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開始它真的是個勸分雜貨店
一開始,勸分雜貨店,真的是個勸分雜貨店。
它是一個被負心人劈腿的可憐少女開的。
少女身高一米七,長相良好,海歸人士,家境優越。對象是一位詩人。
詩人身高一米八,長相俊美,文采風流,書香世家,氣質翩然。
少女從小生長在富商之家,總覺得富家少爺身上吧,都有那麼點銅臭味。
故少女喜歡文化人。玉樹臨風,出口成章,一舉一動,皆是詩情畫意。
少女去英國留學,獨處異鄉。漫步在康橋的柔波邊,不經意就看見了對面河畔身姿如柳的詩人。一愣,一怔,少女駐足,動了心。
少女瘋狂追求詩人。
她有錢,給詩人買各種各種的詩集文集,價值千金的古籍也是毫不含糊;
她聰明,托關係跟詩壇的前輩交好,給詩人鋪路;
她臉皮厚,被嘲笑倒貼、不要臉都毫不在意,繼續我行我素。
少女從英國一路追到了上海。
清末不算開明。少女瘋狂求愛的事情,被上流社會當做笑柄。家有閨女的長輩都一個個提著自家女兒的耳朵,警告著決不能跟這麼個沒臉沒皮的學。
少女不在意。詩人在意。
詩人喜歡少女對她好。但對他太好了,覺得她有點,太過強勢。
詩人還是喜歡溫柔似水的女子。素面含春,秋瞳翦水,一顰一笑,恰似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詩人對少女抱有一種優越感。
「啊,你既然執意如此,那我就跟你在一起一下吧。」
詩人多情,邂逅了另一位女子。
女子溫婉如水,清麗如蘭。既通東坡易安,又愛濟慈雪萊。
詩人和女子一見如故,天雷地火。心心相印,墜入愛河。
哦,關鍵是詩人並沒有先和少女分手。
詩人想,即使這愛情不過是施捨的,少女大概也會甘之如飴吧。
詩人衡量出少女對他的愛意,卻錯估了少女的尊嚴。
少女不畏流言,不懼冷眼,卻無法忍受背叛。
少女和詩人分手了。
少女展開了對詩人的報復。
少女收回了所有重金購買的書籍。
少女撤回了所有詩壇上的投資。
少女反手就接手了父親的產業。乘著清末明初時代風雨的巨輪,雷厲風行,迅速崛起。
書,少女全燒了,嫌臟。
投資,少女全轉向了一位嬉笑怒罵憤世嫉俗的文壇新星。
少女成了有名的女強人。無人敢當面指摘她。
她雇傭了偵探社,蒐集所有詩人的歷史黑料,一條一條擺在詩人的劈腿對象面前。
詩人失去人脈和投資,文途開始失意。
詩人以為之前的成功80%是因為自己的才華,現在才知道,大概80%是因為少女的奉獻。
劈腿對象離詩人而去,詩人開始後悔。
然而文人的清高不允許詩人吃回頭草。
此外,詩人總覺得,少女是在懲罰他。等她消氣了,自然會浪子回頭,百依百順。
他只要給少女台階,哄著她,必要的時候放下自己的尊嚴和架子,破鏡重圓必然是水到渠成。
詩人等了很久,沒有等到少女的浪子回頭。
詩人等待的過程中,在文壇逐漸無人問津。
與此同時,文壇新星逐漸崛起。
新星變成了新銳,新銳變成了一線。
新星從憤青變成了嬉笑怒罵皆成文章的大師。
少女從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愣頭青,變成了殺伐果斷殺人不見血的女強人。
噢,但我還是想稱她為少女。
少女事業之余,偷偷開了一家勸分雜貨店。
她雇傭一流的偵探,一流的說客,給一流的資源,提供一流的勸分服務。
生意居然還挺好。
有因兒子要死要活非要跟貧窮女子結婚欲棒打鴛鴦的貴族之家母親;
有嫉妒別人和心上人在一起於是想方設法蒐集其黑料去黑對方的小姑娘;
有覬覦有婦之夫想要上位的小三;
有外面有人想要休妻的油膩中年男……
少女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個來尋求服務的女子。
女子形容枯槁,面色憔悴。她請少女幫她安排一場出軌的戲碼,讓他的丈夫休了她。
女子得了絕症。
不想讓愛人傷心,因此寧願抹黑自己,也要讓丈夫無牽無掛地離開她。
女子的丈夫果然一怒之下休了女子。
女子很欣慰。
不久後丈夫就娶了新婦。
女子也有傷心,但更多的是放心。
女子無憾地死去了。
少女沒告訴她的是,她的丈夫在外早就有人了。
如此,形形色色,數不勝數。
勸分雜貨店從不胡編亂造,只蒐集事實。
然而僅僅是真實的證據,便足以摧毀任何一段看似牢不可破的感情了。
少女冷眼看世界。看得愈多,愈覺得,愛情一事,不過是水面。看似平和無波,實則暗流洶湧。些微外力,便破碎成傷。
少女老了。
她已經年過三十。
文壇新星也老了。
文壇新星愈老愈香。平和了昔日的尖刻,辛辣的表象下沈澱著智慧的酒。
文壇新星一直沒結婚。
少女真的老了。
少女已經年過六十。
少女身體不好,開始臥病在床。產業移交給族弟,開始頤養天年。
文壇新星早就不需要少女的扶持了,然而他常來。坐在少女床前,不言不語,守著她入睡,然後悄悄離開。
少女要死了。
文壇新星平生第一次握住她的手。少女無力抵抗,也沒想抵抗。
少女說:
「我這一生,孤掌難鳴。」
「我在啊……我一直都在啊。」
文壇新星緊緊抓著她已不再年輕的手,滾燙的眼淚落在她指縫里。
少女死了。
死前,她交代關掉勸分雜貨店。
文壇新星改勸分雜貨店為泉汾雜貨店,退隱文壇,獨居陋室,給一些有情感困惑的年輕人提供解答。
勸分雜貨店逐漸有了一些名聲,許多為情所困的年輕人來信求教。
文壇新星也死了。
這世上不再有泉汾雜貨店。
然而某種祝願是永遠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