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獵
京城西郊的離宮再往外三十裏是一片天然草場,也是皇家圍場,大晟朝是一個崇尚武力的國家,開國太祖皇帝尤其熱衷騎射行獵,每年春、夏、秋交替之季都會率眾前來此,拈弓搭箭、策馬馳騁,沒個三兩日過足了手癮便不會回去,這樣的傳統傳承下來,到了淩祁祐這裏依舊是如此,雖然其實他本人對此並沒有多大的興趣。
淩祁祐自幼體弱多病,小時候差一點就養不活,手使不出力氣來,舞刀弄劍、騎馬射獵樣樣不能學,若非當時徐國公力保且他父皇那個時候又只有他一個兒子,他也當不上皇太子,後來是為了起兵救母做准備,他吞下了小醜兒給他弄來改變身體體質的藥,才開始接觸這些東西,當中還有大半是蕭楚謙手把手教的,到如今,雖然比不上那些驍勇武將,不過擺擺架勢還是能唬到不少人的。
開春之後,淩祁祐下旨前去西郊的圍場狩獵,自然也帶上了一直賴在京裏不走的三個藩王,還特地從南北軍營調了萬餘營兵前去,順道閱兵,說到底也是想給淩璟幾個看看京畿駐兵的威風,好震懾震懾他們。
對淩祁祐的心思,淩璟心知肚明也只是一笑置之,他來京已有半個月,除了到處遊山玩水還真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之前那場刺殺,雖然徐國舅極力慫恿淩祁祐借題發揮刁難於他,奈何最後就是被淩祁祐以南蠻國刺客所為給結了案,半點沒有牽連到他的身上。
地處南疆的南蠻國一貫與大晟朝不對付,自七年前大敗於大晟朝割讓了十二座城池做賠敗兵而退之後這些年也只能私下裏搞這種小動作面上倒是安分了許多,當然,要他們就此死了覬覦大晟朝的心也不可能,這仗遲早還是要打,但顯然,眼下淩祁祐才剛登基,內治不平,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主動出擊,即使被對方派來的刺客行刺,最後也只是派了邊境官員送了警告函過去,這事也就這麼算了。
而比起淩璟,淩琛和淩玨倆人一個熱衷附庸風雅,一個是典型的風流紈絝,封地也少,年紀尚輕,更是沒人將之放在眼裏,連淩祁祐也甚少在他們身上浪費功夫,當然,這倆人也確實不敢起其他的心思就是了。
但不過倆人都是淩祁祐的皇叔,又在封地上待久了,也是無拘無束不怎麼把規矩放在眼裏慣了的,尤其是洛王淩玨,他是太祖皇帝最小的兒子,只比淩祁祐大兩歲,因為是老來得子,小時候甚得太祖皇帝寵愛,多少有些自視甚高也不怎麼把淩祁祐放在眼裏,所以在他看到淩祁祐身邊的坐騎上那金光閃閃的實金打制的還鑲嵌了夜明寶珠馬鞍之後,貪財秉性發作就很不客氣地提出要與他比試一場,若是他贏了,就要淩祁祐將那馬鞍讓給他。
對他的挑釁,淩祁祐嗤之以鼻,面上卻不動聲色問他:「比什麼?」
「當然是比射獵,就以今日一日獵得獵物多者為勝。」
「若是朕贏了呢?」
即使淩玨在番地上待了有十幾年,也聽聞過現任皇帝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怎麼也都覺得自己不可能輸,便問他:「陛下想要什麼?」
「你的封地,還三成於朕。」
話一出口,滿座皆驚,淩祁祐說的是不急不慢,淩玨面色一變,淩祁祐的金馬鞍是太祖皇帝禦賜的,雖價值連城,但要拿他三成的封地去做押,怎麼算都是虧了,只是先說要比試的人是他自己,卻又不好反悔,而且他也覺得自己必然不會輸,最後依舊是咬咬牙答應下來:「好。」
淩祁祐笑了,翻身上馬,第一個縱馬馳騁出去。
隨扈的官兵大多跟著淩祁祐一塊上圍場去了,蕭楚謙卻只能在外頭的駐地帶小饅頭,圍場這邊沒有建行宮,每一回皇帝來都是在這外頭的駐地紮營,以禦帳為中心,其餘營帳眾星捧月向著四周分散開。這會兒人走了大半,方才還鬧哄哄的駐地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蕭楚謙靠在搖籃邊,心不在焉地逗著裏頭抓著自己的小腳丫子往嘴裏送的小饅頭,心思卻跟著淩祁祐跑遠了。
他其實不太放心淩祁祐一個人上圍場去,即使他的身邊有上百侍衛跟著。
一個時辰之後,帳篷的簾子被人撩了起來,進來的人出乎意料的,竟然是淩璟。
帳篷裏除了蕭楚謙和小饅頭沒有其他人,倆人說話便也隨意了很多,蕭楚謙有些意外地挑起了眉,問他:「你沒有去圍場?」
淩璟笑著搖了搖頭:「小皇帝去逞威風去了,本王就不去了,要不一會兒又要被他給記恨了。」
淩璟說著走上前去,彎腰捏了捏搖籃裏小饅頭的臉,把原本玩得正高興的小饅頭當下給捏得淚眼汪汪,眼看就有了要扁嘴放聲開嚎的架勢,蕭楚謙趕緊拍開他的手,沒好氣道:「要捏去捏你自己兒子。」
淩璟大笑,看他把小饅頭抱起來小心翼翼地哄著,小饅頭被他哄了幾下還當真就乖乖不哭了,覺得十分有趣,順口問起他:「你還挺喜歡這小鬼的?」
蕭楚謙看一眼窩自己懷裏吐泡泡的小饅頭,無奈道:「他是祁祐的孩子。」
「他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你心裏就一點想法都沒有?你也二十好幾的人了,沒想過娶妻生子?」
怎麼可能沒有,好幾次蕭楚謙看到這小娃娃,想到他是淩祁祐背著他和別人生的就恨不得弄死他,但是又每一次到最後都總是會心軟,私心裏來說雖然他覺得他應該排斥,但其實他自己也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莫名其妙地喜歡這個小娃娃,於是到現在也只能是認了,只要淩祁祐不再去他皇後那裏,他做皇帝的總不能後繼無人的,這樣也好。
「娶什麼妻啊,誰肯嫁給個公公……」
蕭楚謙無所謂地說著,淩璟卻不以為然:「你又不是真被閹了,為何不能娶妻,如何?考慮清楚了沒有,跟著本王回江東去,以後有你好日子過的。」
蕭楚謙懷疑地抬眸看向他:「你一直慫恿我跟你走做什麼?我對你有什麼用?難不成你還指望我幫你帶兵搶祁祐的江山?」
「……」淩璟無語,他還當真是好心被人當成了驢肝肺了。
就沖蕭楚謙這態度,瞥一眼那傻乎乎的小饅頭,淩璟話到嘴邊最後又還是咽了回去,算了,這事偏偏他還就不想說了。
「真要留這裏?」
「這裏挺好的。」蕭楚謙想著,淩祁祐對他的態度好不容易有了些許好轉,雖然依舊任重道遠,總算是個好的開頭,傻子才會離開。
淩璟對他的執拗無可奈何,也只能是算了,丟下句「你好自為之吧」轉身就走了,出了禦帳的門,外頭他貼身伺候的太監匆匆來與他稟報,說是小世子一直在哭,其他人都哄不好,讓他趕緊去看看,淩璟一聽就皺起了眉,問他:「沈護衛呢?他沒有看著世子?」
「您離開之後他也走了,拉了馬出了去,奴婢看著……看著像是去了圍場的方向……」
淩璟聞言面露詫異之色,蕭楚謙一手抱著小饅頭,猛地掀開簾子出了門來,冷厲的雙眼直視向那小太監:「你說沈護衛他去了圍場?」
「……對。」
把小饅頭往一旁的奶娘手裏一擱,蕭楚謙跑去不遠處的馬廄,拉了頭馬出來,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就已經翻身上馬疾馳出了去。
已經過了晌午時分,淩祁祐在林子裏轉了一個早上,收獲也算頗豐,這會兒靠在林邊溪水旁的矮樹下隨意吃了些東西正歇息,跟著他的侍衛則已經都被他攆到了百步開外去。
進入圍場之後一眾官兵就俱是分散了開各自去尋找獵物,不過淩祁祐是皇帝,身邊隨身護衛的人也有近百人,雖然他其實心裏很不喜歡這樣的架勢,面上倒也沒有說什麼,只讓他們遠遠跟著。
馬蹄聲由遠及近,淩祁祐抬眼看去,在他正前方幾十步開外停下,從馬上下來的人,正是那沈樂心。
原本也坐在地上歇息的侍衛看到他已經站了起來,更有十來人慢慢往前挪了一些,手裏的箭搭上了弓,緊張地盯著緩步朝著淩祁祐走過去的沈樂心,似乎是他稍有輕舉妄動,就要同時放箭將之射成靶子。
淩祁祐卻沒有動,依舊靠坐在樹邊,輕眯起了眼,冷淡看著越走越近的人。
這個宣王嘴裏的護衛到底是什麼人,淩祁祐的暗衛已經去詳細查實過了,不過也一如他所料,宣王的事情能查到的確實不多,他得到的回報是這人根本不是什麼王府護衛,而是宣王身邊的一個孌寵,七年前因為災荒從嶺北流亡到江東被宣王救下進了他的府邸,宣王對他很是寵愛,非但沒有娶妻,身邊連一個侍妾都沒有,就只有他,那不知道打哪裏出來的世子,也一直是他在帶。
淩祁祐輕哂一聲,別人不知道那世子是打哪裏出來的,他卻是已經猜了個十成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