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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臣有本要奏》第50章
  第50章 【伍零】悲歡離

  謝彰自不能人道以來,便如同傀儡般被養在東宮之內。

  可誰都知道,他今時今日還能以一個身有殘缺的太子身份留在東宮,不過是因為熙和帝還未選定新的太子。

  朝堂內外,各方勢力蠢蠢欲動,不光是王皇后推出了謝禹,就是其他幾位王爺也都將自己的長子送入京城,送到太后的眼前,希望近水樓臺先得月,好叫熙和帝掌掌眼,從而選中自己的兒子繼任太子之位。

  子侄輩的明爭暗鬥,絲毫沒能影響東宮那些為謝彰留下子嗣的女人們的天真。

  有著太子血脈的皇孫,怎麼看也都擁有繼任的資格。

  可熙和帝就好像閉上了眼一般,誰也不親近,什麼話也不說。後宮的嬪妃們各方暗示,最終得到的不過是來自天子的冷落。

  謝彰就是在這個時候,終於意識到,自己如果再不做些什麼,只怕真的留不下太子這個身份了。

  甚至可能,徹徹底底被人當做一枚棄子,從此丟在角落裡無人問津。

  「你簡直胡鬧!」

  謝彰冷眼看著面前的王侑之。以他和王皇后的關係,謝彰理當喊一聲「阿爺」,可這會兒大褚太子殿下沒這麼好的心情。

  「殿下。」

  王侑之的聲音微冷,謝彰皺了皺眉,正身坐起,神情卻並不顯得恭敬。

  「殿下可知自己究竟在做些什麼?」

  「不過是磲理的聯姻罷了,又不是什麼大事。」謝彰抬起頭,目光萎靡,沒有半點過去的精氣神,「孤的太子妃出家了,孤不可能留著個太子妃的位置,等一個不知要幾年才願意回來的女人。萬一要跟謝忱一樣,一出家就是十幾年呢,總不能等孤登基了,孤的皇后還住在庵堂裡當尼姑吧。」

  王侑之凝視謝彰半晌,道:「不能人道的太子,你以為如何?」

  「那又如何?孤有子嗣!若是孤的兒子不能用,孤還能搶別人的兒子!」

  「殿下當然可以這麼做。」王侑之搖頭道,「但殿下為何不想想,假若磲理國公主真的嫁進東宮,洞房花燭夜,殿下不能令她成為女人,殿下要如何對磲理國的人交代。」

  「大褚乃天朝上國,為何要給一個小國交代!」

  「難道殿下不是為了磲理那支萬人鐵騎?」

  王侑之的話擲地有聲,謝彰登時無法言語。

  知道磲理有萬人鐵騎的人不多,但那樣一個彈丸之地,能在幾個國家間好好活著,定然有著他們自己的秘密。

  歷史上,沒有哪個小國是依靠和親、聯姻才存活幾百年的。

  謝彰如今站在懸崖的邊上,王皇后已毫無掩飾地將自己的重心全都轉移到了謝禹的身上,謝彰手底下唯一能調遣的只有楊威率領的親兵。但就連這些親兵,王皇后也幾次提出要挑選精英,併入謝禹手下。

  他憑什麼把唾手可得的一切都讓給那個小子?

  就憑他不能人道,就憑那小子年紀還小好控制,甚至有一個元后嫡母?

  謝禹覬覦他手中的權力,如今日漸從一個不起眼的小皇子,長成了能在人前侃侃而談的少年。謝彰自始至終都在邊上看著,越看越心驚,越看越覺得不能再任由他發展下去。

  「不管你要做什麼。你都要記住,讓謝忱坐收漁翁之利重當太子,殿下的下場只會更慘。至少,有王皇后的養育之恩在,三皇子不會對殿下動手。」

  謝彰神情微凝,目送王侑之話罷離開,許久之後方才冷冷道:「難道謝禹當了太子,做了皇帝,我的下場就能好嗎?」

  不過都是騙子罷了。

  王侑之的話,謝彰壓根沒有聽進耳裡。

  對他來說,權力只有握在自己手裡的,才是好東西。到了別人手裡,那就叫威脅。

  磲理國使臣一直在驛館住著,鴻臚寺的人始終陪同左右。謝彰幾次三番私下偷會使臣,竟是瞞著所有人,與使臣交換了婚書。

  磲理國並非什麼大國,亦沒有三媒六聘之說,單就謝彰話中承諾的好處,便叫使臣心頭大震。

  謝彰的情況,使臣自然留了心思去外頭打探。對於打探回來的消息,初時使臣也有些遲疑,畢竟是不能人道,如何對得起公主。可轉念想起那位被聯姻的公主,也不過是國王拋出的工具而已,不得寵的公主哪裡需要顧及婚後的好與壞。

  這麼一想,這門親事便偷摸著定了下來。只等著謝彰解決了太子妃的問題,使臣便會啟程回國,準備公主出嫁事宜。

  自然,謝彰要與太子妃和離的事,得到了熙和帝的反對。

  王皇后興許是從王侑之處聽說了什麼,雖心疼兒子,可又不想為了個已經廢了的兒子,放棄顯然更適合當太子的謝禹,當下竟也跟著反對他的婚事。

  謝彰怒而回宮,在摔了屋子裡所有的瓷器後,有內侍突然來稟,說是三皇子來了。

  「你來做什麼?」謝彰表情猙獰。

  謝禹下意識後退一步,似乎有些怕他,隨後苦笑:「有件事不知該不該與皇兄說上一二。」

  「何事?」

  「此事,與太子妃有關。」

  ※※※

  孫蓬從御史台回來,沿著回廊往臥房走。

  年還未過完,可御史台卻早早的開始了運轉。他身為監察御史,這時候理當重新啟程,回到江南東道,繼續巡視州郡。但因為之前任璀元的事還留著點尾巴未能處理完,御史台這才一直留著人。

  回臥房的路上,一路都有下人躬身問安。他頷首走著,突然停下腳步,問道:「大殿下在何處?」

  得知謝忱在孫老太爺的書房那兒,孫蓬倒不覺得意外。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回臥房換下官袍,再去書房找人。

  身上的官袍才脫下,關上的房門被人從外頭推開。孫蓬回頭一看,謝忱正反手關上了門。

  「祖父與你說了什麼?」

  隨手將脫下的官袍掛上衣架,中衣被人撩開,後腰當即貼上滾燙的手掌,脖頸處落下一個吻。

  「在說你阿姐的婚事。」

  孫蓬這幾日在御史台忙得有些心不在焉,原本打算忙過了這一陣就去庵堂找阿姐,這會兒聽見謝忱的話,免不了有些吃驚。

  「怎麼突然又提起阿姐的婚事來了?」

  「謝彰要娶磲理國公主為太子妃。」

  孫蓬扭頭。這事他知道,可婚事又是怎麼回事?

  謝忱將人往懷裡帶,低頭吻了吻他的唇:「裴處還沒成親。」

  裴家被流放西州,又經過了這些年,最終在西州活下來的裴家人不過是十餘人。孫蓬一直知道裴處還活著,但他不曾想到,裴處沒成親。

  「他……」

  「他一直記掛著你阿姐,在西州這些年,沒娶妻沒納妾。」

  孫蓬有些驚訝。孫裴兩家的親事當年畢竟沒有走過三媒六聘,說實話也不過只是雙方口頭的婚約。

  「老太爺的意思是,等你阿姐與謝彰和離後,就找個理由送她去西州。苦是苦了點,可有情人終成眷屬,又有孫家的幫扶,總是比分隔兩地,又受皇室蹉跎的好。」

  孫蓬想想,也的確是這個理,他正要開口,枸杞的聲音急匆匆地從門外傳了過來。

  「七郎!七郎!」

  「怎麼回事?」

  門嘩啦打開,顧不上好奇七郎為何還穿著中衣,枸杞急得跳腳:「二娘回來了!」

  孫蓬喜上眉梢,抬腿就要往前走:「阿姐回來不是好事麼,你急什麼?」

  「二娘是被人抬回來的!」

  ※※※

  孫嫻今日本是和往日一樣,在庵堂內謄抄經書。

  她自嫁入東宮後,便許久未曾有過這般清閒的年。一旦空了下來,就忍不住想念未出嫁時,與七郎八郎一道的熱鬧。

  謝彰來時,她正抄完一卷經書,全然沒想到,俗話說的一夜夫妻百夜恩,到了謝彰處,卻是可以輕而易舉地試圖逼死髮妻,換取想要的東西。

  好在平日裡服侍孫嫻的宮女發現的快,陷入癲狂的太子差一點就要絞死了太子妃。

  而等到太子被制伏後,看清了太子妃身上不光被人用白綾絞住脖子,還狠狠紮了幾刀。宮女和庵堂的尼姑們都慌了神,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匆忙包紮,然後送回孫府。

  孫蓬只來得及抓著孫嫻的手,說一句「阿姐你等我」,便紅著眼眶衝出了孫府。

  謝忱知道他要去何處,命枸杞帶上車馬,便追趕著往宮門去了。

  有大皇子保駕護航,孫蓬幾乎是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輕而易舉地就站在了御書房前。

  御書房內,熙和帝似乎正與人商談著要事,門口的內侍總管不敢隨意打擾,看著孫蓬和謝忱犯了難。

  「大殿下,孫大人……若無要事,還是等等……」

  孫蓬咬牙,幾步走到長階下,掀開衣袍,直直跪了下來。

  謝忱看著他,直到他抬起頭望著御書房,朗聲道「臣有本要奏」,這才一道跪了下來。

  內侍總管有些不知所措,猶豫地回頭看向緊閉的房門,不知究竟要不要傳話。

  這聲音自然是能傳進御書房的,可裡頭有要事,哪是一個小小監察御史喊著求見,就能放進去見陛下的。

  孫蓬不知御書房內的熙和帝會是什麼反應,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口疼得厲害。

  那是他兩輩子都想守護的阿姐,原以為避出東宮,出家為尼,就能暫時安穩,哪裡知道……

  他閉了閉眼,知道身後就是謝忱,那心頭的疼淡淡化去,滿腔的悲憤卻怎麼也消散不能。

  「臣有本要奏!寶應三年,臣姐孫氏嫁入東宮,是為太子妃。同年,太子妃因故小產。寶應四年,太子患病,太子妃為太子祈福,出家為尼。寶應五年……」

  孫蓬的聲音在發顫。

  「寶應五年,太子突至庵堂,威逼臣姐自縊,臣姐不從,太子以白綾絞殺,臣姐未死,又捅數刀。臣姐僥倖未死,祖父已請太醫前去救治。臣身為孫家子,與臣姐乃一母所出,手足之情無可言喻。臣奏請陛下,請陛下允臣姐與太子和離,留臣姐一條性命,留孫家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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