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夢魘
身後門外,雲映夢還在哭著,夾雜著那個叫綠意的丫鬟的安慰聲,以及對著房門方向的求情聲,她似乎忘記了當初是怎樣的看不起這位大小姐,是怎樣的目中無人,肆無忌憚的。
雲映雪背靠著房門,聽得越來越煩躁,用力的狠捶了下房門,發出“咚”的一聲巨響,終於讓外面安靜了下來。
只是沒一會兒,輕微的哽咽聲就又響了起來,好像真的遭受了無情拋棄一般。
雲映雪用力抓著門板,用力得只憑手指就扣下了一堆細碎的木屑,臉色卻莫名的很蒼白,身體很冷,在這大夏天裡,一身冷汗幾乎浸透了身上的衣服。
蒼然的氣息忽然噴薄而出,夾雜著濃郁的森然殺氣,門外的哽咽聲終於消失,雲映夢被綠意拉走,離開了這裡,而這個時候,雲映雪忽然就這麼緊靠著房門滑落了下去。
“姐姐,你是來救我的嗎?”
那是一雙怎樣純淨無暇的眼睛啊,被她注視著,只怕再冰冷的心都會變得柔軟溫和。
那是她的一次任務,在剿滅了一船的人販子後,看到的就是那樣一雙眼睛,絲毫沒有因為差點被販賣而有的恐懼,明明滿身傷痕,卻依然笑容燦爛而純粹。
有史以來的第一次,雲映雪心裡生出了一絲柔和暖意。
或許是因為自己從不曾擁有那樣的純淨,所以她特別重視那個孩子,主動替她尋找她的親人,尋找無果之後更是將她帶在身邊,讓她跟自己住在了一起。
她把她當成是妹妹一樣的疼愛著,雖有時候覺得她黏糊糊的有些煩人,可也從來都沒有討厭過,反而因為從不曾擁有而享受其中。同伴們還曾笑話她莫非是有戀童癖,竟對著一個小蘿莉而有了些許人氣。
那個孩子,看她的眼神裡總是透著仰慕,就像那天雲映夢看她的眼神,有些膽小,不喜見人,卻總喜歡粘在她的身邊,好像她就是她世界的中心。
雲映雪背靠著房門坐在地上,整個身子都緊緊的蜷縮成了一團,輕輕的,似乎在顫抖著。
她以為她已經忘了,至少已經不是那麼在意了,可是剛才看到雲映夢的那個樣子,卻猶如是打開禁閉的鑰匙,心底的某一處轟然如山洪暴發般的宣洩了開來。
眼前不斷的晃動著那個孩子的身影,她在哭,眼淚不停的往外流,神情很可憐,很委屈,就像一隻惹人憐愛的小兔子。她就那麼可憐兮兮的看著她,一遍一遍的說著:“姐姐,你不要我了嗎?”
“姐姐,你為什麼要去找我爸爸媽媽?”
“姐姐,他們連保護我不被人販子抓走都做不到,我不要他們,我只要一直跟姐姐在一起就好了。”
“姐姐,你是我一個人的,為什麼要對別的小孩子笑?”
“姐姐……”
那個時候,她中了神經毒素,即便體內有幾百種的抗體,也依然動彈不得,因為這是她的敵人最新研製的,專門用來對付她的神經毒素,借由眼前的這個她從不戒備的小女孩,成功作用在了她的身上。
當她終於倒在敵人的槍口下,她看到那個孩子驚駭的表情,然後瘋狂的衝著那些人嘶吼,什麼你們明明說過不會傷害姐姐,只是會讓姐姐和我永遠在一起的,什麼你們都是壞人騙子的……
最後,她看到有人衝了進來,將當時在場的敵人全都給殺了,阿曼還猙獰著捏斷了那個孩子的脖子,一點都不留情,他們都衝過來圍在她身邊,從沒有出現過的驚慌神色出現在他們的臉上,嘴唇張合著在她的耳邊大喊大叫,可是她卻什麼都聽不見了。
她自我催眠,封印了這段記憶,與那個孩子有關的所有記憶都被封閉在心底的最深處還上了鎖,所以她一直都以為她穿越,靈魂附體到雲映雪的身上,是因為被敵人追殺,沒有其他的不相干因素。
一直到,剛才看著雲映夢梨花帶雨的哭訴,祈求著不要離開。
積香寺裡,她為什麼會對躲在二夫人身後不敢出來的雲映夢多看一眼?馬車上,她為什麼會主動親近雲映夢為她的臉上藥?面對山賊的時候,她為什麼會不惜自己受傷也要救雲映夢,又因為她一個眼神而不再計較自己的反常?山林中,她為什麼會對雲映夢那般有耐心,那般護著她?
這一切,似乎都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同時還可以解釋,之後她為什麼會面對雲映夢的糾纏無度而心中煩躁,厭煩的不想再看到她。
雲映雪坐在地上,將身子縮得更緊了,似乎這樣就能緩解身體的冰冷,就能止住不可抑制的顫抖,就能讓自己感覺,舒服一些。
眼前好像出現了幻覺,雲映夢和那個孩子的身影,重合了。
身體好冷,冷得她止不住的渾身顫抖,無論再如何的蜷縮起身子都沒有一點作用。體內好像有什麼亂成了一團,正在四處的橫衝直撞著,似乎想要將她的身體給撕裂開來。
都是她的錯,全都是她自己的錯!
她不該去貪戀那些本就不該是她這樣的人能擁有的東西,所以才會發生那樣的疏忽,送了自己的性命。
都是自己的錯,是活該,是報應!
恍惚中,她看到有人接近,在她的身邊蹲下了身,然後她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耳邊,似有輕軟的聲音響起,她雖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但還是莫名的感覺到了一陣安心,連體內翻湧亂竄的內息,也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手輕輕的抓住了他的衣襟,一點點收緊,神色恍惚,無意識的輕喚了一聲:“流玥。”
抱著她的身子忽然一僵,那個聲音也好像變得清晰了些,在她耳邊輕聲問著:“你,喜歡他嗎?”
“嗯。”
陽光從敞開的窗戶照射進來,卻照不到那個角落,那裡,有男子白衣勝雪,低頭凝視著懷中脆弱得像個孩子般抓著他不放的女子,手指在她的睡穴上輕拂而過,然後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走過窗邊的時候,他臉上反射出一片陽光,好像為他的面具鍍上了一層淡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