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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鳳虛凰》第84章
  第84章:樂魔之吃醋

  商榮與那綠衣人接近,比其他人看得更清,那是個霧鬢風鬟,荊釵布衣的少女,此時漁船上的人都在慌恐外逃,商榮被人群阻擋,速度驟減,那少女一躍而起,足尖點過幾人頭頂先一步跳上與大船距離最近的漁船,操起船上的篙櫓,猛得扎入水中。

  失控的大船已衝到眼前,少女雙手握櫓,柳腰一扭,浪花捲處豎泊的漁船輕輕巧巧橫了過來,恰好躲過撞擊。大船掠過這艘漁船繼續前衝,下一艘漁船仍不能倖免。少女早有主意,從漁船裡撿起一根帶搭鉤的粗繩,揮臂拋向大船,啪地勾住船舷。

  繩索瞬間崩成一字,少女緊緊抓住繩尾,嬌小身軀竟穩如磐石,愣是將那去勢洶洶的帆船拉住了。少女拽停大船,又穩紮穩打收回繩索,大船如同被大力士降伏的野牛,乖乖倒退回去,最終在安全的位置靠岸。

  這一過程迅疾短促,大船上好些人不知情,莫名其妙脫險,還當是神明護佑,紛紛到甲板上下跪祝禱。

  商榮看清情況驚嘆不已,須知大船在疾馳時所產生的衝力重愈千斤,徒手拖定雖不難辦到,但得運氣定住身形,力道下注,腳下的物體承重不起將會破裂,而那少女所在的小漁船完好無損。發力時船底四周水花噴湧,翻波飛浪,說明她使的是隔物傳功的手法,將力道直接導入水下,這是種極高明的內功,名門大家的子弟也不見得能掌握。

  凝神之際,少女已跳回岸上,落地姿勢輕盈優美,恰似一隻滑翔的翠鳥。她看來與商榮同齡,容貌美麗非凡,生就一雙黑白分明的秋水眼,青黛遙橫,櫻唇嬌豔,滴粉搓酥的臉蛋鉛華不染,端的是神采秀澈,雲容月貌。

  此等絕色女子在綺羅叢中也很稀少,再兼身懷絕技,風姿英爽,就更是傾國傾城的尤物了,可看她的打扮只是個貧寒漁家女,這不和襯的裝束又為她平添了幾分惹人遐思的神秘感。

  商榮見她奮勇出手化解險情,技藝精神都堪稱道,心中大有好感,同時好奇她的身份,可惜礙於禮儀不便上前問詢。那少女也像有別的急事,上岸便朝來時的方向飛奔,在遠處拾起魚簍,綠裙輕飄,似一朵浮萍融入茫茫雨幕中。

  這時趙霽趕到,也對那少女滿懷驚奇,拿著一隻藍布鞋說:「這鞋子是我剛剛在那邊撿到的,好像是她落下的。」

  商榮接過查看,尺寸確是女鞋,質地粗糙,做工卻很精美,鞋頭繡著蓮葉芙蕖,細緻女紅必定出自一雙巧手。

  窮人家缺衣少穿,身上一針一線都很要緊,她弄丟鞋子可該著急了。

  商榮掏出手帕包好布鞋,說道:「那姑娘待會兒定會回來找鞋子,咱們在茶樓待著,等她來時還給她。」

  二人回到茶樓,他剛才無意中露了一手,樓上看客們都瞧出他是武林人士,返回後馬上被那閒聊的老者逮住攀談,商榮藉機向他打聽綠衣少女,問是何許人也。

  老者趁機過起說書癮,繪聲繪色道:「那丫頭是我們這裡一個有名的怪人,說她有名,沿江幾十里的漁戶無人不識,說她古怪,見過她的人成千上萬,卻沒一個知道她的底細,連她姓什麼,叫什麼,家住何方都鬧不明白。」

  據說那少女兩年前才從外地到此,同來的還有她的父親,一個沉默寡言的中年漢子。父女倆住在城外山裡,初到夷陵便從事漁業。

  長江兩岸的漁民都分段劃分勢力,不加入行會的休想在該地段捕魚販賣,因此不幾日他們便被漁霸攔住警告,說要想在此地打魚賣魚,必須加入行會,每天上交佣金,否則禁止幹這項營生。

  父女倆都很硬氣,拒不接受要挾,漁霸欺他們力薄,聚眾恐嚇,幾十個莽夫手持魚叉棍棒,一窩蜂地團團圍定。誰想這二人都有真功夫,沒怎麼動手就把一夥人打了個七顛八倒。

  那漁霸沒眼力見,次日又領了上百號人在碼頭圍堵,那次只少女一人現身,嬌嬌弱弱的身形立在粗壯的男人堆中好比狼群裡的羊羔。可她毫無懼色,二話沒說光腳在岸邊石階上走了兩步,那些人霎時目瞪口哆,沒一個敢作聲,眼睜睜地放她過去了。

  趙霽剝著花生米,時不時喂商榮一粒,聽到這兒插嘴問:「她定是露了厲害手段,才把那夥人給震住了。」

  「對啊!」

  老者激動得好似身臨其境,唾沫星子濺老遠。

  「她走過的青石階上陷出兩個半寸深的腳印,是當著眾人明明白白踩出來的。你說有這樣大的本事,哪個惹得起?之後她和她爹爹又教訓了幾批不信邪的漁霸,在方圓幾十里打出了名聲,從此再沒人敢說半句閒話。慢慢地大夥兒發現這對父女處事平和,在我們這裡也有過好幾樁路見不平的義舉。每天打魚不過幾十斤,混個溫飽便知足了。但他們不愛跟外人打交道,還不肯透露名姓,人們為方便稱呼,就叫他們魚叔、小妹。去年入秋後有三個多月沒見他父女露面,到了臘月小妹一人駕船出來,腰纏白麻,頭戴白花,人們才知道魚叔過世了。」

  趙霽又接話:「她爹武功那麼高,按說身體康健百病不生,突然過世,怕是凶死的吧。」

  老者嘆氣:「這個就沒人知道了,有人問過小妹,她不肯開口。可憐魚叔死後只剩她一個孤女,這裡的流氓無賴饞她美色,沒有不動歪腦筋的,因忌憚她的武功,不敢冒犯。街坊們憐她孤苦,平時多去照顧她的生意,賺的錢儘夠度日,但小小年紀孑然一身,也著實可憐啊。」

  商榮聽了暗暗唏噓。

  不久,那老者見天色不早,回家哄小孫子去了。室外風雨綢繆,未見那少女回還,二人便接著老者的話討論。

  趙霽說:「這對父女是退隱江湖的俠客吧,那魚叔的死絕不簡單,八成是被哪路惡賊打殺的。」

  他純然閒談的心態,商榮的反應卻很認真。

  「我看這姑娘俠肝義膽,是我輩中人,待會兒若來了,倒要設法打聽,倘若真有冤情,我們當助她一臂之力。」

  趙霽認為不妥:「早兩年去問還沒什麼,這會兒我們都長成大人了,她一個姑娘家肯和生人搭話?」

  師徒倆這一兩年五官身板都長開了,在成年男子中也算十分頎長英挺的,露面就能讓懷春少女們羞答答低下頭。為此段化那老古板三令五聲嚴申風化,嚴禁他們私下接觸女子,以免壞了玄真派的名聲。

  商榮在萬年寺賣花的事就把他氣個半死,當時便要剷平那幾畝花田,虧得陳摶開明,說儒家入世,道家出世,商榮又不修道,今後要在塵世立足,得多學些入世之道,商賈正是其中之一,還能鍛鍊交際能力,應當鼓勵。

  身處成天宣揚男女大防的環境,多少都會受其影響,商榮也覺得隨便跟陌生女子交談有損對方清白,不過隨即想出計策。

  「等師父來了,咱們把這事報給他聽,請他老人家出面詢問。師父是長輩,又是出家人,由他來問便不妨事了。」

  稍後陳摶和淳于安在隔壁棋社觀完棋局,來茶樓叫他們去吃晚飯。商榮取出小妹遺落的布鞋,細述了方才的所見所聞。陳摶亦對小妹的身份大感興趣,當下欣然應允,叫了些點心茶水,同他們耐心等候,淳于安也留下了。

  黃昏後,雨雲灰暗,樓下積水覆道,佈滿細細密密的雨腳,行人像歸巢的鳥雀斂了蹤跡,路邊楊柳淒楚地甩動髮辮,清寂景色惹人怊惆。

  眾人聊天時,商榮常常放眼窗外,街頭空無一人,偶有剪雨的燕子掠過,一個急旋又飛向遠處冉冉浮游的炊煙。直到冥色漸合,那柳葉般的人影才施施然向這邊踅來,埋著頭走走停停,像在搜索。

  商榮指著那身影喜道:「師父,她來了。」

  陳摶探身一望,問:「是這姑娘嗎?」

  商榮點頭:「沒錯,就是她!」

  陳摶便帶著那隻布鞋下了樓,商榮趙霽爬在窗框上觀望,見陳摶撐著傘緩緩走向小妹,蘑菇似的傘蓋遮住二人半身,他們相對靜立,似在交談。忽然,小妹後退半步,俯頭欠身,垂手過膝地向陳摶作揖。江湖人士只向授業恩師行下跪之禮,除此外就數她行的這個禮最重,是專門用作拜見至親長輩的。

  商榮瞧出端倪,忙叫趙霽下樓,到了店舖門口,陳摶正領著小妹過來,臉上憂喜並列,對他們笑道:「今個兒真是麥芒掉進針眼裡,遇得巧啊。這位周姑娘是為師好友的千金,汝等速速過來見禮。」

  趙霽此前猜測準確,這小妹本名周薇,父親確係隱姓埋名的武林前輩,正是當年天山派崑崙七子中排行第三的周天逸,陳摶初出茅廬時便與之結識,志趣相投,互為莫逆之交。

  幾年前天山派權位更迭,周天逸受新掌門排擠,心灰意冷,金盆洗手,領著獨生女兒遠遁夷陵,在荒江魚舍隱居,以度殘年。周薇秉承父意,在他死後也絕計不對人提起自己的身世。

  陳摶七八年前曾見過她一次,方才依稀覺得眉眼相似,又不能確定,試著喚了喚她的名諱。周薇也還記得這位父執,一打問訊便認出來,登時如見親人,喜極而泣,與商榮等人敘禮後便邀他們往家中做客。

  她住在城外十五里的江畔,獨門獨院,草舍柴扉,家居十分簡陋,難得的是干淨整潔,進門後陳摶等人先拜祭了亡者靈位,周薇生火替眾人烘烤衣物,再急急地煮了一鍋粗茶待客。

  陳摶叫她別忙著張羅瑣事,說:「侄女先過來坐,快說說你爹爹是怎麼去世的。」

  周薇眼圈一紅,撲簌簌落下兩串珠淚,眼神悲慟又間雜衝天怨憤。商榮見狀,已明白她父親必遭人所害,令他吃驚的是,這凶手亦是他們的敵人。

  去年秋天,周天逸上山砍柴,目擊一樁凶事。一個俳優裝扮的男人正蹲在一具新死不久的男屍旁剝他的臉皮。

  周天逸認定這戲子是個殺人狂,立刻出手捉拿,不料優伶武功極高,幾個回合將他打成重傷。周天逸好容易甩掉敵人逃回家中,已是油盡燈枯,向周薇交代了一些後事,當晚便與世長辭了。

  周薇哀恨交加,將父親裝殮後去那座山上守了七天七夜,伶人卻再沒出現,她報仇不成,回家葬了周天逸,一邊居家守孝一邊暗中探查,立誓手刃仇人,清還血債,可大半年過去對方蹤跡全無,她便決定離開此地到外間尋訪,準備下個月就動身,還好陳摶他們早來,又恰逢暴雨困居夷陵,否則便遇不到了。

  據周天逸死前描述,那伶人身形高瘦,頭戴一幅白兔面具,不見真容。

  只這一個特徵足以確定凶手身份。

  陳摶怒道:「這廝綽號『玉兔』,是不滅宗宗主赤雲的弟子,前年曾來我峨眉鬧事,此賊有剝人臉皮的惡癖,手上命債無數,長期為正道人士通緝,想不到周兄也遭了他的毒手。」

  說罷向周薇承諾:「侄女放心,漫說周兄與貧道是過命的交情,就是外人遇見這等不平事也會義不容辭。你報仇的事都算在貧道身上,不手刃惡賊,我陳摶誓不為人。」

  周薇一直擔心自身勢單力薄,大仇難報,見陳摶肯為她做主,頓時眼放光明,流著淚下跪謝恩。

  陳摶扶起她,看家裡冷鍋冷灶,也沒什麼可吃的,便說:「你不用勞動了,我叫徒弟去外面買些現成的吃食,今晚湊合著對付一頓好啦。」

  周薇忙說:「寒舍雖貧,也不能荒廢待客之禮,況且道長一行皆是貴客,若不盡心款待,爹爹也會見責。家中還有些米糧肉蔬,我這便去整治晚飯,請諸位稍等。」

  她執意招待,陳摶便客隨主便,吩咐商榮趙霽去廚房打下手,有髒話累活都替她幹了。

  到了廚下,周薇不叫二人動手,在他們強烈要求下才拿出一筐曬乾的毛豆請他們幫忙剝洗。趙霽自來熟,來時見院子後面有一小片菜畦,問過是自家栽種的,便拿起菜籃鐮刀出去採摘。

  商榮剝著豆子,目光偶然晃過周薇足下,那隻遺失的布鞋已回到她腳上,他見了不經意地露出微笑。周薇正面對他切菜,時不時偷偷打量他,目睹此情不禁薄紅暈臉,先前在人前不便多話,此時正式靦赧道謝:「商世兄,謝謝你替我找回鞋子。」

  她與商榮同輩,小他半歲,是以叫他「世兄」。

  商榮笑道:「那是我徒弟撿到的,你正該謝他。不過你剛才為何那樣著急?弄丟鞋子都不知道。」

  「哦,城裡的張員外家今天請客,等著我的蝦蟹下鍋,他是我的老主顧,待我很好,我不能誤了人家的事。原本已經很遲了,路過江邊又恰巧遇上那件事,一插手又耽擱了,事後明知丟了鞋也顧不上找,慌慌張張跑去張家,還好趕上了。」

  周薇講話時始終低著頭,不敢多看商榮一眼,這個歲數的女孩子大抵如此,商榮也不明白為什麼女子到了一定年紀就扭扭捏捏,像纖薄的瓷器,稍不留神就會碎,與之相處不得不小心翼翼。心想周姑娘飛身救船時何等英勇,結果轉身卻展現此種嬌怯情態,若在外也是這個風貌,恐會招來欺軟怕惡的壞人。

  這想法不能明說,聽了她的話,和氣讚許:「咱們江湖中人信義至上,你這麼守信用,很有俠士風骨。」

  周薇嘴角微抿,似笑非笑,端起簸箕去屋外洗菜,正好與趙霽在門口擦肩。

  趙霽見她紅霞盈面,嬌羞喜色各佔一半,心裡陡然犯疑,進門悄悄質問商榮:「你們剛才在聊什麼啊?周姑娘臉怎麼通紅通紅的?」

  商榮糾正:「人家輩分比你高,你得叫周姑姑。」

  趙霽煩躁:「管她什麼姑姑嬸嬸的,快說你剛剛都對她說了什麼?」

  在看清周薇的容貌後,他就對這美少女看法微妙,本來他並不討厭女子,可只要是商榮表現過好感的女人都令他扎眼。以前一個苗素就讓他吃了不少飛醋,至今聽商榮提及還無名火起。這兩年商榮又陸陸續續認識了幾位年輕女子,有的是獵戶藥農家的女兒,有的是常來買花的姑娘小姐,偶爾跟她們說話,但凡被趙霽瞧見都會引發一通吵鬧。

  那些女子姿色平平,已令趙霽草木皆兵,今天突然鑽出個容華絕世的周薇,他的戒備不由得翻了一番,有點風吹草動便疑心。

  商榮見他痼疾發作,氣惱地還以白眼:「隨便聊些閒話,說過便忘了。」

  他一牴觸,趙霽更不滿,嘀咕道:「孤男寡女說正經話還無妨,就是閒話才有問題呢。」

  「見你的鬼!」

  商榮扔他一臉空豆莢,低聲警告:「你搞清楚,這會兒是在別人家裡做客,趁早把你那些鬼德行收起來,別沒事找不自在!」

  有陳摶坐鎮,趙霽不敢造次,一改活潑外向的做派,直到離開周家時還淹淹悶悶的,回到客棧洗完澡後早早睡下了。

  陳摶以為他累了,也沒多問,商榮卻知道他在賭氣,看他一動不動背朝床外,同樣的姿勢維持了一個多時辰,既替他難受又憋著邪火,真希望師父有事離開,好揪起他教訓一頓。

  室外已交三鼓,風雨漸歇,蟲吟復生。陳摶坐在几案前寫寫畫畫一陣,至此終於擱筆,商榮已替他鋪好床被,打開自己的鋪蓋準備安歇。

  陳摶忽然走到他和趙霽的床邊坐下,對他說:「榮兒,為師有事和你商量。你覺得今天那位周姑娘如何?」

  商榮隨口說:「挺好的,聰明細心又懂禮貌,言行舉止像個大家閨秀。」

  陳摶連聲誇讚:「為師看她惠外秀中,溫婉賢淑,是個相夫持家的好人選。想做主撮合你倆,不知你意下如何?」

  商榮猛地一怔,被窩裡乍然響起劇烈的咳嗽聲,陳摶溫言道:「霽兒,你是不是受了涼?起來喝碗薑茶再睡吧。」

  趙霽蠕動一下,未見回應,陳摶當他熟睡未醒,接著遊說商榮:「她父親是為師的好朋友,為師有義務替他照看遺孤。一個姑娘家隻身流落江湖終非長法,所以為師想幫她尋個好歸宿。如今你已老大不小了,年紀品貌又與她登對,八字為師都替你們排好了,是龍鳳吉配啊。」

  原來他方才在排算八字。

  陳摶精通易理,將算命卜卦視作末乘,平時不屑為之,看得出此番認了真,希望徒弟能聽從他的安排。

  這可難倒商榮,而一貫的藉口也不管用了。

  陳摶的理由很充分:「周姑娘也是江湖兒女,能理解你的處境,她武功不錯,你娶了她等於多個幫手,相互照應一舉多得啊。」

  商榮明白師父看重周薇,強硬回絕必惹其不快,一時有口難言。

  好在陳摶並不性急,寬和地說:「這是你們的終生大事,不能操、之過急,反正周姑娘孝期未滿,就是定下婚約也不能成親,你好好考慮,過陣子再說吧。」

  說完讓商榮快些休息,吹滅燈盞,到對面床上躺下了。

  商榮無端添了樁心事,如何睡得著,沒過多久,那僵木的小徒弟翻身抱住他,直截了當扯開他的衣襟。一隻燙熱的手伸進他懷裡胡亂摸索,急切用力,顯示出從沒有過的粗魯。

  趙霽一直未睡,對屋裡的動靜一清二楚。剛聽到陳摶那番話時他急得差點跳起來,拚命忍耐才爆發了咳嗽。

  商榮曾說過,假如陳摶硬要為他指派婚事,他會聽從師命,因此剛才的沉默被趙霽理解為順從。他沒料到害怕的事來得這樣快,被迫靜臥,像有強盜要來霸佔財物,惶恐萬分卻無力抵抗,僅能想到的辦法就是趕快給這些財物做上標記,以證明自己的權利。

  侵略的手迅速滑進褲襠,商榮抓住他的手腕阻止,怕吵醒不遠處的陳摶,不能弄出大的聲響,黑暗中表情威脅又不奏效,折騰半晌,鬆開手,一面忍受粗暴的侵犯,一面在他胸口寫字。

  「放心,我不會娶周姑娘。」

  寫了兩遍,趙霽總算明白過來。這句話好比神咒解了魔障,他立刻停止撒野,抓住商榮的左手,也在他掌心裡寫下一行字。

  「我喜歡你。」

  一筆一劃重重落下,彷彿求救信號。

  等待救援的感覺異常漫長,剎那光陰顯得遙遙無期。

  就在他快熬不住,即將再次失控時,商榮攤開他寫字的右手,還給他三個字。

  「我知道。」

  及時雨注入焦灼冒煙的心田,帶來滿滿的清涼和嗤嗤冒煙的疼痛,趙霽緊緊抱住眼前人,眼淚如同江水,前浪剛剛滾進商榮的頸窩,後浪又垂到了腮邊。

  商榮無奈地撫摸他的背心,借此提醒他收住哭聲,以免驚動師父。

  早就覺察到趙霽強烈的佔有慾,無理取鬧起來讓他很累,偶爾還會煩厭惱火,可每當這小子哭泣示弱,可憐巴巴表現依賴時,他心中的喜悅就像布匹覆蓋的火焰,遮也遮不住。這把火很快從心裡燒到了體表,被窩變成火爐,身下的涼蓆好似發紅的鐵板。他扯開被子,召喚涼意,死纏住他的人忽然滑向床的另一端,拉開他被蹂躪得皺巴巴的褻衣。

  沒等商榮回過神,一件濕熱的東西驟然包住了他更加濕熱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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