地擺起來。
忙碌間,徐鴻雙打發瑰馥坊的夥計李二送來了剛出爐的點心,其中有幾樣是用菊花做的,看著十分精緻。李二將點心匣子交給葡萄,就去花廳尋徐鴻飛,見他穿了嶄新的綢緞褂子,頭上還簪了朵菊花,忍不住笑出聲來:“我說掌櫃的,這重陽節都過去好幾天了,你怎麼還簪朵菊花?”
徐鴻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頭上的花,不自在地說:“人家是讀書人家的小姐,聽說還能寫會算的,我若是打扮的不像樣豈不失禮?”
李二咧嘴一樂:“人家讀書人家的小姐能讓你見到?你也就是偷偷瞅瞅,你就是戴十朵花人家姑娘也瞧不見啊?”
徐鴻飛臉上一黑,氣急敗壞地從頭上揪下花來丟李二臉上:“滾滾滾,滾回鋪子幹活去。”
李二笑著躲開,一邊跑一邊回頭嘲笑徐鴻飛:“掌櫃的,你現在的表現是不是就是你說的惱羞成怒?”
徐鴻飛聞言氣地跳腳:“兔崽子,等爺回去扣你工錢。”
“哈哈哈哈……”李二早跑的不見蹤影,只留下一串歡快地笑聲。徐鴻飛喘了兩口氣,將情緒平息下來,這才發覺自己沒那麼緊張了。又從地上撿起那朵菊花來看了幾眼,終究沒再簪在頭上。
正在愣神的時候,石榴忽然進來了,見他還站在屋子中間,忙急著拽他:“我的三爺,快躲屏風後頭去,吳家娘子來了。”
徐鴻飛聞言,連忙三步並兩步到屏風後頭,見裡頭擺了一圓凳,忙悄無聲息地坐下,片刻後,就聽見笑聲傳來,月娘來了。
寧氏見過吳娘子多次,但這是第一回見月娘。笑著讓了坐,又讓丫鬟上了菊花茶和各色點心,笑道:“這是我們鋪子做的,正應時節,吃個新鮮。”
月娘笑道:“早就耳聞瑰馥坊點心的大名,只可惜無緣一嘗,今日倒是有口福了。”說著拿起一塊慢慢吃了,才開口笑道:“果然味道不一般,滿口花香又香甜可口,怪不得嫂子鋪子生意興隆。”
寧氏笑道:“不過是借個花香罷了。”
月娘站起身,將身邊的食盒遞給石榴,笑道:“來嬸子家,我也沒什麼好帶的,也只會幾樣點心,做了給嬸子和嫂子嘗嘗。只是手藝不精,您別見笑。”
石榴打開食盒,只見裡面擺著幾朵漂亮的菊花。徐婆子有些眼花看不清,問:“這是把菊花炸了?”
寧氏笑道:“不是,是做成菊花的樣子,妹子好巧的心思。”說著端出來給徐婆子細看,只見一朵朵菊花盛開在盆中,花瓣中隱隱可見豆沙,趁的花朵越發嬌豔。
“哎呦,好精緻,我都看差了。”徐婆子笑著拿了一塊,咬了一口,滿口噴香。月娘做的這個菊花酥,用了豬油和面,又放了不少白糖,又香又酥正合上了年紀人的口味。徐婆子連吃三塊才停了手,連聲說:“好吃,比我們家鋪子的好吃。鋪子裡的點心太文雅,我吃著倒不如這個香。”
月娘笑道:“嬸子喜歡就好。”
外面說笑的熱鬧,徐鴻飛在裡面有些焦急,想探出頭來看看又怕人家姑娘瞧見他。古來只有姑娘躲在屏風後頭相郎君的,他一個大男人躲屏風後頭也算頭一遭了,若是讓人知道可不得笑死。
想了又想,實在不敢探頭出去,徐鴻飛便沾了口水輕輕在屏風紙上一戳……
寧氏正對著屏風,剛奇怪怎麼後頭沒動靜呢,就見一個手指頭“噗”地從屏風裡戳了出來,登時,她屏風紙上那個婀娜多姿的美人的臉就沒了,多了一個黑乎乎的窟窿。
寧氏頓時心疼地一哆嗦,她畫了整整大半年的十二美人圖啊,才糊上沒三天,就讓這敗家玩意給戳了個洞。還沒哀悼完自己的屏風,就見那根手指又出來了,左右轉了轉,成功的毀了整個美人的腦袋,這才心滿意足地縮了回去。
寧氏:……
躲在屏風後面的徐鴻飛小心翼翼地從自己製造出的小洞往外看,只見花廳右側第一把椅子上坐著一個穿著紅衣裳的姑娘,因她是側臉,也看不清眉眼,只能瞧見一頭烏壓壓地好頭髮,趁的肌膚雪白。
也沒聽清嫂子說了什麼,那姑娘忽然爽朗地笑了起來,銀鈴似的聲音搔地徐鴻飛心裡直癢。
“說起來,我還遇見一回趣事……”月娘笑道,細細將自己在街面上看見的事娓娓道來,她絲毫不避諱自己靠做針線賺錢,反而為自己的手藝賣上好價格而自得。
寧氏偷偷看了徐婆子一眼,見她笑的開懷,便知十分中意這月娘了,心裡暗忖:也不知小叔啥想法?
最初寧氏聽婆婆說相中吳舉人的女兒時,心裡十分擔心,這吳舉人的酸腐程度在這一片可謂是遠近聞名,又聽說這月娘從小跟著她爹讀書,寧氏十分擔心這月娘的性情像她爹。徐婆子不認字,徐鴻飛也讀了沒幾年書,自然不知道和那酸腐之人相處有多難受,寧氏實在怕他們為了那個舉人閨女的名頭就應了這門親事。
可今日一見月娘,寧氏可算是松下一口氣來,雖然只相處這一會,但從月娘言談中也能看出其性情灑脫來,又因讀過書,舉止言談有度,說笑大方,可見是個好姑娘。
見點心吃了一半,茶也倒了三回,寧氏就邀吳娘子母女到園子裡賞花,又藉口要換衣裳,先將人送了出去。
待徐婆子和吳家母女走了不見人影,寧氏到屏風後頭,一巴掌把徐鴻飛拍了出來:“不是讓你探頭悄悄看一眼嗎?誰讓你戳我的屏風的,你瞅瞅我屏風成啥樣了?”
徐鴻飛探頭一看,一個好好的美人頭上多了個大洞,立馬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嫂子,我錯了,我錯了!回頭我就給你修好!”
“修好?”寧氏冷笑兩聲,“怎麼修?拿紙從後面糊上?”徐鴻飛被說中了心事,訕訕笑了兩聲:“我這不也是心急嗎?嫂子,您瞧那吳家姑娘怎麼樣?長得好看嗎?”
寧氏驚訝地看著他:“你戳那麼大的洞都沒看見她的臉?”
徐鴻飛羞澀地摸了摸鼻子:“我就看見了側臉,然後就聽見她笑了……我就害羞沒敢再看……”
寧氏:……蠢成這樣,怪不得這麼多年娶不上媳婦!
徐鴻飛:……嘿嘿……
既然知道了小叔的心意,寧氏到園子裡時候便對著吳婆子殷切地目光微微點了點頭,徐婆子樂的一拍巴掌,把正在賞花的月娘嚇了一跳。
“沒事,沒事,你繼續看。”徐婆子擺了擺手,又悄悄拉著吳娘子道:“我瞧著月娘這孩子很好,長得俊俏不說,人也懂禮。你看啥時候讓兩個孩子見一面?”
吳娘子沒想到這事進展這麼快,頓時笑的不知怎麼如何是好,半晌道:“其實我們家也沒那麼些說道,要不直接請三郎來一見?”
徐婆子笑道:“這樣好。”連忙讓人去叫徐鴻飛來,和吳娘子說:“正巧今早回來送點心來了,估摸著這會兒還沒走呢。”又說:“不瞞您說,我家世代都是莊稼人,在村裡不像外頭那麼講究,我家二郎媳婦之前囑咐我好些話,說不能唐突了姑娘,要不我早把我家三郎叫進來了。”
吳娘子笑道:“二郎媳婦是怕月娘面皮薄。”
說起來,今朝社會風氣開放的多,熱鬧的廟會、街道經常能看大三三兩兩的女孩子,更不流行帷帽一說。月娘每月總要上街兩回,或是買絲線或是去買繡品,自然不忌諱見人。更何況,她也想見徐鴻飛一面,看看他是不是娘說的那樣,若是個舉止粗俗、油嘴滑舌之輩,那她絕對是不肯應的。
月娘佯裝看花,其實思緒已飛的很遠,忽然耳中傳來一陣沉穩地腳步聲,月娘愣了一下,方才抬起頭來,只見一青年男子闊步走來,看面相雖不是那種俊美的公子,但看上去也算是儀錶堂堂。
徐鴻飛大步流星,看似舉止灑脫,其實心裡無比緊張,正握著拳頭給自己鼓勁兒呢,忽然看到一秀美的少女正撐著腮對自己笑,頓時緊張地不知如何是好,連手腳也不知怎麼擺了,沒走上兩三步就左腳絆了右腳:“嘭……”
“哈哈哈哈……”銀鈴般笑聲傳來,徐鴻達羞愧地捂住了臉。
月娘看著徐鴻飛羞紅的耳朵,忍不住笑的眉眼彎彎:這個人真有趣。
吳娘子:未來女婿看著有點蠢怎麼破?
徐婆子:……這還能娶上媳婦嗎?
小劇場1:
徐婆子:你們家月娘俊俏!
吳娘子:你們家三郎一表人才!
月娘:你們說悄悄話的時候能小聲點嗎?能不能考慮當事人的感受?知不知道我假裝沒聽見一臉微笑的賞花多尷尬!
徐鴻飛:就是!你們這麼大聲,月娘都害羞了呢!
月娘回頭朝徐鴻飛莞爾一笑。
徐鴻飛頓時臉上緋紅,捂著臉奔走……
月娘:……這人什麼毛病?
小劇場2:
食道人蹲在灶台邊:青青啊,我看你身上有喜氣,是不是家裡有什麼喜事將近了啊?
青青:不知道呀?
食道人將啃了一半的豬蹄塞嘴裡,掐指算了起來。
青青:……畫風有些清奇!
食道人:算出來了,你叔叔要成親了!要不要我幫你家弄只大雁來?
青青滿臉驚喜:真的嗎?太感謝了!
食道人得意洋洋:小意思,小意思。虛無,去捉只大雁來。
剛進來的虛無又一頭霧水地出去了,半天後,用葉子包了一隻香噴噴的烤大雁回來:師傅,我都直接烤好了,您嘗嘗是不是這個味?
食道人:……
青青:……
朱朱:真香啊!我能嘗一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