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出了城之後,蕭楚謙拉著還在生氣自己方才在車上的無禮舉動的淩祁祐下車,換了匹高頭駿馬來,一個漂亮的躍身而起,就翻上了馬,然後伸出手,勾住還沒有回過神的淩祁祐的腰,將之一並拉上了馬來。
「幹什麼?」
「坐好。」
倆人幾乎異口同聲,蕭楚謙笑著雙手橫過淩祁祐的腰,拉緊馬韁,低聲提醒他:「馬車太慢了,我們騎馬過去早去早回,要不一會兒兒子醒來沒看到我們又要哭了。」
「朕自己能騎馬。」淩祁祐氣惱道。
「你的速度更慢,坐好了,還有,一會兒到了軍營,這自稱得改改,要不大家都知道你是皇帝了。」
蕭楚謙說完,也不再管他答應不答應,甩了淩祁祐的一眾隨從,一揮馬鞭,便縱馬疾馳而出。
京北的軍營離城也不過十餘裏地,就在依山傍水的護城河上遊,倒是個風景不錯的好地方。
蕭楚謙的馬在軍營門口停下,守門的小兵見到他,紛紛行禮問好,蕭楚謙笑著應下,拉馬就要進去,卻又突然被人給攔了住,有級別稍微高一點的兵衛瞅了淩祁祐幾眼,猶豫著問蕭楚謙:「將軍,這人是……?」
蕭楚謙笑了笑,道:「本將軍的一個幕僚,可以進去了嗎?」
他雖然在笑著,語氣卻是不容拒絕,攔著的人也不敢再多問,放了他們一塊進門去。
京北和京南的軍營各有守軍十萬人,負責守衛京畿要塞,也都是閑人免入的重地,當然,是蕭楚謙這個總兵將領帶進來的人,即使有人有疑問,卻也不敢多說什麼。
這個時辰正是每日裏士兵操練的時候,鏗鏘有力的踏步聲、舞劍聲、甚至是叫喊聲不絕於耳,分班列隊的士兵俱是朝氣滿面英姿勃發,即使是在這冬日的清早,也半點不顯瑟縮。一路過去,不時有帶兵操練的將領上來和蕭楚謙打招呼,蕭楚謙笑眯眯地回應,倒是很平易近人。
也有人滿眼好奇地打量淩祁祐,又被蕭楚謙給不著痕跡地挪身擋住視線,見過皇帝的官員至少都是四品以上,而且大部分的人從來不敢正視皇帝怕是沒幾個記得皇帝長相,尤其現在淩祁祐戴著的帽子還幾乎蓋住了他半邊臉,所以這裏頭即使有人見過他,也絕對想不到這個跟在蕭楚謙身邊的翩翩公子會是高高在上的當今聖上。
帶著淩祁祐在軍營裏四處轉了一圈,最後蕭楚謙又把他領回了主帥營裏頭去。
淩祁祐四處打量了一圈,不大的帳篷裏擺放著琳琅滿目的各式兵器,中間的桌案上是堆砌如山的公文,亂糟糟的讓一向愛好整潔的淩祁祐看著很不舒服,走上去隨手翻了翻,詰問他:「你就是這麼不把這些公文當回事隨手扔的?」
蕭楚謙笑得不以為然,往桌前的椅子裏一趟,滿不在乎道:「陛下,軍中的這些大老爺們哪個不是這樣,誰有那個閑工夫把時間花在這種無謂的整理上,再說了,陛下不肯把官印給我,要打理這十萬人的軍營也不是件容易事,大小事情都得上報陛下,事情一多也就手忙腳亂了……」
原本軍中的事務,只要不是什麼大事,統兵的將領都能自己拿主意,但是淩祁祐不肯把官印給蕭楚謙,所有的事情事無巨細蕭楚謙都得報給他聽,每次他去見淩祁祐都得報著一大堆的最緊要要處理的公文去讓他蓋官印,很多次他們幾乎都是在床上完成的這件事情,若非倆人這段時間幾乎是日日見面,還不定得耽誤多少事情。
想到赤身裸體的自己被蕭楚謙攬在懷裏,迷迷糊糊地被抓著手在這些公文上按下官印,淩祁祐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蕩了開,耳根處卻是可疑地紅了。
蕭楚謙卻是笑眯眯地一瞬不瞬看著他,最後是淩祁祐惱了,沒好氣道:「回去朕就把官印給你!」
蕭楚謙伸手一勾,帶著淩祁祐的腰就把他給拉坐到了自己身上來,淩祁祐掙紮著想站起來,卻被蕭楚謙雙手攬緊動彈不得,幹脆也就算了,依舊在翻著桌上的那些公文,順手就幫他給分門別類整理了。
蕭楚謙笑看著他的動作也不阻攔,心裏樂不可支,小皇帝還當真是越來越賢惠了。
一刻鍾之後,桌案終於是恢複了整潔,感覺到蕭楚謙不安分的手已經開始在自己腰眼處胡亂揉捏,嘴唇也蹭上了自己的後頸,淩祁祐用力推了他一把,終於是站起了身:「走吧,再去外頭轉轉。」
蕭楚謙笑笑,可惜了。
從軍營後面出去,是一片山地,蕭楚謙三兩下爬山一處隆起的山坡上坐下,拍了怕身邊的位置,示意一直傻站在下頭的淩祁祐也上來,淩祁祐猶豫了一下,到底也上了去,在他身旁坐了下去。
蕭楚謙依舊是習慣性地伸手就攬住了他的腰,淩祁祐知道自己掙脫不開,這回幹脆也就懶得動了,任由他抱著,目光落在遠處起伏的山巒上,蕭楚謙側過頭笑問他:「陛下,方才在軍營裏也轉了一大圈了,看出了什麼嗎?」
良久,淩祁祐才收回視線看向他:「裏頭有多少是你的人?」
蕭楚謙歎了口氣:「幾乎沒有。」
京北京南兩軍軍營都是徐國公當年一手創建起來的,淩祁祐的父皇忌諱他們會篡權奪位,便將蕭楚謙安插進去,當初蕭楚謙從邊疆戰場回來,帶回了十幾個自己的親信將領一塊進了兩軍軍營,當然那也是因為那個時候老徐國公已經病重他們才有這個機會,之後經過幾年的經營,蕭楚謙已經基本把持住了兩軍軍營,那個時候淩祁祐的父皇以為以蕭貴妃和她生的二皇子這層關係,蕭楚謙怎麼也不會背叛他,卻沒想到最後他會幫著淩祁祐起兵逼宮,而之後,徐重卿回朝,鎮壓蕭氏一黨,蕭楚謙的親信被拔除得一個不剩,如今京北軍營再次交到他手裏,卻早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樣子了。
「朕把你的親信都殺了,你就一點不恨?」
蕭楚謙愣了愣,轉頭看向了神色有些複雜的淩祁祐,半晌之後,伸手撫了撫他的臉:「其實,我雖然當真沒有對你不忠的意思,不過那個時候的一些做法也確實有些過分了,看在外人眼裏難免覺得我是想挾天子以令諸侯,他們,私下裏確實慫恿過要我幹脆起兵奪了江山算了。」
蕭楚謙其實一直沒有跟淩祁祐說過,他剛登基那段時間他自己壓力也很大,他的那些親信手下沒有一個是信服淩祁祐這個在他們看來軟弱無能的小皇帝的,所有人都在慫恿蠱惑甚至逼迫他造淩祁祐的反,他也很矛盾,他的矛盾不在於考慮是不是當真要去反淩祁祐,事實上他從來就沒有這樣的心思,而是怎麼說服那些人放下對淩祁祐的成見打消那些大逆不道的念頭,並在淩祁祐面前保他們一條性命,但是他那個時候確實沒想到,最後他會被淩祁祐反咬一口。
他原本不是防備心這麼低的人,說到底,還是下意識地沒有對淩祁祐設防過罷了。
而淩祁祐做的事情,站在他一個帝王的角度上,其實沒有絲毫的過錯,那些人確實有不臣之心,被處死了也並不算冤枉,即使他們原本是蕭楚謙的親信下屬。
見淩祁祐一副怔愣之態,蕭楚謙繼續道:「自我掌控兩軍軍營之後,軍中原本那些追隨徐家的親信一直被我的人打壓著,雖心有不服卻也不敢拿我如何,後來徐重卿回來他們自然是紛紛投向了他其實也不奇怪,現在軍中的這些人,雖然面上不說,其實都知道我就是之前被陛下處置了的蕭楚謙,有不少人已經在蠢蠢欲動了。」
淩祁祐沉默了許久,蕭楚謙說得事情他自然心中有數,處置了蕭氏一黨之後,調兵權雖然面上回到了他的手裏,但兩軍軍營的人幾乎都是徐氏的朋黨,徐重卿若當真要反他,至少在兩軍軍營是一呼百應,而在這些人沒有大的過錯的前提下,他還不能找理由出來換了他們,這一次若非林覃那個南蠻奸細自己暴露了身份,他也沒可能趁機把蕭楚謙再塞回軍營來。
蕭楚謙握住了淩祁祐的手:「徐國舅他也有諸多顧忌,頭一個就是淩璟那家夥,他不敢貿然如何的,慢慢來吧,現在我已經進了軍營,陛下盡可慢慢再安插其他的自己人進來,只要陛下的人脈在軍營裏能站上風,他就算有那道符印在手裏也沒有用。」
淩祁祐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
「你看那邊……」蕭楚謙突然又轉開了話題,手指向了不遠處的山道。
淩祁祐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是官道,這個時候沒有人空蕩蕩的看不出有什麼特別。
蕭楚謙的唇角上揚,眼裏泛起的全是笑意:「當初,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是在那個地方。」
淩祁祐再次怔愣了住,他們第一次見面,他送徐國公的靈柩出京安葬,也就是在這個地方,蕭楚謙領兵前來拜見,那個時候的他對這輩子初見蕭楚謙只有滿腔刻骨的恨意,而低著頭單膝跪在地上的人卻並沒有察覺到那從馬車上走下來高高在上的皇太子到底是用的怎樣的眼神看向自己,只是在淩祁祐冷淡免了眾人的禮重新上車之後,馬車從他身邊過他抬頭,風吹起的簾子後面,第一次看到了那張過分漂亮的側臉。
「我沒想到後來太子殿下會主動親近我……」蕭楚謙說著,似是感慨又似是歎息。
淩祁祐閉上了眼睛,初見,初見……他初見蕭楚謙,卻是當初他倉促起兵時被他堵在城門之下,他們兵戎相見。
現在再回想當初,那個時候徐國舅已經死在了邊疆,他在徐家的幾個親信幫忙下逃出京,沒有人敢貿然幫他這個即將被廢的皇太子,聯絡上的軍中將領他甚至根本分不清對方是真心還是假意,為了救母他的舉動完全是飛蛾撲火,最後會失敗也是理所當然,只是他原本也只求一死,但蕭楚謙不該用那樣的方式折辱他。
即使理智告訴他,他也許不該將上輩子和這輩子的事情混為一談,但那個常常會做的噩夢,卻又時時刻刻地提醒他,他不能忘,他怎麼可能就這麼忘了?
猛地站起身,蕭楚謙驚訝於他的動作,疑惑地抬眼看向他:「怎麼了?」
淩祁祐眼裏的溫度已經冷了:「回去吧,朕累了。」
察覺到淩祁祐的情緒上細微的變化,蕭楚謙也不想再惹怒他,即使他並不知道淩祁祐這又是突然生的哪門子氣,也只能是算了,去拉了馬來,淩祁祐卻堅持不肯再與他同乘一騎,蕭楚謙拗不過,只能如他的願。
淩祁祐不如蕭楚謙馬騎得快,蕭楚謙便放慢速度遷就他,倆人一路無話,行了半程,到了一處狹窄山道上,蕭楚謙身下的馬突然急停了下來,前肢高高躍起,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
蕭楚謙沒來得及從驚訝裏回過神,肘腋生變,路兩邊的茂林裏突然躥出十幾黑衣人,個個手持長劍,就這麼氣勢洶洶地朝著他們刺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