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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第87章
第八十八章

而在將葉恒抄家入獄後,沈風逸馬不停蹄回到皇宮,直奔承景宮,沈雲飛與宋明山早在承景宮外候著。

“可有小安子的下落?”

沈雲飛看了一眼宋明山,宋明山立時跪下,“臣有負皇上所托,在於侍衛離開皇宮第二日,安公公便被太后調去了百福殿,臣無能,無力改變太后決策,並且,百福殿根本不容臣等靠近,之後便再沒見過安公公。”

沈風逸刷白的臉色,好似下一刻就要不支而倒,雙手收於袖裡,只是用力再用力地收緊握拳,“再無音訊?那究竟是生是死?”

然而,宋明山與沈雲飛皆只低頭不語,兩人誰都回答不了。

沈風逸用力閉上雙眼,再睜開時,已滿目清明,“替朕更衣,擺駕百福殿!”

見到來人是沈風逸,原本守著的御林軍自覺讓出道路,而沈風逸穩步踏入百福殿后,遣下了所有人,只余宋瑞。

殿內,葉嵐閉著雙目,滿臉平靜地坐於榻上,面前焚著一爐熏香,手中捏著一串佛珠。

沈風逸見狀,臉上止不住的諷意,“太后現在才開始誦經禮佛,哪裡洗得清身上的罪孽!”

葉嵐懶懶地掀了掀眼皮,“哀家從來沒覺得需要洗清什麼罪孽,做了便是做了,為何不認?”

“太后端的是好定力,竟絲毫不問葉恒他們如何。”

這一次,葉嵐總算睜了眼,“何須有次一問呢?皇帝既然能將我軟禁在百福殿,想必也迫不及待地收拾了家兄吧。沒看到哀家在替家兄念往生咒嗎?”

沈風逸語帶諷刺,“你倒是看得清楚,只恐怕,你的家兄有你來念往生咒,而你,無人替你念!”

到了這地步,葉嵐仍舊從容不迫,譏笑地望向沈風逸,“哀家也不需要人念,哀家這一輩子,什麼沒經歷過?一個女人想要的都有過了。往生?哈哈……那是此世孤苦之人才會嚮往的東西,於哀家來說,半點也不稀罕。”

沈風逸語氣亦不佳,“看來,太后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死有什麼可怕?不過是斷了下一口續上來的氣。真正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是不知生死……哈哈……沈風逸,哀家有沒有說過,哀家等這一天等很久了,哀家所說的這一天,不是指你死我活,而是指我們之間,終於能有個了結了。二十年,哀家每一次看到你的臉都止不住地恨,恨不得食你肉,飲你血。你為皇子時,哀家想著讓你死,你為太子時,哀家想著讓你生不如死,而當你竟然磕磕絆絆到底登上皇位時,哀家想著,到底是我弄死你,還是你弄死我。”

“那你不用想了,目前來看,你已經沒機會弄死朕了。”

葉嵐抬眼,“弄不死你又如何?這麼些年,哀家讓你痛得生不如死的次數還少嗎?從你那沒用的娘,到那不識好歹的老東西,還有……呵呵……哀家就是要像根刺一樣堵在你的喉頭,讓你食不下嚥,坐臥難安。二十年處處要防著哀家的日子不好過吧?縱使哀家什麼都不做,你也不能安穩吧?偏偏我位高人尊,偏偏你的父皇偏寵有佳,偏偏你只能有血也往肚裡吞!沈風逸,哀家不虧,哀家就算死,也要讓你的心再痛一回!”

沈風逸被葉嵐的一番話激得雙眼通紅,“朕會讓你死後亦不得安寧!”那氣急敗壞的模樣,是將多年的積怨全迸發了出來,好似下一刻就要撲上去與其拚命一般。

葉嵐不以為意輕挑眉毛,“安寧?人死如燈滅,不過是一把枯骨,安寧又如何?不安又如何?哀家想做的,哀家要做的,生前已經都做到了,至於死後,是葬皇陵還是曝屍荒野,於哀家而言,沒有半點干係。”

宋瑞知道葉嵐的話句句戳在沈風逸的心窩上,梅妃也好、劉直也罷都是沈風逸心底最隱秘的傷口,不可觸碰。遂死死拉著沈風逸,小聲安撫,“成王敗寇,皇上莫要被一個階下囚的三言兩語所激到。”

沈風逸沒有回應,倒是葉嵐笑得輕蔑,“對了,還有宋侍衛,啊,不對,現在應該稱宋騎尉。你與皇帝是什麼關係,瞞不過哀家的眼,所以哀家不怕,哀家端要看我們口口聲聲重情重義的皇帝是要面對天下悠悠眾口而選擇斷子絕孫不負你,還是撕下他那張有情有義的嘴臉,納妃立後子孫綿延……哈哈……想想就覺得痛快!”

宋瑞不是沈風逸,沒那麼容易被激到,冷著一雙眼,斜視著葉嵐,“臣與皇上如何,就不牢太后費心了,自古忠孝不能兩全,這是人之常情,就算皇上子孫綿延亦不會影響他的有情有義,這兩者,不矛盾!”

葉嵐倒沒想到,此時此刻反倒是宋瑞比沈風逸平靜,立時也冷了臉,“哼……說得倒是好聽,就怕真到那時候,你就不這麼認為了!”

“宋某會怎麼認為,那是宋某的事,我想太后活不到看宋某認為的時候,現在說的也這些自然都成了廢話。”

葉嵐淩厲的眼神掃過宋瑞,落在沈風逸臉上,“不知皇帝想何時送哀家上路?”

沈風逸在宋瑞的那一番話下,也稍稍平復了情緒,面無表情道,“太后倒是一心只關係自己的死期,竟一點也不理會你那乖‘皇兒’的死活。”

提起沈風宸,葉嵐的表情有點耐人尋味,似乎並不意外,卻也沒什麼痛楚,若真要說有點什麼,竟然是漠然。

“太后當真不過問?”沈風逸揣度著開口。

葉嵐淡淡的,“再怎麼說得好聽,不是親子終究不是親子,早些年哀家就看出來了,即便為他謀劃再多,他也跟哀家隔層心,其實從那時起,哀家就知道,十有八/九是成不了事的。否則,以於環朗的心性,當真會放著他的親外孫而不顧?”

“沈風逸,不管你承不承認,你的命其實很好了。每一次你有事,總會有人替你站出來平事,哀家原本是記恨,記恨好命的你,似乎生來便是克哀家的,可後來哀家看明白了,老天給了你好命,也給了你‘好’性格,你太缺少一個帝王該有的冷絕,所以,那些站出來替你平事的人,會一個一個堆積在你的心底,成為你甩脫不去的負擔,你知道哀家看著你跟自己的心掙扎的時候有多痛快嗎?哈哈……你放心,哀家的路是到頭了,你的路還長,但哀家會在另一邊,看著你繼續掙扎,繼續痛苦,永遠都逃不脫你內心的樊籠……哈哈……”

葉嵐越笑越大聲,卻突地收了聲,有一絲血跡從嘴角滑落,可是葉嵐卻毫不在意,“皇帝,你其實最想問的是安如遠吧?可偏偏,哀家就是要與你作對,到死也不會告訴你……”隨著話音落定,葉嵐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只是雙眼仍舊睜著,眼神中不改她的輕蔑與傲嬌,好似縱使一死,她也要“贏”。

沈風逸沒想到自己千叮萬囑,還是讓葉嵐尋到了機會提前服了毒,想起葉嵐咽氣前最後說的話,更是整個人都抑制不住氣得發抖,宋瑞想要上前安撫,卻被沈風逸伸手攔住,猛地一個轉身,沖著殿外吼道,“把風和給朕押過來!”

不多時,侍衛便押著風和進來,一把將其仍在地上,風和雙膝跪地,雖有懼意,卻並未開口求饒。

“看來,這百福殿裡,一個個的都是硬骨頭!到死也不求饒。”

“即便奴婢求饒,皇上也斷不會饒過奴婢,奴婢何必開口,汙了太后的尊嚴。”

沈風逸氣極反笑,“好好好!真不愧是葉嵐一手調教出來的,不過沒關係,你死不死,朕不關心,朕只問你,安如遠入了百福殿后,究竟遭遇了什麼?”

“奴婢不知。”

“不知?好一個不知!來人,將百福殿內所有內侍宮女全部拖到殿外場去,一一用刑!我看是不是真的無人知曉!”

宋瑞看著已經紅了眼的沈風逸,一時不知該攔還是不該攔,他知道,不管沈風逸克制得再好,葉嵐方才的一番話都在他心裡掀起了波瀾,他的皇子身份換來母親的死,他的太子身份換來劉直的死,而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他的皇位之爭換來安如遠的生死不明。

不消片刻,殿外的慘叫不絕於耳,宋瑞聽得心裡都是陣陣發怵,沈風逸卻只是咬著牙關,眼睛一眨也不眨。

“不管是誰,只要能說出一點相關的資訊,便停了他的刑罰!”

殿外的刑罰仍舊繼續,沒過多久,便有一侍衛拖著一滿身血跡的太監進得殿來,“啟稟皇上,此人說他曾見過安公公。”

沈風逸雙眼一瞪,“說!”

那人好似早被打得傷了元氣,此時說話更是有氣無力,“奴才當日被太后遣退後,因想起殿前的廊燈還有一盞沒有點上,所以在離開後又返回點上,就在奴才離開百福殿之時,有看到風和領著幾個沒見過的侍衛拖著一個人從殿裡出來,奴才離得遠看不真切,之時,被拖著那人似是穿著總管太監的服飾,奴才想,可能,可能就是安公公。”

沈風逸兩眼微顫,“你可看到他們拖哪兒去了?”

“奴才當時嚇壞了,根本不敢靠近,所以不知道拖哪兒去了,只是覺得那人任由拖著,不動不響的,再怎麼昏迷之人被這樣拖著也該哼喚兩聲了……”

沈風逸雙目眥裂,“你難道是想告訴朕,安如遠已經死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說了當日看到的情形,其他的奴才一概不知,求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來人,風和呢?沒打死就給朕拖過來!”

待得滿身血污的風和趴伏在殿中時,沈風逸也顧不上什麼風度,徑直立在風和身前,“朕只問你一句,安如遠是生是死?”

風和趴在地上張口便是鮮血,笑得慘然,“皇上覺得呢?”

沈風逸咬著後槽牙,攥著拳頭,才硬生生止住自己想要一腳踹上的衝動,壓著性子問道,“朕現在問的是你!”

“奴婢,不知。”

“你……傳朕旨意,百福殿所有人,仗斃!”

宋瑞皺眉,卻沒有理由上前阻止,其實方才葉嵐話裡話外透出的資訊,小安子恐怕早已凶多吉少,否則,葉嵐又怎麼可能說到死也要讓沈風逸的心再痛一回?

可同樣的,葉嵐又很聰明,她不明確告訴你人已死,你便還會殘存這一線希望,覺得人沒死,一面是心底的一絲希望,一面是杳無音訊的下落,這樣的煎熬,又其實“痛苦”二字可解的。

所以宋瑞沒有立場去為殿外的那些人求情,沒有理由去責怪此時沈風逸的一身戾氣,不是被折磨到這份上,他又怎會這般不管不顧?

新仇舊怨,心上的折磨永遠比*上的更持久,很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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