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子
皇帝大婚一個多月之後,皇後娘娘有喜,舉國歡騰。
京裏的冬天很漫長,即使這會兒淩祁祐的身子已有三個多月,穿著厚重的衣裳,裹著大氅,旁人依舊難得看出端倪來。
只是身體的反應越來越強烈,到了現在,淩祁祐已經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肚子裏多了一塊肉,每日每日折磨得他死去活來,即使三個多月了,依舊孕吐不止,且又吃不下東西,整日裏昏昏沉沉,還要強打起精神來上朝處理政事,眼見著陛下越來越無精打采形容消受,文武百官看在眼裏,俱是惴惴難安,就怕打小身體底子就不好的陛下是得了什麼重病。
只是揣測的再多,淩祁祐那裏卻都是風輕雲淡,也完全不給半點解釋。
外人眼裏帝後夫妻和睦情深繾綣,剛大婚就已經有了孩子,且陛下日日留宿崇恩殿親自照顧皇後,而實際上,淩祁祐和徐心蘭一直分居崇恩殿兩屋,連面都很少見,只是為了不讓徐國舅一家和外人起疑,徐心蘭的肚子也在配合地一天一天「隆起」。
進入春天之後,淩祁祐的害喜反應終於是在太醫的用藥細心調理之下慢慢壓了下去,雖然肚子裏的小東西在會動之後折騰得越加厲害,但只要不去想,這點程度的難受咬咬牙也就挺了過去,且好在淩祁祐人瘦,肚子也比普通孕婦同月的要小一圈,穿著寬鬆的衣裳遮擋,在召見官員之時對方又多是低著頭,要糊弄過去也並非難事。
期間淩祁祐又去了那地牢一次,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地牢外,這一次連小醜兒都沒有帶,只一個人下了去。
天氣轉暖加上蕭楚謙如今的待遇比剛被關來這裏的時候要好得多,更是沒了身為人犯的自覺,淩祁祐慢慢踱下去,見他躺在褥子上翹著腳哼歌,眼裏的神色當下就沉了幾分,冷冷盯著他,抿緊了唇卻是一言不發。
蕭楚謙轉過頭時,對上淩祁祐那雙冷若寒霜的眸子,一愣過後問起他:「陛下今日又來,可是又來看我死了未死不成?」
「你很得意?」四個字淩祁祐說得幾乎咬牙切齒。
蕭楚謙坐起了身,抬頭看向面前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人,半晌,輕笑了起來:「陛下來這裏,不會是想我了吧?」
淩祁祐瞳孔微縮,眼裏已經有了不加掩飾的殺意。
「還是……你的身體想我了?」
「啪」的一聲,在蕭楚謙話音落下時,淩祁祐已經憤怒地一巴掌甩上了他的臉。
蕭楚謙被他打得怔了一下,怒氣也泛上了眼,剛要說什麼,淩祁祐再次舉起了手,眼見著第二巴掌就要下來,卻又突然痛苦地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身子向一旁歪倒,差點摔地上去,幸得蕭楚謙眼明手快,伸手過去接住了他。
「祁祐?!」
淩祁祐閉起了眼雙眉緊蹙著,咬住唇額頭上的冷汗都滑了下來,雙手捂著自己的肚子幾乎就這麼痛昏過去,這還是頭一次,他肚子裏的這孽種會有這麼強烈的胎動,淩祁祐恨得要殺人卻又完全提不起力氣來,連推開蕭楚謙都艱難。
守地牢的太監小石頭聞聲匆匆跑下來,見淩祁祐栽倒在蕭楚謙懷裏,嚇了一跳,趕緊跪到了地上去:「陛……陛下……」
「還不快去傳太醫來!」蕭楚謙大聲吼他。
「別去……」
淩祁祐咬著牙關,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若是叫了太醫來這裏,蕭楚謙就會知道自己身懷有孕之事,只要一想到他知道之後會是怎樣的一副帶著得意和譏諷表情,淩祁祐就恨不得將之千刀萬剮再掐死肚子裏這讓他承受奇恥大辱的孽種。
「小醜兒……」
聽著淩祁祐這麼說,小石頭也不敢違抗,一咬牙一跺腳就匆忙跑了上去,去找陛下身邊的大太監醜公公來。
「放開……朕……」
淩祁祐氣得幾乎渾身發抖,尤其這會兒身體還被蕭楚謙抱著,又怕他發現自己的肚子,掙紮間就抽出了隨身藏在袖子裏做防身用的匕首,狠狠朝著蕭楚謙刺了過去。
蕭楚謙驚動之下終於是放開了他,避開身,到底一邊手胳膊還是被劃了一刀,而淩祁祐已經就這麼直接栽到了地上去。
小醜兒聽聞消息,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趕過來沖了下來,一看淩祁祐倒在冰冷的泥地裏身體近乎痙攣,當下臉就白了,撲上去小心翼翼地將人攙扶起來,因為他力氣小,期間又摔了幾次,才勉強支撐著淩祁祐撐起身,扶著他一步一步地爬上了石階去。
蕭楚謙一直冷眼看著,想上去幫忙,但一看到自己那還在滴血的胳膊,到底也還是算了。
只是在倆人身影消失前,卻又突然開了口,問小醜兒:「陛下他是什麼病?」
小醜兒眼眶一下就紅了,沒好氣嗆他:「跟你有什麼關係?!」
然後便也不再搭理他,攙扶著淩祁祐出了地牢去。
那之後,淩祁祐便就再沒去管過蕭楚謙的死活,入夏以後就帶著徐心蘭搬去了離宮休養,臨盆的日子也一天一天近了。
九個月之後,淩祁祐就以身子不適需要養病為由停了朝,政事都交由了內閣和六部去處理,聽聞陛下病重,徐重卿前來探望過一次,被小醜兒擋在了門外,說是陛下身子沒有大礙,只是皇後娘娘病了,又身子重還兩個月就要臨盆了,陛下是放心不下她才找藉口停了朝,還得麻煩國舅大人多擔待著朝中之事。
皇後即使是徐重卿的女兒,他也不好親自前去探望,托小醜兒轉達過問候之後,也只能算了退了下去。
然後便是臨盆這一天,知道淩祁祐懷孕之事的,除了小醜兒,就只有那一個太醫,接生自然也只能靠他。
小醜兒如臨大敵,熱水準備了幾大桶留待備用,太醫更是緊張得額頭冒汗,接生本是穩婆的事情,做太醫的原本就是頭一回,何況還是給皇帝陛下,一個男人接生。
肚子一陣一陣地抽疼,淩祁祐被折磨得幾乎死去活來,從一開始還想拼命咬緊牙關忍著,到後來實在痛得受不了了還是禁不住放聲大喊了起來。
痛到極致,腦子裏唯一閃過的念頭就只有,蕭楚謙,朕要殺了你,朕一定要殺了你……
空蕩蕩的宮殿裏回蕩著的都是淩祁祐淒厲痛苦的喊叫聲,太醫滿頭大汗,一邊給他施針,一邊指引他吸氣呼氣再用力,小醜兒嚇得把裏裏外外的宮殿門都閉緊了,除了他們仨所有的人都攆了出去。
一天一夜,淩祁祐聲嘶力竭,近乎虛脫,接產的太醫也是筋疲力盡,當嬰兒啼哭聲終於響徹宮殿,淩祁祐則已經徹底脫力昏死了過去。
太醫小心翼翼托起那也就成人兩個巴掌大的小嬰孩,語氣裏終於是有了一絲興奮:「是……是個皇子……」
小醜兒雙眼通紅,不停地抹眼淚,昏死過去的淩祁祐則是再沒了半點反應。
等到淩祁祐再醒來,又是一夜過去,小醜兒抱著已經被奶娘喂飽了的小皇子來給淩祁祐看,淩祁祐卻連瞥一眼都嫌多餘,冷淡吩咐:「送去皇後那邊,給朕下旨,皇後早產下皇長子,賜名淩睿,冊太子。」
似乎是感覺到了父皇對自己的嫌棄,原本吃飽睡著了的小皇子突然就放聲嚎啕了起來,陛下連看都不願看一眼就要送人,小醜兒都替自己手裏的孩子心疼,低聲勸淩祁祐:「陛下,您抱抱他吧……」
淩祁祐閉起眼睛,掩去眼裏那抹複雜,冷聲道:「朕說,送去皇後那裏。」
小醜兒見他有動怒的跡象,不敢再勸 ,只能是抱著依舊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送去了皇後那邊。
太醫跪在地上,給淩祁祐診脈,淩祁祐閉著眼睛無力地靠在床頭,半晌,才啞聲問起他:「朕的身子如何?」
「孩子生下來也算順利,陛下身體沒有大礙,臣給開兩副藥,細心調理一段時日,就夠了。」
淩祁祐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讓之去開藥先退了下去。
地牢。
蕭楚謙看自己吃了七八個月的夥食又變成了剩飯餿菜,無語之下問起小石頭:「我哪裏又惹到陛下了?」
「不知道,總之,是醜公公交代的,說不能讓你好過。」
「……昨夜是不是有人在喊叫,而且叫了一整晚,痛不欲生怪嚇人的?」
小石頭懷疑地瞥他一眼:「你聽錯了吧,哪裏有人喊。」
「真有啊……」
「昨夜皇後娘娘早產下了小太子,不過娘娘她是在離宮那邊生的孩子,就算喊,你在這也不可能聽得到。」
蕭楚謙聞言愣了一愣,淩祁祐,他當爹了?
只是昨夜那入夢來的聲聲淒厲喊聲,又是什麼?
想到最後,蕭楚謙苦笑著搖了搖頭,也罷,如今再想這些,似乎也沒多大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