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吊頂上的燈全開著,整個走廊十分明亮。
周澤和李寄的臥室裡開了音響,即使關著房門,也有曲調明快的音樂聲隱隱約約地飄出來。
柔軟的地毯吸去了走動的腳步聲。兩側牆上的掛畫色彩鮮亮,空氣裡彌漫著一點咖啡香。
李寄站在緊閉的書房門前,回頭看了看,冷靜地抬手,在硬木表面敲了三下。
三樓起居室旁的書房是周淳用來正經辦公的地方,與同樣附帶小書房的主臥不同,周淳在這個房間裡的時候,身份只有一個——周家的家主。
不論是什麼人,進書房前都得敲門,得到家主應允才能入內。這是死規矩,周家裡外上下無一例外,都得遵守。
“誰?”
沉穩的聲音在門後響起,李寄按住門把手,略略提高音量:“是我。”
李寄從未有過被擋在書房外的經歷,故而手指已經下壓,涼涼的金屬把手轉了一個角度,只等著一聲“進來”。
可他遲遲沒等到。
周淳沒聽見似的,書房裡久久沒動靜,是個下禁令的態度。
按理,他應該知情識趣地走開。但李寄怔愣了片刻,手掌卻加了力道,將門旋開了。
在屋裡的人作出反應之前,李寄飛快地朝裡走了兩步,反手關上了門。
走廊裡溫暖明亮的空氣被隔絕在外,李寄眼前倏然一暗。
書房裡沒有開頂燈,只書桌上留了一方白光的檯燈。房門正對著窗簾半掩的窗戶,玻璃外是冷寂的夜色,樹影遮著半邊月亮。
從臥室傳出的樂聲徹底聽不見了。黑漆漆的書房裡,凝滯著淡淡的煙草味道,揮散不去。
雙眼一時無法適應黑暗,李寄無聲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看清坐在寬大的書桌後的身影。
“沒規沒矩。”
李寄得了這四字評價,默不作聲,又朝前走了幾步。
男人靠在椅子裡,兩指間挾著一點火星,手邊的電腦黑著屏。待李寄走得近了,周淳才彈了彈煙灰,淡淡道:“出去。”
他這態度很不留情面,更顯有異。李寄便同樣一反常態,逆著話幹,直到書桌前才站定。
周淳終於動了動,伸手摸遙控按亮了壁燈,抬眼打量李寄:“說不動你了?”
“不是。”李寄想了想,在書桌前跪下來,視線由高變低,成了仰視,“違反規矩,您可以罰我。”
“這話不像討罰,像氣我。”周淳驀然笑了笑,把短短的煙頭熄了,“起來坐著,說說看,闖進來想幹什麼?”
李寄在書桌這邊的椅子裡坐了,直直地看著周淳,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反常的原因。可惜對面的人又垂了目光,從小鐵盒裡又摸出一根煙來,擒在手裡把玩,看不出一點端倪。
然而男人此刻越顯得平常,與前幾天的情況便越對比明顯。加上周澤視而不見的態度,也更讓人憂慮。
李寄靜了片刻,索性直接開了口:“最近,為什麼避著我和周澤?”
周淳手上摩挲香煙的動作一頓,又不露痕跡地繼續下去:“沒有。”
李寄心想騙小孩呢,一邊蹙眉一邊卻說:“太忙了嗎?有什麼麻煩事?是不是和李家有關?”
他的表情裡似乎帶著一絲關切和歉疚,周淳看了他一眼,只得否認這個對方替他找好的理由:“不是,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李寄立刻接茬:“那是為什麼?”
這句幾乎是話趕著話,周淳換了個坐姿,正經朝著他:“你怎麼回事?冒冒失失的闖進來多嘴,不罰你不自在?”
眼見李寄還要張口,周淳眼底終於透出了一絲不悅,俐落地止住了他的話頭:“行了,出去。”
李寄沉默著沒動,頗有點你不說清楚我就不走的架勢。
兩人對視片刻,周淳避開他的視線,手指微動,打火機發出“嚓”的一聲,點著了他一直把玩的煙。
“告訴你,可以。”周淳將煙嘴湊到唇邊,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來,似乎帶著點無奈道,“聽完就給我回屋去,瞞著周澤過來的吧?別招得他來我跟前。”
周淳拿著煙,用拇指按了按眉頭,閉上眼:“我是避著你們,圖清淨。”
李寄立刻追問:“為什麼?”
壁燈灑下柔和的暖光,籠著椅子裡的男人,在高挺的眉骨下方留下淡淡的陰影,使他的眼神顯得異常深邃,恍惚藏著原不打算示人的深情。
“沒什麼。”
一點灰白的煙灰落平整的襯衣上,淡薄的煙氣緩緩散開。周淳一動不動,輕描淡寫地說:“捨不得你。”
李寄眼尾一動,眼神雪亮地看過來。
周淳揚起嘴角,不甚在意:“眼不見為淨。”
在來之前,李寄已經做了諸多假設,假設來假設去沒有一點用,周淳的答案顯然超綱,他一丁點也沒想到。
“你、你的意思……”李寄驚愕之下,敬語也不用了,整個人石化在書房裡,半晌才動了動喉結,“你是說……我,不,周澤……嗯?你是說?”
“亂七八糟的。”周淳帶著淡淡地笑,似乎只是說了件吃飯睡覺般的尋常事,“行了,想聽的也聽了。現在,出去。”
男人用了命令的口吻,眼下卻絲毫作用沒起。
李寄半站起來,仍盯著他,眼神透著震驚:“所以,所以周澤也知道,所以他才……”
周淳終於露出頭疼的表情,略為惱怒於告訴了他實情:“小混蛋,我今天沒有心力和周澤糾結這個,你回去可別表現得太……”
他看了眼李寄,不抱希望地歎了口氣:“算了,就你這不頂事的樣子。出去吧,別在這兒礙眼。你出去我就把門反鎖上,免得周澤來打架。”
話音剛落,書房的門再度被敲響。
緊接著,今晚第二個不守規矩的人推門而入,完全沒打算等著入內的許可。
“阿寄。”周澤只穿著一件浴袍,頭髮濕漉漉的滴著水,神色平靜地朝兩人看過來,“怎麼跑到這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