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西藏的偶遇(2)
其實只是因為這隻表,讓她對他有了莫名的親切感。
韓寧半笑不笑的,繼續拿起相機拍照,卻是對著她一直在按快門。蕭余被他弄得有些不自在,扭過頭去看八角街:“瑪吉阿媽酒館在哪裡?據說六世喇嘛在那裡寫過一首情詩?公司裡人都說要我一定去看。”
“帶你去,有什麼好處?”他收起相機,帶她走下樓,“你知道在這裡一個導遊多貴嗎?”蕭余被他這話噎的,半天沒緩過來。
順著大昭寺走,八角街兩側的露天商舖,遊客雲集,商人舌燦如花。完全是成熟的商業市場,倒讓她起了些購物的興致。每走幾步,都停下來低頭看首飾,不過兩三句,就能駕輕就熟地殺價扯皮,一點都不怕那些時而不耐煩的商人。
韓寧饒有興致看著,她是個美女,毋庸置疑。剛才的對話,也能聽出她應該是衣食無憂的,這種家庭出來的女孩通常都是寵養著,很自樂自足。可從第一眼開始,他覺得她似乎很沒安全感,反而像是很憂慮的女人。
大部分時間都是眼神飄忽,像是在猶豫在徘徊。不論是不耐煩地敲著電腦,還是在飛機上怔怔看著前座發呆,只要是獨自一個人就像是在想著什麼,心底沉著很重的東西。
熱得有些燥人,蕭余拿出紙巾,遞給他一張,才去自行擦汗。
談好價格後,她才對著鏡子直接戴上了誇張的耳墜,撩起的長發下,依稀能看到耳朵上有很多細小的鑽釘,從耳廓到耳垂,甚至是小巧的耳屏上都有裝飾。
“這裡會影響聽力,”他碰了下她耳屏上的純黑圓環,“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穿在這裡。”
她對著鏡子笑了下,又把頭髮捋順,在長發中只能若有似無看到新買的耳墜,其餘的都像是刻意要藏起來一樣。
“穿了這麼多不就是為了讓人看?為什麼要遮起來?”他忽然問。
“年輕的時候,”她說完又覺得不妥,“應該是念大學的時候,總覺得有很多情緒要宣洩,有種少年不識愁滋味,卻硬要強說愁的感覺。可又不喜歡病病歪歪的,只能每次控不住了就去穿個耳洞,久而久之就穿滿了。其實不是為了彰顯自己有多特別,”她摸出錢遞給攤主,半開玩笑說,“只是在禍害社會和禍害自己之間,果斷地選擇了後者。”
直到走到兩條街的交匯處,她才見身前的黃色二層小樓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兩人進門時,俄羅斯女招待一見韓寧立刻就笑起來,和他低聲交談著,一副老相識的樣子,蕭余聽不懂半句,直到坐下才悄聲問:“技術員,你是俄語專業?”除了專門的語種專業,這個年代去學俄語的人真的是鳳毛麟角了。
韓寧替她倒了碗酥油茶:“小時候我爸和人說時候,我就在旁邊學舌,沒想到歪打正著就學會了,說得其實不好,也就勉強能交流。”
學舌也能學出一門外語,這也是天分。
建國時哪兒有什麼英文,自然那一輩人響應中蘇友好號召,學的都是俄語,自己還半強迫被爺爺爸爸逼著學,可惜啊可惜,舌頭就是卷不過來。許南征倒和他一樣,有時候出去和俄羅斯人談生意,反倒是要給俄語翻譯提點一二……
她又想起自己慘淡的英語,嘆了口氣:“我從幼兒園就和老師學舌英語,到大學偏還被調劑到了外院,漫漫人生路,英語就學了二十年。”
“你學前教育挺到位的,”韓寧笑看她:“酥油茶能緩解高原反應,試試。”
她端起瓷碗,喝了一口,暖意融融的:“所以我一直認為笨鳥先飛是假的,那時候為了讓我學英語,特地轉了幼兒園,沒想到學了二十年,還是掉尾巴的。”
韓寧笑了一聲,說:“你是八十年代的孩子吧?那個時候連老師都說的不好,又怎麼會教的好。”蕭余想了想,頓時心裡舒服了些,又喝了口茶:“你倒很會寬慰人。”
兩個人就這樣隨口聊著,蕭余從5分錢的冰棍,說到不用花錢的游泳池,竟意外地將兒時的事說了個遍,韓寧始終笑著聽她說,不時寬慰兩句,卻句句到位。兩個人直說到了日落才離開酒館,夜色澄清的嚇人,蕭余啊啊了很久,才指著天說:“這位帥哥,請幫我拍一張西藏的夜空。”
韓寧無奈仰頭,站在人群中替她拍星空。其實他想說她過幾天拍片的地方才是夜空最美,可就沒法拒絕難得興奮的她。四周亂糟糟的,偏他還很認真,一定要挑個好角度,蕭余看著他被人擠著,倒先覺出了自己的過分。
終於拍好了,他才拿過來,微笑著給她看:“想拿走,可要收費的。”
乾淨的星空,如此純淨。她看得開心,很認真點頭:“好,今晚我請吃飯。”
就這樣,幾乎像是和老朋友一樣,兩個人同遊一日,又共進晚餐後才回了酒店。
在拉薩訂的是度假村的酒店,她回到房間時,藏族小姑娘特地來提醒早上可能沒有熱水,要她如果洗澡就在晚上。因為這句話,她才關上門就進了洗手間洗澡,因為熱,不過裹著個浴巾走出來,髮梢滴著水,卻懶得去擦。
她本以為自己不會有高原反應,還特地上飛機前吃了紅景天膠囊。可洗完澡才覺得喘不過氣,趴在床上猶豫著要不要找跟組的醫生。手機就放在電話機旁,一整天除了工作電話,沒有許南征任何消息,最後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先撥了他的電話。
很久的等待,許南征才接了電話,很低沉,略顯沙啞卻仍是很好聽:“笑笑?”
她嗯了聲:“打電話看看你吃飯沒有。”
“空了一些,要不要開車去接你?”
她看著玻璃上倒影的檯燈,默了下:“我在西藏。”他那邊沒出聲,似乎是喝了口水,才接著問:“怎麼忽然去西藏了。”她語氣輕鬆:“拍片子唄,客戶怕危險不肯來,我就全權代表了。”他笑,仿似是真要給她出頭:“是哪家這麼使喚人?下次我去給他們上上課。”
她覺得有些頭昏,似乎呼出的氣都有些燙,剛想繼續和他玩笑,就聽到有人在那邊兒問許總,要不要定晚飯?是向藍的聲音。
莫名就沒了說話的興致,她匆匆說有人敲門,就掛了電話。
安安靜靜的房間,哪裡會有人來?
繁華喧囂,也不過是他那頭的景象。蕭余靠著床頭看了會兒電視,越發覺得頭疼,終是鑽到被子裡迷糊睡了會兒。因為太過缺覺,反而有種一睡要死過去的感覺。嗓子干的發疼,可怎麼掙紮著都醒不過來,好在手機拚命響著,不知道是誰那麼執著,連著打了十幾個電話,才算是把她從夢裡拽出來。
胳膊伸出去,已經都是汗。
接起來是製片,嘀嘀咕咕地說著明天的工作行程安排,她昏昏糊糊聽著,覺得自己快要去見閻王了,足足四五分鐘後,電話那頭的工作狂才覺得有些不對:“你該不是高原反應了吧?”她很輕地嗯了聲,嗓子疼得要滲血一樣:“估計是,在發燒。”
疼痛像是刻入皮膚裡,寸寸灼熱。
“靠,”那邊兒嚇了一跳,“高原你敢發燒?不怕肺水腫直接見上帝?”
她咳了兩聲,幽幽地說了句:“我信佛,估計不會見到上帝。”
那邊真是氣急了,罵了句,說打電話給醫生來看她。
她才把電話放到桌上,就聽見敲門聲,還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還真效率,她暗嘆了句,從床上晃悠悠下來,才想起自己只裹著浴巾,不過來的是醫生,面對這種職業本身就沒什麼忌諱。方正也沒力氣穿衣服,索性走過去開了門。
沒想到的是,門口不光站著跟組的醫生,還有韓寧。
這下真是意料之外了,雖然睡了一覺,頭髮卻還沒徹底晾乾,仍舊是半濕著狀態。就這樣裹著一條浴巾,沒有穿外衣,堂而皇之地被他看了乾淨。
直到針扎進手背,她才幽幽看著他:“倒杯水給我。”
就一天,中午在成都雙流機場認識的人,相處了整整一個白天,她還很大度地附贈了一頓晚飯。沒想到竟然半夜十分還要裹著浴巾,坐在他身邊吊鹽水。
相比她的幽怨,韓寧倒是坦然,接了杯熱水遞給她:“剛才我去和醫生開藥,聽見你同事的電話,說的像馬上要犧牲了一樣,就好奇跟來看看。”
沒見過人生病?有什麼好奇的……
於是就這樣折騰了大半夜,好在西藏的醫生都有經驗,用的都是特效藥。一袋鹽水就徹底退了燒,她看著醫生換上第二袋,很輕地問了句,這次死不了了吧?醫生被她百無忌口嚇了一跳,一臉正色地告誡下次別再洗完澡不穿衣服了,最好在這裡八天都別洗頭。
蕭余被醫生唬得發傻,暗自腹誹這還不臭了?
韓寧不知道哪裡弄來了梨,用隨身帶的瑞士軍刀很細心地削著皮,薄薄的一圈下來,竟沒有斷,直接拖到了地上。最後才用兩指扯斷,遞給她:“吃吧。”
她說了句謝謝,接過來咬了口,水分太足,很快就有梨汁順著她手心滑下來。正是懊惱時,他又遞來了一張紙巾,她有些愣,沒接。
“進藏前也不看看注意事項,”他塞到她手心裡,“怎麼不穿衣服?”
蕭余看了他一眼,你這麼問,想讓我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