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山道有梅
軍大衣看起來憨厚老實,而且還背著一個半人高的背包,可身手一點也不遲緩。他左手握著羅盤,不方便阻擋,去拉阿秀的右臂立刻化伸為垂,迅速反手曲起,竟以手肘的部位推向了阿旁懷。
阿旁懷面色一沉,絲毫不退,雖然山道崎嶇,他在那陡峭的石階上暴起搶前了兩步,將阿秀擋在了身後。
兩人出手快如閃電,沒有任何花架子,完全是以招換招,誰也不沾便宜的那種。
山道下方的老者和紅衣女郎看得一愣,不知道為何兩人打了起來。然而他們身邊的黑衣保鏢們看得心中警鈴大作,未想到今日只是隨意出來遊山玩水,居然在這荒山野地碰上了兩個高手。
「先生,這兩個人太厲害,我們還是離開比較好。」保鏢的頭領額角冒汗,恨不能立刻帶著老者和紅衣女郎離這兩人十萬八千里才好。
紅衣女郎細眉微挑,「你怕什麼,他們要是想動手,早就向我們動手了。你們平日不是牛皮哄哄的嗎?一副天上地下捨我其誰的樣子。」
保鏢的頭頭領臉色很不好看,他們再厲害,也是從部隊出來的人,現在又沒有佩槍,怎麼趕得上這兩個人。
老頭笑笑,替那個保鏢的頭領解圍,「民間藏龍臥虎的能人異士多了,不要看不起人。你們也別擔心,我們且先看看,說不定這兩人也是一場誤會。」
保鏢頭領無法,只好緊緊地圍在這兩人的身側,紅衣女郎的細眉又挑了起來,「讓開點,你擋在我們面前,我們還看什麼?」
擋在她前方的保鏢們情不自禁地背著她齊齊翻了個白眼,但沒辦法,只能讓開。
阿旁懷和軍大衣兩人已經從山道上打到了山道下的石坪。
阿旁懷雙拳,但那個軍大衣只出了一支手,兩個居然打了個不相上下。
阿秀站在山道上,有點驚訝,這個軍大衣有點意思,哪裡冒出來的這麼個人?
山道側有金黃色的臘梅,疏枝微斜,意境橫生。阿秀隨手折了一枝,從山道上往下走了幾步,定定地看了一會,突然將手中的那枝臘梅敲了下去。
激盪的拳風中,纖細輕窕的黃色花瓣在枝頭輕顫,始終沒有墜落,但那香味卻隨著拳風飄盪開來。
黑衣保鏢的頭領很驚訝,他本以為這位少女只是平常人,但如今看來,光是這份眼力就很不尋常了。這枝梅花輕輕落下,正好敲在了交手兩人的空襲之處,時間再巧妙不過。
阿旁懷和軍大衣同時往後退了一步,警惕地望著對方。
那山道石階,階窄且陡,阿秀就站在幾道石階之上,卻比軍大衣高了一個頭。她重新抬起那枝臘梅,隨意地立在胸前,然後,問軍大衣,「有事?」
軍大衣連連點頭。
阿秀看他憨得可愛,又問道「何事?」
「找人。」
「找誰?」
軍大衣這次不說話了,他向著阿秀伸出左手,掌心向上,露出了那個金黃色的羅盤。
那個金黃色的羅盤跟普通的羅盤有些不同,看起來像個超大型的懷錶,表面有著古樸典雅的陰刻,那些深深的紋路中生長著一些銅銹,看起來像藍綠色的青籐纏繞著整個羅盤,精美而華麗。中心天池裡面的那根磁針不停的跳動著,幅度淺淺地減緩,直到完全靜止,這整個過程中,它的方向一直指著阿秀,從來沒有改變。
阿秀定定地望著那個羅盤,臉上的笑意漸去,雙眼中漸漸有了濕意。
「天羅。」她說道。
只是這個詞,她的發音很奇怪,連站在她身邊的阿旁懷都沒聽懂。
但是軍大衣聽懂了,他的臉上的表情驚訝、狂喜、悲傷、解脫、難以置信、如釋重負……他可能有生以來都沒有在一瞬間感受到如此複雜的情感,最終,他雙手托起那個羅盤,撲通一聲,跪倒在阿秀的面前。
他身材很高大,雙手很長,而且舉得很直很高,所以即便是跪了下去,阿秀也能輕易地拿到他手裡的東西。
阿秀拿到了,握著那個還有體溫的羅盤,她細細地撫摸著,神情間很是柔和。
不遠處的老者看在眼中,只覺得這個少女的表情很怪異,一個荳蔻年華青春懵懂的少女,如何會有這麼滄桑的表情,而且毫不違和,這本來就是一件很怪異的事情。
軍大衣在阿秀接過他手中的羅盤後,就往後膝行了幾步,端端正正地給阿秀磕了三個頭。磕完之後,就那麼匍伏在地上,紋絲不動。
紅衣女郎又一次挑起了眉毛,嗤笑道,「什麼啊,誰編的劇本,想要吸引我們的注意力,這情節也太爛了些。」
她聲音刻意提高,嘲諷意味更是絲毫不掩飾。
阿秀聽到了,卻像沒有聽到一樣。將那個羅盤小心地收到了胸前的拉鏈口袋裡,然後走下石階,彎腰扶起了軍大衣,「辛苦你了,起來吧。」
軍大衣低聲說了句不敢。非常恭敬地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形因為恭敬而顯得有點可憐。
阿秀笑笑,「你跟我回家吧。」
軍大衣忙說好。
阿秀又指指站在自己身後瞠目結舌的阿旁懷,介紹道,「這是我父親。」
軍大衣很窘迫,差點要跪下,給阿旁懷也磕頭。阿旁懷忙攔住他,「不用,不用。小夥子,身手不錯啊!」
軍大衣憨厚地撓了撓頭,呵呵地笑了。
阿秀也笑了,帶著他們倆向下山的方向走去。
兩隊人馬擦身而過時,紅衣女郎冷笑了一聲,阿秀看了她一眼,很和氣地說了一聲,「有病,就要治。」
紅衣女郎眉宇的暴虐和嘲諷之意更濃,張口要反駁兩句。
阿秀卻不再看她,手持那枝梅花,輕嗅著飄然而去。
沒人跟她吵架,她還能對著誰發洩,難道對著這空曠的山谷?她又不是罵不過人的神經病。
紅衣女郎憤然,很想衝上去跟阿秀大吵一架,分辯個明白。但是老者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她說的對,有病,就要治。」
「她才有病,我沒病。」紅衣女郎氣得滿臉通紅。
「躁鬱症也是病,每天像個火藥桶一眼,逮著誰忿誰,這難道不是病?」老者慢條斯理地問。
「我看不慣他們,難道還不許我說兩句。」
「如果一個人看這個世界什麼都是錯的,那麼最大的可能,不是這個世界錯了,而是他的眼睛出了毛病。」老者緩緩放開她的手,「即便是這個世界錯了,誰又會有那麼多的閒工夫非要去一樣一樣嘲諷一番、修正一番。控制不住自己,什麼都要噴一下,憤慨一下,修理一下,你這不光是有躁鬱症,還有強迫症。這種病,通常都屬於神經病。」
紅衣女郎氣得發抖。
老者看著她,愛憐地總結了一句,「有病,就要治啊!」
紅衣女郎只覺得一團火憋在胸口,恨不得找個人大吵一架,可是那樣除了更加證實「她有病」是對的,還能有什麼用。
於是,她更加鬱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