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參肆】遠東宮
「不行!」
王皇后氣的抓過一個茶盅「砰」的砸在地上。
「她是太子妃,焉能離宮去做什麼尼姑!況且,她要為彰兒贖什麼罪?不過是死了幾個女人,死了一個孩子罷了,贖什麼罪,她想要天下人都知道彰兒殺了自己的妾,殺了自己的骨肉嗎?」
王皇后的失態叫鳳儀宮內僅有的幾名宮女,嚇得臉色發白,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王侑之抬眼,揮手命人退下。
「太后允許她離宮出家,你又憑什麼阻攔?別忘了,你僅僅只是皇后,你的頭頂上還壓著太后。」
「難道就這樣讓她離宮?若是叫人知道彰兒做的那些事,你叫彰兒如何在朝臣面前立足!」
「太子能否立足,難道是太子妃一人之故?」
王侑之蹙了眉頭:「太子妃不過是未來的後宮之主罷了,在太子登基之前,也只是他的妻子。太子自甘墮落,太子妃沒陪著頹廢難道還有錯了?」
王皇后噎住,眼眶發紅:「彰兒畢竟是我唯一的兒子,如今他出了這般事情,我如何能放得下心。不能人道的太子……不能人道的太子,即便陛下看重他,難道幾位王爺得知消息後,不會生出別的心思來嗎?」
王侑之有些暴躁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陛下再不喜歡你,當初還不是立你做了繼后。若你平日裡能勾住陛下,又怎麼會這麼多年,唯獨彰兒一個孩子。」
「我是皇后,皇后要的是端莊,若要狐媚陛下,我又何必當這個皇后!」
「那你也該看住太子,督促他向上才是!是,太子人前確有陛下的風範,也難怪陛下會看重這個兒子,可人後呢,紈絝子弟,簡直就是個遛狗逗鳥的紈絝子弟!」
被人這般訓斥,王皇后泣不成聲。
王侑之連著喝了幾盞茶,終究有些忍不住,怒斥道:「哭什麼!」
「我的彰兒……」
「太子的病,我會再找大夫看看。假若真的治不好了……」王侑之搖頭,「你就讓他好自為之吧。」
「不行!」
「不行什麼?」王侑之大怒,「那種混帳東西你還要捧在手裡多久?我以為你聰明,結果竟是跟著彰兒一起廢物了不成!你只看到太子妃代太子贖罪,出宮為尼,你怎麼看不到彰兒做的究竟都是什麼事!那樣的混帳東西,不如早點棄了,別忘了你手裡還養著個三皇子!」
王皇后臉色變了變:「那是裴舒的兒子……」
「但他是你養大的。生恩不如養恩,他如今是你的兒子,與裴舒有什麼關係。」
王侑之有些失望地看著王皇后。
「比起後宮那些女人再懷孕生下皇子,如果陛下要廢太子,新太子必然年紀不能太小。三皇子是你養大的,又是廢后的親子,以陛下對廢后的感情,難道不應該是立他為太子麼?還是說,你想看大皇子還俗回宮?」
王皇后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不光靠的是伯父王侑之的鼎力相助,更有她自己的頭腦算計。
謝彰是她親子沒錯,可這個兒子越來越收攏不了人心,如今又不能人道,被廢是早晚的事。
她如果死守著謝彰,只怕到最後,會有別的女人踩在自己的頭頂。
幸好。
幸好她還有禹兒,那個她一直在養廢,但還來得及掰回來的廢后之子。
「來人!」
王皇后突然高喊,門外有宮女應和了一聲。她抬手撫了撫頭上的髮簪,面上已然沒了悲傷之意:「去請三皇子過來。」
她話罷看向王侑之,彎了彎唇角,笑道:「大伯說得對。我手裡還有三皇子,彰兒被廢了沒事,只要禹兒聽話,日後成了太子再登基為帝,彰兒自然可以做個閒散的王爺。再者,彰兒還有幾個兒子,雖然生母出身低了點,但以後的事,誰又說的上來。」
東宮接二連三的出事,哪怕朝臣們不知道,可身為太子卻長久不出現在早朝上,任誰都會覺得事有蹊蹺。
熙和帝坐在南書房內,頭疼的不行。
朝中多的是老狐狸,只怕東宮的事就要瞞不過了。
正想著南書房外的內侍忽然來稟,說是皇后帶著三皇子過來求見。
正想透口氣的熙和帝擱下筆,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見王皇后將謝禹往他面前推了推。
「陛下,禹兒的年紀也不小了,差不多也到了該選伴讀的年紀。臣妾聽說戶部尚書嚴大人家的十三郎,工部尚書高大人家的四郎年紀與禹兒相仿,不如就……」
從王皇后開口,熙和帝就知她究竟懷著怎樣的目的,帶著謝禹來南書房求見。
怕是見太子落得如今的境地,生出了其他心思。
熙和帝聽著沒有吭聲,直到王皇后將要說的話說完,又推著謝禹上前同自己親近,他這才沉吟道:「學問做到哪兒了?」
謝禹心頭一驚:「已經……已經學到……」他支支吾吾,看看王皇后,又低下頭抓著衣角,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熙和帝歎了口氣。
他只有三個兒子,學問最好的是長子,可惜無奈出家,次子人前滿腹經綸如今看來肚內根本就是一團草包,至於這三子……
熙和帝又歎了口氣:「是該早些找伴讀了。」
他想了想,卻沒打算當真照著王皇后的話,去把戶部跟工部尚書家的小郎君召進宮來當這個皇子伴讀,反而又問道:「去過清寧宮嗎?」
謝禹嚇了一跳。
清寧宮在冷宮裡,沒皇帝的旨意,誰能隨意往冷宮跑。
謝禹下意識就去看了眼王皇后。後者滿臉詫異,顯然也沒想到熙和帝竟然會突然提及清寧宮。
「陛下,那兒畢竟是冷宮,禹兒素來懂事,哪敢……」
「你該知道你的生母裴氏,尚在人世,就住在清寧宮內。你也不是稚子了,難道時至今日都還沒去見過她?」
熙和帝的話就如同巴掌,火辣辣地打在了王皇后的臉上。
廢后雖然已經是廢后了,身上卻還留著一個舒妃的位分,王皇后知道,熙和帝從未阻止過謝禹去冷宮探望生母。
但是憑什麼,憑什麼那個女人已經從雲端墜落了還要被人這麼護著,甚至連她養大的孩子,也要因為沒去冷宮探望被皇帝用這種不贊同的眼神打量。
看著王皇后和謝禹的反應,熙和帝要說不失望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與所有皇帝一樣,後宮的事,自有後宮的人打理。他忙於朝政,入夜後也不過只偶爾宿在他處,更多的時候都是一個人徹夜忙碌,偶爾去清寧宮外,看著那盞燈熄滅整座冷宮被寂靜籠罩。
但他沒想到,謝禹竟然會直到現在都不曾去冷宮看望生母一眼。明明他早就交代過,冷宮的侍衛不會阻攔三皇子進出,卻原來這麼多年都依舊是母子相隔。
「先退下吧。」熙和帝搖頭,有些失望道,「伴讀的事,過些時候再說。」
王皇后不語,謝禹低落的行禮離開南書房。
看著母子二人一前一後退出南書房,熙和帝長歎一聲,抬手揉了揉額角。
待到頭昏腦漲感稍稍退去,他才喊來身邊的內侍:「去,請孫大學士與大理寺卿進宮一趟。」
他說完話,低頭看向桌案上攤開的正欲擬下的聖旨。孫蓬的名字,赫然就在其上。
※※※
孫嫻要出家的那座庵堂,距離京城有二十來里路。城內並非沒有庵堂,只是太子妃身份特殊,在城內出家只怕會引人注目。是以,孫嫻甫一挑中京城外的那座庵堂,王皇后立馬鬆了口氣。
馬車才剛一出宮,許是因為周圍只剩下心腹,孫嫻便再不端著太子妃的儀態,懶懶地靠在孫蓬的肩頭,隨口問道:「聽說三皇子前幾日去了清寧宮?」
孫蓬特地同人換了崗,好騰出時間送孫嫻離宮出家,聞言詫異地看著她。
「阿姐是怎麼知道的?」
孫嫻眨眨眼笑:「阿姐就是知道。你快說,三皇子是不是去了清寧宮。」
孫蓬點頭:「是去了。」
他不知南書房裡發生過的事情,只知道前幾日謝禹突然出人意料地出現在清寧宮,並且跪在元后身前嚎啕,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
他不知上一世謝忱最後死於謝禹之手,只當這個被王皇后養大的三皇子,終於知道自己生母的苦。
「你別將三皇子當做什麼好人。」孫嫻抬手點了點孫蓬的額頭,「他自出生起便由王皇后所撫養,除了模樣不像王皇后,實際上哪兒都像。」
孫嫻又笑:「你的性子,若一輩子留在冷宮當侍衛,倒是出不了多大的差錯。但七郎,你甘願麼?」
孫蓬眯眼:「祖父找你來當說客了?」
孫嫻大笑:「你也知道祖父他們找過我了。誰叫你死活不肯答應。可你不答應,陛下難道就不能下旨了嗎。」
孫蓬道:「我只是還在猶豫。」
就在前一夜,祖父突然將他叫到書房,開口便問他可願做監察御史。
他吃了一驚,想也沒想當場拒絕。
祖父皺了皺眉並未說什麼,卻原來是找了孫嫻當這個說客。
「猶豫什麼。」孫嫻半分謙虛也無,懶懶地看著他,「我的阿弟,十一歲就參加了科舉,考了個解元回來,一鳴驚人,說出去滿朝文武誰不羡慕孫家。」
孫蓬苦笑:「阿姐……」
孫嫻道:「我知道七郎是為了我才棄文從武,可是七郎,你真的甘願這輩子都留在宮裡當個侍衛嗎?二叔說,七郎抓周的時候,一手抓著筆,一手抓著祖父的官印,生來便是做文臣的料。」
孫蓬一時恍惚。
他知道自己的。他並不適合當武官,只是他從重生起就一直謀劃著的,是離開東宮。然而離開東宮後的事,他卻怎麼也沒去想過。
孫嫻知道他一時半會兒還想不明白,只好伸手拍了拍孫蓬的肩膀,轉而該說起別的話題。
姐弟倆坐著馬車,晃晃悠悠在大路上往前走,絲毫不知身後的京城內,熙和帝調孫蓬入御史台察院,為監察御史,即日起出京監察百官、巡視郡縣、糾正刑獄的聖旨已經降臨到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