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血統
我去九州王怎麼來了?
謝知微愕然看向穆涸,可穆涸眼睛微微睜大,顯然也不明狀況。他回過身,也不接話,只眯起眼看向大雄寶殿。
一群人從殿裡出來,一向前呼後擁的九州王這次卻混在人堆裡,若不是身上穿的蟠龍袍很惹眼,那個站位跟群眾演員沒什麼區別。
謝知微鬱悶到了極點,臥槽你不是說已經和你爹商定了麼?商定什麼了?他的臉怎麼拉得更長了?
可謝知微再往人群最前面看時,鬱悶瞬間成了驚訝。
打頭的竟然是笑意吟吟的尹蒼山。
怎麼是這貨?最近他戲挺多的,原著怎麼就不見出來蹦躂?
道宗和禪宗兩撥人剛剛脫險,還在殿前清點人數,此時也都愣了。渡生疑惑道:「王爺?」
九州王沖渡生頷首:「大師,多有叨擾。」
幾個弟子將楚知是小心翼翼平放在簷下,而楚知是臉色慘白,渾身是血,早已不省人事。尹蒼山頓時收起臉上笑意,吃驚的問:「楚城主這是怎麼了?」
沒有人回答他,顏知非只顧沉著臉和夏知綺一起給楚知是渡靈力止血。他先前受傷時,哪怕胳膊吊著,也要在弟子們面前若無其事的擺架子,旁人哪里見過他這頹敗的樣子。所有弟子默默的圍成一圈,其中幾個乾陽城的更是紅了眼,可他們硬是沒發出一絲聲音,只有眼淚在眼眶裡止不住的打轉。
顏知非身為道宗掌門,今次率門人下山,一路上曲折跌宕,幾乎沒遇著一見順心事。他對這些朝堂上的花花腸子沒什麼好臉色:「今日禪宗飛來橫禍,九州王此時駕臨,還有何指教?」
九州王本來滿臉陰沉,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聽見顏知非這一句不友好的質問,卻臉上一頓,反常的支吾起來:「正因禪宗遭劫,本王……特來問候。」
這句話漏洞百出,夏知綺一點也不顧及他的臉面,當場便道:「京城雖距禪宗不遠,可王爺來得未免太快了些。要知道事發至今,不過兩炷香的時辰。」
夏知綺這一揭破,傻子也覺得古怪了。禪宗之前不是沒被慰問過,但那時候是禍事傳到京城,九州王隔日才委派穆涸前來。京城和禪宗雖然只隔了數十里,車馬行進也要小半天。九州王和尹蒼山的能耐,哪能立刻飛過來?
除非他們預先知道會出事,提前趕了來。
陳道遠嘴邊的痦子一顫一顫,激動道:「太過分了!師尊他老人家不跟你們一般見識,你們還蹬鼻子上臉了,就那麼想要師尊的胳膊麼?我的命賠給你們,別再害師尊了!」
此言一出,頓時得到了其他道宗弟子的應和,紛紛譴責九州王,甚至連帶上了穆涸,說九州王「心腸惡毒」,說穆涸「斤斤計較不是男人」。
這一來,無異於把禪宗的爆炸事件安在了九州王和穆涸頭上。連謝知微都驚疑不定的看著穆涸,用口型問他:「是不是?」
穆涸只是無聲的搖頭,撒開了拽著謝知微袖子的手。
謝知微感到袖口一鬆,心裡頓時生出不好的預感……非常不好。一定要把這段劇情看明白了,好好問問草蟒英雄,這次一定要揪出bug所在。
九州王沉聲道:「你們的意思……今日之事,是本王父子所為?可王兒此時身受重傷,他圖什麼?」
「說不定……」尹蒼山接下了話:「賢侄圖的是金蓮。」
九州王的眼神立刻變了。所有人都對尹蒼山的態度一頭霧水,不明白這兩個摯友怎麼會突然起內訌,更不明白為什麼尹蒼山會當著所有人的面對穆涸發難。
謝知微越發覺得尹蒼山這人有古怪,他怎麼覺得今天這個圈套跟他乃至道宗沒有半毛錢關係,更像是沖著男主來的?
……笑話,男主開外掛的好不好,他要出了事,這個世界都得崩。
九州王目光陰沉的看著尹蒼山,正待說什麼。尹蒼山卻歎了口氣,先一步道:「王爺息怒,但除此之外沒有更合理的解釋。」
他頓了頓,正色道:「我也為人父,十分體諒王爺的心情。但事關皇室血統,更關乎王爺的臉面,此事不得不說清楚。」
謝知微一怔,血統?
……原著裡沒有糾結過男主的血統啊。他看文的時候也吐槽過,明明皇室特別講究血統,卻從來沒人提過這個。不過吐槽歸吐槽,看一篇爽文還帶什麼腦子。可是怎麼到了這個劇情裡,邏輯就上線了呢?
穆涸突然沉聲說:「師尊,可否帶弟子離開。」
謝知微回過神,低低的道:「好。」
此時暗潮洶湧,萬一真有什麼不測,以穆涸現在的情況絕對應付不來。
劇情是很重要,但如果對男主不利,那還不如不要。他也不管男主現在是全場焦點了,反正有五顆星的存在感,不怕太出風頭崩人設。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把青萍劍祭出來,率先跳上去,就去拉穆涸:「把手給我。」
這落在旁人眼裡,擺明就是是非不分的護短。
顏知非頓時站直身子:「知微!」他雖然對九州王這裡沒什麼好感,但沒弄清楚前因後果,他絕不會落井下石。可是,謝知微作出這種驚人之舉,卻是真的不合適,太不合適了。
一旦牽扯到皇室,這就成了別人的家事,他一個外人,怎麼好就帶著穆涸離開?
穆涸向謝知微伸出手的同時,看了九州王一眼,九州王驀然背過身去。穆涸眼神一閃,正待邁步上劍,忽然一股靈力襲來,和那先前在後山引起爆炸的靈力一致。白蓮本能的伸出體外,生生替主人擋下了這一擊。
謝知微只覺面前的虛空被震得扭曲,視野中穆涸的身影也被帶出不真實的波動。緊接著,暗紅的靈力在穆涸指尖炸開,那幾瓣白蓮像是被撥動的含羞草,迅速耷拉著收回穆涸的掌心。
穆涸向後趔趄一步,他周身暗紅光華繚繞,漸漸濃重起來,就好像包圍著他的是煉獄裡惡鬼的血。成年之後他還從未吃過這種虧,此時就算難得的處在弱勢,也是一副慣常的雲淡風輕。他站定後,甚至在心裡極快的理順了來龍去脈,只是他沒有料到,竟會是這個人。
謝知微此舉不成,面色凝重的落了地,將青萍劍收在袖中。顏知非一把將他拽離穆涸身邊,而謝知微木然的隨他走,眼睛卻牢牢定在穆涸身上,不知道在發什麼楞。
九州王只扭頭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他站在大殿燭火照不到的陰影處,誰也看不見他此時臉上的表情。
顏知非直把謝知微拉到簷下,肅然道:「知微,你方才太出格了。」
謝知微沒心思聽顏知非說什麼,他已經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臥槽這是什麼鬼玩意兒,居然和男主身上的白蓮勢均力敵?要是男主靈力充沛,還能拼一拼,可偏偏方才為了救他身受重傷,沒多少靈力了!
這個世界到底還有什麼未知的東西,這麼厲害?原著裡寫了嗎,沒印象啊!
穆涸……這回行不行?
顏知非見謝知微眼神飄忽不言不語,於是補充道:「知是命懸一線,萬一……總要給他個交代,你明白麼?」
謝知微終於看向他,搖頭道:「師兄,今日之禍,不是我徒弟所為。」
他語氣格外堅定,顏知非從來沒見過謝知微這麼執拗的樣子,哪怕當年推諉各種事宜也是含糊和回避,不會如此強硬的說出來。
半晌,顏知非看向大雄寶殿的臺階中央:「看這情形,就算不是,也必須是了。」
謝知微也跟著往那裡看,目光沉了幾分。
尹蒼山從臺階中央緩緩走下去,身後許多朝堂的大臣跟在他身後。他一邊面露不忍,一邊道:「穆涸賢侄,你如此看著我……我於心不忍呐,可釀成禪宗今日大禍,你一味逃避,總不是辦法。」
這是在混淆視聽。
穆涸方才是在回避血統的事,現在卻硬要把禪宗爆炸的鍋也扣在他頭上,且拼接得天衣無縫……尹蒼山真不愧是老狐狸,他在原著怎麼就對穆涸那麼服帖呢?
謝知微擔憂的看向穆涸,而穆涸垂著眼瞼,就外界一切與他無關。
澹台夢看著一動不動的譚道遙,忽然開口問:「他搶金蓮……是為什麼?」
尹蒼山歎道:「這便要從穆涸賢侄的身世說起了。」他沖著大殿前孤立的九州王道:「王爺得罪了,方才我與您通過氣的。」
他說罷,一抬手,一個文官便站了出來,從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書冊,大聲念道:「本宗聖女有二,分立左右兩階,其右階者秋照水以叛逃罪論。為本代聖君赤炎褫奪修為,不知所蹤——此句出自魔宗宗志。」
這文官讀罷,退回人群裡。大雄寶殿前一派寂靜,只有爆炸後的煙塵暗夜裡浮浮沉沉。大多數人不明白沒頭沒腦搬出魔宗不相干的東西是為何,九州王卻閉上了眼,眉心皺在一起。
而尹蒼山沒有打擾九州王,反而看向一旁的渡生:「渡生大師,王爺早年遊歷四方,曾和一女伶交好,可有此事?」
渡生一貫會做人,正閃在一旁躲是非,猝不及防這話問了過來,他想看看九州王是什麼意思,可九州王一個背影絲毫看不出什麼。眾人面前,他只得謹慎道:「王爺似乎有……稱讚過某位女伶色藝俱佳。」
尹蒼山點了頭道:「昔日魔宗的右階聖女秋照水,也是歌喉動人,容貌絕美。」
底下一片譁然,人們這時才回味過來尹蒼山話裡的意思。就是說,九州王和魔宗女子苟合,生出了如今的世子……當今聖上無後,九州王也只有這一脈單傳,皇位最終會給誰,天下人早就心照不宣了。
可這個單傳身上,竟還摻了魔宗的血。
穆涸靜立在重重包圍之下,身姿不動如山。可所有怪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謝知微仿佛隔著塵煙浮動的夜色,看到了當年那個被人欺辱的瘦弱少年。
他不由自主朝穆涸邁出一步,可顏知非卻伸手攔住了他:「知微,你現在更不能過去。」
非但朝廷,魔宗和道宗也有血仇。當年開山祖師正是被魔宗重傷,未滿二百歲便駕鶴西去。但是放眼天下,排得上號的宗派哪個和魔宗沒點過節的?
顏知非為了進一步打消謝知微的念頭,又道:「此刻他的生父都無動於衷,你作壁上觀,也無需自責。」
不知怎麼的,聽見這句話謝知微心裡猛地刺了一下。不是那種明顯的疼,一時半會兒卻又揮之不去。
顏知非見謝知微還在盯著穆涸看,卻沒有吭聲,以為他把話聽進去了。便將他按在簷下的長條凳上坐著,還道:「你若不想看,也可以進殿歇著。」
謝知微抿著嘴,依然無話。
昔日穆涸的黨羽有堅定的,此時質疑道:「誰也沒見過秋照水長什麼樣,豈能憑尹王爺一面之詞,就懷疑世子。」
尹蒼山深以為然的點頭:「此事王爺心裡固然有譜,可今日各位都在場,只有隻言片語的確不夠。」他仰起頭,對著空中道:「還請魔宗左階聖女現身說法。」
還不待眾人反應過來,天空傳來一聲清越的鳥鳴,劃破了整片夜空的沉悶。林間成群的棲鳥隨之撲棱棱飛離,就連先前爆炸時都沒這麼大動靜。
緊接著,一隻碩大的紅鳥穿過鳥群,出現在夜幕上空。那上面赫然站著一個倩影,她一身火裙襯著大鳥的紅羽,儼如燃燒在半空裡的烈火。
謝知微抬起頭,恰對上她波光流轉的雙目。
「魔宗秋重雲,見過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