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試鏡(一)
深夜,白青沅房間的燈還亮著。
自從前天胡裡黑著一張臉帶回一份試鏡劇本,他就抱著這份劇本在白天工作完後就細讀。
試鏡劇本說是劇本,其實也就只有一張紙,它是劇本的一個小片段,雖然不是深奧的類型,可是白青沅讀了三個晚上,都有些不明白這個片段想要表達的是什麼。
這個片段講的是男主角在祭天之前與一位不知名的黑衣人的對話,情緒標注當中透露出,男主角與這位對話看似風輕雲淡,實則綿裡藏針,針鋒相對。但沒有前因後果,他們為什麼是這樣的對待對方不得而知。
白青沅閉上眼,眉頭微微攢起,陷入自己的世界之中。
這應該是個沒有什麼不同的夜晚,有星辰有微風——
明亮的燭火下,巫夜站在木桌邊審閱著一卷長長的錦帛,閱讀的過程中忍不住皺起眉頭,鬆開一頭從桌上拾起一隻細細的竹筆,沾了少許的墨在錦帛上塗畫。
他背對著一扇木窗,雕花雲紋,窗外還依稀可見朦朧的夜色與山石庭院。不多時吹來一陣風,巫夜望了一眼被吹得搖擺不定的燭火,心中安然。
一位訪客,如期而至。
全身被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衣人扶窗站立,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可以暴露身份的物品,臉上只露出一雙似曾相識的眸子,他平靜地沉著嗓子開口:「巫夜,許久不見。」
巫夜一點也沒有驚訝地轉過身來,情緒淡淡:「是啊,許久不見。」
見完來人之後他又轉了回去,繼續隨意在手上的錦帛塗劃著,並不急著直接切入主題。他與這黑衣人似乎是真正的舊識,而且還熟到了將背後展露也不怕他會出手的地步。
背後襲來一陣風。
巫夜只是伸手一握,就將一卷被紅繩封好的錦帛握在手中。
「你要的東西。」
黑衣人的聲音由後而來,巫夜隨意地放下自己手裡的,將這卷錦帛上的紅繩當場拆封。當大致瀏覽完時,他就轉過身。
「你想要知道什麼?」
抬了抬舒長的眉眼,手裡示意揮了揮這卷錦帛。
黑衣人笑,理所當然地道,「所有你知道的我都想知道。」
巫夜也是一笑,情緒依舊是那般溫淡:「所有?就怕你知道太多,沒命守著這些。」
看似是威脅,可語氣綿軟,分不清黑衣人的話致使他此刻是否生氣。
黑衣人攤開手,絲毫不受影響地平靜笑道,「你都還沒死,我總不會比你先死就是了。等價交換,我給你想要的東西,你得給我你知道的。」
「該知道的你當然會知道。」
巫夜輕闔眸子,右手微微一擺,行雲流水地扯過桌上的錦帛,這錦帛在他手中十分聽話,柔順地捲在了一起,並由巫夜向那黑衣人擲去。
「你該走了,等會碰上巡邏隊伍你想走都走不了。」
站在他身後的黑衣人準確地接到落下的錦帛,聞言二話不說,右手一撐窗簷躍窗而出,離開之前還併攏了手指行禮,就像是不挑釁這個人他會不舒服。
「後會有期。」
不對……
白青沅皺眉從床上坐起身,情緒完全與劇本對不上,哪裡像是缺了一塊,補不全兩個人物的情緒,成了一幕似是而非的場景。他看向桌上的那張紙,拿起一支筆就把上方填補的紅字全部劃掉。
連著幾天的揣測被全數推翻,白青沅疲憊地離開床。
他推開臥室的門來到客廳,客廳中傳來電視播放的聲音,像是在播放哪部電視劇,他先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後走到沙發邊坐下。
客廳裡不是只有他,胡裡正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只是眼神渙散,想來不知道神遊到哪裡去了。
白青沅知道他還是惦記著前天輸給程杉的事情,沒有去打擾,抬手喝水,順便看了眼電視,也開始神遊千里。
巫夜與黑衣人一定是舊識,而且還是關係不至於那麼差的那種,但是一無所知的這張紙上,巫夜能與誰即使針鋒相對,情緒也不會露出負面的那一面呢?
而程杉為什麼挑選這個片段來給自己試鏡?
胡裡告訴自己這部劇是雙穿越,在這樣的條件下,人物會發生什麼?
男女主角背道而馳,被世事影響造化弄人?遇見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生,然後虐戀情深?
「箬兒你聽我解釋!」
電視中傳來一聲著急的男聲,白青沅抬眼看去,只見電視裡一名著黑襟藍衣的少俠一手拿劍一手抓住了一名粉衣少女的手臂,神情慌亂焦急。
粉衣少女一把打開了他的手,大喊著:「還需要解釋什麼!我都看到了!」
粉衣少女的演員是當紅小花旦許可可,表演情緒說來就來,此時雙眼含淚,欲說還休,還真讓粉絲看了叫一個心疼。
「你的話從來就不能信!」少女含淚咬牙,「你說紫衣只是父母指定的婚約我信了,可是現在呢?任軒你不是人!!」
粉衣少女眼淚落下,羞怒地指著少俠的臉,像是失望至極而後轉身跑開。
被丟下的藍衣少俠站在原地,黯然失意,過了幾秒苦笑出聲,「你為什麼從來都不相信我。」他眼中光芒閃爍,笑容苦澀得讓人看著十分難過。
從他身後的客棧裡走出一名身著淺紫色衣裙的溫婉女子,她一臉擔憂地看著藍衣少俠,「任軒,箬兒姑娘孤身一人的,萬一遇上壞人……你還是跟著去看看吧。」
任軒舉手制止她,「風大俠早就跟上去了,不用擔心他們。這個時候箬兒聽不進我的任何話,我想我跟箬兒,都需要冷靜冷靜。」
紫衣一驚,「風大俠?那他們兩人不會……」
任軒疲憊地再度制止她,「不用再說了,那是她的自由。」
白青沅靜靜地看著電視上的表演,面容上絲毫看不出對此的看法。
電視裡的悲歡離合還在上演,白青沅卻把水杯往旁邊一放站起了身,他拍拍胡裡的肩膀,溫聲道。
「早點睡,我回房間了。」
胡裡恍如夢中驚醒,「啊啊,好的,你快去睡吧,你明天還有試鏡呢。」這可是他們幾年來,第一次有可能翻身的機會。
其實如果不是輸給了程杉,胡裡還有可能會不相信程杉是否有能力能夠幫忙。只希望程杉能夠解決吧……
白青沅臥室的門,在胡裡眼前啪嗒一聲合上。
……
第二天下午,胡裡收拾完小明星秦子楓的又一次惹事的爛攤子,借了一輛車開著接送白青沅去與程杉約定的地點。
程杉把試鏡地點定在了自己女朋友居住的地方,離白青沅與胡裡的住所有一個小時多的車程。
說起來程杉已經在準備開拍了,胡裡問起來,他說因為女主戲份較多,男主的位置又一直虛位以待,所以決定先將女主個人以及一些不需要男主的場合拍掉。如果白青沅試鏡成功,過些天他就能一點也不耽誤地直接進組。
這個劇本的作者林秀繡居住的地方是個普通的小區,進入時也沒有那麼嚴格,只是保安打電話詢問了樓上的住戶後,才讓他們兩個人進去。
「你手裡這是什麼?」胡裡停好車才發現白青沅手裡似乎拿著什麼東西。
只是這團東西太模糊,胡裡也分不清它到底是用來做什麼的。
白青沅輕輕一笑保持著神秘回答,「道具。」
兩人上了樓,敲開門後就看見了聽聞過的林秀繡本人。程杉坐在沙發上,抬頭看來微笑問好。
林秀繡是個同程杉一樣看起來十分年輕的女孩,只是她身上帶著一種冷若冰霜的氣質,除了在見到白青沅之後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很快就只剩下冰冷冷的表情。程杉還沒有開口,她就先伸出了手,與白青沅兩人友好地握了握。
「你好,初次見面,你跟程杉說的一樣好。」
話語中竟是不掩兩人對白青沅的滿意。
也是,要不是白青沅讓他滿意,他會選擇要出手對上那個人嗎?
程杉在沙發上重重地咳了幾聲,叫回了自家女朋友,他看了看環境,「你需要準備嗎?」
林秀繡居住的是一室一廳,有些顯小的空間卻讓她佈置得十分溫馨,處處可見用心的裝飾品,雖然她氣質冷若冰霜,但是佈置中可以看出她心中也有少女的一面。
白青沅也跟著看了看環境,隨後他輕輕搖了搖頭,「不用了,現在就可以。」他隨時都做好了準備。
這裡沒有多餘的道具,也沒有搭戲的黑衣人,只有巫夜。
白青沅轉過身去,緩緩展開手裡的東西,那是一塊普通的布,除了看起來很柔順光滑,沒有任何的奇特。但是現在,他就是巫夜手中的道具。
本來以為白青沅需要時間入戲的程杉在沙發上一振,看著白青沅抬手彷彿從右邊的餐桌上取出『一支筆』,沾上墨。
是的,劇本當中巫夜原本是站在桌子的右邊,但是林秀繡的家裡,餐桌兩面都貼著牆放,白青沅只能站到桌子的左邊。
但是他一點都沒有演出違和感。
『巫夜』轉過身來面對訪客,一切動作都是順暢自然,彷彿這桌子本來就是在這左邊,而他的轉向做完之後,客廳裡的人再沒有一個去在意這一點了。
『巫夜』一點也沒有驚訝地面對著來人,情緒淡淡,「是啊,許久不見。」他的眉眼本就是柔美的那一種,即使沒有表情,也讓人彷彿看見了一幅畫。
他沒有驚訝來人的到來,轉過身去。
『巫夜』垂下眼簾,不再開口,手裡隨意塗劃著,風輕雲淡。
程杉一貫認為沒有搭戲的人只怕更難將觀眾帶入場景,但是他卻越看越心驚,沒有黑衣人反而成了白青沅此刻有力的利器,他將節奏全然掌控在一個人的手中,那並不存在的黑衣人也彷彿被他一手帶著節奏,『巫夜』沒有開口地背對著他們,唇邊露出了一絲笑容。
這笑容是鏡頭無法拍到的,可是鏡頭能拍到『巫夜』似是卸下防備的背影,那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的調整,但整個人的狀態感覺起來卻截然不同,他變得十分的柔和,即使這身後是個未知其名的黑衣人,『巫夜』的背後,也將坦蕩蕩地露在他的面前。
這是『巫夜』對這個人的信任。
也是這一個片段裡面,最想要表達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