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初入蜀地
徐婆子送走了二兒子一家,又親自去鎮國公府的老夫人告別:“之前在京城就是因為老二一大家子,如今他們去了四川,我在這沒什麼意思,索性回老家去。在村裡頭說話的人多,也熱鬧。”
老夫人聞言難免有些傷感:“嘉懿走之前留了幾十個話本子給我,我正琢磨著叫她們說了給我們聽,誰知你也要走了。”
徐婆子笑道:“等子裕他們小倆口從四川回來,我還再來。”
“子裕他們三年就回來了,估摸那時候你兒子不一定能回來。”老夫人神色很認真:“你一個人在家難免無趣,到時候你就住我家來。咱倆一個屋,說說話還能解悶。”
徐婆子見老夫人說的認真,也一本正經的應承:“行,到時候陪你說話,只要你家兒女不厭煩就行。”
老夫人聞言喜笑顏開,連連說道:“誰有意見就攆誰出去,在府裡我輩分最大,我說的算。”
徐婆子笑的很真心:“那是自然,您可是老封君。”
老夫人聞言也笑了,喝了口茶,又囑咐徐婆子:“你們村上新鮮事多,你都留心記著,等你來的時候說給我聽,我就喜歡聽那些鄉野村事。”
兩個老太太一本正經的約定好了,老夫人還叫人拿了青青留下的那摞話本子給徐婆子看。徐婆子不識字,但看那厚厚的一摞也有些咋舌:“這麼多,什麼時候寫出來的。”
老夫人道:“說是攢了好幾年的,等我聽完這些他們就該回來了。”
兩人正說著話,朱子昊進來了,笑著請了安,道:“祖母安,徐祖母安!”
老夫人看著小孫子頓時滿面笑容,把他拽懷裡來:“又去耍劍了?”
朱子昊一臉黑線,剛想說那不叫耍劍,就想起哥哥說的萬事順著祖母的話,只能硬著頭皮點頭:“嗯,耍劍來著。”
老夫人摟著他和徐婆子道:“和他哥一樣,就喜歡這些刀啊劍啊,我看以後也是個不著家的主。”
徐婆子笑眯了眼:“男孩子就得在外頭闖蕩,更何況他們是武將,哪有整天窩在家裡不出門的將軍呢。”
老夫人喟歎道:“嫁了個會打仗的男人,年輕時候幾年才見一回,好在生了兒子算是老實的,到這些孫子一個個都隨他爺爺。”
徐婆子道:“這樣你家才能興旺呢。”
這幾年老夫人聽的話本子裡也有不少世家的故事,兒孫一個個嬌生慣養,多半家道會敗落。也些年也看到了一些老牌世家的起起落落,這才又想起年輕時候老鎮國公罵自己的話來,再看看自己兒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樣子難免心裡不是滋味。好在子裕小小年紀能征善戰,有他在,這國公府就倒不了。
老夫人看著子昊也頗為感歎:“我雖養廢了兒子,好在這兩個孫子都強,以後我死了也能見他祖父了。”
見老夫人今日感慨頗多,徐婆子也沒敢早走,陪著說了一天的話,直到吃了晚飯才家去。休息了兩日,裝好寧氏早備下的各種東西以及鎮國公府送來的土儀,徐婆子在徐鴻飛的護送下風風光光的還鄉了。
因怕徐婆子累著,徐鴻飛並不急著趕路。他每年來往老家和京城多次,早把這條路摸熟了,晚上住店,晌午吃飯都安排的妥妥當當的,遇到風景好的地方還停下一兩日帶徐婆子賞玩一番,等到家時足足用了兩個月的時間。
拉著各色禮物和土儀的車早就到了家,徐鴻翼和王氏在家左盼右盼,久等不來還打發人去尋。因此徐婆子人還沒到,村裡、鎮上、甚至連縣太爺都知道徐家的誥命老太太要回來了。
等徐婆子到平陰鎮那天,縣太爺早就定好了酒樓,親自到城外去迎,一見面就笑著請安:“老夫人好。”
徐婆子瞅了瞅他,回頭問兒子:“他誰啊?”
徐鴻飛見縣令有些尷尬,忙笑道:“這是咱們的縣的縣令大人,王大人。”
徐婆子這才笑道:“縣令大人好,還勞您出來迎。”
王縣令滿臉堆笑:“應當的應當的,老夫人一路可辛苦?”又道:“我已備下酒席為老夫人洗塵。”
徐婆子想著徐鴻翼說家裡很得王大人照應,寧老大幾次想拿徐鴻達的由頭弄事都叫王縣令給壓了下去,心裡對他也頗為感激,便應承下來。王縣令十分會琢磨人心思,他知道徐婆子歸心似箭,因此吃了飯也沒多耽擱,親自將人送到灃水村。
此時灃水村可比過年還熱鬧,頭一個月好幾車的東西送回來時這些人就看到眼花繚亂,都盼著徐婆子回來。
舒適的馬車緩緩地進了村子,後面還跟著縣令的轎子,整個灃水村都騷動起來,一個個都到村口去看。徐婆子聽見熟悉的鄉音,叫人停了馬車,掀了簾子扶著兒子的手下了車。
原先徐婆子在村裡的時候又瘦又黑,看起來和她們也沒啥分別,只不過衣裳乾淨整潔些沒有補丁罷了。這回一瞧,哪還像當初那鄉下老太太,臉上身上富態了不說,那皮膚更是細嫩白皙了不少,身上穿著繡花的綾羅綢緞,頭上戴著沒見過的首飾,腦門上還帶了鑲珠嵌寶的抹額,頓時瞧的村裡人直咂舌。
有和他家親近的,湊過去打招呼:“老嫂子,你咋回來了?不在京城享福啦?”
徐婆子一瞧,也樂了:“鐵柱他娘啊,現在幾個孫子啦?家裡都還好吧?這不我家老二放了外任,領了媳婦孩子去四川做官。他本也想帶我去,可我想著實在是太遠了,說話也聽不明白,倒不如回鄉自在。”
又有媳婦一個湊過來問:“徐嬸子,聽說你家大妞也成官太太了?”
徐婆子笑眯了眼:“可不是,這回也外放了,跟我家老二在一處,彼此能照應。這大妞也就罷了,我家二妞那才叫能耐了。咱們太后娘娘最喜歡的就是她了,在京城的時候隔兩日就打發太監來接她進宮,幾天不見就吃睡不香。”
“太后啊!”村裡人聞言都咂舌不已,他們瞧見縣太爺還哆嗦呢,這太后在他們眼裡可是和天老爺一樣的人物。
“太后在她宮裡還給我家二妞置辦了屋子,四季的衣裳都不用我們自家做,宮裡專門有撥給她的繡娘。”徐婆子提起自己最得意的孫女那是滔滔不絕。
“哎呦,那丫頭從小就好看,以後怕是得進宮當娘娘吧?”有一個老婆子插嘴道。
“什麼娘娘啊,皇上的年齡都能當我們二妞的爹了。”徐婆子不滿地瞪了她一眼,回頭瞅了眼大兒媳婦:“咱家青青當郡主的事你沒和她們說啊?”
王氏一臉尷尬,她從來不是多嘴的人,京城的事她時常撿些無關緊要的提,這些郡主啊之類的她都鬧不明白,自然不會多說了。
徐婆子將頭扭了回來:“皇上封我家二妞當郡主啦,還有封地呢,還給她賜了婚。這不剛成婚幾個月,嫁的是鎮國公府的少爺,以後我們家二妞啊可是鎮國公夫人呢。”
這一串串嚇人的名號聽著就厲害,村裡頓時像炸了鍋一樣,七嘴八舌的議論著,連後邊的縣令都驚動了。王縣令家世普通,全家就他一個做官的,因此也沒什麼消息管道。這一聽徐家姑娘都當郡主了,還嫁到鎮國公府,忙湊過來說:“咱家姑娘可真了不得,通常只有皇上的親侄女才能當郡主呢。”
徐婆子洋洋得意:“皇上對我們家二妞可比親侄女還親,你知道她封號叫什麼不?懿德,我雖不懂,但聽我人說是誇讚女子最好的詞了。”
王縣令連連點頭:“那是那是,您家可真是走了福運了。”
“阿嚏!”坐在馬車裡看書的青青忽然打了個噴嚏,頓時把寧氏嚇了一跳,連忙摸她額頭道:“可是生病了?”
也不怪寧氏緊張,這青青打小就沒生過病,什麼咳嗽啊噴嚏啊素來和她無緣。青青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吞了吞口水,覺得沒什麼異常,方道:“感覺並無大礙。”算了算離家的日子,青青忽然笑道:“定是祖母到家了,這麼些年沒回去,肯定得顯擺上幾個月,我估摸著祖母指不定在家裡怎麼念叨我呢。”
想起婆婆的性子,寧氏也笑了:“兒孫一個比一個能耐,你祖母這是高興。”
青青道:“我就猜會如此,走的時候特意給她塞了好些潤喉的藥丸子,說多了話晚上吃上一粒就成,也不知她記不記得。”
人算不如天算,縱然青青準備的齊全,可徐婆子過於興奮早就把這事忘在腦後了。她站在村口足足說了一下午,等到了家吃了晚飯,又和來串門的鄰居說了半個時辰。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徐婆子悲劇地發現自己嗓子啞了。
翻箱倒櫃的找出藥來,就著茶水咽了下去,張了張嘴,依然一副公鴨嗓,頓時有些生氣:“這藥也不靈驗啊!”
王氏笑道:“又不是仙丹,哪能吃了就好。”
徐婆子失落地歎了口氣,啞著嗓子道:“我還打算今天去墳上和你父親叨叨一回呢。”
***
馬車走了三四個月,徐鴻達一行人終於到了四川境內。一進四川就是川南府的地界,徐鴻達任川南府的同知,沈雪峰管理鹽務也在川南府任職,楊成德和朱子裕一行則要往成都去,眾人便在此地別過。川南和成都離的並不算遠,馬車又走了四五日便到了成都境內。
聖旨早已下到成都,楊成德一行人到後,便有官員出來相迎,驗了印章,貼了告示,這算正式上任了。有長官到任,提督府的副將少不得擺上一桌酒席為楊成德等人接風洗塵。
因有女眷,副將差人將楊夫人和青青送到準備好的宅子裡,又打發人送了一桌酒席。青青坐了幾個月的車,早就疲憊不堪,只略吃了一些粥餅,墊墊胃。
朱子裕如今是正四品的指揮僉事,因此特撥給他一個二進的小宅子。青青四處轉了轉,倒是還算齊整,屋子裡傢俱也算齊全。青青這次帶了十來個丫鬟、小廝,有的燒水有的擦拭傢俱,半天功夫就將宅子裡收拾的乾乾淨淨。
珍珠和瑪瑙提了燒好的熱水,青青好生泡了一回,瑪瑙和珍珠拿大汗巾替她將頭髮擦乾,便躺床上睡著了。等醒來時,天已擦黑,青青微微皺起眉頭:“三爺還沒回來?”
珍珠道:“可不是,我還琢磨著是不是找不到家,還特意打發了兩個小廝去尋。”正說著,就聽見外面有嘈雜的聲音,青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定是回來了,你們去煮上一碗醒酒湯,喝了這一下午,還不知醉成什麼樣呢。”
果然,朱子裕扶著小廝進來時腿腳漂浮,看著青青直樂。青青打開匣子摸出一粒醒酒丸來塞他嘴裡,少不得斥責兩句:“是不是喝酒前沒吃醒酒丸?怎麼醉成這樣?”
朱子裕摟住青青的肩膀,揮手讓小廝退下:“你不曉得,在軍中都是拿罎子倒大碗裡,一乾就是三碗,這樣的喝法你那醒酒丸也不管事了。”
青青小心翼翼地扶他在榻上坐下,擰了汗巾子替他擦臉。少時,珍珠端了醒酒湯來,朱子裕連喝了兩碗,這才回過神來:“喝了一下午酒,也沒吃什麼東西,喝上兩碗湯倒覺得餓了,家裡有沒有什麼吃的?”
青青道:“晚上熬了雞湯,讓他們下碗面條給你吃?”
雞湯是現成的,有個專做點心的廚娘手腳麻利,不多時就擀出一碗面條,下在雞湯裡,又放了些青嫩的菜葉,熱氣騰騰的送了進來。
朱子裕早就肚饑,一聞這雞湯的香味頓時忍不住了,盤腿坐起來先問青青:“你要不要吃一碗?”
青青笑道:“我晚上拿雞湯煮的餛飩,比這還香呢。”
朱子裕聞言也不再讓,唏哩呼嚕地吃下去兩大碗,吃出了一身的汗。
叢京城到四川,一路途徑多省,雖路上也有驛站、酒樓可以歇息,但沐浴不過是以潔身為主,不如在家裡泡著自在。
朱子裕脫了衣裳,往浴桶裡一坐,青青在後頭幫他洗了頭髮又一點點擦乾。剛吃了個飽腹、此時又坐在微燙的水裡,旁邊又有嬌妻伺候,朱子裕的眼神忍不住活泛起來。手一伸就抓住了青青的小手,笑嘻嘻地問道:“青青要不要和我一起洗。”
順著他的視線,青青也瞧見的水中的光景,登時忍不住臉一紅,手抽出來在他胳膊上捏了兩下:“在路上折騰了幾個月,也不嫌累的慌,今晚好好睡覺,旁的你什麼都別想。”
朱子裕不甘地撅起了嘴,朝青青示意:“要不就親兩口。”
青青笑著在他嘴上一拍,隨即往後一躲:“我才不信你,我一近前你定會把我拽桶裡去。這招你都用過好幾遍了,我才不信。”
朱子裕遺憾地歎了口氣:“媳婦太聰明,越來越不好騙了,只能晚上被窩裡再行使夫權了。”
朱子裕的想法倒是很多,只可惜心有餘力不足,他本就疲憊加上喝了不少酒,上床之前還想著要怎樣怎樣,可一躺在床上,頭剛挨著枕頭,便呼呼地睡著了。
在家休息了幾日,日子便上了正軌。朱子裕要每日到軍中當值,青青也受了楊夫人的邀請,到提督府一聚。
楊夫人之前隨丈夫在邊疆多年,和這些將領夫人們打交道可謂是輕車熟路。青青以往交際的多是文官的家眷,除了楊家外還未和其他的武官家眷打過交道。
到了約定的日子,青青早早地來到了提督府,先給楊夫人請了安,方才笑道:“這還是我成親後第一次以朱夫人的身份和旁人打交道,說起來還有些緊張不安呢。”
楊夫人聞言也笑了,少不得傳授些經驗給她:“雖說武官夫人性子直爽的比較多,但那也分人,相處長了就知道了。等一會說話時,看誰合得來就多聊些,話不投機的以後遠著些就得了。”
青青道:“咱們初來乍到的,少不得先主動些。”兩人正說著話呢,便陸續有夫人到了。
楊成德身為四川提督,在軍中楊夫人可算是第一夫人了,因此來的夫人多奉承她。青青坐在一邊,一邊暗暗記住這些夫人的稱呼和她們丈夫的職位,一邊還要時不時地與這些人說笑兩句。
蜀地富裕,軍中的油水也很足,因此這些夫人們打扮的格外精緻。青青正抿著嘴喝茶,忽然察覺一個夫人在打量她,便放下茶碗朝那人一笑。指揮使李夫人回了一笑,聲音和善:“我聽說朱大人年紀不大,但已是正四品的指揮僉事了,真真是年輕有為。”
青青笑道:“他去年跟著提督大人攻打了緬甸,得了些軍功。”
李夫人聞言面帶驚喜:“咱四川和雲南挨著,去年那場戰役時常聽我們家老爺提起,原來朱大人那時也在軍中。”
青青點頭:“是,他作為副將輔佐提督大人。”
眾人聞言忽然恍然大悟,許夫人說道:“原來朱大人是那名斬殺緬甸王的小將。以前也聽我們老爺說過,只是沒對上名號。這麼說,朱大人是鎮國公府的三少爺?”
作為將領的家眷,年紀大些的都聽說過鎮國公府那對戰死在沙場上的雙胞胎的事。如今又知道朱大人是鎮國公府的人,登時都對青青親熱不少。
指揮同知許夫人還道:“我們老爺前一陣子還光提提督大人的英勇、朱大人的果敢,誰知這回來了真神倒不曉得和我說一聲,險些鬧出笑話。”
笑了一回,氣氛熱烈許多,楊夫人趁機問道:“我們才來對四川也不熟悉,聽說常鬧些匪患?”
許夫人是四川本地人,便細細和她將來:“咱們這個地方旁的都好,就有一樣讓人頭疼,時常會發生地動。每回地動都有不少百姓流離失所,雖朝廷每回都有撥賑災的錢糧,但也只夠他們餓不死罷了,老人孩子倒還罷了,青壯少不得去尋些別的法子。那老實能幹的到哪都能活下來,也有的性子兇悍見一切都沒了鋌而走險去做了山匪也是有的。”
李夫人接著說道:“夫人剛來對這裡還不熟悉,旁的也就罷了,有一樣一定記住,只要覺得地動山搖,一定要趕緊往外面跑。”
楊夫人和青青聞言連連點頭,王千戶的夫人笑道:“其實也不用緊張,地動都憑老天的心意,有時候一年地動幾次,有時十來年都平安無事。”楊夫人聞言便不再糾結此事。
李夫人也轉了話題,問楊夫人道:“夫人來成都,怎麼沒先拜見蜀王妃?”
楊夫人道:“來的那天就給蜀王府遞了帖子,只是王妃身上不爽力,叫過幾日再去拜見。”
副將張夫人聞言道:“這倒是我們的不是了,王妃病了也不知道,夫人去蜀王府的時候知會我們一聲,我們也該去給王妃請安的。”
蜀王,是盛德皇帝的親弟弟,十餘歲的時候就被先王賞賜了封地,打那以後除了先皇殯天時回過一次京城,便再也沒回去過。
因蜀王離京的時候早,和盛德皇帝並沒有明顯的齷齪,但天家的兄弟情一直十分淡薄,這些年,盛德皇帝極少提起蜀王,而蜀王除了固定的請安摺子,年、壽的禮物外,連封信也不寫給盛德皇帝。
想起自己也給蜀王府遞了帖子,但一直未收到回信,青青隱隱約約覺得,這蜀王妃怕是不喜歡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