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回到衙門,徐鴻達將人丟到牢裡,刑房的人想著也是太平寨的,索性將孟松關到了王二虎所在的監牢內。王二虎原本來看到牢頭塞進來一個穿的破破爛爛的人,還有些不願意,等孟松轉過身來,王二虎頓時轉怒為喜,拖著一條腿抱住孟松嚎啕大哭:“大哥,你可算來救我啦,這個徐鴻達太坑人了!他一個文官居然會功夫,我實在是打不過他。”
孟松目光在王二虎的腿上轉了一圈,又去看躺在木板上的楊大壯,只見他腹部纏著的繃帶滿是血污,若不是聽他時不時地哼哼幾聲,孟松差點以為那裡躺了個死人。
王二虎順著孟松的目光也看向楊大壯,道:“前幾日高熱不止,好歹吃了藥才活了下來。對了……”王二虎一臉期待地看著孟松:“大哥你帶銀子了嗎?”
孟松扯了扯自己滿是洞的衣裳,譏笑道:“你瞅我像是有銀子的模樣嗎?”
王二虎同情地看了看他,忍不住問道:“大哥你這是咋了,你這也是行刺被逮住了?”
孟松一言難盡地歎了口氣,臉上滿是後悔:“要是行刺被逮著還好聽些,我這純粹是沒事吃飽了撐的。早知如此,我當初上完茅廁老老實實回去多好,就不應該跟著他們跑去偷聽;偷聽就算了,結果沒忍住還嘴賤,剛嘚瑟兩句就被踹牆上了,丟人啊!”
王二虎忍不住也鞠了一把辛酸淚:“早知如此,我寧願被你踹牆上也打死不來行刺,腿斷了不說還得自己買藥吃……”一說起藥,王二虎又想起了正事,揪著孟松的袖子找銀子:“大哥,我們沒銀子買藥了,你身上真沒藏點錢?”
孟松一把拽回袖子,王二虎只略微一使勁,就眼睜睜地看著袖子被自己拽下來半截。
孟松:……
王二虎:……
孟松:“……蒼天啊,你說我的嘴為什麼就那麼賤呢!”
牢房裡哭天搶地,徐鴻達翁婿兩人倒是心情不錯,回家吃了飯,朱子裕帶人去查王有德的底細,徐鴻達則小憩片刻後審問孟松。
孟松是個非常識時務的人,往那一跪痛痛快快地將自己知道的事都說了出來:“寨子裡時常有鹽商到訪,一般小鹽商是各個頭目接待,只有赫赫有名的大鹽商我們當家的才親自出面。那日王有德來的時候帶了封信,也不知上面寫了什麼,當家的看完了就親自接待了他。”
徐鴻達問道:“你知道信是誰寫的嗎?”
孟松搖了搖頭:“信封沒有名字,不過我估摸著有可能是王家的嫡系寫的,旁人可沒那麼大的臉面。”
“繼續說!”徐鴻達點頭示意他。
孟松回憶道:“王有德來的那日是我接待的,可他卻不肯和我商談,直言有信要交給寨主。因人是我帶去的,當家的也沒攆我,他看了信後說徐大人是朝廷命官,刺殺容易惹麻煩。王有德道只管放心,上頭有人撐腰,保證沒人敢下來查。”
徐鴻達臉色有些凝重:“上頭的人指的是誰?”
孟松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的,估摸著當家的能知道,他聽了以後很爽快地收了五百兩銀子當定金。原本這差事通常是給身手好的那幾個。那天我也不知怎麼被豬油蒙住了心,想著文官手無縛雞之力,這種便宜差事不如搶了來,多賺些銀子不說,也讓那些總嫌棄王二虎他們吃白飯的人閉嘴。”
看著孟松懊惱的神情,徐鴻達卻覺得十分僥倖,自己的身手自己知道,也就是和這種沒有對打經驗的人動手能占些便宜,若是那種經驗豐富的劫匪,自己指不定就能著了道。孟松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知道的事抖落了個乾淨後又在掌事筆錄上簽字畫押。
看著徐鴻達說了退堂,幾個衙役又過來準備將自己押回牢裡,頓時慌了神:“大人,您不是說就讓我來錄個供詞嗎?咋還不讓走了呢?”
徐鴻達抖了抖狀紙,譏諷地笑道:“就這些事你覺得你能走嗎?”
孟松癱坐在地上,忍不住哭著扇了自己兩巴掌:“讓你嘴賤!”
***
朱子裕一來川南,就和徐鴻達忙的不著家,沈雪峰也整日往自流井跑。以往沒接觸過鹽業這一塊,只看了些摺子大體對川南自流井這塊有個大致的瞭解。
如今要進行鹽業改革,可不能只憑摺子上那些寥寥數語,川南從前朝起鹽務的管理就與其他地方不同,向兩淮地區從制鹽到行鹽手續紛繁複雜,設立了層層關卡,產生漏鹽、私鹽的幾率極小。而川南的鹽井就歸個人所有,光產鹽這一項就很難控制。
沈雪峰要動鹽務,必須先將川南從產鹽到行銷每一步都瞭解透徹了,才能對症下藥。新行的制度既要讓盛德皇帝滿意,又要在鹽商接受的範圍內,這可不是一蹴而就的小事。
男人們都在忙,寧氏母女三人難得清閒的湊在一起,少不得說起來四川的點點滴滴。青青說了成都府的事:“原先在京城也沒聽說過蜀王,這回來了才知道。雖說在朝中沒什麼權柄,但到底是個親王,成都的大小官員都敬著他,縱使那些武將夫人也少不得和蜀王妃應酬一二。”
寧氏道:“這裡倒是沒有蜀王妃,可卻有個難纏的知府夫人。打我來了,不知遞了多少帖子,還沒見過一次,端是好大的架子。”
青青也是吃過蜀王妃的閉門羹的,倒十分理解寧氏的心思,遂玩笑道:“娘去遞帖子她不見,回頭讓她自己親自上門來見您。”
寧氏笑著搖了搖頭:“人家知府夫人怎麼可能主動來家裡見我,且不是自己打臉。”
話音剛落,門外有個丫鬟脆生生地回道:“太太,知府夫人打發人送帖子來了。”
寧氏一愣,隨即馬上反應過來:“讓她進來吧。”
約莫過了一刻鐘,一個三十來歲的媳婦進來,先行了大禮,自稱是孟夫人的陪房,夫家姓何,方才恭敬地遞上帖子和禮單:“徐夫人剛到川南的時候,我們夫人就想邀個席請徐夫人過去坐坐。奈何不甚染上風寒,怕過了病氣給旁人,因此才將這事耽擱了。”
寧氏笑著點了點頭:“倒是聽說了此事,如今夫人可大好了?”
何娘子忙說:“雖未痊癒,但已好了大半,就是聲音略有些沙啞,大夫說再吃上兩劑藥就沒事了人。”
寧氏道:“如此甚好,夫人還需好生將養才是。”
客套了一番,何娘子才表明了來意:“我們夫人說打您來了還一直沒見過,又聽聞郡主也來了,想著後日親自過來拜訪,不知是否方便。”
寧氏頷首道:“歡迎至極,原本也想著這幾日擺酒,索性就放到後日,請夫人來吃酒看戲。”說著又吩咐早春:“拿上等的尺頭賞她。”何娘子接了尺頭,給寧氏和青青磕了頭這才退了出去。
見人走遠了,寧氏不禁指著青青笑道:“倒讓你說著了,這回我不瞧她,她倒巴巴地來瞧我們,這也是沾了你的光,要不然孟夫人這病指不定什麼時候才好呢。”
青青莞爾一笑:“都是俗人,難免會踩低捧高,和她們嘔什麼氣。”
寧氏歎了口氣:“原先在京城萬事順利,來到這裡才知外任的艱難。川南的大小官員已自成一體,你爹來此地的目的眾官員都心知肚明,難免會遭人排擠。你瞧來了這些日子,還未有什麼動作呢,居然有人要刺殺他,真真是讓人放心不下。一想到你爹這麼不容易,我受的這些氣算什麼呢,不過是人家不搭理我罷了,又不是要命的事。”
朱朱一邊拿起果子遞給朱寶一邊說道:“好在咱家外放都在一處,彼此能幫襯。我聽雪峰說,往常官員外任都要避嫌的,哪有咱們這麼便宜的事。”
青青點了點都,說:“也是這裡形勢複雜的緣故,這裡又有藩王,又有每年上百萬收益的鹽井,如果派個單槍匹馬的官員過來,指不定又和李巡撫似的,不明不白地死在任上。”
寧氏聞言有些唏噓,青青見不得她情緒低沉地模樣,忙又往好處說:“娘也不用擔心,子裕帶了一百精兵來呢,有他在任誰也傷不了爹和姐夫的。”
朱朱也笑道:“子裕今日一早打發他四個長隨來了我家,說暫時讓他們跟在雪峰身邊。有他們在,我這心裡頭也放心不少。”
互相打氣,母女三人心情都好轉了不少。寧氏也不再唉聲歎氣地提著糟心的事,叫人拿筆墨來寫帖子往各府送去。
青青在成都也是辦過席面的人,少不得給寧氏出主意:“依我說,也不用太費心思在上頭,索性從這川南府最好的酒樓叫上幾桌,家裡備著果子酒水就罷了。您就是備上山珍海味給她們,她們也不會真心待你的,何苦累著自己。”
寧氏此時的心思也不在這上頭,打發了個人出去到酒樓裡定上席面,又拿錢找了個戲班子,剩下的都交給早春、初夏兩個去張羅。
話說何娘子回到知府後宅,先拿得的尺頭給孟夫人看了,這才說起在徐家的事:“徐夫人看著是個溫柔和善的人,估摸著也得三十來歲的人了,看著倒是年輕,仿佛二十出頭一般。懿德郡主長的同徐夫人很像,就是瞧著更明豔一些,渾身氣度也好,身上的衣裳做的十分精緻,估摸是京城那邊的手藝。頭上珠釵上的珍珠,個個都有拇指肚那麼大,我磕頭的時候瞧著她鞋子上還墜了兩顆大珍珠呢。”
孟夫人將喝了一半的燕窩放到桌上,忍不住歎氣:“好容易過了幾年鬆快日子,這又來了個郡主壓我頭上,簡直沒法活了。”
何娘子看著孟夫人臉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道:“不是還有蜀王妃給咱撐腰嗎?”
孟夫人冷哼一聲:“她撐腰有什麼用,就是她也忌憚懿德郡主呢。沒瞧著,先前冷眼瞧著我將徐夫人得罪的死死的,這才來信說了郡主的事,她心裡想的什麼我會不知,當誰是傻子呢。”
何娘子一直以為夫人和蜀王妃交好,如今瞧著倒又不像,主子的事她不明白也不敢插嘴,抱著尺頭不敢吭聲。孟夫人煩躁地擺了擺手,打發她出去,又讓人請孟慎矜過來。
“怎麼了這事?不是叫人給徐家送帖子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難不成她夫人推拒了?”孟慎矜問道。
孟夫人扯了個笑出來:“那倒沒有,畢竟徐鴻達在老爺手底下做事,她自然也有所顧忌。”
孟知府雖點了點頭,但面上卻一臉愁雲,孟夫人見狀忙將丫鬟打發出去,輕聲問道:“老爺這是怎麼了?”
“今日秦師爺來找我,送來了他舅兄的信。他舅兄如今在大理寺任主薄一職,雖是芝麻小官,倒是知道不少密辛。” 孟知府唉聲歎氣道:“他舅兄在得知徐鴻達來川南府任職後,就寫了這封信託人捎來,誰知那人路上病了一場,倒耽誤了我們的事。”
孟夫人見孟知府臉色不好,頓時心裡發慌,白著嘴唇問道:“信上都說了什麼。”
孟知府道:“說這徐鴻達雖才五品,但卻有治水之功,極得皇上十分信任。還說懿德郡主在京城十分有名,太后每隔幾日就要接她入宮一趟。懿德郡主別看著年紀小,也是個狠辣的角色。據說寵冠後宮的淑妃娘家和徐家爭宮裡的胭脂生意,也不知怎麼被徐家抓住了把柄,淑妃娘家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一家人都沒得什麼好下場。就連淑妃也因此被活活杖斃,三皇子連帶的被皇上厭棄,終日閉府不出。”
孟夫人聽的瞠目結舌:“皇上會因為一個郡主杖斃自己的寵妃?這不太可能吧。”
孟知府歎了口氣:“那主薄雖然官小,但這些案件難免會聽到些閒言碎語。就這幾日來的鎮國公府的那個朱子裕,據說他後娘之死也有這懿德郡主的影子。”
孟夫人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嘴唇哆嗦地說道:“這就是個煞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