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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為師死得早》第126章
  第126章 捨身

  不過眨眼間,澹台夢和謝知微周身就形成了一道看似透風的網,澹台夢怔了怔,試探弾了一點靈力出去。那暗紅色光華頓時迸濺出幾點火星,砸在雪地上留下烏黑的痕跡。

  澹台夢訝然道:「這是……」

  「前日困住我徒弟的,正是此物。」

  謝知微知道尹蒼山遲早要找上門來,卻沒想到他會來的這麼快。

  若他此來是為了別的還好,如果他是要搶金蓮,恐怕澹台夢今日回不了禪宗。即回了禪宗,也會殃及其他人。

  雖然對這種開掛的角色沒多大勝算,謝知微依然不敢怠慢,也將靈力凝在掌心往這光網上砸。

  他的靈力自然比澹台夢渾厚,然而打出的動靜,卻比澹台夢的那點靈力沒大多少。暗紅色光華似是挑釁一般略略收緊了些,雪地上落下星星點點的痕跡,好像一片細碎的墨漬。

  澹台夢四下環顧,沉吟道:「幕後黑手果然另有其人,今日他又來針對謝真人了麼?」

  謝知微不置可否,提高聲音道:「尹王爺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

  鼓掌聲有一搭沒一搭的響起來,緊跟著便有人笑道:「不愧是謝真人,識貨,知道這是尹某來了。」

  山石遮掩的雪地裡,緩緩走出來幾個人影。

  為首微笑的正是尹蒼山,他身旁竟是面色不善的九州王。而他兩個身後跟著尹王府的近衛,九州王平素帶著的幾個隨從一個都沒來。

  澹台夢壓低聲音道:「想不到,九州王竟會屈尊來到這種地方。」

  謝知微淡聲回她:「看這情形,來不來由不得他。」

  九州王走到最前面的一處山石邊便停下了,冷冷的道:「本王累了,蒼山自去和他們說話。」

  九州王雖然架子大,但在尹蒼山這個摯友面前還算收斂,至少謝知微沒見過他用這麼惡劣的語氣和尹蒼山講話。

  尹蒼山也不生氣,沖幾個近衛打了個手勢:「你幾個好生侍奉王爺。」

  幾個近衛應聲拂去石頭上的積雪,而後請九州王坐,九州王卻站著不動:「又冰又冷,竟好讓本王落座?」

  近衛們面面相覷,最後其中一個機靈點的,脫下外袍疊好,墊在石頭上。九州王這才冷哼一聲,撩衣坐下。

  謝知微隔著光網瞧見,心道不愧是穆涸爹,到這地步了依然死要面子,作死吧,小心把尹蒼山惹毛了。

  然而尹蒼山耐心的看完這一切,並沒有不悅的意思,反而微笑著問九州王:「早年王爺曾遊歷四方山水,飽覽天下美景。在王爺看來,此間風景如何?」

  九州王耷拉著眼皮:「荒山野嶺全是雪,沒什麼看頭。」

  「倒也是。」尹蒼山深以為然的點頭,「不過很快就有的看了。」

  這話裡明顯帶著別的意思,謝知微和澹台夢交換了個眼神,繼而戒備的看向緩緩走來的尹蒼山。

  尹蒼山獨自一人站在暗紅光華前,熱絡的打招呼:「數日不見,謝真人依然仙風道骨,風采不減啊。」

  謝知微淡淡道:「尹王爺有何貴幹?」

  尹蒼山略一拱手,客客氣氣的道:「先前打過幾次照面,都因尹某別有所圖,不曾好生和謝真人說句話。今日只為寒暄,謝真人不必緊張。」

  信你的邪才怪了。

  一般小說裡這類老奸巨猾的人,越是要做大事越是表現的雲淡風輕,才會顯得有逼格。

  澹台夢在謝知微身後忽然道:「雖不知尹王爺與謝真人見過幾次面,但次次都在算計,可謂用心良苦。」

  她這麼一說,謝知微頓時在腦子裡把先前見過那幾次迅速閃回了一遍。

  第一次,是躲在尹蒼山的馬車底下進九州王府,後來又在穆涸的床下正面交鋒。第二次,是他打算離開九州王府,尹無雙在假山上的那一摔。第三次,尹蒼山莫名出現在老杜和毛子的命案現場……不對,在這之前,尹蒼山還以奪豔香樓上的絹花為由,吸引毛子現身。

  此人簡直可怕。

  謝知微回九州王府之後,便一直帶著青萍劍。他從第一次見面就發現了謝知微的身份,卻還裝成一個不頂用的草包,瞞過了所有人。

  甚至不惜用他閨女尹無雙當幌子。

  而尹蒼山溜進穆涸房中時,謝知微還以為是那些侍衛粗心沒發現。真相則是,以那些侍衛的水準根本發現不了!

  謝知微歎道:「尹郡主在九州王府的假山上跌那一下,想來也是尹王爺的手筆?」

  尹蒼山坦然道:「反正謝真人不會見死不救,也因此順水推舟讓你知道了楚城主的下落,尹某也算積德行善。」

  謝知微沉聲道:「她是你的親生女兒,你竟好對她下手。」

  尹蒼山聽他這說,臉上出現一絲異樣的情緒,但很快消失不見。他正色道:「謝真人,這世上沒有純粹的對錯,尹某自認不是什麼好人,唯獨對無雙問心無愧。」

  臥槽,你都拿閨女的命開玩笑了還說問心無愧?

  謝知微冷靜的問:「尹王爺自認不是好人,因此殺了兩個盜墓賊滅口,借我小師弟的斷臂引起禪宗大火,進而嫁禍給我徒弟。甚至不惜寫信給掌門師兄引他下山,再將無量山莊的陸溫牽扯進來,把修真界攪得一團亂?就只為得到黑蓮和白蓮?」

  「不,確切的說,是得到全天下。」尹蒼山說到這裡,聲音自然而然的洪亮起來,身板站直了,透著些睥睨的姿態。「誰叫謝真人滴水不漏,把一切攬下來。尹某費盡心思逼你現身,哪成想黑蓮白蓮卻在穆涸賢侄身上。不過……竟是意外之喜,光是血脈一條便足以擊垮他。」

  謝知微默不作聲的看了九州王一眼,後者面無表情的看著雪景,可說是毫無波動。

  要不是九州王這貨不給力,他兒子哪能輸的這麼慘。

  不過……就算九州王不在乎穆涸的血脈,貌似也沒什麼卵用。當時穆涸被困,禪宗遇襲,區區九州王的態度算得了什麼?

  尹蒼山殺了他是小菜一碟,但這種有逼格的反派比較看重輿論,否則也不會忍氣吞聲這麼多年,就為了混個好名聲。

  現在劇情全通了,所有的鍋全都從穆涸身上甩給了尹蒼山。

  如果系統還沒有放棄這個世界該多完美。

  謝知微極小聲的對澹台夢道:「姑娘,我拼勁全力將這光刺破,你能跑就跑。」

  澹台夢從得知真相的震驚中回過神,也以近乎唇語的方式回道:「為什麼?」

  可還不待謝知微給她答案,尹蒼山就笑眯眯的道:「在商量什麼?二位一個身懷金蓮,一個手持青萍劍,都是尹某想要的,莫不是在商量給尹某哪個?」

  謝知微心裡一驚,立刻推了澹台夢一把:「快走。」

  同時他召出青萍劍,攢足了靈力拿劍去刺那光網,隨著尖利如鬼泣一般的聲響,那光網劇烈的都動起來。劍鋒刺中的地方,伴隨著耀眼的青光,打開了一個缺口。

  而澹台夢恰好便從那缺口處跌了出去。謝知微眼見青萍劍湊效,心裡一喜,抬手就要再刺二次。可重重疊疊的暗紅色光華驟然從他眼前消失不見,他只覺白光一閃,頓時動彈不得。

  他暗道不好,只來得及把青萍劍再次藏入神識中,便再也做不出別的舉動。

  澹台夢剛走兩步,回頭看見謝知微忽然跌倒在山石下面,失聲道:「恩公!」

  謝知微正在白光的包圍下心急火燎,聽見這一聲喚,微微一怔。

  這妹子不是恢復成高冷形象了麼,怎麼又想起叫「恩公」了?

  謝知微來不及考慮這個,趕緊道:「走!」

  可澹台夢哪里還走得了,方才撤走的暗紅色光華又形成了一道網,正攔在她離開的方向。

  謝知微有些洩氣的靠在山石上,轉而以質問的目光看向尹蒼山。

  此時尹蒼山正在問九州王:「王爺覺得此時風景如何?」

  九州王淡淡的看了一眼:「湊合。」

  尹蒼山笑起來:「稍後會更有看頭。」

  謝知微沒工夫聽他打啞謎,沉聲問:「這鎖鏈怎會在你手上?」

  捆住他的,正是先前穆涸交給無顏的,以白蓮光華鑄就的鎖鏈——專為他謝知微打造的,今天竟然派上用場了。

  尹蒼山悠然自得:「那夜尹某並未遠去,不放心又回客棧看了一遍,恰好便看見穆涸世子將冒犯謝真人的侍衛踢開。這東西倒是新鮮,就趁機撿了回去,誰料比我那魔界戾氣還好用。」

  謝知微咬牙切齒,無顏也是個吃乾飯的,穆涸打兩下就懵,都忘了還有這麼重要的東西了!

  謝知微深吸一口氣:「若想要青萍劍,謝某雙手奉上,還請放了澹台姑娘。」

  澹台夢猛地搖頭道:「不!」

  尹蒼山擰著眉似是深沉的想了一下,對澹台夢道:「行啊,你交出金蓮,尹某便不要青萍劍。」

  澹台夢立即道:「金蓮也不給你。」

  謝知微用力點頭:「對,不給他。」夢夢你要堅定,以你金蓮保護的不死之軀,只要你不給,男主都奈何不得,何況區區尹蒼山!

  果然尹蒼山臉色變了,他似乎失去了耐心:「交出來,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謝知微明白了,這貨一開始就沒打算要青萍劍,他就是奔著金蓮來的。青萍劍他拿了也沒什麼卵用,以他現在的能耐,連拔劍出鞘都困難。金蓮就不一樣了,可以獨立操作,此時拿到無異於穩操勝券。

  光網慢慢變得明亮,在周遭的虛空裡來回游走,如同冰湖裡蠕動的蛇。

  澹台夢不為所動,斬釘截鐵道:「隨你,反正在我身上,有本事自己來取。」

  尹蒼山收起了最後一絲笑意,嘴裡輕輕吐出一個字:「那好。」

  那些紅光原本還在愜意的飄飄蕩蕩,隨著最後一個字落地,便倏然如箭一般繃直了。而後對準澹台夢,齊齊射了過去。

  在這一瞬間,澹台夢本能的抬起手想要拿靈力遮擋,卻又似乎放棄了一般,只是裹緊了身上的斗篷。

  謝知微認為她做的對,根本不用擋。

  當初在禪宗後山的松林裡對戰赤炎,頻頻中招,衣服都被打爛了,最後人好好的。這都是金蓮的神效。

  眼前滿是紅光,澹台夢臉上閃現一抹決然之色,而後閉上眼。緊跟著,她就悶哼一聲,口中吐出血來。可她仍然穩穩的站在原地,巋然不動。

  尹蒼山微微搖頭,失望道:「果然金蓮護體,沒什麼效驗,繼續。」

  謝知微諷刺的看他一眼,再怎麼繼續都是無用功。

  那紅光絲絲縷縷纏繞在澹台夢周身,越勒越緊,澹台夢原本白皙如雪的臉被憋得通紅,好像渾身的血都在往上湧。很快,她不可控制的發出痛呼,大量的血液隨著痛呼聲從口中噴湧而出。

  儘管知道澹台夢還會復原,可謝知微還是聽不下去,也看不下去:「尹蒼山!這只是個姑娘,不過和你女兒一般年紀,你也下得去手!」

  「那可不一樣,我女兒身上沒有金蓮,比不得。」尹蒼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澹台夢,澹台夢站不住了,跌倒在雪地裡。她身上的狐狸皮早就被勒得破破爛爛,鮮血從她身上洇出來,先是橫七豎八的溝壑,繼而融為一片,那狐狸皮幾乎被染成了一塊完好的紅色。

  她身下的雪地被熱血化開,露出底下的碎石,石縫裡長著細微的青苔。血液汨汨淌過,就好像一條奔流在春日裡的河。

  尹蒼山負手旁觀,還不忘扭頭對九州王道:「王爺,這會兒景致如何?」

  九州王皺了皺眉,嫌惡道:「再勒就成碎屍了。」

  謝知微也趕緊道:「金蓮可以護人不死,可金蓮能將碎屍補好麼?」

  尹蒼山略一沉吟,也覺得不能繼續了:「的確……既然這姑娘如此頑固,還是帶回去慢慢琢磨手段。」

  此時澹台夢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奄奄一息的倒在血泊中,兩眼無神,就好像死了一般。

  謝知微擔憂的看著她:「澹台姑娘,你怎麼樣?」

  澹台夢的睫毛微微抖動,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什麼聲音。

  「帶走。」尹蒼山吩咐罷,那幾個侍衛就過去抬澹台夢。

  其中一個侍衛剛碰著澹台夢,忽然一道冰柱就刺在了他手上,此人慘叫一聲,連忙抽手,手上已然血流如注。

  尹蒼山微微眯起眼,慢慢後退一步。

  下一刻,夏知綺持劍落在尹無雙身前:「你們誰敢動她。」

  謝知微驚喜道:「三師妹。」

  雖然尹蒼山剛愎自用,在禪宗地界敢這麼胡來。可他沒有透露行蹤,夏知綺是怎麼找過來的?

  緊跟著渡生和顏知非也隨之落在雪地上,渡生一見澹台夢就大驚道:「夢兒是怎麼了?」

  顏知非拿著太素劍指向尹蒼山:「二位王爺在禪宗行兇,手段令人髮指,此事修真界不會坐視不管。」

  尹蒼山驟然笑了一聲:「尹某既走到這一步,還怕區區修真界?別忘了,尹某背後,是整個王朝。」

  他這麼說,顯然是已經將朝堂納為掌中之物。

  顏知非驚疑不定的看向九州王,而九州王面色淡漠,什麼也不說。

  渡生雙手哆嗦得厲害,想要去推澹台夢,可又無從下手。他悲憤的看向尹蒼山:「寺院被毀在前,弟子被害在後,我禪宗絕不干休!」

  謝知微覺得不對,渡生這老和尚急傻了吧,明明金蓮是他給夢夢的,怎麼他反倒入戲最深?

  尹蒼山無所謂的道:「眼下謝真人動彈不得,索性將你們一網打盡,以絕後患。今日得來的戾氣又深厚許多,剛好練手。」

  謝知微一愣,忙對顏知非道:「大師兄別管我,帶著澹台姑娘速速離去!」

  尹蒼山手中的光華已然祭起來,看向顏知非幾個人:「誰先?」

  謝知微知道那光華有多厲害,對尹蒼山喊道:「我先!」

  尹蒼山眉毛一挑看向謝知微:「謝真人果然仁愛,那好……」他整個身子便轉向謝知微。

  顏知非向前一步:「知微!」拔劍就要過去。尹蒼山抬手就是一道光,顏知非忙用太素擋下,但還是控制不住的後退兩步。

  尹蒼山森然看向謝知微,手上儼然又凝出光來,可他忽然臉上一頓。而後微微側頭,似是在感應什麼,很快他放聲大笑道:「很好,雖拿不到金蓮,卻得了另一件好東西。速回!先不管此處,寶物不可在戾氣中放置太久。」

  說罷他好像瘋了一般,匆匆一抬手,炸出幾道暗紅色戾氣。

  山石碎了,雪片被擊得亂飄,顏知非等人遂結出結界抵擋。謝知微正在琢磨尹蒼山說的好東西是什麼,會讓他收起殺心匆匆離開。九州王忽然跑到謝知微這裡,大聲道:「謝知微,來日本王再找你算賬!」

  謝知微被他嚇了一跳,下一刻,在各種爆炸中,九州王被幾個侍衛生拉硬拽的拖走了。

  一切歸於平靜。

  顏知非踏著地上亂雪走過來,搖頭道:「九州王還是對你耿耿於懷,沒事吧?」

  謝知微卻瞪大了眼睛,他剛剛應該沒有眼花。

  九州王逼近的一刹那,他分明在對方手上看到了一顆痣。

  他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緊跟著,身上緊緊纏縛的白蓮光華就好像失去了力道,一圈一圈的鬆了,爛泥一樣落在他腳邊。

  我去?

  這莫非是無顏?

  他假扮成九州王的樣子跟在尹蒼山身邊?這是九州王的命令?難怪前天無顏急吼吼的跑來找他學習演技。

  嗯,還挺像的這回。

  謝知微心有餘悸,男主現在困在法陣裡,遙不可及。若沒有無顏,這白蓮光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解開。還好還好……

  不過,九州王本尊現在又在哪?

  謝知微還來不及把這些想明白,就聽見渡生顫聲叫他:「請謝真人來一下。」

  謝知微這才想起來,夢夢還在雪地裡躺著。這妹子真不錯,等穆涸救出來了,一定讓這小子買一百件狐狸皮送給她。

  夏知綺和渡生正圍著澹台夢,謝知微也圍了過去,剛蹲下他就發現不對了。渡生老淚縱橫,夏知綺眼中也泛著淚光。

  顏知非隨後也走了過來,微微一歎,對謝知微道:「來的路上,渡生大師才告訴我們,澹台姑娘的身上並沒有金蓮。」

  謝知微猛然抬起頭:「什……什麼?」

  「前日大火,譚道遙為救澹台姑娘險些喪命,澹台姑娘拿金蓮去給他保命了。她可能……」

  後面的顏知非不再往下說了,但情況顯而易見。

  渡生已經說不出一句話,只好一邊落淚,一邊源源不斷的輸送靈力給她。

  被尹蒼山這麼折磨,澹台夢身上全是幾乎穿透的傷口,卻傷口都被戾氣燒灼成了黑色,有幾處都能看到發白的骨頭。

  她就這麼倔強的,把金蓮的事情蠻下來。就是為了保全禪宗,保全那個叫譚道遙的小孩,更為了給他謝知微留後路。

  謝知微呆呆的看著澹台夢,怎麼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他湊近了些,也拼命輸送靈力過去,輕輕道:「你怎麼不告訴我……否則讓我絕對不會把你帶出來……」

  澹台夢終於張了張嘴,發出了兩個幾乎是氣聲的音節:「恩……公……」

  謝知微渾身一震,忙道:「我在!」

  四面靜得出奇,她口中艱難的吐出支離破碎的言語:「只要你……喜歡他,我放心……他能為你作惡……也能為你向善……你……你答應我……」

  謝知微微微睜大眼。

  他頓時明白了。這兩日澹台夢一直追問他對穆涸的態度,並不是好奇或者獵奇。

  穆涸能為他去死,能為他作惡,這是一種極端的感情。若謝知微不喜歡穆涸,那斷然不會為了穆涸去做什麼,更不會管他那麼多。

  若如此,穆涸和尹蒼山便沒有區別,都是一樣的作惡之人,哪個活著對世間都是禍害。

  但若謝知微對穆涸也是那種情感,只要他願意,便可扭轉乾坤。

  澹台夢一個將死之人,卻還提起精神勉力看著謝知微,仿佛他不答應,她便死不瞑目。

  謝知微還沒斟酌,就聽見自己說:「我答應你。」

  澹台夢微微呼出一口氣,垂下頭,眼中釋然:「譚道遙……復原……金蓮給你……」

  渡生再怎麼輸靈力也無濟於事,澹台夢身上的血液已然流盡,他頹然垂下手:「夢兒……你……」

  「師……父……」澹台夢想搖頭,卻沒有力氣了:「總是別人……為我……死……我終於……能為……別人……」

  謝知微喃喃道:「我害了你……」

  他說這話時,上身往下彎得厲害,像是想聽清楚澹台夢的話,又像是在表示歉意。

  澹台夢看向他,嘴邊忽然緩緩出現一個弧度:「恩公……恕我直言……你這樣……一點也不仙氣……」

  這個神態,儼然就是她失憶時那副親切直率的樣子。

  她對這輩子釋懷了。

  可謝知微寧願她高冷著把自己呼來喝去,懟到無話可說,他不想她死。

  謝知微忙道:「堅持住,我日後穿一身新道袍給你看,一定仙氣。」

  他滿懷期望的看著澹台夢。

  然而澹台夢沒有如他所願的點頭,她嘴邊弧度仍在,卻緩緩合上了眼。

  與此同時,系統叮的一聲。

  一個對話方塊浮了出來,謝知微木然的凝視著一片冰冷的血色,聽見草蟒英雄在那頭說:「偶像,女主的線路滅了。」

  線路,滅了。

  謝知微想起剛來這個世界,夢夢被推進河中時,草蟒英雄說的是線路暗了,而這次……是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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