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來自醫生的報復

　　江辭定定的站在那裏，耳機中早已沒有聲音傳來，冷寂的夜晚如同一座墳墓，而他就被困在這無聲的墳墓之中，四周都是一片黑暗，沒有出路。

　　許久，他緩緩抬起手將耳機拿了下來，緊緊攥在手心，轉動雙眼看著床上的男人。

　　所以，這就是真相是嗎？

　　江辭閉上眼睛，之前所有想不通的地方全都豁然開朗，一切也都有了理由。

　　我的父親撞死了你懷有身孕的妻子，但是他卻逃脫了懲罰，不但如此還羞辱你，最後逼的你幾乎走投無路。

　　你恨我的父親，卻又無力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當時你一定非常絕望痛苦吧……所以最後你選擇了這樣的方式報復他。

　　你報復不了罪魁禍首，卻讓自己變的面目猙獰，痛恨江盛，痛恨我，痛恨你自己。

　　我終於明白你恨我的原因了……

　　但是儘管這樣，你最後還是選擇了放手，哪怕經歷了這樣的磨難，內心依然心存善良，哪怕有著這樣的仇恨，卻還是放棄了報復。

　　你本可以告訴我真相，如果你告訴我……我一定會相信的。

　　你可以選擇利用我對你的心意去報復江盛，讓我們父子反目成仇，但是你從始至終都沒有這樣做。

　　你什麼都不說，不是因為不在乎我，而是因為太在乎我，不希望我成為你復仇的工具。

　　而我竟現在才明白這一點。

　　江辭眨了一下眼睛，他覺得眼眶好像有些酸澀濕潤。

　　我的父親傷害了你，我又繼續傷害你……這樣的我有什麼資格責怪你，留下你呢？原本就是我欠你的。

　　是我對不起你，才對。

　　【叮，江辭黑化值-10，當前黑化值10】

　　………………

　　葉洺半夜在黑暗中睜開眼睛。

　　【葉洺：黑化值剩的不多了(⊙v⊙)】

　　【888：是的，不過我看江辭要準備放你走了，剩下的你打算怎麼辦。】

　　【葉洺：先消一點，能消多少是多少，暫時離開也不要緊，他只是需要時間先去搞定江盛而已，以他對我的愛和執著，估計會想要贖罪吧，所以接觸的機會肯定還是有的~】

　　【888：呵呵。】所以這就是你之前故意縱容他犯錯的理由了？將一個原本無罪的人變成有罪，雖然他本身也有一部分原因，但少不了你的推波助瀾，這樣在真相大白後就可以用‘贖罪’將他和你捆綁在一起，繼續消除黑化值。

　　【葉洺：這孩子其實挺可憐的，一邊是自己深愛的人，一邊是深愛他的親生父親，但是他愛的人是他的仇人，他的父親又想要殺死他最愛的人，這世上最慘的夾心餡餅不過如此了，再難的婆媳關係和這一比都是渣渣。歎氣jpg】

　　【888：所以說你還這樣對他？有沒有一點同情心？】

　　【葉洺：這是他的命不好……我只是，嗯……好吧，我是為了做任務利用了他一次，但又不是我偷走他的啊，而且我還一直讓他欺負我呢。委屈jpg】

　　【888：……】

　　【葉洺：我一定會用愛與寬恕化解他剩下的心結的！粑粑愛他！】

　　【888：……】他什麼都不想說，只想靜靜。

　　葉洺早上走出房門，就看到江辭在一樓的客廳等他。

　　江辭似乎已經恢復了正常，看不出半分失態來，但其實內心卻完全不如表面這般平靜，他眷戀不舍的看了看葉洺，垂眸掩去眼底的痛苦之色，說：“我在等你吃飯。”

　　葉洺看了看他，沒有回答，好像一個沒有靈魂的驅殼一樣，他這段時間以來，越發沉默寡言。

　　江辭心底泛起悶疼的情緒，這就是他做的事……他把一個無辜的，愛他的人，逼成了這個樣子，像他的父親一樣，成為一個冷酷無情的施害者。

　　葉洺好不容易擺脫了曾經的絕望，能重新開始正常生活，而自己又將他逼入這樣的絕境。

　　這是多麼殘忍的事情。

　　餐廳裏已經擺好了簡單的早餐，因為不知道葉洺什麼時候起來，所以一直熱著，江辭拉過椅子坐在葉洺的身邊，深深看著他，聲音低沉，隱含悲哀無力，“吃飯吧，吃完飯我你讓你走。”

　　葉洺聽到這話，眼神終於有所變化，意外且不安的看著江辭，似乎不太相信他說的話。

　　昨晚江辭就和黎栩安打了電話，他不能繼續自私的留下葉洺了，而且因為父親的事，接下來恐怕會有一番動盪……留下葉洺恐怕也不能很好的保護他，這時候把葉洺放在黎栩安身邊是江辭認為最好的選擇。

　　江辭眼中閃過決絕的神色，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的……哪怕是我的父親也不行。

　　葉洺卻並不知道江辭所想，他不相信江辭會真的放他走，只是沉默的吃著早飯。這樣沒有希望的日子，慢慢的竟也習慣了，只是有時候想不起自己是誰，想不起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可能是有些記憶太痛苦了，所以想要放棄了吧。

　　江辭只吃了兩口就放下了，他並沒有什麼胃口，他其實只是想再看看葉洺，作出放手的決定對他而言並不容易，但他已經因為任性犯了太多的錯，不能繼續錯下去了。

　　這時候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發現是江盛的電話，江辭的眼神暗了些，並沒有接這個電話的打算，江盛既然想方設法要殺掉葉洺滅口，一定會從他身邊尋找突破口的。

　　江辭按下靜音，正準備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忽然發現葉洺停止了動作，目光直直的看著他的手機，捏著勺子的手微微顫抖。

　　江辭瞥到手機螢幕上醒目的江盛二字，暗道不好，他太大意了，不應該被葉洺看到的！只是現在收回已經來不及了。

　　葉洺慢慢抬起頭，眼睛微微泛紅，他忽然想起來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了，想起自己為什麼會被困在這裏了，都是因為江盛！

　　都是因為他！自己怎麼可以忘掉呢？那個魔鬼不但殺死了他的妻子孩子，還把他關起來折磨他，他以為換了一個模樣自己就認不出來了嗎？

　　葉洺霍然站了起來，死死的看著江辭，眼中露出仇恨的光芒來。

　　江辭看著這個熟悉的憎恨眼神，一股寒意流轉四肢百骸，身軀有些麻木僵硬，雖然是同樣的場景，但心境卻截然不同，當時他只是內疚於自己對這個人的傷害，因為愛著他……所以哪怕他拋棄自己，也不願意看他變成這樣。

　　可是現在……心中的痛苦是之前的百倍千倍，他沒有對不起他，他從來沒有對不起他……

　　他才是那個犯錯的人。

　　葉洺不知道為什麼江盛要坐在那裏傻傻的看著他，眼神似乎很悲傷，但是他一定要殺了這個人！他是自己所有痛苦的源泉！他忽然抓起桌上的餐刀，刺向了面前的男人！

　　江辭看著葉洺抓起刀神色猙獰的刺向他，竟沒有半分意外。

　　但這一次他根本沒有躲，那滿是恨意的眼神，冰冷刻骨的視線，將他的整個身體都凍僵了，一動都不能動。

　　這樣才對，你本該這樣憎恨我的才對，而不是為了保護我，獨自咽下那仇恨遠走高飛。人有時候……是應該自私一點，不要對自己太狠，該對敵人更狠。

　　我希望你能稍微自私一點，不必為了我而承受那些痛苦，根本不值得。

　　江辭感到冰冷的刀刃插入他的腹部，沒有那麼疼痛，反而有種解脫的感覺。

　　他其實一直活得挺累的……他愛著一個不該愛的人，讓他的親生父母對他失望，好不容易他騙自己那個人不值得他愛，但這時卻又得知自己的父親才是犯錯的人，受害者變成了施害者，認知天翻地覆……他想要為葉洺討一個公道，但是這樣卻要傷害真心愛他的人，可是再痛苦也不能無動於衷吧……否則他和父親又有什麼區別呢？

　　他真的很累……

　　如果我的死能讓你解脫的話，似乎也不錯……這個罪就讓我來償還好了。

　　江辭微微抬起頭，他笑了笑，聲音低啞，“要殺人，就應對對準胸口，這裏……才對。”

　　他抓起葉洺的另一隻手，輕輕按在自己的心口的位置，那裏傳來緩緩的沉穩心跳聲……他的眼神悲哀如濃重的天幕，你看我把你逼成什麼樣子了……身為一個醫生，連殺人都不會了。

　　你這樣子……該怎麼報仇呢？

　　還是我來幫你吧。

　　【叮，江辭黑化值-2，當前黑化值8】

　　葉洺看著江辭的眼睛，愣住了。

　　他為什麼不逃，為什麼不躲？難道這又是騙他的新花樣嗎？葉洺的大腦一片混亂……踉蹌著後退了一步，手中的刀也一同抽了出來，鮮血從江辭的腹部瘋狂湧出來，染紅了他的衣服。

　　但是江辭依舊一動不動，而是深深望著他，那雙眼中似有濃濃的眷戀愛慕之意，又有無數痛苦悲傷交織，他嘴唇動了動說：“殺了我，你就自由了。”

　　葉洺握著刀的手在顫抖，這個人根本不反抗，自己終於可以殺掉他了，但是為什麼又下不了手了？

　　鮮血順著江辭的腹部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形成了一片血泊，而他卻對他微笑著，那眼神如此的溫柔深情，好像他很愛很愛他一樣……

　　江盛那個惡魔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眼神呢？

　　葉洺永遠忘不掉當初在江盛辦公室的一幕，那個人有著冷漠無情的眼神，看他像是看一個螻蟻，在他的眼中人命不值一提，他輕蔑的看著他，輕而易舉將他打落地獄。

　　他絕不會……有這樣的眼神。

　　葉洺的手無力鬆開，刀‘咣當’一聲落在地上，他抱著腦袋發出一聲慘叫，死死看著面前的人，他不是江盛……那他是誰，他是誰？

　　別墅的保姆聽到聲音過來一看，就看到這樣慘烈的一幕，嚇的發出一聲尖叫。

　　江辭聽到聲音扭過頭，他冷靜的命令：“不許傳出去，讓約克過來處理。”

　　如果打了求救電話，這裏的事情一定會暴露的，葉洺故意傷人會被抓……而父親知道後一定不會讓葉洺活著出來，他恨死了葉洺，而且害怕自己繼續受到他的影響，一定會殺人滅口。

　　至少在黎栩安來到之前，他必須要控制局面。

　　葉洺站在那裏微微發抖，他怔怔的看著江辭，又看了看地上的血……眼神有些恍惚。

　　他看到一個女人忽然出現在他面前，女人有著可愛的娃娃臉，但此刻她雙目含淚看著他，就站在那血泊邊，似乎對他十分失望。

　　葉洺踉蹌著衝過去想要抓住她，但是抓不住，反而撞在了江辭的身上，他茫然的問：“你看到你媽媽了嗎，她剛才過來了……”

　　江辭眼神難過，鮮血的流逝讓他的意識漸漸模糊，但他還是知道，葉洺是在說他原本的妻子，他一定很愛他的妻子吧，又怎麼可能會願意拿金錢去衡量她的生命呢？

　　自己真傻……

　　江辭慢慢閉上眼睛，想要就這樣放棄的時候，忽然感到自己被葉洺抱住了，驚慌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你怎麼了？你怎麼受傷了？”

　　江辭一怔，然後低聲一笑：“我沒事……”

　　葉洺卻似乎非常驚慌，他痛苦的抱著他，眼神絕望：“是江盛傷了你對不對？都是他……他殺了你媽媽，還想要殺你，我會保護你的，一定不會讓他再傷害你的！”

　　江辭微微扯開嘴角，你把我當成誰了？你的兒子嗎？可惜我不是啊……

　　我是江盛的兒子。

　　葉洺慌亂的伸手按住江辭的傷口，想要阻止鮮血繼續流出來，可是卻沒有用，反而雙手都沾滿鮮血，他的眼淚流了下來，“怎麼辦？怎麼辦……小辭，都怪爸爸沒有保護好你……”

　　江辭說：“不是、你的錯。”

　　可是葉洺卻聽不進去，他看著自己雙手的血，發出尖叫聲，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明明是要殺死江盛才對的，可是為什麼江盛沒事，自己的孩子卻要死了？

　　這一切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另一個噩夢嗎？！

　　江辭很想再安慰葉洺一下，但是卻睜不開眼睛，想要伸手去抓住葉洺，卻也抬不起手……

　　約克帶著醫生衝過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他臉色劇變，飛快的將江辭搬到了沙發上，對醫生怒吼：“快給他止血！”

　　葉洺呆呆的站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走過去，問醫生：“他死了嗎？”

　　醫生根本沒時間理他，約克卻憤怒的一手揪住他的衣領！拳頭顫了顫最終還是沒有打上去，這個瘋子！他和一個瘋子計較什麼！

　　早就勸少爺不要和這個人糾纏了，現在命都要搭進去滿意了嗎？

　　………………

　　江辭渾渾噩噩的，他的世界一片黑暗，除了他就只有葉洺。葉洺一會兒用憎恨的眼神看著他，一刀又一刀刺在他的身上，讓他去死，但是一眨眼，他又變的溫柔可親，看他像是看自己最愛的人……

　　江辭不想醒過來，原來他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堅強，原來人都是有著想要逃避的心理的。

　　如果活著總是要承受太多的話，死亡也許是一種解脫。

　　可是他的耳邊好像有人在呼喚他，那聲音他為之眷戀沉迷，那八年裏，他總奢望這個人還在他的身邊，可是每次夢醒都發現是一場空。

　　他不想睜開眼睛，但那個聲音似乎不肯放棄，終於他沒有經受住誘惑。

　　也許看一看，這次是真的呢？

　　江辭緩緩睜開眼，就對上一張蒼白疲倦的面容，男人似乎很久沒睡了，有些邋遢，有些狼狽，唯獨那雙眼睛裏的溫暖關懷，一如既往。

　　他每次生病了，這個人都會這樣耐心的照顧他，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

　　江辭曾渴望能回到無憂無慮的過去，那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必承受的時候……像一個懦夫一樣逃避真相，只和自己深愛的人在一起。

　　他難道是死了嗎，所以才回到過去了？

　　葉洺緊緊抓著他的手，聲音擔憂，眼神關切，“小辭，你終於醒了，你要喝水嗎？”

　　江辭定定看著他，過了許久，唇邊露出一抹淡淡的自嘲笑容來。

　　他想起來了，他把他最愛的人逼瘋了。

　　他瘋了，所以忘掉了那些痛苦的回憶，回到了以前，以為自己還是他的孩子……但這份溫柔他根本沒有資格享受，他是那個施加傷害的人，是他的仇人之子。

　　他們父子都欠這個人太多。

　　葉洺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的遞到江辭的唇邊，說：“慢點。”

　　江辭緩緩開口：“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

　　葉洺說：“爸爸對你好是應該的，你是爸爸媽媽最愛的孩子。”

　　江辭笑了笑，眼神難過。

　　他當初一直想不明白葉洺為什麼要留下他，照顧他，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一般……他為什麼要花費心思撫養一個偷來的孩子？一個自己厭惡的孩子？現在看來其實沒有什麼好想不通的，他也許只是想要一個孩子而已。

　　用一個兒子，彌補他失去的那一個。

　　這些愛從始至終都不屬於他，他只是一個替代品，享受那些本不屬於他的愛。

　　葉洺摸了摸江辭的額頭，又溫柔的問他，“你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江辭想了想，說：“不是很餓。”

　　葉洺依舊擔憂的看著他，笑著說：“那你餓了再和我說，學校的事不用擔心，我去幫你請假，作業做不完也沒有關係的。”

　　江辭怔了片刻，眼眶有些發熱。

　　為什麼又不爭氣的想起以前了，又想起那他無法忘卻的一幕幕……想起這個人看他的認真的關愛眼神。

　　雖然那些愛本不該屬於我，但那麼多年的相處，你還是有真的在意我的吧？雖然最後你不要我了……但你一定是愛過我的。

　　我這樣相信著。

　　我想我已不能再奢望更多，這樣就夠了。

　　【叮，江辭黑化值-2，當前黑化值6】

　　江辭慢慢抬起頭，越過葉洺的肩膀，看向站在門口的男人。

　　黎栩安就靜靜地站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