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地上與地下（7）

　　刺入西弗女士胸膛的鐵鉤連接著一條鎖鏈，而鎖鏈的後方，站著的是地獄領主。

　　地獄領主單手抓著鎖鏈，輕輕一拉，原本已穿透西弗女士前胸的鐵鉤向後一退，倒鉤瞬間將西弗女士的胸透拉扯出一個大洞。她慘叫一聲，摔倒在祭壇上，立時斃命，鮮血瞬間浸沒了她身下的地面。

　　談蘇看著從台階上緩緩走下來的地獄領主，只覺一陣鬱悶。那魔方能定住地獄領主的時間只有5分鐘，他追過來是板上釘釘的事，之前西弗女士堅定要殺她的時候，她確實希望地獄領主能出現干擾西弗女士。但眼看著她快說服西弗女士了，地獄領主卻偏巧這時候出現，讓她所有的努力功虧一簣，並且令他們所有人面臨死亡的威脅。

　　蕭睿微微一歎：「女朋友魅力太大也不是好事啊。」

　　此刻祭壇上總共有八個人，三具屍體，一個沉睡，三個距離屍體也不遠了，唯有葉思薇毫髮無損。但在地獄領主面前，一百個葉思薇都未必能有什麼用處。

　　幾次三番的跌倒和受傷令談蘇傷痕累累，傷勢也就比更倒楣的蕭睿好上一點。隨著地獄領主的靠近，她緊盯著對方慢慢向後退，很快就退到了邊緣，離蕭睿不遠的位置。

　　「你還有什麼辦法嗎？」談蘇轉頭問蕭睿。她自己實在是什麼辦法都想不出來了。

　　「等級相差太大，智基本就不起作用了。」蕭睿聳聳肩，笑望著談蘇道，「不如我們殉情好了。」

　　談蘇臉色一沉，還沒開口，另一邊倪茂就說道：「談姐姐，你過來我這邊，我保護你，一定不會讓你死在我的前面。」

　　「一個動彈不得的廢人，也敢大言不慚。」蕭睿冷笑。

　　「至少我會為談姐姐戰鬥到最後一刻。」倪茂針鋒相對道。

　　談蘇：「……你們能別吵了嗎？」

　　蕭睿收回落在倪茂身上的視線，無奈地對談蘇攤攤手：「現在，除了吵個架，我們也沒別的事可以做了。」

　　蕭睿突然一挑眉，飛快地瞥了地獄領主一眼就收回視線，對談蘇笑道：「談蘇，既然我們已經無路可走，不如冒險一試。」

　　「試什麼？」談蘇疑道。

　　蕭睿不看地獄領主，慢慢向談蘇爬過去。談蘇見狀，也向他爬去，她想，都這種時候了，蕭睿總不至於做太奇葩的事，比如接近她只是為了親她一下……什麼的。

　　大概是他們兩人的行為對地獄領主完全沒有任何威脅，他並沒有做什麼。

　　蕭睿和談蘇間的距離本就不遠，兩人一起努力之下，很快就爬到了。

　　在談蘇疑惑的視線中，蕭睿微微一笑，突然伸手抱住她，一個用力外翻，兩人一起落下了祭壇！

　　失重的那一刻，談蘇覺得，她真是太高看蕭睿了——他過來還真的只是想做點奇葩的事啊，這就是他剛才說的「殉情」吧！

　　談蘇瞪著蕭睿，想著下次再見面，她一定要好好找他算個賬。

　　但下一刻，她只覺眼前一花，失重的感覺瞬間消失，她正站在一個白色的房間中，全身的傷都好了。與此同時，系統聲音響起。

　　【主線任務之二：祭壇。本任務獎勵為門之碎片。

　　在此任務中，玩家必須在180分鐘之內進入祭壇，獲得「給八岐大蛇的祭品」。規定時間內未獲得，或者玩家中途死亡，則此任務失敗。

　　現在倒計時開始。】

　　談蘇手腕上的手錶再一次充當了時間計時器，上面已經開始跳動計時。而原本的白色房間，地板突然下陷，成了個深不見底直徑在二十米左右的坑洞。這個坑洞的邊緣，多了一道寬度約為一米五，沿著坑洞內壁盤旋向下，彷彿永遠沒有止境的台階。

　　談蘇走了過去，只見台階入口處立著一塊牌子：「這是通往祭壇的必經之路，是考驗獻祭者的靈魂之路。在這條徹地之路上，獻祭者將經過重重磨難，而首先，就是獻祭者的意志是否足夠堅毅。面前的這條通道總共有9999個台階，下吧，獻祭者，用你的靈魂力量戰勝一切！」

　　談蘇心中默默一算，立刻抬腳向下跑去。

　　她總共有180分鐘時間，也就是10800秒，9999個台階的話，平均下來她差不多要1秒鐘走一個台階。這看上去似乎很簡單，但事實上，走樓梯比平地跑累多了，讓她3個小時連續不斷保持著不慢的速度向下跑，那幾乎是……不，她一定做不到。所以，她只能在開始體力還好的時候，盡量多跑點了。

　　談蘇保持著一定的跑動速度，心中卻在思考著一些事。

　　接到主線任務之後，她明白了蕭睿之前說的「不如冒險一試」是什麼意思。他們已經到祭壇，但主線任務遲遲不來，他們必須做點什麼，所以蕭睿就選擇了殉情……不，應該說是主動獻祭。主線任務之一中，他們分別拿到了神祇的召喚卡，而要召喚神祇出現，還必須要祭品。所以主線任務之二，顯然就是得到祭品的任務。所以，蕭睿才會冒險拉著她一起跳下祭壇。事實證明，他猜對了。不過，就跟主線任務之一一樣，這個主線任務之二，還是單人任務。她猜蕭睿拉著她一起跳可能是希望系統能將兩人弄到一起完成主線任務，但系統偏偏沒讓他如願。

　　自己一個人做任務還是和別人一起做，談蘇自己是無所謂，但如果能跟蕭睿一起，主線任務顯然會輕鬆不少。現在，談蘇只希望使用「給八岐大蛇的祭品」時不需要更多的限定條件，不然她就算完成了主線任務，也是一個死字。她和蕭睿都已經跳下祭壇了，如果沒能成功在半空召喚神祇，摔下去直接就成為上古邪神的祭品了。

　　談蘇的腳下勻速前進著，差不多是一秒走兩個台階。她一心二用的能力不算太好，也就沒有對台階進行計數。但她注意著倒計時的時間，再加上她勻速前進，所以能大致估算已走過的台階數量。

　　這一條樓梯，如果單靠體力，談蘇很清楚她走不完。不過她知道，中途有變故的可能性很大。因為台階入口的那塊牌子上清楚地寫明瞭，她會在路上遇到重重磨難，而這第一個磨難，就是毅力。考驗毅力的話，時間太短沒有意義，所以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前一個半小時她或許什麼都碰不上。

　　談蘇剛向下跑的時候，周圍的光線很明顯地隨著她的下降而變暗，但到了一定深度後，也不知道哪來的光源，周圍並沒有持續變暗，而是保持在可以稱作「昏暗」的亮度，足夠她看清腳下的路，但壓抑的光線也會令她產生不適。台階的寬度雖然有一米五左右，足夠三四個人並排跑動，但談蘇跑的時候依然很靠裡，小心地不靠近台階邊緣。在主線任務的描述中，玩家死亡的話，這個任務也會以失敗而結束，所以她如果失足從台階上掉了下去，那可真是冤死了。

　　接下來的三十多分鐘，談蘇沒有再多想，只是專心地向下奔跑。寂靜的坑洞中只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 ，只有她一個人的喘息聲，也只有她一個人的心跳聲。周圍太過安靜，就像是身處平靜的宇宙空間，安靜得令人覺得恐慌。一開始，她還能保持一秒鐘兩階的速度，但很快她的體力就跟不上了。40分鐘下來，她估計自己也就跑了3000階的樣子。

　　為了集中注意力，談蘇開始對自己所跑過的台階進行計數。又半小時，談蘇跑了1500階，雖說加起來的總量差不多已經是總任務的一半，而時間還只過去了不到80分鐘而已，但談蘇很清楚，她剩下的體力，要走完另一半，相當不容易。

　　正當談蘇考慮著要不要停下稍作休息以恢復體力時，前方洞壁上突然多出了一扇門。而門的旁邊，貼著一張閃著微光的牌子，上有一段小字：「獻祭者，之前的那段通道，已經證明瞭你的毅力。為了獎賞你的堅持，進入這道門之後，你將會有機會得到到達祭壇的『捷徑』。當然，任何捷徑的獲得都不是那麼容易的，首先，在進入這道門之前，你必須回答一個問題。」

　　談蘇看向那扇門，門上果真有一道題。

　　一道積分題。

　　看清題目時，談蘇稍稍舒了口氣。微積分是大學基礎數學課程，但許多大學畢業生在工作幾年後差不多就將那些生活工作中基本用不上的理論和計算方法丟到了腦後。好在她的工作必須跟數學打交道，微積分必不可少，所以這題對她來說不難。

　　談蘇心中演算了一番，很快就得出了答案，寫在了門上的觸摸屏中。旁邊的紅燈叮的一聲變綠，門鎖開了。

　　談蘇將門打開，裡面很亮，在昏暗的環境裡待久了，她的眼睛好一會兒才適應了這亮如白晝的光線。

　　她抬腳走進去，門在她身後自動關上，卡嚓一下上了鎖。

　　談蘇腳步一頓，但並沒有回頭，沿著這條敞亮的走廊向前走去。

　　這條走廊跟外面的坑洞是兩個畫風，外面就像是一個陳舊的、隨意挖出的大坑，而裡面，則是充滿了未來感，不知名金屬將整條走廊都包裹起來。

　　走廊很長，不過談蘇並沒有走到頭，就在走廊的中部停下——中間彈開一塊地板，有東西慢慢升了上來。

　　升上來的東西，是個圓柱體，談蘇正猜測這東西是來幹嘛的，就見那圓柱體突然轉了半圈，有螢幕的那面轉到了她的這邊。螢幕上，是一張簡單的笑臉，兩個點，一段短弧線。那張笑臉保持不動，而聲音就從這個圓柱體的身上傳了出來。

　　「獻祭者，現在，有一個絕好的機會擺在你的面前。」這個聲音聽起來硬邦邦的，非常機械，「你可以通過這裡，直接到達祭壇。」

　　圓柱體上突然伸出一根機械臂，指著一旁。而隨著它的隨手一指，原本平整的牆面突然裂開一道縫，漸漸擴大，裡面的空間大概只有一兩平方米的樣子，不像個房間，倒像是……電梯。

　　圓柱體上繼續傳出聲音：「這是一台向下的電梯，目的地只有一個——祭壇。獻祭者，只要你獻上一樣東西，你就能使用這台電梯，直通祭壇。」

　　談蘇心中一動，這就是門口的牌子上所說的「捷徑」？

　　「需要我獻上什麼東西？」談蘇問道。

　　圓柱體立刻回答：「你的思考能力。」

　　「思考能力？」談蘇皺眉。

　　「是的。只是你的思考能力。你的身體依然是完整的，你的記憶依然屬於你自己，你只需要獻上你的思考能力，就能直接到達祭壇。」圓柱體道，「只是你的思考能力而已，這是非常劃算的交換。」

　　圓柱體的聲音很機械，但它所說內容卻極力煽動著談蘇，想讓她接受這個交換。這種感覺，相當詭異。

　　談蘇沒有立刻回答。

　　她承認，這是個相當誘惑人心的交換。在連續不斷地跑了一個多小時後，她全身酸痛，恐怕已經沒有能力在規定時間內再跑完另一半台階了。但她直覺上不想接受這個交換。這台電梯是直達祭壇的，到祭壇後，她可以得到「給八岐大蛇的祭品」，但如果在那之前，她還必須面對一道關卡呢？那時候，失去了思考能力的她，要如何過關？

　　她想起在進入這道門之前，門口的牌子上說「任何捷徑的獲得都不是那麼容易的」，她覺得，這句話並不單單指的是她必須答對那道積分題才能進門，還提前預示了現在這種情況。只跑了一半的路就可以輕輕鬆鬆到達祭壇，哪有那麼容易的事？以思考能力交換的後果，很可能是當她站在了「給八岐大蛇的祭品」面前，卻已經沒了獲得它的能力。

　　一番思索之後，談蘇開口道：「我拒絕交換。」

　　圓柱體沉默了幾秒，然後那個機械似的聲音又道：「獻祭者，你確定你的選擇嗎？要知道，這是你直達祭壇的唯一機會，錯過了它，你一定會後悔的。」

　　「謝謝，我很確定。」談蘇說著，便繞過它向前走去。

　　「獻祭者，你一定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圓柱體在談蘇身後接連不斷地重復著，最後聲音竟變得又尖又細，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嚨的公雞。而在談蘇走出三米之後，那聲音又陡然消失。

　　談蘇回頭望了一眼，那圓柱體和旁邊的電梯都已經不見了。

　　她並沒有感覺後悔，繼續堅定地向前走去。

　　又走了一分鐘之後，談蘇到了走廊的盡頭。轉過彎，她看到前方有兩台一模一樣的電梯，電梯門都是開著的，一台最上方寫著「口口1111個台階」，另一台最上方寫著「口口2222個台階」。

　　看到這兩台電梯，一般人自然會下意識地選擇多的那個2222個台階的。但談蘇依然保有她的思考能力，在確定之前，並不會輕易做出決定。更何況，數字之前的兩個字被遮罩了，她懷疑被螢幕遮罩的兩個字可能是上升，也可能是下降。

　　兩台電梯中央有塊立著的牌子，談蘇走了過去。

　　牌子上寫著一段話：「獻祭者，現在，你面臨兩個選擇。但其中，只有1個選擇是正確的，5成的勝算。請好好想一想你這一路來的經歷，做出對得起你自己的選擇。」

　　談蘇很清楚，這段話裡，一定提示著選擇的關鍵。不過，她總覺得這段話，有一種違和感，到底是哪裡不對？

　　談蘇有些心焦地研究著這段話。她從進這個門到這裡，已經花了將近10分鐘，她不能花更多的時間。如果實在不行，或許她該掉頭回去，老老實實向下跑。這邊如果選擇錯誤的話，最糟糕的後果是「上升2222個台階」，那樣的話，她一定會吐血的。

　　……等等！

　　談蘇突然意識到，讓她覺得違和的到底是哪裡了。這段話說有「兩個選擇」，後面又說只有「1個選擇」是正確的，明明是類似的表達，前面是中文數字，後面卻是阿拉伯數字，這恐怕正是個提示。而在這段話中，阿拉伯數字共有兩個：「1」和「5」。但「1」和「5」，又和1111和2222有什麼聯系呢？

　　談蘇的視線又掃向了後一段話「請好好想一想你這一路來的經歷」，這顯然也是個重要提示。這一路來，她跑了四千多個台階……等等，或許這裡指的「這一路」，並非從頭開始算，而是從她進門開始。進門之後的話，只有這條走廊而已，而她也只是在走廊上被那個長得像圓柱體的機器人攔住……這條走廊跟外面的畫風不同！

　　談蘇雙眼一亮，她明白了這一切的提示。整條走廊的風格太偏未來化了，而中間跳出來的那個機器人，看樣子也是具有相當智慧的。一個智慧機器人，她能聯想到很多東西，但再加上面前這段話的阿拉伯數字「1」和「5」，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二進制。計算機是以二進制為基礎的，沒有二進制，剛才的那台機器人恐怕也不會存在。將「1」從十進制轉化為二進制，還是「1」，而將「5」從十進制轉化為二進制，則是「101」……不，這樣似乎不對。

　　雖然推理遇到問題，但談蘇幾乎可以肯定，她應該選擇1111個台階的那台電梯。因為二進制中只存在0和1，不會出現2。但她怕這只是她用錯誤的推理得出的疑似正確的答案，一時間有些難以抉擇。

　　談蘇眼睛看著面前的那段話，腦中飛快地思索其他可能。

　　她突然發現，如果把「1」和「5」拼合起來呢？不是加，只是單純地拼接在一起——15。而15，從十進制轉化為二進制後，正是「1111」。

　　這個聯系的得出讓談蘇瞬間興奮起來，她再一次確認著她的推理過程。高亮的「1」和「5」……機器人……二進制……「1111」。

　　沒錯的！

　　談蘇最終確認了自己的答案，跑進了「口口1111個台階」的電梯裡。

　　電梯裡面沒有任何按鈕，但在談蘇進去之後，電梯的門自動關上了，上方突然出現一個向下的箭頭，電梯開始向下移動。

　　談蘇舒了口氣，緊繃的肌肉都放鬆下來。

　　從進門到現在，她總共花的時間是10分鐘，而這10分鐘，可以讓她下降1111個台階，這確實算得上是條「捷徑」了。如果她自己跑的話，恐怕以她現在的體力，這1111個台階，她得跑上半小時。

　　這台電梯跟現實中的電梯有些不一樣，非常穩，並且感覺不到速度有多快。在關上門10秒後，電梯門就再次打開。

　　外面一片黑暗。

　　謹慎起見，談蘇沒有立刻出去，她探頭看了看，這才發現，這台電梯的出口居然鑲嵌在洞壁上，她只要踏出一步，就可以回到那條通往下方的台階上。

　　確認了外面並無危險後，談蘇走了出去。

　　電梯門立刻關上，然後那處洞壁就像是從來沒有打開過一樣，又變成了坑坑窪窪的一片。

　　從亮堂的地方回到昏暗的空間中，談蘇原地站了會兒才讓自己重新適應這裡的光線，然後，她繼續向下跑去。

　　這十多分鐘的時間，她恢復了一些體力，再加上白下來了1111個台階，她心情好，信心大增，因此向下跑得也沒之前那麼累了。

　　不過，談蘇的體力畢竟已經流失太多，在又向下跑了1500個台階後，已經是半小時之後了，而此刻，她也累得幾乎跑不動，癱坐在了台階上。

　　她還有不到1小時的時間，下方將近3000個台階還在等著她。

　　談蘇側頭看了眼彷彿永遠也看不到底的坑洞，忍不住想，跳下去的話，是不是就能以最快速度到達底部祭壇？

　　她搖了搖頭，很快將那奇怪的想法拋出腦後。她很清楚，疲勞、擔憂以及無法完成任務的恐懼在吞食著她的意志力，讓她的腦子開始想一些奇怪的東西。

　　談蘇深吸一口氣，沒讓自己墮落太久，拖著沉重的身體，繼續向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