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蕭楚謙母親的墳地在城外十裏遠的地方,很不起眼的無人溪流邊垂柳下,小小的隆起的墳包,連墓碑都沒有。
一直到跟著蕭楚謙上馬出了城,淩祁祐才後知後覺回過神,自己沖動之下似乎又做了不該做的事情了。
「祁祐,到了,祁祐……」
從怔愣中回過神,坐在身後的人用力攬了攬他的腰提醒他,之後便先跳下了馬去,淩祁祐趕緊跟著下馬,沖疑惑看著自己的人搖了搖頭:「沒事。」
他只是有些懊惱而已。
蕭楚謙沒有多說什麼,走向了那墳包,上頭已經長滿了野草,他蹲下身,把最雜亂的那一簇清理了一下,笑著道:「阿娘,我來看您了。」
淩祁祐站在他身後,看他笑眯眯地跟自己娘親說話,心下一時有些唏噓,半晌之後,也在他身邊蹲下了身去,問他:「為何不把你娘遷個好一些的地方?」
蕭楚謙卻拉過了他的一隻手,扣住,依舊笑著在與他娘說話:「阿娘,他是祁祐,淩祁祐,他是我喜歡的人。」
淩祁祐怔了一下,反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蕭楚謙繼續說著:「阿娘,我有孩子了,他叫小饅頭,他是祁祐和我的孩子,等他再大一些,我帶他一塊來看您。」
淩祁祐莫名地覺得鼻子有些酸,就這麼怔怔看著他,一瞬不瞬,蕭楚謙絮絮叨叨地跟他娘說了許久的話,最後才轉過頭,伸手撫了撫傻愣了半日的淩祁祐的臉,笑問他:「怎麼了?」
看著他雖一直在笑著眼眶卻微微紅了,淩祁祐不自禁地又做了過後也許會讓他懊惱的事情,他伸出雙手,用力攬住了蕭楚謙的肩膀,貼過去抱緊了他。
在淩祁祐溫熱的身體緊貼過來的時候,蕭楚謙終於是發自內心笑了,感覺著透過衣裳熨帖過來的屬於他身體的熱度,蕭楚謙滿足地輕歎了口氣,回抱住他:「我沒事,謝謝。」
他溫和低沉的聲音就在耳邊,明明就已經跟他肌膚相親過無數次,但只是這樣的親昵觸碰,淩祁祐卻覺得這會兒自己心跳得厲害,閉上眼睛暫且不去想應不應該,這會兒他卻只想抱緊他,給這個因為娘親紅了眼睛的男人一點點的安慰。
拜祭過母親之後,蕭楚謙一手牽著馬,一手拉著淩祁祐的手沿著溪岸一路往回走,偏過頭見淩祁祐目光閃爍著似乎有些不自在,便又笑了起來:「怎麼?陛下這是見了婆婆了害羞了?」
淩祁祐沒好氣地甩開他的手:「什麼婆婆,胡扯。」
蕭楚謙眨眨眼睛:「我沒說錯啊,陛下做我媳婦兒如何?」
「……」
淩祁祐剜了他一眼,快步往前走,又被蕭楚謙一手勾住腰給拉了回來,溫熱的氣息吞吐在耳邊:「別生氣,我跟你說笑的。」
淩祁祐沒有再掙紮,抿了抿唇,問了方才就問過的那個問題:「為什麼不給你娘遷一處好些的地方?」
「是打算遷的,」蕭楚謙無奈笑了笑:「原本想遷進京裏安葬,我就能時時去看她,不過之前因為顧忌著蕭家耽擱了,後來……」
後來蕭家倒了他自己也被淩祁祐處置了,淩祁祐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有些尷尬地舔了舔嘴唇,又問他:「你跟你娘感情很好?」
「我原本也就只有這一個親人而已,」蕭楚謙攬著他的腰輕拍了拍,表示對之前的事情已經不在意了讓他也別介意,接著道:「蕭家的人對我來說從來就是外人,我娘雖然身份卑微,對我卻一直很好,可惜死得早……」
還是當著他的面親眼看見被人給活活打死的,淩祁祐從前聽人說起的時候還沒什麼感覺,現在再想到那樣的情景,心裏就很不舒服,不得不說,他對蕭楚謙,其實是有些……心疼了。
眼見著淩祁祐眼裏似乎泛起了些許同情之色,蕭楚謙笑道:「沒事,都過去了,現在我有你和小饅頭,你們也是我的親人,這樣就夠了。」
淩祁祐低聲嘟嚷了一句:「誰說小饅頭就是你兒子的。」
蕭楚謙失笑,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你還是不肯承認啊?陛下,你都日日纏著要給我生第二胎了,還不想讓小饅頭認我這個爹啊?」
淩祁祐撇了撇嘴:「他跟朕姓的。」
「……那也是我兒子。」
倆人一路走一路閑扯,突然聽到前頭一陣熟悉的笑聲傳來,接著是馬蹄踏響,同時抬頭看去,來的不出意料就是淩璟和沈樂心兩個。
見著他們,淩璟從馬上下來,給淩祁祐行了禮,有些意外問道:「陛下怎麼出城來了?」
淩祁祐反問他們:「這話該朕問你們吧?你怎麼跑出來了?你別忘了你現在名義上還是被朕扣押著的。」
淩璟笑著道:「陛下放心,沒人看到,就是許久沒回來,陪樂心來這邊轉轉而已。」
沈樂心也已經下了馬,走上來問淩祁祐:「陛下,淩璟的私莊就在前頭不遠處,要不要去喝酒?」
淩祁祐看看時候還早,想著小饅頭應該還沒有這麼快醒,便也沒有拒絕,示意他們帶路,一塊去了。
淩璟的私莊就在青山腳下,溪水邊上,莊子很小,只有一間院子,三面都是竹房,溪流自院內穿過,遍地的紅楓,景色十足的不錯。
沒有外人在,四人便在溪水邊的竹樓裏開懷暢飲了起來,蕭楚謙看沈樂心喝了兩杯就醉眼迷蒙整個人都黏進了淩璟懷裏抱著他又親又啃,嘖嘖歎道:「你的日子還真是好過,美酒在手,美人在懷,又有這人間仙境,難怪是快活似神仙,無欲無求了。」
淩璟手裏晃著酒杯,笑得志得意滿:「你這話真夠酸的,羨慕可以直說,你也可以的。」
他說著,意有所指地瞅了一眼淩祁祐的方向,淩祁祐一杯接著一杯往嘴裏倒酒,並不搭理他們。
沈樂心從淩璟懷裏爬起來,伸手去拽淩祁祐,貼到了他的身上去:「祁祐,陪我一塊喝酒……」
淩祁祐笑著將喝了一半的酒遞給他,沈樂心就著他的手咕嚕咕嚕就全部吞了下去,像小狗喝水一樣,然後又雙手抱著淩祁祐的腰醉得迷迷糊糊不停在他耳邊嘀咕個不停,淩祁祐也樂得讓他抱著,靠進他懷裏,揪著他的袖子,紅暈上了臉,似乎也是醉了開始說胡話:「哥,哥……你別理皇叔,跟朕在一塊好了……朕會比皇叔對你更好的……你給朕生娃娃……」
沈樂心樂呵呵地笑著不停點頭:「好啊好啊……我給陛下生娃娃……」
蕭楚謙聽得眉都蹙了起來,這個沈樂心酒品也太差了,當然更讓他不爽的是淩祁祐說的這些醉話,一旁的淩璟卻笑眯眯地看著,半點沒有阻止他們胡鬧的意思,也不停地在笑。
蕭楚謙沒好氣,只能低頭喝悶酒,淩璟沖他揚了揚下顎,酒杯送到了他的面前,蕭楚謙無奈,舉杯和他一碰,仰頭便一飲而盡。
「我看陛下現在對你的態度比從前可是好得多了,你幹什麼還是這副憋悶的樣子?」
淩璟開口問他,蕭楚謙又灌了一杯酒進肚裏,點了點頭:「是比從前好了……」
他能感覺得到,淩祁祐對他其實有些情不自禁總會做出一些出人意料之舉,但往往過後卻又懊惱後悔,說到底他還是有心結的,即使蕭楚謙他並不知道淩祁祐的心結到底在什麼地方,也無從解起。
「以前我一直以為,陛下跟他父皇一樣是心冷無情之人,即使還有些稚氣未脫,卻是適合做君王的,現在……」
「現在如何?」
淩璟看了看抱成一團的兩個,笑了笑,道:「是我弄錯了,陛下其實很心軟,對你對樂心都是,本來還打算勸說你離開他……」
「我不會離開祁祐的,」蕭楚謙搖了搖頭:「從來就沒打算離開過他。」
「當真?」淩璟懷疑道:「之前他那麼對你,差一點就要將你淩遲,你也一點都不恨他?」
蕭楚謙歎氣:「生氣是生氣的,不過算了,我知道他離不開我,所以我也不會離開他。」
在被關在那冰冷陰暗的地牢裏時,他確實有產生過放棄的念頭,但是後來淩祁祐一次又一次地找藉口去看他,就讓他清楚明白,即使淩祁祐面上表現得對他再狠,卻其實根本離不開他,所以他也絕對不會放手。
「當真這麼喜歡他?」
蕭楚謙笑了:「祁祐是除了我娘之外跟我最親的人,我不喜歡他喜歡誰?」
「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蕭楚謙道:「以為之前祁祐他故意接近我,我順水推舟是只是拿他取樂?」
淩璟並不否認,也就是因為這樣,在聽聞淩祁祐掌權要處死蕭楚謙之後,他才覺得這兩人還是應該分開得好,但現在事實卻證明,他們之間的關係其實原非他所以為的那樣,不單蕭楚謙對淩祁祐是絕對的真心,淩祁祐也同樣對蕭楚謙動了情,即使他自己不願意承認。
蕭楚謙道:「不是,從一開始,我對他就是真心的,不過我用的方式不對,他誤會了,你也誤會了。」
「我喜歡他,除了他,怕是再找不到這麼喜歡的人了。」
「就算他恨我,我也不想離開他,賴也要賴在他身邊。」
「他還給我生了兒子,就算不是他的本意,我也很高興,非常高興。」
「不管以哪種身份,我都想一直陪著他,陪著小饅頭。」
「他當皇帝,我幫他守江山,我很樂意,只要他肯信我,我什麼都能為他做。」
「……」
「……」
蕭楚謙似乎也醉了,絮絮叨叨地說著,一杯一杯不停地往嘴裏灌著酒。
淩璟聽得動容,心下唏噓不已,良久之後,起身抱起了已經徹底醉死過去的沈樂心離開,把空間單獨留給了他們。
蕭楚謙扶起雙臉燙得通紅,眯著眼蜷縮在地上的淩祁祐,輕撫了撫他的臉:「祁祐,我們回去了……」
淩祁祐雙手抱著他的腰,靠進他懷裏,便就不動了。
蕭楚謙低頭看他閉起了眼睛,只當他是徹底醉了,無奈一歎,幹脆就這麼抱著他,讓他先睡一會兒,晚點再回去。
淩祁祐臉埋在蕭楚謙的懷裏,所以他並沒看到,看似醉了的人眼裏並無多少醉意,反倒是微微紅了眼眶,其實他方才說的每一句,淩祁祐全部都,聽進了心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