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參貳】虎狼藥
東宮有女數人,自太子妃後,可封良娣二人,良媛六人,承徽十人,昭訓十六人,奉儀二十四人。太子自入主東宮以來,光有封號的妾室便有二十餘人。
然而,太祖皇帝並非是好色之徒,因此,之後幾位皇帝為效仿太祖,無論是身為皇子時還是冊立為太子,身邊皆不會有太多女色。
熙和帝登基後,後宮更是只有皇后、四妃及幾名嬪妾貴人。論起人數來,如今的東宮女人倒是比後宮更充盈。
雲英是太子妃身邊的宮女出身,姿容算不上好,即便到了太子身邊,也至今未得封號,內侍宮女們只好一口一個「姑娘」稱呼。而徐奉儀,則育子有功,太子早有了抬她做良媛的意思,只碰巧一直遇上事情,導致遲遲未能抬位。
這二人近日沒日沒夜同太子胡鬧,整個東宮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曉。哪裡知道,竟會突然發生這樣的意外。
孫嫻帶著人,跟上內侍便往前頭走。後頭跟著的女眷們漸漸有些跟不上,只好摒棄前嫌,互相拉著往前追著跑。一邊跑一邊還能聽見太子妃指揮若定。
「雲燕,去差人請太醫!」
「你去把楊統領找來!」
「回太子妃,楊統領今日休沐!」
「那就換別人!」
「太子妃,是否要封鎖東宮各門?」
「通知鶴禁衛諸人,沒我的話,東宮只許進不許出!」
這一路走一路指揮,片刻後,眾人就站在了歡喜殿前。
此殿原本「騁英」,自謝彰入主東宮後,便賞賜給了徐奉儀,改名歡喜殿,平日裡便聽著分外靡靡,此時站在殿前更是覺得撲面而來的淫靡之氣。
殿門敞開著,從殿內傳來的聲音無遮無攔地鑽進所有人的耳朵裡。這裡頭站著的人中,俱是知曉人事的,除去幾個只能在外頭侍奉的宮女,大多明白這聲音究竟是什麼。
孫嫻微微有些詫異,扭頭看了眼身邊來報信的內侍。
後者眼眶通紅,聞聲兩股戰戰,「噗通」一聲就又給跪下了。
「太子妃,求您救救徐奉儀吧,這聲音……這聲音不是奉儀的,只怕奉儀已經……已經不好了!」
孫嫻眼角往身後瞥了一眼,身穿內侍衣裳的孫蓬就混在人群當中。姐弟二人視線對上,微微頷首。
孫嫻回頭,邁開步子,徑直往殿內走。身後所有人嘩啦跟上,一時間竟連腳步聲都輕得叫人難以察覺。
越往裡頭走,淫靡的聲音便越重。那呻吟聲在寂靜的歡喜殿中,顯得尤其清晰可辨,還有種奇怪的氣味,混雜著血腥氣、香料以及男女房事時的特有味道。
孫嫻猛地站住了腳。
混在熟悉的喘息聲中的痛苦呻吟,分明不是女人的聲音,依稀還能聽到嘶啞的哭聲,斷斷續續的求饒。
身後有內侍躬身上前,一把掀開了歡喜殿內一側的垂簾,簾後本是徐奉儀的床榻,此時能清楚地看見兩個人赤身裸體地交纏……
有良娣倒抽了一口冷氣,顯然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畫面——在徐奉儀的床榻上,正在喘息交纏的是兩個男人,但被謝彰壓在身下嘶啞的哭泣掙扎求饒的,分明是個身量未足的小內侍。
而本應該留在殿內伺候謝彰的徐奉儀和雲英則倒在地上。雲英背朝上躺在床榻底下,露出半截光溜的身子,斑斑駁駁都是淤青。徐奉儀則被丟在了屋內一角,雙手被縛,脖子上還勒著白緞。
孫嫻渾身發寒,那急促的喘息聲越來越重,就在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時候,明明到了雲收雨歇時候的謝彰竟然突然撐起身子,雙手緊緊握住小內侍的脖子,雙目圓睜,用勁掐他。而身下他那根東西,卻依舊直直地挺立著,似乎根本沒有得到發洩。
所有人都慌了,來通報的內侍大叫一聲,顧不上尊卑,撲上去就要去抓謝彰的手:「殿下!殿下!他還小,求您饒他一命吧殿下!」
「阿姐!」孫蓬還拿著垂簾,見孫嫻面色發白,知曉她這是被嚇住了,當即壓低聲音喊道,「別怕。」
孫嫻咬牙,回頭大吼:「還愣著幹什麼!快去把他們分開!」
太子妃話音才落,緊隨其後的侍衛們便撲了過去。此時根本顧不上是否會傷到太子,除了那些受到驚嚇只能抱在一起尖叫的女人,所有人都在想辦法收拾這個殘局。
太醫也在這個時候被緊急帶了過來,然而根本還不等人接近,才被人拿衣服遮住身子的謝彰忽然發力,掙脫開侍衛的禁錮,盯著站在太子妃身邊的內侍走了過去。
孫蓬眉心一皺,嫌惡地掃過謝彰仍舊挺立的下身,正準備避開,孫嫻上前一步將人擋住,揚手便是一巴掌。
那分外清脆的一聲「啪」,驚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還不把人綁起來!你們難道還要看著殿下再傷人,平白惹陛下不喜嗎?」孫嫻怒道
孫嫻的話驚醒了侍衛們,撲上去抓著謝彰就往地上壓。楊統領不在,他們是真不敢對太子下重手,可太子如今的樣子卻實在不對。不得已,有侍衛豁出命去,抬手狠狠一個手刀砍在了謝彰的後頸。
謝彰雖為太子,也習武,但哪裡是這些侍衛的對手,手刀砸在後頸,當即就被人砸得暈了過去。
這時眾人才鬆了口氣,七手八腳地把人抬上床榻,叫太醫上前診脈。
徐奉儀已經氣絕而亡,雲英被人從床底下拖出來,半邊腦袋早就被人砸爛。此時再去看床頭,果真能見到一大塊血污和凹陷的地方。
有良媛忍不住,捂著嘴跑出歡喜殿。緊接著又有第二人,第三人……到最後竟是只留下幾個沒承過幾次恩寵的奉儀。
許是因都是奉儀的關係,孫蓬看見那幾個年紀不過十餘歲的小娘子,在得知徐奉儀是被太子親手勒死後,低頭開始抹眼淚。
「太醫,殿下的身體如何?」
聽到孫嫻的問話,孫蓬回過頭來。床榻上,謝彰明明已經昏迷,可他用被褥遮蓋住的下身處,仍舊拱起小小的蒙古包,張牙舞爪,似乎還沒得到宣洩和滿足。
太醫早就出了一身冷汗,聞言連忙離座下跪,顫聲道:「殿下這是……這是……」
「太子究竟是怎麼了?」
身後忽的傳來熙和帝的聲音。
孫蓬神色一變,當即與眾人一道跪下行禮。
宮中無秘聞。儘管東宮各處都有人把手,但消息仍然不可避免地傳到了東宮之外的地方。
彼時熙和帝正在太后處,聽著太后無禮的哭訴,順便看王皇后推三皇子過來向他為太子求饒。
當東宮的事經由宮人的口傳來時,熙和帝當眾砸了手上的茶盞,甩下太后與皇后,當即坐著轎輦趕來東宮。
「說!太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熙和帝進殿時一眼就看到了死狀淒慘的兩個女人,再見謝彰那副縱欲過度的模樣,更覺得心寒。
孫嫻看了眼孫蓬,後者已經低下頭,不起眼地混在後頭。她稍稍放下心來,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含上了淚。
「太醫,殿下的身子究竟出了什麼問題,怎麼好端端的,就發狂殺人了呢?」
太醫面容慘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臣……臣聽聞……宮外有種藥,可……可令因縱欲過度,力不從心者,龍精虎猛,是為虎狼之藥……太子……太子只怕是服用了過量的虎狼之藥,因而才……才精神亢奮,根本不知自己究竟……究竟在做些什麼……」
「縱欲過度?!虎狼之藥!你的意思是,太子被禁足東宮後,成日不思進取,沉溺床笫,致使力不從心,不得不服用那等下九流的藥物?」熙和帝自然知道這類藥,「太子的這藥是誰帶進宮的?」
跪了一地的宮女內侍紛紛搖頭。
孫嫻紅了眼眶:「陛下,此事怕是要問過太子與徐奉儀身邊的宮女內侍才能知道。」
熙和帝越想越氣,當即命人把侍奉太子與徐奉儀的宮女內侍趕到歡喜殿前一一盤問。
果不其然,一番拷打之後,很快有人哭嚎著說出了真想——
那助興的藥,謝彰已服用多年。最初是在宮外偶然所得,煙花柳巷中多流通此物,謝彰嘗試過一次後,便每每都命人從宮外往回帶。
起初只是偶爾服之,到後來就漸漸有些離不了,藥性也越用越猛。
宮裡也有類似的藥,可此物到底不是什麼好東西,宮裡又向來有記錄,謝彰怕被熙和帝知道,就越發差人去宮外尋藥。
那人被打得皮開肉綻,最後一口氣上不來,直接被打死在歡喜殿外。孫嫻站在殿前,身後是她帶來的人,所有人不敢發出聲音,只能沉默地看著這些說無辜不無辜,可說不無辜卻分明只能聽從主子吩咐的宮女內侍被活活打死。
侍衛從歡喜殿的多寶架上搜出了一隻錦盒,盒子裡裝著幾個瓶子。有一隻只剩半瓶,顯然被人服用了一段時間,另幾個瓶口封塞極牢,尚未開封。
熙和帝打開瓶蓋聞了聞,眉頭皺起,轉手丟給被找來的另外幾位太醫。
藥瓶在太醫們手中輾轉,幾位太醫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這藥可有什麼古怪?」孫嫻擔憂地問。
「這藥……」看著熙和帝的神色,太醫們面面相覷,咬牙道,「這藥藥性極烈,一次僅可服用半顆。太子只怕……只怕服用得太多,這才導致過於亢奮,失手殺人……」
熙和帝厭惡的看了瓶子一眼,轉身又往歡喜殿內走。殿內給謝彰診脈的太醫,一個噗通跪倒在跟前:「陛下,臣無能,殿下……殿下他……」
到底是親生的兒子,儘管怒其不爭,熙和帝卻仍是捨不得謝彰有什麼不妥,當即追問:「太子怎麼了?」
「太子……太子用藥過量,若是精元再不泄,只怕……只怕……」
「只怕什麼?」
「只怕就要落下病症,日後無法人道!」
無法人道啊。
藏在人群後的孫蓬無聲地彎了彎唇角。
無法人道就對了。
這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