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身世迷霧之滯留
趙京娘服侍趙匡胤在東廂就寢,將趙霽安頓在西廂房,姐弟暢述契闊,瞌睡蟲壓根近不了身。
趙霽這才得知那年趙匡胤千里迢迢從襄陽護送趙京娘回到峨眉,多日朝夕相伴彼此照料,都是少年男女,不覺心許情動。可是趙匡胤顧及道義,認為不該對義妹存非分之念,況且家中已有妻小,亦不忍委屈京娘做妾,拒絕趙家長輩提親忍痛離去。
他走後趙京娘日夜思念,想著自己在家鄉名聲已毀,再難覓到好親事,與其留在家中拖累父母,不如勇敢去追尋心中所愛,於是悄悄出走往開封來找趙匡胤。
也是她吉人自有天相,竟無驚無險順利來到開封見到了心上人。
趙匡胤再不料她有如此膽識毅力,心下感動,決定與之共度白頭。可是趙老夫人說他二人是同宗,婚配就是傷風敗俗,堅決不許趙京娘進門。趙匡胤不能忤逆母親,只好買了這座外宅安置京娘,京娘性情豁達堅韌,能與夫君相伴便心滿意足,前年已為趙匡胤誕下一子,取名德芳。
趙德芳夜裡一刻也離不得母親,此時就爬在趙京娘懷裡玩耍,趙京娘教他叫趙霽「舅舅」,他也能字正腔圓地叫出來。趙霽瞧著可愛,要過來抱了一會兒,趙京娘笑道:「這孩子很認生,旁人一靠近就哭,今天見了舅舅倒乖巧了。」
又問:「商榮兄弟近來可好?你們是一塊兒來的麼?」
提起商榮趙霽便感傷如潮,他不怕外人指摘,當著溫柔親和的義姐更沒顧慮,向她盡情傾吐愁腸。
趙京娘不勝唏噓,想到商榮生死不明,不知怎樣安慰他才好。
趙霽見她不吭聲,以為見棄,紅著臉問道:「姐姐,我和商榮都是男人,他又是我師父,你不會因我們違背禮法而厭惡吧?」
趙京娘忙按住他的膝蓋說:「這是哪裡的話,禮法意在約束人別幹壞事,你和商榮真心相愛,這哪能算壞事呢?真要依照那些刻板教條,我拋棄家園,千里來尋你趙大哥,也是淫奔喪德,不知廉恥,你會因此厭惡我嗎?」
趙霽笑道:「當初商榮就說姐姐是外柔內剛的奇女子,他果然沒看錯,姐姐的膽識見地勝過鬚眉,大哥那樣的豪傑就該配你這樣的巾幗。」
聊到五更天,趙京娘料想趙匡胤明天還要領趙霽拜客,催他睡下,抱著德芳回屋去了。
大約快到巳時,家裡來了訪客,趙霽睡的床就在窗邊,起身隙開窗縫就能看到院內的情形。只見一個高瘦青年站在院子中央,趙京娘正從廚房出來,隔著一丈地向他道萬福。
「三叔,你來啦。」
「趙大姐,二哥起來了嗎?母親叫我來請他回家。」
「他昨夜喝多了,我這就去喚他,請稍坐片刻。」
趙京娘將青年迎進堂屋,招呼丫鬟看茶。
趙霽聽了他們的對話,猜這青年是趙匡胤的弟弟,應該趕快出去見個面,推開窗戶請丫鬟打洗臉水來,穿衣洗漱完畢來到堂屋。
那青年見家裡有生人,很是驚異,趙霽連忙自介:「在下趙霽,是元朗大哥的結拜弟弟,請問兄台是大哥的三弟麼?」
青年立刻堆笑行禮:「原來你就是趙霽賢弟呀,我聽二哥提起過你,我叫趙匡義,字廷宜,你是二哥的結拜弟弟,就叫我三哥吧。」
「三哥好,小弟這廂有禮了。」
趙匡義請趙霽落座,趙京娘走了進來,見狀笑道:「看來你們已經相互認識過了,三叔,小霽也是我的結義弟弟,往後還請你多照看他一點,你二哥酒勁未過,我先給他煮碗醒酒湯,委屈你再多等一會兒。」
趙匡義連說「不妨事」,目光有些閃躲,可當京娘轉身出門,他又直勾勾望著她的背影,眼睛也忘了眨。
趙霽看在眼裡,心想:「這趙三哥好不靦腆,見了漂亮女人還害羞,看他斯斯文文,像個白面書生,和大哥的做派完全不同,不知性格怎樣。」
等了一盞茶時分,趙匡胤起床了,京娘安排他和趙霽吃早飯,趙匡義也陪著用了些。飯後趙霽去到趙匡胤家中拜見了他的妻兒老小,此時趙匡胤的父親趙弘殷已謝世,母親杜夫人尚健在。
杜氏共生了五男二女,長子和老幺都已夭亡,兩個女兒也已出閣,家中還剩趙匡胤、趙匡義和趙匡美三兄弟。趙匡胤的妻子賀氏溫柔賢淑,也已為他產下三男兩女,等趙匡義和趙匡美娶妻生子後家中必定更加熱鬧。
杜老太君的幺兒剛死不久,見了趙霽格外喜歡,硬要留他多住幾天,吩咐下人們稱他「六爺」,讓兒子們管他叫「六弟」,趙匡胤索性讓趙霽拜老夫人做了乾娘,親上加親,以後便是一家人了。
次日慕容延釗來訪,說國君宣召,讓趙霽即刻隨他進宮面聖。
趙霽乘坐他的馬車來到皇城,由後面的拱辰門入宮,來到崇政殿,郭榮正在殿內與大臣們議事,內侍讓趙霽在殿下等候召見。
趙霽觀覽這周王宮內的景象,殿閣固然宏偉大氣,裝飾陳設卻古樸簡約,與蜀王宮的金碧輝煌截然不同,由起居可推斷主人的生活習性,看得出他這位郭太師叔是個戒奢以儉的好皇帝。
「趙師侄。」
熟悉的呼喚聲送來一個人。
「王師叔?!」
看到快步走來的王繼恩,趙霽詫異地迎上兩步,他昨日從慕容延釗處得知王繼恩和韓通來開封投效郭榮,見到他不足為奇,所驚異的是他此刻的打扮,他穿著緋色圓領窄袖袍衫,頭戴軟腳幞頭,分明是五品太監的服色。
「王師叔……你這是……」
看他驚訝得說不出話,王繼恩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穿戴,笑道:「我現是宮中內侍,在慈元殿服侍符皇后。」
他解說前情,當日他們隨慕容延釗初來乍到,被安排在殿前司任職,半年前北漢刺客行刺符皇后,他英勇護駕擊殺刺客,受到嘉獎。
符皇后自遇刺後惶惶難安,覺得身邊的侍從武功不濟,又不能貼身護衛,聽說王繼恩早年受過宮刑,便請求郭榮將他賜給自己做內侍,留在殿內當差。
陳摶曾囑託郭榮善待師門弟子,郭榮不忍委屈了王繼恩,礙著符後的情面問了問,並沒強迫他遵旨。不想王繼恩聽了一口答應下來,當天便換下軍裝穿上袍衫前往慈元殿就職。
趙霽聽說他當了太監,心中百般不是滋味,這師叔以前聽到「太監」二字便反感,又為殘疾深深自卑,如今怎地自甘下賤去做奴才?
他哪知到王繼恩自有他的抱負,符後一族在朝中呼風喚雨,符後本人的影響力也舉足輕重,跟著郭榮只能按部就班陞遷,靠上皇后這棵大樹才是騰達的捷徑。
弱小受人欺辱,所以世人都仰慕強者,趙霽不也是慕強才愛上商榮的嗎?
傷害累積到頂點後形成頂門一針,讓王繼恩徹底覺悟,他要做強者,擁有能主宰世人生死命運的權勢,不管用什麼方式去獲得。
這些真實心聲當然不可與人白,聽了趙霽的詢問,他這樣回答:「我住到後宮來就能躲開韓通了。」
趙霽忙問:「韓通還纏著你麼?我再去幫你教訓教訓他,免得他再來煩你。」
王繼恩笑道:「我住在宮裡,他等閒進不來,眼不見心不煩,不用管他啦。」
趙霽仍覺得做內侍太委屈了他,王繼恩說:「皇后娘娘待我很好,不讓我做伺候人的事,偶爾會派我給陛下送東西。」
郭榮是王繼恩的師叔,符後常讓王繼恩在他跟前露臉,顯示她沒虧待自己人,也算極有手腕了。
趙霽這才留意到他手中托盤上的一疊衣物,問:「這是皇后給郭太師叔做的新衣嗎?」
王繼恩微笑:「你看這成色都半舊了,哪裡是新的,前日陛下去看望娘娘,娘娘發現他的中衣袖口脫線了,請他換下來親手縫補,又命人洗乾淨了叫我送過來。」
趙霽略感訝異:「郭太師叔是一國之君,富甲天下,衣服破舊了何不扔掉?」
王繼恩說:「陛下性好儉樸,以前做太子時為迎合先皇的喜好,隨行就份,即位後馬上革除宮中的奢靡習俗,親自帶頭提倡節儉,最愛說的一句口頭禪就是荀子的『足國之道,節用裕民,而善臧其餘』,受他影響朝野和民間的浮華之風也大大減少了。」
趙霽頗為感慨,商榮也習慣儉樸,若能與郭太師叔相見,一定很投契。自古的皇帝都是節儉而昌,淫佚而亡,郭榮的做派極具明君風範,民間傳說他將是天下霸主,說不定真能應驗。
交談中,一個七彩的鞠球滾到腳邊,他彎腰拾起,見不遠處的薔薇叢裡鑽出個穿桃紅繡襖的小女孩,約摸四五歲,生得粉嫩俊秀,恰似一朵可愛的蓓蕾。
王繼恩見了小女孩忙對趙霽說:「這是陛下的嫡女金花公主。」
金花公主名叫郭俊平,為符皇后所生,年僅五歲,在郭榮的眾多子女中最受寵愛。符皇后為親近郭榮,常派人送公主去看望他,郭榮很喜歡這個聰明乖巧的小女兒,索性留在身邊撫養。
王繼恩領著趙霽向郭俊平行禮,郭俊平問趙霽:「你是誰呀?瞧著好眼生,是新來的侍衛麼?」
王繼恩代答道:「啟稟公主,他叫趙霽,也曾是玄真派弟子,正等待陛下召見。」
趙霽將鞠球還給郭俊平,郭俊平不接,問他倆:「你們會玩蹴鞠麼?我現在無聊得很,想看蹴鞠比賽,你們玩給我看好不好?」
公主的命令也算諭旨,王繼恩對趙霽說:「總歸無事,我們就哄哄她吧。」
郭俊平又招來幾個太監,分成兩隊開始比賽,為了平衡實力,王繼恩和趙霽分屬不同陣營。趙霽兒時很喜愛這一遊戲,如今習武有成,玩起來遊刃有餘,什麼轉花枝、小出尖、大出尖、落花流水、八仙過海……各種招式信手拈來。王繼恩入宮以後也時常參與這項宮廷運動,技巧熟練,兩邊或激烈拼搶,或協作表演,場面煞是好看。
郭俊平看得興高采烈,不時高聲歡呼,尖細的童音像雛鳳舞於殿閣,裡裡外外的人都聽見了。
過不多久,崇政殿宮門大開,幾位朝臣魚貫而出,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監踩著小碎步奔下玉階抱起郭俊平笑哄:「我的祖宗娘娘,這裡是陛下與大臣們商議國政的地方,可不能大聲喧嘩,老奴伺候您到別處玩去吧。」
郭俊平懂事地點了點頭,招手叫趙霽過去,褪下右腕上的金手鐲遞給他。
「你表現最好,這是賞你的。」
王繼恩提醒趙霽下跪謝恩,那老太監笑道:「陛下有旨,玄真派的人不必對皇子公主們行跪禮,少俠站著領賞就行啦。陛下正在殿內等你,你快去覲見吧。」
趙霽進入崇政殿,郭榮不等他靠近先含笑相迎,趙霽見他身穿滾龍袍,頭戴紫金冠,龍眉鳳目,英姿煥發,果然比從前更多了君臨天下的王者之氣,膝蓋不由自主發軟,一下子跪倒,稽首道:「草民趙霽參見陛下。」
郭榮原想叫他免禮的,見狀順勢受了這一拜,然後伸手扶起,拉到御座旁,命近侍賜座。
「霽兒,一年多不見,你的人才越發出眾了,朕看了著實欣慰呀。」
趙霽想他日理萬機,不會為敘家常召見自己,接下來便聽他詢問:「聽說你四處尋常商榮,如今可有下落?」
昨晚慕容延釗不止一次提到郭榮對商榮極為看重,一有機會就會詢問他的情況,從相貌性格到日常習慣,不分鉅細一一瞭解,待遇超過了身邊任何親信。
趙霽以前聽商怡敏說她逃到苗疆避難,郭榮特意追去看望,當時便猜郭榮對商怡敏懷有非一般的情愫,許是愛屋及烏,才對商榮格外在意,尋思:「郭太師叔現在貴為天子,若能做商榮的後台,那些江湖客也必定不敢再難為商榮,我得設法跟郭太師叔套套近乎,說服他做商榮的保、護、傘。」
恭敬稟告:「回陛下,草民找了整整九個月,走遍了中原各大城鎮,未能發現家師的蹤跡。」
郭榮失望喟嘆:「這幾個月朕也派了很多人外出尋找他,始終未得消息,不知他近況如何,委實叫人焦慮啊。」
趙霽見他這麼關心商榮,估計不用自己遊說也會主動保護,不禁暗喜。
郭榮早已知曉他和商榮的關係,他作為皇帝,自然不願兒子與男人發展不明不白的情分,由於外方內圓的性格,不會學陳摶著著急急地棒打鴛鴦,準備先找到商榮再做區處。
問趙霽:「你今後有什麼打算?還要繼續去找他嗎?」
聽他答:「是。」,勸道:「你單槍匹馬,東一鎯頭西一棒地碰運氣只會白白浪費時間,找人的事就交給朕吧,你留在京城等消息,順便幫朕做一點事。」
朝廷剛剛接到邊關疾報,北漢主劉崇正在境內徵調兵馬,湊措軍需,還派遣特使往遼都燕京向遼帝求援,意圖展開大規模的軍事行動。
劉崇是後漢高祖劉知遠的弟弟,郭威滅漢後劉崇隨即在晉陽稱帝,建立北漢。他與郭氏家族有不共戴天之仇,一心興復後漢,不惜向遼國稱臣,稱遼帝為叔叔,自稱侄皇帝。曾於廣順元年十二月率漢、遼大軍進犯晉州,因天氣惡劣,輕敵冒進,被周軍打得慘敗而歸。
劉崇蟄伏數年,無一日不思報復,忌憚郭威的武勇人望和後周的強大國力,被迫強壓怨毒。今郭威駕崩,郭榮新繼大統,劉崇認為報仇時機成熟,又開始蠢蠢欲動。
郭榮明白周、漢兩國近期內必有一戰,能不能穩固皇位,解決北方隱患皆在此一舉,因而登基後便大力提拔有能力的青年將領,加強軍備訓練士兵。趙匡胤、慕容延釗、韓通等都是他看好的人才,現在又多了個趙霽,他希望能物盡其用,給這個年輕人施展才能的機會。
「霽兒,北漢劉崇賊心不死,現正圖謀進兵犯關,朕想讓你留下協助朕演武練兵,來日開戰,隨朕一道上陣殺敵。不知你意下如何?」
趙霽聞言乍驚:「北漢要和周國開戰了麼?」
郭榮點點頭,神情嚴峻:「劉崇與遼國勾結,大遼皇帝耶律明也日夜妄想實現其祖父耶律阿保機入住中原的野心,據探子來報,遼國已調派了十八萬精銳騎兵,不日即將開往晉陽。遼狗凶殘野蠻,當年入關大肆燒殺,無惡不作,關中百姓至今難忘這段血淚記憶,朕身為他們的國君,斷不能再讓歷史重演。」
二十年前,契丹國主耶律德光率大軍南下攻陷開封,改國號為大遼。契丹人剽悍粗暴,視劫掠為常事,遼國騎兵入關後以牧馬為名大肆搶劫,稱這一行徑為「打草谷」,宛洛地區方圓數百里的人家都慘遭荼毒,十室九空,百萬計的無辜平民冤死在遼人的屠刀和馬蹄下,積屍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堂堂中華兒女豈容異族踐踏,不僅各地軍閥豪傑起兵抗擊,江湖好漢也群起響應。玄真派前代掌門華陽道長和時任少林寺達摩堂長老的廣德方丈等十位頂尖高手組成了一個秘密刺客團隊,於是年秋天前往開封暗殺耶律德光。
這十人都是中原武林的百煉之鋼,而遼帝駕下也有大批身手不凡的異域高手,雙方在大相國寺展開激戰,十人對陣數百名武功卓絕的皇家護衛以及十萬生龍活虎的契丹勇士。
一場好殺,血肉橫飛風淒雲慘,混戰中華陽道長成功突破人牆一劍刺中耶律德光左肩,雖未能當場殺死那怙惡不悛的狗皇帝,也使其身中劇毒。
事後遼國傾舉國之力遍請名醫救治,僅僅為耶律德光多延壽三年,而那次刺殺行動後,耶律德光立即撤軍北歸,漢族軍隊趁勢收復失地,這場浩劫才得以過去。
陳摶曾多次向弟子們講述這段可歌可泣的往事,每每讓商榮趙霽熱血澎湃,商榮更時常惋惜自己晚生了二十年,否則也要跨戰馬,殺胡虜,保邊關。趙霽深愛商榮,將他的夢想視為己任,如今遼寇再度犯境,他焉能不為蒼生盡一分力?聽了郭榮的話,未做過多猶豫便答應了。
郭榮當即封他為步兵校尉,協領禁軍軍備事務。
趙霽至此留在開封就職,晚上住在趙匡胤家,通過他結識了其在開封軍隊中的眾多好友,這些人多是低級軍官出身的新貴,除王審琦、石守信外還有「殿前司散員都指揮使」李繼勳、「左班殿直副都知」韓重贇、「侍衛司龍捷右廂都指揮使」劉廷讓等共九人,與趙匡胤結為「義社十兄弟」,這群極負才幹膽識的年輕將領同氣連枝,和衷共濟,共同憧憬著全新時代的來臨。
閒暇時節趙霽常到趙京娘住處探望,趙德芳很喜歡他,久之真把他當成了親舅舅,趙霽幾天不去他就嚷著要見。趙霽覺得趙匡胤的幾個孩子中德芳長得最像爹,可惜杜老夫人討厭趙京娘,不知今後會不會准許這個孫兒認祖歸宗。
臘月初七這天,他訂了家酒樓想為商榮過生日,分別一年相思如煎,決定假如年底漢軍還沒動靜,他就暫時辭官去南方找人,而恰恰是這一天潞州節度使發來八百里加急軍情劉崇與遼將楊袞合兵五十萬向邊關進犯。
郭榮連夜在廣政殿召開朝會,向文武百官提出御駕親征的意願。這提案當即遭到馮道等保守派老臣的強烈反對,馮道說:「陛下即位初始,諸事未競,人心不穩,實在不宜輕率行動。」
李谷、范質、樊愛能等大臣也相繼上奏諫阻。
郭榮堅定不移道:「偽漢逆賊趁先皇賓天大舉來犯,分明欺朕新登大寶,妄圖吞併我大周。朕不身先士卒,劉崇老兒定會以為朕軟弱好欺,氣焰更熾。昔日唐太宗南征北戰,一統山河,朕亦是創業之君,也有一身好武藝,為何不可親征?」
馮道仗著郭威的寵信,向來愛對郭榮擺顧命老臣的譜,淡然一笑道:「唐太宗乃千古一帝,陛下未必能同他相提並論。」
這話若教一個心胸狹窄的皇帝聽了,定要當場治罪,郭榮涵養極好,隱忍道:「劉崇部下皆烏合之眾,我軍擊之,猶如泰山壓卵。」
馮道這老頭兒全無自知之明,捋著長長的白鬍鬚蔑笑:「古往今來,敢與泰山比肩的不過秦皇漢武、東漢光武以及前唐的高宗玄宗,每一位都功垂千秋,陛下自問比得上他們當中的哪一位?」
他犯上到這地步,郭榮再不發火真真有損帝王威嚴,拍案大怒:「馮道!我敬你是老臣處處留情三分,你怎敢倚老賣老,一再口出狂言羞辱朕躬!?」
他動用內力,聲震殿宇,唬得群臣心驚肉跳,一齊跪倒。馮道嚇得面色煞白,烏紗帽滾到了地上,由旁邊人攙扶著方未摔跤。
郭榮順勢宣佈:「偽漢長期覬覦我國疆土,乃我心腹大患,此時更勾結遼狗進犯。邊關百姓惶惶不可終日,盼王師猶如大旱望雲霓。朕身為君父,理應救庇子民,傳令各地軍鎮,即日調集兵馬置齊糧草,隨朕出征。此番定要蕩平來寇,揚我國威!」
又對馮道說:「馮大人年老體弱不必隨軍出行,你是先帝心愛的臣子,朕封你為山陵使,明天就去新鄭為先帝修皇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