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表裡世界（7）

　　談蘇對於在這個次世界中就再度碰到蕭睿這件事，並沒有充足的心理准備。她相信以蕭睿的能力一定能活到最後——假如他不頻繁作死的話——而她也會堅定地活下去，所以，他們遲早會再見面的。只是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快。

　　還沒等談蘇想好說什麼，她面前的街道突然坍塌了一大塊，下方是燃燒著的通紅的地底煤礦，摔下去就死定了。坍塌的範圍還在擴大，很快就將談蘇三人和蕭睿那邊的三人分隔開來，與此同時，道路兩邊跑出了眾多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蟲子，有點像是甲殼蟲，但體積要大上不少。

　　「這些都是什麼啊，噁心死了！」胡詩嵐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驚恐地尖叫起來。一隻黑色甲殼蟲恰巧跑到了她的腳尖前，她嚇得猛然向後退了一大步，差點跌倒。穩住後，她大喊道：「蟲子越來越多了，我們快走吧！」

　　確實，如同她所說的，黑色甲殼蟲如同潮水一般湧過來，他們要是再不跑，就要被這黑色潮水淹沒了。

　　談蘇看了眼蕭睿那邊，因為他的突然出手，馬志澤與他反目成仇，正慢慢向他走去。

　　就在此時，一個高大的身影馬志澤的左邊建築物裡慢慢走出來。那是一個非常高大的身影，足有三米多高，腦袋的位置是一個三角錐形的鐵塊，不知實心還是空心，沒有五官，而它的手中則拖著把長刀，刀尖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音。

　　一見這可怕的三角頭怪物出現，馬志澤也顧不上蕭睿了，轉身緊張地望著它。

　　「走！」談蘇收回視線，果斷轉身離開。

　　胡詩嵐飛快跟上。

　　章穹緊張又擔憂地看了那邊一眼，咬咬牙跟上了兩人。

　　周圍都是可怕的怪物，走在街上相當危險，三人跑出一段距離後，找了間看上去沒那麼嚇人的小房子，躲了進去。

　　直到心跳漸漸平復下來，談蘇才去想剛才的事。

　　蕭睿是那殺人玩家的隊友，這是毫無疑問的，所以蕭睿後來幫她的行為，才會讓那殺人玩家那麼憤怒驚訝。他們的隊伍應該也是三人，不過她沒看到第三個人，或許是因為那第三個人當時還沒來得及跑出那個旅館吧。至於第三人已經死亡這種猜測，她認為不可能，如果第三人已經死亡，那麼他們的主線任務應該是沒辦法完成的了，他們的隊伍也早就散了。與他們相遇時，他們的隊伍還完整，又在111號房間裡，恐怕是剛剛完成主線任務不久。

　　從她目前得到的資訊來看，對方隊友間的關係，顯然沒有他們這邊的融洽。她猜測，以她第一次見到那個殺人玩家他的狀態來判斷，他根本不在乎主線任務，恐怕完成第一個與隊友會合的即時任務之後，就想殺掉他的隊友。但蕭睿大概是用主線任務的高額獎勵說服了他，所以他們這支隊伍才能臨時繼續下去，不過那殺人玩家是顆不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失控。在來旅館的路上，那殺人玩家明明可以不跟怪物打照面，他卻偏偏要來跟它打一架將它殺掉，可見蕭睿沒有能力完全控制他的行為。從時間和方向上來判斷，當時蕭睿他們一定也是接到了系統即時任務要趕往旅館，所以殺死怪物不會是他們的即時任務，如果是，當時就不該只有殺人玩家一人對付它。他們間的脆弱聯盟，在蕭睿動手打殺人玩家後，恐怕就徹底土崩瓦解了。

　　不過，也算是蕭睿運氣好，出來了一個三角頭怪物吸引了馬志澤的注意力，這或許是個讓他以共同對付怪物為名重新跟馬志澤結成聯盟的機會。而不管是選擇重新取得馬志澤的信任，還是趁機逃走，蕭睿肯定都不會有事。

　　「不知道男神現在怎麼樣了。」章穹輕聲擔憂地說。

　　「你一個大男人，一直男神男神地叫，都不會覺得羞恥嗎？」胡詩嵐嗤笑，「再說了，所謂的男神，最起碼要長得帥吧？那個叫蕭睿的，也就普通人水準吧！」

　　胡詩嵐貶低自己的男神顯然讓章穹十分不高興：「你這話說得太膚淺了，長得帥有什麼用？腦子不好用，在這個遊戲裡分分鐘就死了！」

　　「他看起來也不像腦子很好使的吧？我們明明是敵對關係吧？他居然還來救我們！」胡詩嵐反駁道。蕭睿出手的時候，他們三人都在跑，自然什麼都沒看到，但後來看到那殺人玩家跟蕭睿對峙，她也就明白了。

　　「那是因為……」章穹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解釋蕭睿的反常舉動，下意識地往談蘇那兒看去。目前跟蕭睿接觸最多的人就是談蘇了——他記得她說過蕭睿坑過她。

　　「因為他愛作死。」談蘇面無表情地說。除了談蘇這個當事人，另外兩人並不清楚當時蕭睿幫的其實不是他們所有人，而只是她而已。

　　章穹愣住。

　　胡詩嵐撲哧一聲笑了：「說得真好！幫著敵人打隊友，不是作死是什麼？」

　　章穹漲紅了臉，卻無從反駁，因為他確實也無法理解蕭睿的舉動。

　　「別管他了，他做什麼，為什麼那麼做，跟我們無關。」談蘇准備將話題帶上正軌，「我們現在要考慮的，是怎麼找到避難所。」

　　因為他們耽擱了一些時間，又被殺人玩家追殺，等出來時防空警報已經拉響，一個當地人都沒看到，所以無法跟著他們找到避難所。

　　談蘇將腰包中的手機拿了出來，翻出寂靜嶺的照片。這次她很感謝系統給了他們一人一個腰包，不管是走路還是逃跑，都不會礙事，東西放裡面也不用怕丟了，很安全。

　　「我們現在應該是在這裡。」談蘇將小鎮照片放大，指著一個位置道。這張小鎮地圖還算詳盡，街道名，一些重要的建築物名字都標得很清楚，除了他們之前去過的學校和旅館，還有醫院，教堂等地。

　　「避難所會不會就是教堂？」章穹突然指著教堂道。教堂離他們所處之地有好幾條街道遠，就在一個鎮中心廣場的旁邊。

　　「非常有可能。」談蘇點頭道。這個次世界依然是有鬼怪存在的，不過跟前兩個次世界比起來，這個次世界的鬼怪似乎都擁有實體，可以被殺掉。既然有邪惡的力量存在，也就會有正義的力量相抗，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教堂了。

　　「那還等什麼？我們快過去吧！」胡詩嵐道。剛才那些密密麻麻的蟲子對她造成了不少的心理衝擊，她只想趕緊找個沒蟲子的地方躲起來。

　　三人稍做休整後，便出了藏身之處，小心地向教堂走去。

　　教堂與他們現在的位置相隔五條街，走過去不遠不近，然而因為現在是黑暗世界，就像談蘇他們剛才遇到的那樣，到處都是缺口，將好好的街道阻隔成一塊塊的，他們被迫繞了不少路，再加上路上時不時能看到一些嚇人的小怪物，三人走得很是辛苦。

　　走到差不多一半路時，三人同時聽到了系統的提示聲。

　　【即時任務四：半小時內到達寂靜嶺鎮醫院，本任務積分為100點。】

　　三人都停下了腳步。

　　章穹回憶著說道：「我記得鎮醫院……好像在另一個方向。」

　　「對。」談蘇肯定了他的記憶。小鎮地圖她也已經看了那麼多次，位置差不多都記住了。

　　也就是說，他們白走了不少冤枉路。可這畢竟是即時任務，不去不行。

　　「這邊。」談蘇率先邁開步子向醫院的方向走去，她邊走邊說道，「系統一定也給對方發布了同樣的任務，所以等會兒我們一定要小心。」

　　他們現在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還是那句話，即時任務，不去不行。

　　談蘇先將地圖翻出來給兩人看，讓他們記住過去的路線，萬一路上遇到什麼意外分開了，也能在醫院會合。

　　五分鍾後，談蘇三人遇上了一群晦暗異童。

　　這群晦暗異童數量不少，三人向後逃跑時被旁邊衝出來的晦暗異童沖散了，接連不斷湧過來的晦暗異童讓談蘇被迫放棄了跟胡詩嵐和章穹會合的打算，轉身跑入另一條街道。

　　好在之前他們已經記住醫院的位置，也曾說過路上要是因意外走散了，最後在醫院會合，因此談蘇並不擔心他們兩人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她擔心的是他們被迫分開後，可能被晦暗異童，或者別的什麼怪物遇到幹掉。她還記得剛才看到的那個三角頭怪物的恐怖模樣，如果她獨自面對那個怪物，必死無疑。

　　當然，比起關心胡詩嵐和章穹的生死，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要先逃脫晦暗異童的追擊。談蘇收斂心神，專心向前跑的同時，也在觀察四周的房子，當她看到一幢民居的牆邊有一個大洞時，她向前跑了幾步，從民居的正門跑了進去，反手關上門，撿起地上的一根棍子卡在門上，然後轉身向那大洞跑去，鑽出去後緊貼在大洞的牆邊，屏住了呼吸。

　　談蘇隨手插上的門沒阻止晦暗異童的闖入，它們一進入室內就發現失去了談蘇的身影，然而不過片刻的猶豫，它們就沿著樓梯跑二樓上去了，腳步聲咚咚作響，一個都沒剩下。

　　談蘇聽到動靜後忙壓低了身形，沿著街道跑開。

　　十分鐘後，談蘇到達了醫院。

　　她並不清楚胡詩嵐和章穹到底有沒有成功到達，在不遠處等了會兒，確定醫院那兒沒有任何動靜之後，她沿著醫院的大樓繞了一圈，從安全出口跑了進去。

　　【即時任務四完成，獎勵積分100點。】

　　談蘇稍稍鬆了口氣，不管能不能與胡詩嵐和章穹會合，至少即時任務是完成了，她暫時安全。

　　談蘇看向前方，然後發現她到了一個相當陰森恐怖的地方。

　　前方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血紅色的液體像是畫家隨意潑灑的油墨，四散在天花板上，地上，牆角。這條相當長的走廊中只有靠近中央的位置才有一盞小小的、昏黃的燈，只能照亮它周圍的一小片空間，而那燈也不穩定，忽閃忽閃的，仿佛有什麼東西就在暗處，等待它徹底滅掉的那刻就會傾巢而出。

　　談蘇只覺得自己的腳像是被釘住了似的站在原地，一步也沒敢往前走。

　　片刻後，她決定就待在原地，等著胡詩嵐和章穹找來。之前她已經跟他們說過那殺人玩家一定也會被系統的即時任務指引到醫院來，所以他們應該不會傻到從正門進。醫院的安全出口不知道有多少個，不過她待在這裡的話，有一定幾率跟他們碰上。

　　當然，她也不能永遠在這裡等下去。她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離即時任務四的限時結束還有十分鐘，她決定就等十分鐘。十分鐘後他們兩人還沒過來這邊，要麼就是被耽擱或者乾脆就是在路上被殺了，要麼就是去了別的出入口，那她再待在這裡也沒用，不如去其他地方找找。

　　安靜地等了兩分鐘後，談蘇聽到走廊前方傳來了一陣奇怪的敲擊聲。

　　像是骨頭敲在牆上發出的聲音。

　　前面那條走廊兩邊有數個房間，那敲擊聲似乎就來自其中一個房間，因為聲音太輕，又有回聲，談蘇聽得並不真切。

　　這時候，或許應該過去查看一下，但談蘇對那邊的未知心生顧忌和一絲恐懼，不敢貿然過去。她寧願站在原地，等那發出聲音的東西停下，或者主動出來。

　　然而，兩邊似乎是在較著勁。那邊的聲音沒有停下的意思，發出聲音者更沒有出來的想法，而談蘇也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就比誰先沉不住氣，先踏出那一步了。

　　在這片詭異的沉默之中，談蘇漸漸聽到了另一種聲音。

　　那似乎是一種重物落在地上的聲音，急促，而有些雜亂——是從外面傳來的腳步聲！

　　談蘇本就站在安全出口處，如果走廊裡有什麼異動她也可以立刻逃出去。因此當聽到這腳步聲的時候，她心裡盼望著那是胡詩嵐或者章穹的，但整個人卻謹慎地躲在了牆後，小心地探出頭去看了眼。

　　來人既不是胡詩嵐，也不是章穹，而是那個殺人玩家！

　　談蘇心中一跳，那殺人玩家的目的地顯然是這個安全出口，而且他離這裡已經很近。此處沒有門，堵不上，所以她只能立刻往裡逃，不然跟他對上，她絕對逃不了了。

　　有殺人玩家這個更大的威脅在，談蘇此刻也顧不得走廊的異樣，飛快地向裡跑去。因為殺人玩家離得近，她怕他會在進入安全出口之後看到她，所以也沒敢跑遠，直接拐進了第一個房間。

　　還沒等談蘇看清楚房間中的情況，她身後的黑暗之中突然伸出來一雙手，一隻手捂住她的嘴，另一隻手將她往後一拉，等她明白過來發生什麼的時候，她人已經在對方懷裡了。

　　這種熟悉感……

　　談蘇心中一動，下一刻她就感覺身後人的氣息陡然靠近，她的耳邊響起個熟悉又欠扁的聲音：「談……」

　　沒等對方說出個完整的詞，談蘇就猛然一轉身，一手撐著對方的胸膛將他按在牆上，另一隻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蕭睿露出的一雙眼睛驚異地看著談蘇。

　　從談蘇進入這個房間起到現在的前半段發展，幾乎跟她和蕭睿的第一次見面一模一樣，談蘇腦中也不由得閃過那時的場景。

　　她面無表情地對蕭睿搖了搖頭，手一直捂在蕭睿的嘴上，不讓他說話。

　　蕭睿自然明白了談蘇的暗示，也沒有反抗，更沒示意她可以將手放下了，只是安靜地站著。

　　蕭睿貼牆站著，而談蘇為了不讓外面的人發現自己，不得不貼近了蕭睿，兩人距離極近，蕭睿只要伸手一環，就能將她抱入懷中。

　　外面傳來了漸響的腳步聲，談蘇的神經和全身的肌肉都不由得緊繃起來。

　　看到蕭睿單獨出現在這裡，並且躲躲藏藏的，她就明白，蕭睿跟那殺人玩家談崩了。那殺人玩家此刻恐怕只想把除了他自己以外的所有玩家都殺掉，根本沒有任何理智可言，蕭睿一定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就算他跟那殺人玩家是同個隊伍的，也不會故意暴露兩人的行蹤。

　　腳步聲到了與兩人一牆之隔的走廊，談蘇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聽著那腳步聲像是敲在她心上似的慢慢遠去，這才鬆了口氣。

　　等腳步聲徹底聽不到了，談蘇才突然鬆開蕭睿，退後好幾步，離他足夠遠才停下。

　　「你居然還沒死。」談蘇面無表情道，語氣裡有一種可惜的意味。

　　蕭睿揉了揉手臂，笑著道：「就憑那個只有一腦袋肌肉的馬志澤，還殺不了我。」

　　「那你剛才躲什麼？」談蘇道，「出去弄死他啊。」

　　蕭睿呵呵一笑：「識時務者為俊傑。」

　　「呵呵。」談蘇冷笑。

　　蕭睿摸摸鼻子，向前走了兩步道：「談蘇，我覺得我們得談談。」

　　談蘇退了一步：「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你果然生我氣了。」蕭睿道，「作為賠罪的門之碎片你也不肯收，白白浪費了五片門之碎片啊。」

　　談蘇覺得，蕭睿似乎看輕了她「生氣」的程度……不，任何人被他那麼坑了，豈止是「生氣」，應該是「怨恨」吧？

　　她冷笑：「反正不是浪費我的。」

　　蕭睿直勾勾地望著談蘇，那被眼鏡片遮擋的雙眸中閃動著復雜的光，他忽然彎了彎唇角，鄭重其事地說道：「對不起。」

　　談蘇一怔，她沒想到蕭睿會這麼認真地再向她道歉一次。

　　只是，想起他在上個次世界對她的欺騙，連他此刻的道歉都顯得不那麼真誠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談蘇道。

　　蕭睿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啊，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小氣的女人……」

　　「現在你可以滾了。」

　　談蘇打斷了蕭睿的話，後者臉上的笑意立刻僵住。

　　見蕭睿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談蘇乾脆自己走到房間門口，向外探了探頭，確定沒有那個叫馬志澤的殺人玩家，也沒有任何怪物後，她才走了出去。

　　蕭睿忙跟上談蘇，他走在她身側，歎了一聲道：「你果然還很生氣。」

　　談蘇停住腳，側頭面無表情道：「你管這叫『生氣』？現在，你離我遠點，不然我不保證不會揍你一頓。」

　　談蘇說完就向外走去。馬志澤現在在醫院裡面，她覺得她還是在醫院外等著胡詩嵐和章穹的好。

　　蕭睿腳步微頓，隨即又不怕死地追了上去：「上一次是我不對。但我也沒有選擇啊，你明白的。」

　　談蘇不理他，蕭睿卻說得更加起勁：「你有足夠的積分，任務失敗也不會有事。我也不過是站在我的個人立場上行事，這是人類的本能……」

　　談蘇突然停下腳步，側頭道：「那麼你還記得你現在的立場嗎？」

　　她一字一頓道：「我們依然是對手！」

　　蕭睿眨眨眼：「哦，你說這次的主線任務啊……」他聳聳肩，「有馬志澤這個滿腦袋肌肉的蠢貨在，你覺得我的主線任務還有完成的可能嗎？反正我的主線任務都不可能完成了，不如就讓我來幫幫你們吧。」

　　談蘇警惕地停下了腳步，側頭瞇起眼盯著他道：「你又想幹什麼？」

　　蕭睿一臉無辜：「幫你啊。」

　　談蘇哼道：「你滾遠一點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蕭睿望著談蘇半晌，忽然一臉嚴肅地說道：「談蘇，你有沒有覺得你變凶了？」

　　談蘇：「……」有！她現在特別特別想揍他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