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王夫人把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說了,徐鴻達派人去拿王明恩的管家及寵妾薛氏,只是王夫人暫時還不能走,但也沒把她關牢裡,只叫人依舊給帶到之前休息的屋子,找人看著。
青青正坐在屋裡津津有味地翻看放在桌上的《洗冤集錄》,王夫人被兩個衙役推進來,站在門口有些渾渾噩噩。青青放下書看了她一眼:“回來了?瞧見你家老爺了嗎?”
王夫人一臉地苦澀,捏著帕子不敢動:“沒見到,我到了公堂上時我家老爺已經被押進了大牢。”看了眼青青,王夫人癟了癟嘴,終於忍不住小聲道:“郡主,你也太能忽悠人了。”
青青看了她一眼,十分無辜:“我只說帶你去找你家老爺,旁的可沒說,你自己猜錯的可賴不到我。”王夫人有口難言,在角落裡尋了個小杌子坐下了。
王夫人一早被人吵醒,連口水都沒喝就往府城向知府夫人求助。到了孟知府家,茶也沒喝一口、點心也沒吃上,倒把自己的底漏了個乾淨,順便把自己送到了公堂之上。
王夫人緊了緊身上的有些發潮的斗篷,抱著膝蓋覺得又冷又餓。青青見王夫人恨不得把自己塞牆縫裡的架勢,也不為難她,叫珍珠給她送了碗茶水潤潤喉嚨,又叫過一個差役來,給了他幾錢銀子,托他到外面買三碗紅油抄手,再買幾樣小菜和面餅。
差役接著銀子出來,沒一會就提了個食盒回來,珍珠接過來道了謝,差役笑呵呵的紅了臉道:“不敢當,不敢當。”又道:“食盒、盤碗是問外面鋪子借的,等吃完了一併還回去。”
珍珠應了一聲,提著食盒進來問道:“三奶奶,飯擺在哪裡?”青青隨手將書放到一側,道:“就擺在這榻桌上吧。”
珍珠掀開食盒蓋子,往裡一瞧,笑著說:“這差役倒是實誠,買了這麼些東西。”說著將冒著熱氣的紅油抄手端到桌上,又有一碟棒棒雞,一碗燴酥肉,一大盤子紅油兔頭,還有一摞夾著滿滿羊肉的油酥燒餅。
青青拿了一個空碗來,夾了些菜,放了兩個羊肉燒餅,朝王夫人努了努嘴:“給她找個地方讓她也墊墊肚子,也許下午還要提審她。”
珍珠四周環顧了一圈,找到一個小几,把那夾滿菜的大碗放到上頭,又端了一碗紅油抄手放到上頭。王家是大富之家,平日裡珍饈佳餚都吃的膩歪,每頓飯動幾下筷子就吃不進去了。可今日王夫人可不像小雞啄食一般了,折騰了一上午,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此時也顧不得矜持了,端起紅油抄手就舀了滿滿一勺塞進嘴裡,滑溜的抄手嚼了幾下就順著喉嚨滑了進去,麻辣鮮香的紅油熱湯在嘴裡翻滾,沖進胃裡,瞬間出了一身的汗,凍僵了的手腳也暖和過來。
王夫人轉眼間就吃了半碗抄手進去,不但沒有飽意,反而胃口大開,拿著夾著滿滿羊肉的燒餅,就著小菜,把飯菜吃了個一乾二淨。端著熱茶漱了口,王夫人打了個飽嗝,方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王夫人吃著香甜,青青主僕也吃得歡快,珍珠跪坐在一邊拿著羊肉燒餅就著紅油抄手小口小口的抿著。青青吃了半碗紅油抄手後,就拿了紅油兔子頭啃得津津有味,她瞅著珍珠不敢大口吃飯的模樣不禁說道:“要大口吃才熱辣燙口,你這樣能嘗出什麼來。”
珍珠咬了口羊肉燒餅將辣味壓下去,這才笑道:“還是吃不了這麼辣的,一大口進去只怕喉嚨都得冒火。”
青青笑道:“等你吃慣這的麻辣鮮香了,只怕回京城才不適應呢。”又指了指盤子裡的紅油兔頭:“這個鹵的入味,你也嘗嘗。”
珍珠用筷子夾起一個,也學著青青的樣子,用手捏著,青青還笑著教她:“先把外頭那層辣油吸進去,再去咬下頭的肉。”珍珠吃的手忙腳亂,等咬了一口肉下去,這才慢慢品出滋味來。
一頓飯,主僕兩個足足吃了半個時辰,直到把那一大盤子紅油兔頭吃沒了,青青才意猶未盡地打水洗手,還不忘囑咐珍珠:“這家做的兔頭好吃,等咱回家時候買上一些,晚上給我爹下酒。”
珍珠笑著應了,叫了那差役來拿食盒和盤子,又給了他三錢銀子:“買些兔頭叫他們送到我們家去,剩下的賞你當跑腿錢。”
差役喜不自禁,在門外頭行了個禮:“謝郡主賞!”,便拎著食盒匆匆地走了。
王夫人吃了飯,見郡主也沒有為難自己的意思,膽子也大了一點,自己搬了個椅子放在火盆旁邊,坐在上頭一邊烤火一邊打瞌睡。
青青歪在榻上看書一晃一個下午過去了,珍珠看了看天色,道:“三奶奶,我們該家去了。”
青青伸了個懶腰,看了眼靠在椅背上睡的十分香甜王夫人,不禁有些納悶,戳了戳珍珠,道:“你說這王夫人到底是真關心王明恩呀,還是做做樣子?早上看著她急的六神無主的樣子,也不像是作假。怎麼過了一次堂轉眼就和沒事人似的,飯吃的香甜、覺睡的踏實,這是估摸著王明恩出不來了放心了咋的?”
珍珠看著仰著頭枕在椅背上朝天打呼嚕的樣子搖了搖頭,說:“聽說她和王明恩是少年夫妻,總該有些情誼吧。”
青青不再琢磨別人家的事,叫來個差役讓他到衙門去看看退堂了沒有,再問問這王夫人如何處置。
半晌,差役回來道:“徐大人說讓郡主先回家去,不必等他。至於王夫人讓她先回家,只是不許出門,若有事還要傳她。”
王夫人正好被說話聲吵醒了,正在揉捏酸痛的脖子,忽然聽到讓她走,立馬感覺腰不酸了脖子不疼了,站起來就要往外跑,若不然差役正好站在門口,只怕她人就沖出去了。
尷尬地站在門口,王夫人好歹想起這還站著個郡主,行了個禮,王夫人憋了半天,半晌才冒出來一句:“要不郡主您先走?”
青青披了斗篷,抱著手爐笑吟吟地看著她:“聽說王家在自流井一帶甚是威風,家裡更是以奢華而著稱,等哪天我有空去你家瞧瞧,也不知王夫人歡不歡迎。”
王夫人僵硬的臉扯出笑來:“難得郡主有興致,得了空只管來就是了。”
青青想了想:“我明天就有空。”
王夫人:“……其實我家有點遠!”
青青笑了:“王夫人這是不想讓我去?”
王夫人只覺得後背發寒,憋了半天才冒出來一句:“不是,我是想問要不要派馬車去接?”
青青一邊抱著手爐一邊往外走:“那倒不必,我習慣坐自家的馬車。”
王夫人目送青青的馬車消失在街道盡頭,這才叫了自家的馬車過來。車夫一邊擺上腳凳一邊壓低聲音說:“晌午的時候,衙役把薛姨娘和管家給抓來了。”
王夫人上了馬車,冷笑一聲:“老爺不是最喜歡薛姨娘的伺候,離了她吃睡都不香嘛。正好讓她好好在牢裡陪著老爺,也免的我們在家惦記。”
車夫不敢言語,偷偷瞧著夫人臉色還好,又壯著膽子道:“我看那邊有幾家鋪子,老爺出來的匆忙沒帶衣裳也沒帶被褥,要不要買一床送進去?”
王夫人從荷包裡捏出一塊碎銀子丟給他:“你去買了送進去。”頓了頓,王夫人囑咐:“被子買窄點的,只能蓋住一個人的。”
車夫愣了半天,這才明白過來夫人這是不想讓薛姨娘有被子蓋。
其實王夫人不知道,她純粹是多慮了,也不知獄卒們怎麼想的,待管家和薛姨娘退了堂後,直接把他倆關到一間牢房裡了。
薛姨娘和王管家目目相覷:……
蹲在對面的王明恩:……
***
青青回到家天色已經擦黑了,回房見朱子裕還沒回來,就換了家常的衣裳往寧氏院子裡來。
此時徐澤寧、徐澤然、徐澤宇兄弟三人都在屋裡,見青青進來都起身道:“二姐姐。”
青青給寧氏請了安,挨著寧氏坐下後,三兄弟這才坐下。
徐澤宇年紀最小,臉上還帶著幾分嬰兒肥,他鼓著臉,一本正經地問青青:“二姐姐這幾日都在忙什麼,成天見不到你。”
青青笑著捏了捏他的胖臉,逗他說:“我幫爹審案子,哪能見天在家。”
徐澤宇聞言眼睛瞬間一亮,抱著青青胳膊哀求道:“好姐姐,你也帶我去吧,我也想幫爹審案子。”
青青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搖頭道:“你也太小了些,《論語》背到哪兒了?”
徐澤宇看著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姐,你可真不會聊天。”
笑著揉了揉徐澤宇的腦袋,青青轉頭又去問徐澤寧的功課,徐澤寧十分肖像徐鴻達,人看著也踏實穩重,見姐姐問功課,徐澤寧道“府城縣學的先生講的極好,我每隔幾日便做一篇文章拿給先生瞧。”
青青點了點頭,說:“好好學如何做文章,先生講不透的回來問爹也行、問大姐夫也行,咱家又有狀元又有探花的,可不能浪費了。”
徐澤寧靦腆地笑了笑:“我還是喜歡問姐夫,爹一瞪眼我害怕。”
青青道:“那就問大姐夫,這三年好生讀書,萬不可懈怠了,等你二姐夫任期滿了,你就同我們一起回京,也試試秋闈。”
說完了徐澤寧,青青故意忽略徐澤然,扭頭和寧氏說話,徐澤然急得抓耳撓腮的,就希望他姐看他一眼。
寧氏見他不安生地樣子,忍不住說了一句:“眼看過了年就十歲了,怎麼還這樣坐不住凳子?你先生不說你?”
徐澤然老老實實地說道:“上課時自然是不敢的,我這不是想和我姐說說話嘛,偏生她又不理我。”
青青睨了他一眼,道:“這幾日又沒好生做功課吧,又作了什麼畫?”
徐澤然獻寶似的拿出藏在身後的畫紙,打開給青青欣賞。
徐家從京城到四川,一路不知路過了多少城郭小鎮、欣賞了多少山山水水,看著手上的山水畫,青青不得不承認徐澤然在繪畫方面極有天賦,整幅畫不論是佈局、顏色、還是意境都有自己的獨特之處。
青青贊許地看了他一眼,說:“每個人的閱歷不同、眼光不同,看到的景物也不自相同,在作畫方面,我只能教給你些技巧,但更深層次的意境和感悟需要你自己領會。”
徐澤然笑嘻嘻地朝青青作了個揖,央求道:“等我的畫能入眼了,還求姐姐幫我寄賣,我要攢銀子走遍大光,把我們大光朝的山山水水都畫到紙上。”
寧氏有些發愁兒子的志向:“那你不娶媳婦了?”
徐澤然忙說:“那哪行?媳婦還是得娶,我可以帶著媳婦一起去領略大好河山嘛。”
寧氏想了想說:“那得給你相看個武將家的女兒,起碼學過拳腳功夫的,要不然扛不住這麼折騰。”
寧氏說完,眾人都笑了,徐澤然紅了臉撓了撓腦袋,實誠地說:“也行,但是得要好看的,也不用要求太高,和我二姐姐似的就行。”
正巧此時徐鴻達和朱子裕前後腳進來,都聽見了徐澤宇的豪言壯語,朱子裕得意洋洋地瞅了小舅子一眼,昂首挺胸道:“要找個比你青青姐好看的不太容易,你可以降低個標準,比如說是個女的。”
徐澤然氣的拿眼直翻朱子裕:“你把標準降得也太低了,是女的就行?那做飯的徐婆子還是女的呢,那能行嗎?”
朱子裕想起徐婆子五大三粗、一手能提起半扇肥豬的模樣,頓時打了個哆嗦。徐澤然拿眼白了他一眼,又去央求寧氏:“娘可記得給我找個好看的媳婦。”
徐鴻達瞥了他兒子一眼,道:“你哥還沒說親事呢,你倒想娶媳婦了。等著吧,你啥時候考中舉人,啥時候我就讓你娶媳婦。”
徐澤然眼睛一轉,若無其事地說:“無妨,我自己出去領略山河之美也是極好的。”
徐鴻達呵呵一聲,狠狠地補了一刀:“等娶了媳婦才能出去遠遊。”
考上舉人才能娶媳婦、娶上媳婦才能遠遊、遠遊了才能恣意創作,徐澤然一想這歸根結底還是要讀書,頓時有些精神萎靡。
徐鴻達瞪了他一眼,轉身去換衣裳洗臉,寧氏吩咐下人傳飯,朱子裕和青青兩人站在一邊瞧著下人們擺飯,一邊小聲嘀嘀咕咕。
自打來了四川,青青可算是吃爽了,除了本地現有的特色外,她把前世吃過的川菜也都寫了菜譜出來,讓廚子換著法的做。
今日這桌上除了一盆滿滿的紅油兔頭外,另有一盆水煮魚、毛血旺、麻婆豆腐、回鍋肉……因徐澤然、徐澤宇年紀都不大,怕他們光吃辣傷胃,又有乾燒桂魚、炙羊肉、蒸燒鴨、東坡肘子等菜。
朱子裕每天操練士兵活動量大,一頓飯沒肉都不行,因此他的筷子直奔東坡肘子而去。三個小的,還真不怕吃辣,一個個都拿大碗盛了飯,澆上麻婆豆腐、拌上回鍋肉、就著水煮魚和毛血旺,每人都能吃上三碗飯。
吃了飯,青青和朱子裕手拉著手一邊說著閒話一邊往回自己的院子。朱子裕道:“今兒來了個經紀,說後街上有個二進的小院倒是合適。哪家的主人剛住了兩三年就搬到府城去了,房子新不說離這也近,從這出了後門走幾步就到了,你回娘家也方便,不如明日我們一起去瞧瞧?”
青青點了點頭:“也好,明日早點到去瞧,白天我還要去自流井走一趟呢。”
朱子裕聽了膽戰心驚,連忙問道:“你去自流井做什麼?那裡什麼樣的人都有,在衝撞了你。”
青青道:“王明恩的夫人邀我去她家做客,我也正好想去瞧瞧,這鹽商家到底是什麼樣?”
“王明恩的夫人邀你去做客?”朱子裕不敢置信地掏了掏耳朵,滿眼詫異:“這王明恩不是在大牢裡關著嗎?她夫人請你是為了說情?”
“那倒不是。”青青尷尬地笑了兩聲:“今天我把她騙公堂上去了,臨分別的時候我說去她家瞧瞧,她也沒拒絕。”
看了眼媳婦,朱子裕堅定地說:“明日我陪你去。”
“這不好吧?”青青道:“女人家說話,你個大男人往哪裡站?”
朱子裕語重心長地說:“說真的,你若是真這麼去了,我怕人家背後敲你悶棍。”
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