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少小相識之糖心
之後的一天相安無事,可是商榮對趙霽不理不睬,趙霽跟他說十句話,他頂多回半句,趙霽沒法用自己的熱臉捂暖商榮的冷屁股,便不再自找沒趣,第三天開始獨自溜躂,午後逛到神農莊後面的樹林。
此地草木蔥蘢,澗水清涼,更多五色禽鳥,奇花異卉,小孩兒愛瞧新奇,不知不覺走進山林,撞見冤家也在此地閒逛。
「不是叫你別亂跑?這兒是神農堂的禁地,擅闖會惹他們生氣的!」
商榮虎著臉攆人,比虐待傭人的管家還凶。
趙霽不服管,犟嘴:「既然知道是禁地還來,被神農堂的人發現你也要挨說!」
商榮盯著他,瞳光一閃,端起架子道:「我是來抓你的。」
趙霽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脹紅臉罵:「姓商的你好狡猾,擅自跑到人家的禁地玩,還拿我做擋箭牌!」
商榮翹起下巴尖,微笑又讓他的臉飛過一片奪目的光,儘管那笑容狡黠高傲,還含有鄙視。
「隨你了,不想做擋箭牌就回去。」
「我不會聽你的!」
趙霽氣呼呼轉身,決定跟他較勁兒,抬腳繼續向前走出十幾步,林間的空地上出現一個個小土包,大的狀如臉盆,小的與茶杯相似,高低錯落,佔地約十丈見方,顯然是人為的。趙霽尋思這些土包有什麼功用,忽見土包群內有一隻小松鼠,正在土包間左突右竄,可繞來繞去總是回到原地,竟被困住了。
隨後而來的商榮也發現這一奇景,他跟隨師父學過一些奇門遁甲之術,立時意識到這是一種陣法,便爬上旁邊的大樹向下俯瞰,認得這些土包是按太昊伏羲的後天洛書八陣圖排布的,內分「生、傷、休、杜、景、死、驚、開」八門,又分天覆、地載、風揚、雲垂、龍飛、虎翼、鳥翔、蛇蟠八陣,變化多端,雖說只是微縮模型,也精妙細緻,那製作者想必是個絕頂聰明之人。
他看罷下樹,卻不見了趙霽,四面呼喊也無回應,地上枯葉厚覆,看不出腳印,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原來趙霽剛才也想學商榮攀高觀望,他不會武功,爬不出一丈便四仰八叉摔下地,手腳也擦破皮,便不敢再去。忽而看到一隻鴿子大的花斑鳥盤旋飛來,翅膀撲簌有聲,細看卻與平常的鳥大有區別,腦袋僵硬,雙目無光,腹部下還沒有爪子,兩翼上的羽毛酷似雞毛,竟是一隻木製的假鳥。
趙霽自幼玩遍小兒玩具,風箏紙鳶看過無數,卻沒見過這種會自動飛翔的玩偶,看假鳥飛向東面的樹林,便興沖沖追趕,跟著它一顛一顛來到一片翠竹林。林中敞地上佇立三間結實的茅屋,周圍花畦環繞,桃柳掩映,很是整潔清幽。假鳥在屋前跌宕迴旋,醉酒似的越飛越低,最後一頭撞進中間堂屋的窗戶裡去了。
趙霽估計鳥主人就是屋內,躡手躡腳摸到窗前,探起頭往內偷張。屋子寬敞明亮,但擺設雜亂不堪,牆壁上掛滿奇形怪狀的竹木模型,窗戶正對面放置一張沒上漆的松木大方桌,桌上也堆滿各式木工用具,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藍衣少年正坐在桌邊擺弄那隻假鳥。
趙霽看那少年眉目秀彥,雪膚紅唇,宛如畫上的仙童,兩隻眼睛明澈有神,沒有一絲邪氣,便判斷或許是良善之輩,此刻稀罕他那隻假鳥,琢磨著怎麼跟他套近乎。那少年卻先一步察覺窗外有人偷窺,驟然揚手射出一件暗器,趙霽慌忙縮頭,暗器擦著頭皮掠過,情急大喊:「別打,我不是壞人!」
少年聽到孩子的聲音,扣下指尖的暗器,笑令他:「出來。」
他嗓音清脆活潑,彷彿炒鍋裡蹦跳的糖豆,很討人喜愛,趙霽小心翼翼站起來堆笑回應,猛見他又揚手擲出一件事物,不禁駭然大叫,那東西準確無誤飛入口中,甜絲絲軟綿綿的,抿一抿,發現是塊麥芽糖,知道是少年招待自己的,馬上重拾笑容,內心更多了幾分親近感,趴在窗櫺上問:「這是你家麼?我可以進來玩嗎?」
少年笑眯眯點頭:「可以啊,我這兒好玩的東西多了,你進來吧。」
趙霽活蹦亂跳推門進屋,剛剛走近,少年神情突變,在他胸前使勁推出一掌,趙霽直挺挺摔倒,不明白他為何突然作色,耳聽得門邊叮叮叮一串金石撞擊聲,少年已向那方連續發射多枚暗器,均被來人以武器格擋。趙霽就地翻身,只見商榮正仗劍立於門外,目光如炬地瞪著少年。
少年見他擋下自己的暗器,笑道:「身手不錯嘛,居然都封住了。」
他方才的襲擊凌厲刁鑽,若非商榮反應迅捷,定要中招,這時的誇讚也毫無悔意,怎不惹人憤懣?
商榮也是個不肯吃虧的人,指面斥責:「你不問青紅皂白就出手傷人,連句對不起都不說嗎?」
少年聳聳肩,不以為然道:「你自己冒冒失失闖到我家裡來,挨打也是自找的,而且我出手還算客氣了,否則你哪能好端端站著講話。」
商榮氣他無禮,欲上前教訓,前腳剛一跨出,少年已搶先揚手,風聲颼颼,十幾枚暗器競相撲面,商榮以劍網護體,擊落來犯者,但終被一枚落網之魚射中左肩。
少年歡笑:「還以為有多大能耐,結果只是個三板斧的陳咬金。」
他洋洋得意,大有鄙薄之意,商榮不勝其怒,低頭見傷口上插著一枚小小的竹鏢,竹物比鐵器質輕,投擲難度也大得多,這少年不過十一二歲暗器手法已如此純熟,又身處青城縣境內,來歷顯而易見。
「你是唐門的人?」
商榮識破對方出處,少年也已辨出他的師承,反問:「你是玄真派的?」
「你管不著!」
「哼,那你也別來問我。」
趙霽先看少年教訓商榮,暗自幸災樂禍,等到一方受傷見紅,他又慌了神,唯恐他們相互傷殘,眼看少年又要擲鏢,立刻促聲阻止。少年稍稍分神,商榮已驚猿脫兔般撲來,狠狠將他撂倒。
少年暗器功夫雖高,近身搏鬥卻遠不及商榮,倒地後如同肚皮朝天的螃蟹,手腳亂掙,無力反抗。商榮先踹上幾腳,接著揮拳便揍,趙霽不想少年傷了他,也不願他打傷少年,高喊著:「住手!」,撲到少年身上,替他擋下拳頭。
商榮為了尋他才來到這裡,意外地與這驕狂少年起了衝突,正埋怨趙霽惹禍,現又見他衝出來掩護行兇者,便火上澆油,怒上加怒,給他幾點顏色後驅趕:「滾開!不然連你一塊兒打!」
趙霽挨了揍也犯倔,暴吼:「你要打打我,不許打他!」
商榮專好治這種害渾病的,又使勁捶了兩下,趙霽又疼又氣,哭叫:「狗日的,有本事你打死我,打不死你就是我孫子!」
少年看他甘當鍋蓋護住自己的頭臉,任商榮在身上落拳,端的勇義可嘉,怕商榮打傷他,猛然厲喝道:「你敢再打他一下,我就讓紀天久去找你們的陳掌門告狀,讓他重重處罰你!」
商榮心想這人住在神農堂的地盤,又是唐門的人,多半背景深厚,真惹出亂子也不是玩的,自己打倒他已爭回臉面,何必負氣到底?罷手後扯住趙霽衣領,凶焰勃然地低吼:「跟我回去!」
趙霽只管嚎哭,被他拖拽時就跟沒骨蛤、蟆一般,少年憐憫加憤慨,起身抱住趙霽不許商榮帶走。
商榮肅然聲明:「這小子是我領來的,我得看好他。」
少年冷笑:「他現下在我家做客,就歸我照管,你再虐待他,我照樣去找你師父說理!」
趙霽有了撐腰的人也奮起反抗,嘶聲喊嚷:「天殺的小潑賊,小爺死都不跟你回去!」
這麼一來,他跟那少年倒成了和衷共濟的態勢,商榮無名業火燒心燒肺,照頭啐道:「有種別讓我再看到你,否則見一次打一次!」
說罷摔門而去,少年憤憤不平喊嚷:「這人好狂,便是太子龍孫也沒這麼霸道!」,隨手射出一枚竹鏢釘在門板上,以示逐客。而後收斂怒氣,扶住趙霽掏出手絹替他拭淚,和氣地說:「壞人已走,你莫哭啦。」
擦完臉又拉他到桌邊坐下,詢問名姓來歷。
趙霽擤著鼻涕說:「我叫趙霽,家住益州,前兒遭了難,差點沒命,被玄真派的人救下,剛才那小潑賊叫商榮,是玄真派的,現在神農堂養傷,他師哥有事回峨眉了,命他順便照看我。」
少年失笑:「這麼說你們是同伴了,那他還對你那麼凶?」
趙霽嗤之以鼻:「他哪裡算我的同伴,水火不容的仇家還差不多,見了我非打即罵,我也很討厭他。」
少年聽了又噘起嘴:「既然這麼討厭,為何不讓我用暗器射他?」
趙霽的臉刷然發燙,辯解:「玄真派畢竟與我有救命之恩,我若不救他,就是忘恩負義了。」
「你倒是心善,那又為什麼替我挨打?」
「因為……因為你長得好看,我心裡喜歡,捨不得見你挨打。」
趙霽滑頭,可小孩子家並不覺得這想法難為情,照直說來,見真見誠。
少年開心不已,又問:「可是那個商榮比我長得更好看,你怎麼不喜歡他?」
趙霽皺眉嗆哼:「他太凶惡,不像你這麼和善溫柔,那張臉長在他身上都可惜了。」
少年吃吃而笑,更見俏麗,趙霽這才注意到他右眉弓裡藏著一顆小黑痣,據說這叫智慧痣,有此痣者無不慧心靈性,冰雪聰明,看他性格又十分開朗,足見是個妙人,便問他叫什麼名字。
少年說:「我姓唐,叫唐辛夷。辛夷是一種藥材,用來祛風散寒的。」
趙霽喜道:「這名字好啊,聽起來像好吃的糖果。」
見他求解,便拿起木桌上的刻刀,在一塊小木板上刻下「糖心飴」三個字。
唐辛夷拍手大喜:「真的呢,我還是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名字這麼有趣。」
趙霽趁勢說:「那我以後叫你糖心吧,聽著更順口。」
唐辛夷連聲說好,估計趙霽也愛吃零嘴,慷慨地搬出許多甜食糕點來款待,兩個小孩邊吃邊聊,須臾已成知心好友。交談中趙霽得知唐辛夷也是神農堂的客人,因家裡出了事,已在這裡借住半年,每天早晚都有人過來送飯打掃,吃穿用度照料得周道細緻。
趙霽見他獨居,料想外面林子裡的土包叢是他壘的,一問果不其然。
唐辛夷說:「那是我沒事擺著玩兒的,只學了個表皮,比真正的八陣圖差遠了。我最近在琢磨一件新玩意兒,想做一隻能載人飛的大鳥……」
趙霽聽說那隻假鳥和這屋裡所有稀奇古怪的玩具都是他製作的,佩服得五體投地,在唐辛夷邀請下盡情玩耍,當天樂而忘返,就留在這茅屋過夜。
次日早上唐辛夷取出一件玩物相贈,製作原料是毛竹,長約一尺,有成人手臂粗細,外形酷似煙花筒,兩頭各有一個機擴,鑲嵌活動鐵片的一端是頂部。
唐辛夷說這是他自創的暗器,名叫「飛蠅垂珠」,裡面裝著粗鐵砂,只要一按底部的機擴,頂端的鐵片就會自動彈開,朝敵人噴射鐵砂,迅疾無比,就是尋常的武林好手也難以避讓,讓趙霽留著防身。
趙霽初玩暗器,自是新鮮新奇,馬上要出門試驗。唐辛夷忙著鼓搗他的大飛鳥,不肯出門,他便獨自來到那堆放八陣圖的樹林,思籌該以什麼為目標施放「飛蠅垂珠」。東張西望間,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回頭,手裡的竹筒已被奪走,抬頭便對上上官遙狐狸般靈動透亮的眸子。
「趙兄弟,你在這兒做什麼呢?」
趙霽因王繼恩有言在先,對上官遙起了戒心,而且經這兩日觀察,越發覺得此人妖異,好比鮮豔的花蝴蝶,初看美極,可仔細分辨就會瞧出許多令人悚的惡形惡狀來,尤其是常駐腮邊的嫵媚笑靨,老給人笑裡藏刀的感覺。
和他單獨相處惶遽頓生,退後兩步說:「我來找朋友玩。」
上官遙瞟一瞟茅屋方向:「是竹林裡那位嗎?勸你少接近他,會惹麻煩。」
見趙霽抿著嘴不吭聲,又故作神秘問:「你知道他是誰嗎?」
「……誰呀?」
趙霽昨天聽商榮指認唐辛夷是唐門的人,看他暗器拿手又精於匠作,就猜他是唐門某位要人的高足,但上官遙給出的答案遠比這個驚人,他說:「那位唐公子是唐家堡堡主唐震的小兒子,因觸犯家法躲到這裡,他父親正到處搜捕,抓回去就要處死呢。你跟他做朋友,能有好果子吃?」
趙霽瞠目結舌,忙問:「他做錯什麼了,他父親就要處死他?」
上官遙避而不答,摸索手裡的竹筒說:「這東西他送你的?好有趣的玩意,借我玩兩天吧。」
這是唐辛夷剛送的禮物,趙霽怎肯相借,急著上前搶奪。上官遙嬉笑躲閃,往樹林外縱躍,趙霽拔腿追趕,喊嚷著求他歸還。上官遙輕功上佳,要甩掉他易如反掌,此時不疾不徐走走停停,分明存心釣著他,一直將他引逗回神農莊。
趙霽跑得氣喘吁吁,一個撲爬跪倒下去,汗水吧嗒直落,又聽上官遙遠遠喚他,那人正坐在庭中假山上,翹著二郎腿,悠閒地朝他招手。
他跌跌絆絆趕上去,乞憐哀求:「上官大哥,把東西還我吧,改日我再另尋一件好玩意兒孝敬你。」
上官遙說聲:「好勒。」,將竹筒隨手拋到他懷裡,趙霽張臂接穩,對他的爽快頗為詫異,果聽他提條件:「我還你東西,你也得幫我做一件事。」
趙霽謹慎道:「太難的事我做不了,壞事我也不敢幹,別的任你吩咐。」
上官遙嬌笑:「好機靈的小鬼,放心吧,難事壞事都不讓你幹,只要你替我去嚇一個人。跟你同來的商老弟態度粗魯說話帶刺,我看了很不順眼。此時他正藏在大廳屋頂上偷聽我師父和客人們談話,你悄悄過去吼他一聲,看不嚇死他。」
趙霽聽是捉弄商榮,當然樂於效力,卻又犯難:「可是我不會輕功,沒有梯子上不了屋頂啊。」
上官遙說:「這個簡單,我送你去。」
跳下假山,抓住他的胳膊幾起幾落來到大廳附近的屋頂,趙霽遠遠望見對面青瓦上爬著一個白色的身影,不是商榮是誰,忍不住狐疑,想知道他為什麼沒規沒矩地跑去偷聽。
他不知道此刻大廳裡正進行著一場劍拔弩張的對峙,一邊是紀天久和多位神農堂長老,一邊是十幾個來勢洶洶的諸天教教眾,為首的苗女三十多歲,徐娘半老,穿著彩繡黑袍和藍布繡花鞋,渾身掛滿亮晃晃的銀飾,十指各留一寸長的指甲,用蔻丹染得紅豔豔的,活像蜈蚣爪子。明眼人一望便知這是個高明的「蠱婆」,指甲裡肯定藏有極兇猛的毒物,輕輕彈一彈就能置人於死地。
苗女一到場便自報家門,她名叫薛蓮,是諸天教的蜀地掌堂,今日專程從綿州趕到此地,為神農堂殺害諸天教教徒一事向紀天久討要說法。
紀天久已和諸天教教徒理論多次,這次再老生常談,雙方都有些不耐煩,那薛蓮說:「遇害的郭師傅跟我打過多年交道,最是守本分,絕對沒有修煉『飛頭煞』,如今在貴派手上冤死,眾教友群情激憤,定要紀堂主償命呢。」
紀天久見她帶來的人都眼含精光,氣度梟悍,個個是硬爪子,料到今日不能善罷,索性同她針鋒相對:「薛掌堂說話未免太偏頗,數月來青城縣頻現吸髓命案,鄙人探查許久,確係『飛頭煞』所為。就算那位郭師傅的死屬於誤殺,但貴教縱容教徒修煉邪功,荼毒人命在先,卻也不能全怨我們。真要計較,鄙派現下還有十幾名弟子身中貴教蠱毒,躺在床上性命垂危,這筆賬又該如何?」
雙方各有傷亡,按照江湖規矩已算扯平了,但諸天教今日卻另有話說。薛蓮從腰間的布兜裡掏出一疊黃麻布,離座前趨道:「我這裡有張圖紙,請紀堂主過目。」
諸天教蠱毒厲害,在這殺機四伏的情況下,誰都不敢掉以輕心。薛蓮見紀天久遲遲不肯接她的圖紙,知他戒心重,便親自將圖紙攤在大廳中央的地板上。神農堂的人定睛一看,這是張炭筆畫的青城縣地圖,上面用硃砂打了無數小圈,又用石綠在每個圈上勾出直線,十幾條直線最後交匯到一個方位,竟是神農莊。
紀天久警敕:「薛掌堂,你這是何意?」
薛蓮笑道:「紀堂主還沒看明白?這圖上的小紅圈代表那些被吸髓的死者遇害時的位置,『飛頭煞』顧名思義就是能使修煉者身首分離,修習需經九個階段,每階段一百天。期間每隔十日的子時,練功者運功使頭顱離身飛行,外出獵殺活人吸取腦髓。剛開始的幾個階段功力不高,人頭飛不出多遠,假如不能在兩個時辰內返回,就會被煞氣反噬而死,是以只能在近處尋找獵物。從這圖上看,這個練功者明顯剛開始修煉飛頭煞,所以總在青城縣以內作案,有意思的是,犯案地點都圍繞著神農莊,這又說明什麼呢?」
弦外之音再明顯不過,等於在公然指控那修煉飛頭煞的凶手就藏匿在神農莊內。
她這樣倒打一耙,神農堂嘩然齊怒,紀天久正顏厲色駁斥:「薛掌堂勿要含血噴人,飛頭煞是你們諸天教的邪功,與我神農堂何干?」
薛蓮也凜肅宣話:「本教自古規矩森嚴,飛頭煞等邪功都是明文禁止修煉的,違禁偷學者,無論是誰都會被投入法壇,受那萬蠱噬身的極刑。如今我們藍教主也已知悉青城縣出現飛頭煞一事,傳令我等嚴加追查,以目前蒐集到的線索推斷,那練功者極可能藏在貴莊內,這張圖就是直接證據。紀堂主若有疑惑,可再派人核查,看我是不是胡說。」
紀天久氣得語塞,盯住圖紙細看,幾位長老也湊近觀察,他們都曾參與過相關命案的調查,看諸天教標註的案發地點確是準確無誤,驚疑懼下都沒了主張。
薛蓮看他們一個個臉色蠟黃,像各服了十斤黃連,只見冤苦不似心虛,就猜這些人可能真不知情,語氣稍稍和緩,對紀天久說:「紀堂主是出了名的有德長者,自然不會窩藏兇犯助紂為虐,我有一個法子,管保能還貴派一個清白。」
這法子竟是讓諸天教動手在神農莊進行全面搜查,因練習飛頭煞需要配備特殊的藥材和器具,仔細搜定有痕跡。然而武林門派最重尊嚴,寧願丟命不能丟臉,如何肯讓外人在自己家裡撒野?
紀天久怒道:「看來你們是專程來我神農堂砸場的,賊喊捉賊,豈有此理!」
薛蓮見他撕破臉,也不容讓,幽幽冷笑:「紀堂主如此不通情理,我們只好得罪了。」
廳內一觸即發,屋頂上商榮也是嚴陣以待,他先前聽說諸天教找上門來,有心幫助神農堂,料想紀天久不准他出面,便提前躲在大廳屋頂靜觀其變。就在雙方翻臉時,趙霽被上官遙送上屋頂,他原想偷偷走過去驚嚇商榮,可沒輕功的人一走動腳下瓦片便咯咯作響,偌大的破綻如何不被發現?
商榮扭頭看到他,驚急地揮手制止,底下大廳裡的人也聽得分明,奇怪誰的身手這麼差還敢跑來滋事,紀天久轉眼猜到寄住在莊裡的幾個孩子身上,不禁暗罵淘氣,猛聽對面一個諸天教教徒厲叱咤:「誰!」
這一吼昭聾發聵,趙霽像聽到貓叫的小耗子,雙腿麻痺屈膝跪倒,膝下瓦片滑散開,屋頂塌出一個大洞,他摸不到支撐點,頭下腳上地栽進洞裡,屋頂距地面高愈兩丈,似他這般頭先著地,腦袋飛撞進肚子裡不可。
危急時刻商榮捷躍出,也以倒栽蔥的姿勢投入洞中,在半空抓住趙霽,疾展輕功卸去部分墜力,抱著他一道跌落,都摔得筋骨震痛,眼冒金星。
趙霽還不知道自己剛去鬼門關走了一遭,喊著疼掙扎坐起,只見身處大廳中央,周圍數十雙紅通通、黑洞洞、黃橙橙、藍汪汪的眼睛正朝他虎視眈眈,其中一半是奇裝異服的苗人,當先的苗女笑容陰鷙,雙手抱於胸前,幾根血紅油亮的長指甲上下輕點,在他的皮膚上點起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