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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鳳虛凰》第66章
  第66章:終極復仇之激戰

  趙霽雙手持劍,僨張的殺氣與靈犀劍自帶的劍意渾然一體,好似被囚的天龍急於衝破束縛。他在商怡敏處習得「龜息功」,聽到薛蓮示警便趕忙屏住呼吸,故而未曾中毒。

  謝嵐最是愛惜自己的身體,被他劃傷後背,登時怒至極,猶如斷尾凶蛇,毒芯狂吐,揮手撒出一串金色的光珠。

  趙霽方才親見他以此物殺人,猜測就是唐辛夷所說的邪門暗器,敵人來勢快疾,他躲避迅速,施展「八卦游龍踅」中的「游雲驚龍」步法,身似鴻毛輕絲,巧妙穿過光珠間的縫隙。不料光珠射程極遠,到他身後數丈仍力道不減,幾個江湖客頓受池魚之殃,輕的肢體傷殘,重的頭眼爆裂,傷口都呈葡萄大的坑洞,血花噗噗直噴。

  四周人員密集,趙霽怕再誤傷旁人,跳上旁邊一頂尚未著火的茅草棚,引開敵人。謝嵐恨意高熾,影子般追殺而至,身在半空再次投擲暗器,這次射出的是一片細如牛毛的金針。

  趙霽想試試這暗器是什麼質地,使出商怡敏傳授的「秋風捲簾」一式。劍光織雲布網,專破暗器,金針與犀利的劍刃錚然相擊,寒氣砭膚,聲如磨齒。收招後一顆顆水珠順著劍尖滴落,聞一聞酒味撲鼻,原來金針都是用酒漿激凍後製成的。

  謝嵐跳到一丈外,黑色的瞳仁碧光瑩瑩,彷彿居住在體內的惡鬼一齊甦醒過來,替他獰笑。

  「長得還不錯,就拿你當開胃菜吧。」

  他撈起腰間的酒葫蘆,拔出葫嘴的軟塞,攤開左手,將琥鉑色的酒漿倒於掌心。酒液就像淋在烙鐵上,冒出縷縷白煙,而這煙氣是冷的,入手的酒一滴未撒,頃刻凝固成冰,少時澆注成一柄晶瑩剔透的冰刀。

  趙霽沒見過這詭異的武功,震驚中敵人魚躍而起,冰刀畫出一道亮麗的彎弧,斬向他的右臂。他不及多想,回手掣劍,寶劍與那冰刀閃電交纏,罡氣四下激盪,腳底茅草瓦解星散,冰刀居然完好無損。

  靈犀劍自追隨趙霽以來多次展示所向披靡的堅利,今日竟劈不斷一把冰刀,莫非這賊人會妖術,不僅點水成冰,還能練出傳說中比鋼鐵堅硬的玄冰?

  雙鋒相抵,趙霽感覺謝嵐身上散發出一道道猛烈的寒氣,周圍三尺猶如雪窖冰天,靈犀劍上看看凝起苔蘚般肥厚的白霜,不久即會被冰刀吞噬。

  「臭小子,看你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謝嵐的目光像一把鋒利的鐵梳子,一下一下刷掉趙霽的皮肉,他用力舔舐嘴唇,等不及要品嚐虐殺的快感。

  「放心,我不會讓你死得太快,先挑斷你的手筋腳筋,再把你吊起來狠狠玩弄,到時你一定會快活地又哭又叫,求著要我好好疼愛你。」

  趙霽可不想被這淫、魔摧殘,趁他得意大笑,掌心驟然吐出兩股火熱的內力,熱浪割開厚重的寒氣,靈犀劍上的冰霜粉零麻碎。

  他跟隨商怡敏修煉《熾天訣》,半年來體內的九陽真氣漸漸成型,已可勉強抵禦謝嵐的寒氣,又因功力尚淺,炎氣擴張到一尺外便消散了,謝嵐未能察覺端倪,還以為他是憑自身內力震退寒氣,倒不料他少小年紀內功修為就如此可觀。

  驚訝未弭,趙霽發動反擊,劍尖幻出千萬朵金花,虛虛實實,奇招迭出,曲直相間的劍弧縱橫交錯,形如一座不可突破的迷宮,牢牢困住他。

  這套《花雨無影劍法》也是商怡敏傳授的,原是兩百年前玄真派一位女弟子所創,這弟子不是別人,正是前唐開元年間赫赫有名的劍客公孫大娘,因招式博大精深,後世少有傳人,到近代只保留了半本劍譜。商怡敏在這半本殘譜上自創了十七路招式,補全前人遺作,即使不能媲美原作的神妙,使將出來也是「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謝嵐從沒見過這般狠厲刁鑽的劍法,如網中鳥在劍光中東西捂,冰刀也被擊落。趙霽將他逼至棚頂邊緣,趁他後腳踏空,招式激進,劍束好似萬花筒迎面鑽刺。

  謝嵐人在空中無處借力,眼看要被刺成蜂窩,急忙灑出剩下的半葫酒,酒液散開凝做一幅冰障擋住劍鋒,致命攻擊被化解,洶湧的劍氣卻餘波猛進,冰障隨即龜裂破碎,劍氣像揮舞的皮鞭道道交叉,抽碎他的衣衫,在那凝脂玉膏般的肌膚上留下數十道深淺不一的血痕。

  二人幾乎同時落地,趙霽見那半身赤裸的賊人雙乳高聳,與婦人無異,以為他真是女子,臉著紅後退幾步,幾乎羞於面對,但當謝嵐再度叫囂時,他又相信薛蓮此前的判斷無誤了。

  「混賬小子,我要扒了你的皮!」

  婉轉的嬌音消失了,此刻那賊人聲音粗糲得如同砂紙打磨的鑌鐵,就是成年男子的嗓音。

  看樣子他是徹底被激怒了,驚蛇出草似的撲過來,趙霽再往別的草棚上跳閃,他隨手揪起一個男人追趕上前,廝殺時便將此人充作肉盾。可憐那人先中軟筋散,後中酥骨香,就像失了殼的河蚌,軟踏踏地任人擺佈。

  趙霽不能傷殘無辜,進攻時束手束腳,難以發揮劍招上的威力,所幸有九炎真氣和「八卦游龍踅」防護,敵人也傷不了他。

  謝嵐急於洩恨,突然將人質推向趙霽,趙霽伸手抓住那人肩膀,只覺一股寒氣如長戟突刺,不及多想,本能地點地後撤。彈指間,人質胸膛破裂,傷口中飛出密密麻麻的紅色彈珠,是謝嵐用他體內的血造出的暗器。

  趙霽忙以「秋風捲簾」抵擋,這下換他被逼到了無路可退的境地,謝嵐鷙狠狼戾地拖著已經喪命的人質撲過來,從屍體上撈起滿把鮮血,一揮手,血刃密發,趙霽縱能擋住這波攻擊,也絕難逃脫他的後招。

  勝敗生死,眼看終局。

  趙霽幾乎想閉上眼睛,不讓惡賊猙獰的嘴臉荼毒臨終前的視野,驀然間,謝嵐嘶聲慘叫,騰躍的身體被牢牢釘在半空,一道爛銀彎鉤自他右胸鑽出,彎曲的端頭勾住了他的肋骨,他瞬間從撲殺的野獸淪為垂死之魚。

  「本門星官降魔劍法,專殺你這種怙惡不悛的妖人。」

  捕獵者是陳摶,他不知什麼時候解除酥骨香之毒,借了一位武林人士的銀鉤,以驚雷之勢擊殺賊子。謝嵐身受重創,只須拔出銀鉤,洞穿的臟器就將被完全搗爛,勢必當場斃命。

  趙霽低頭下望,紀天久正在喂廣智大師服藥,薛蓮則在同那群冒充伙伕的賊人激鬥,他倆精通毒理,身上常備解毒靈藥,想必趁亂為自己和陳摶解了毒,第二次扭轉局勢。

  「太師父!快殺了他!」

  後顧之憂已除,趙霽催促陳摶懲處凶手,陳摶正要動手,腳下射出一件暗器,哐噹的一聲,銀鉤折斷,暗器後跟著一道烈風般的罡氣,烈風飆掃,草棚刷然傾塌。

  趙霽陳摶跳閃開去,棚頂四分五裂地壓下來,好在下面的人都中毒癱倒,有桌椅板凳支擋,幸而未傷。煙塵繚繞下,隱約可見一個人抱著奄奄一息的謝嵐立於飯桌中央,不等餘人作動,那人運功發力,在空氣中震出一圈漣漪,吹散飛灰浮塵。

  趙霽抬眼審視,這程咬金是個體型癯長的男子,打扮十分古怪:身穿百花爭春圖案的彩繡紗衣,腰繫五色絲絛,頭紮七彩長巾,女人也少有這麼花哨俗豔的裝飾。奇上加奇的是,這人臉上戴著一隻白色的兔子面具,紅寶石鑲嵌的兔眼睛閃爍妖異的赤光,好像隨時能做出各種凶惡奸邪的表情來。

  「叫你等我到了一塊兒動手,你偏不聽,這下栽了吧。」

  那兔臉男不理旁人,先柔聲責怪懷裡的謝嵐,且不說此人長相如何,單是聲音就極為動聽,清亮得宛如九霄天宮裡的仙鶴於誕生時發出的第一聲啼鳴。

  謝嵐掙扎道:「兔師兄,快替我殺了這些人。」

  兔臉男笑道:「殺了他們就來不及救你了,料理你這身傷勢,我又得大傷腦筋啦。」

  趙霽發現謝嵐胸前還插著那半截銀鉤,但傷口已停止出血,想是那兔臉男替他封住了周邊穴道,這些惡賊殺人如麻,豈能容他們逃走,他不及多想,挺劍飛刺,陳摶看出來者不凡,急忙出聲制止。

  兔臉男左腿跪地,將謝嵐放在右膝上,曲右臂摟住他,左袖向撲到跟前的少年輕輕一揚,那姿勢輕靈優美,酷似戲台上伶人的舞姿,然而就是這看似輕盈的動作,扇起排山倒海的巨浪。趙霽胸口如大石壓迫,猛然窒息,那氣浪雄飛銳進,眼看要將他整個人拍扁。

  死到臨頭,有人叱咤奔至,如同萬仞山風呼嘯,另一股磅礴的氣浪與之衝撞,空氣被攪出一個巨大的漩渦,刮跑附近的人和物。

  趙霽翻滾著跌出老遠,抬頭只見金紅色的袈、裟如蓮花怒放,救他的正是剛剛解毒的廣智大師。

  兔臉男已抱著謝嵐退至五丈外,以大袖掩住倚靠在他胸前的傷者,被面具遮擋的笑聲依然清冽悅耳。

  「久聞廣智大師掌力天下第一,可是這麼看來還欠點火候。」

  廣智不像師弟廣濟心慈面軟,最是剛腸嫉惡,鐵面無私,指著賊子嚴誚呵斥:「老衲只求殺了你這妖人,誰與你爭天下第一。」

  話是這麼說,也知敵人是塊極難啃的硬骨頭,剛才自己固然因餘毒未清功力稍減,對方也為保護受傷的同伴,並未全力出擊,否則那一掌輸贏如何尚難預料。不滅宗一再逞兇肆虐,成員儘是窮凶暴徒,與之相鬥不能講江湖規矩,眼下應當聯合眾人之力除掉這兩個惡黨,絕不能放虎歸山。

  兔臉男惦記謝嵐傷勢,撥開他額前的亂發,低頭輕哄:「你看看,我是想繼續跟他們打,可你的身子已經撐不住啦,我們這就走吧,找個地方給你療傷要緊。」

  謝嵐傷勢沉重,儘管內力渾厚,苦撐到現在也已油盡燈枯,一張俏臉慘白無色,枕著兔臉男的肩膀冷汗淋漓地呻、吟:「師兄,我好痛。」

  「先吃粒傷藥,我方才渡了些真氣給你,半個時辰內是不妨事的。」

  他掏出藥瓶取藥,陳摶想趁機出劍,衣袂微微一動,兔臉男便不抬頭地說:「陳真人若不想害死我周圍這些人,就別乘人之危。」

  他身旁橫七豎八躺了二三十個中毒者,陳摶顧惜友人安危,只得作罷,不止他,廣智等人亦不敢妄動。那些伙伕也都退縮到兔臉男左近,恭慎地等候調度。

  兔臉男先舉起水壺喂謝嵐喝水,傷者咳嗽幾聲,吐出血水,已喪失吞嚥能力。

  「真拿你沒辦法,我來喂你吧。」

  兔臉男笑著脫下面具,人如其聲,果然是個唇紅齒白的美少年,看模樣還比謝嵐小兩三歲。

  謝嵐定睛注視他片刻,虛弱微笑:「這張臉以前沒見過啊,剛找到的?」

  「我怕今天打架弄傷那幾張好臉,想找個一般的替代,來時正好遇到這個書生,就趁便拿來用了。」

  「這麼說你是為了做這面具才遲到的,唉~」

  他倆交換過令人費解的對白,這兔師兄將傷藥含在自己口中,而後不顧血腥,嘴對嘴將藥喂給謝嵐,同時摩挲背部助其吞嚥。謝嵐喉頭滑動,順利嚥下藥丸,二人的唇舌卻沒有分開的跡象,反而越發綢繆地粘在一塊兒,演變成纏綿的熱吻。

  兩個年輕的美男子在一觸即發的戰場上渾然忘我舌吻可謂驚世駭俗,在場的都是白道人士,哪怕本身德行有虧,也自詡正直,見了這淫、糜香豔的情形紛紛側目,暗罵這邪魔外道都是些寡廉鮮恥的淫棍。

  罵聲都堵在心裡,現場寂然靜默,凸顯的那對狗男男的嬌吟和喘息分外扎耳,趙霽看得面紅心跳,不知不覺將自己和商榮代入其中,大敵當前做這些下流妄想實屬不該,陡然回神後他猛抽了自己兩耳光,前方淫、穢的表演也終於結束了。

  兔師兄抱起謝嵐,向陳摶等人笑道:「陳真人,我們改日再會。」

  他頓足騰空,四面沙塵暴起,伙伕們借沙霧掩護向草棚投擲燃燒的油瓶,這回的火勢比之前峻烈十倍,草棚一個挨一個起火,頓成火燒連營之勢。

  「快救火!」

  廣智高呼著沖上去以掌風劈開冒火的草棚,搭救棚下那些無法動彈的人,陳摶等人急忙協助,薛蓮和紀天久抓緊時間為人們解毒,恢復行動力的人也緊急加入滅火隊伍。

  唐辛夷所在的草棚著火了,棚頂不斷飄落燃燒的草屑,已然搖搖欲墜。驚恐中見趙霽飛跑趕來,以為他是來救自己的,趙霽卻在他的期盼下掠身而過,直奔不遠處的商榮,抱起他跳向安全的空地。

  唐辛夷愕然,歡笑一時收不回來,像沸騰中凝固的糨糊,腦子都黏住了。雙眼熱火急煎,須臾結出兩滴豆大的淚珠,將落未落之際那負情的少年又似離弦之箭朝他彈射過來。

  「糖心,我來救你!」

  一根火竹恰好朝唐辛夷頭頂墜落,趙霽不假思索伸手格擋,火竹撞破大塊皮肉,還點燃了他的袖子,他無心旁顧,抱起唐辛夷逃出草棚。到了外面,一排熊熊燃燒的火牆忽地向他們撲來,鄰近的棚子垮塌了。

  眼看躲不過去,趙霽彎腰將朋友護在身下,等著接受烈火炙烤,那火牆卻在他跟前噼啪散裂,零星火團滿地亂滾,不能再傷人。

  趙霽倉惶回頭,只見唐瀟右手拄刀跪在一丈外,白皙的臉滿佈火雲,左臂鮮血淋漓,形同死掉的蚯蚓軟綿綿垂在身側,鮮血順流直下,五個指頭像鐘乳石啪嗒啪嗒滴血。想必疼痛難忍,他平整的眉毛幾乎擰在了一處,身體的重量全壓在刀柄,僅剩的力氣都放在嗓眼。

  「屬下救護不周,求堡主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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