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賞月

　　齊衡坐在皮質的黑色沙發上，面前的電視正放映著一部國外電影，他收回不帶情緒的視線，用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看向走進來的白青沅。

　　房間裡只剩下兩人，白青沅往前的每一步都被齊衡注視著，白青沅微微怔忡，微笑了一下繼續往前。

　　「許久不見。」

　　白青沅不置可否，要不是齊衡的電話，他恐怕不會再來見他。

　　當時兩人的對話在白青沅看來他們已經是說得沒有餘地，他那樣拒絕齊衡，齊衡現在卻主動來找他……他是真的看不懂齊衡什麼意思。

　　「坐。」

　　禮貌的手勢示意旁邊的座位。

　　沙發是圍著茶几擺放的，成套的三件式沙發，白青沅直接走向他右手邊的單人沙發，坐下時齊衡推來一杯剛倒好的熱茶。

　　「過的怎麼樣？」

　　白青沅扶住茶杯，反問他，「齊先生認為我過得怎樣？」下一刻他露出恍悟的表情，「對了，齊先生又幫了我，我是應該來感謝你的。」

　　「……」

　　齊衡停住遞茶杯的動作看向他。

　　「不是幫。」

　　白青沅微微驚訝抬頭，齊衡那雙本該讓人有壓力的眸子，此刻竟意外有些情緒淺顯。

　　「那是道歉。」

　　白青沅眼睫扇動，他知道自己面上肯定是驚愕的表情，他心裡也是這樣。

　　齊衡在說什麼？道歉？

　　他和星睿走到今天這一步，幕後推手本來是不會讓他這麼輕易地離開，本來他也會因為星睿的官司雪上加霜，可是最後他卻成功解約到風波暫緩。齊衡在暗地中幫了多少，白青沅心裡有數。這次來理應是感謝他的，但是上一次的理念不合讓他著實有些生氣，他不知道齊衡為什麼要幫他，他是幫了他很多次，然後在上一次中把他對他的所有好感都殆盡，如果雙方都有意，上一次就是他們兩人的最終決定。齊衡這一次不會幫他，他也不會來見齊衡。

　　但是齊衡又是單方面的表達善意……白青沅不禁自問，他有什麼利益可言，值得齊衡這般多次出手。

　　聽聽他說什麼，不是幫，是道歉？

　　白青沅面上微表情悄悄變動，「我不明白齊先生為何要道歉。」

　　上一次換做齊衡的角度他是沒做錯，商人的手段，他不欣賞但能理解，用在他身上他會生氣，但是齊衡也幫了他幾次，不管哪方佔多哪方佔少就那樣相互抵銷，所有感謝他會通過程杉肖筱等人來回報，但與齊衡，此後不再來往才是他心底的想法。

　　「你明白的。」

　　齊衡的手指落在他的手背上，將他的手留在原地，另一手則將茶杯推到眼前。

　　「所以，我們和好吧？」

　　他就這樣直直地看著白青沅，唇邊露出了溫和的笑意。

　　室內音響裡飄出輕柔的音符，電影中的女主角在離別之際抱上了男主的脖子，對他獻出了自己的唇。情意綿綿的女聲進入了畫面的篇幅，她的歌聲中有哀怨，有不捨，女主角流淚的特寫令人潸然淚下。

　　滴。

　　齊衡收回遙控器的手，與白青沅都是有些尷尬地轉移了視線。

　　屏幕上顯示著黑白的播放器，正開始播放鋼琴曲，齊衡沒話找話地放下遙控器開口，「你是外語學院的，剛才那首歌歌詞你聽得懂吧。」

　　驚愕了一瞬的白青沅笑得睫毛亂顫，他勉力保持住自己禮儀，端起茶杯。

　　何止聽懂，他還能翻譯出多個版本。可是齊衡，你是故意還是無意的？剛才那首歌詞露骨的情歌，可不適合他們這個場合。

　　很好，齊衡又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他想要說什麼又放下了手，最後指了指那邊被簾子擋得嚴嚴實實的落地窗，「賞光一起去那裡看會兒風景？」

　　解圍成功。

　　窗簾拉開，將這扇巨大的落地窗展現在眼前，反射著薄光的玻璃，窗外暗藍的幕布上懸掛著似乎有些害羞的月亮，它散發著淡淡的光輝，邊上蒙了一層薄薄的雲紗。並不瑩亮的光線照在玻璃上，依著這些看見遠方燈火連綿的都市，腳下是幽暗雅致的街道，兩個世界的明與暗，被光的線條分成了兩端。

　　「月亮……這幾年在林市裡很少看見。」

　　齊衡微微靠著落地窗，視線鎖定在那人映得雪白的面容上，「也許是因為這邊沒有什麼高樓大廈吧。」這裡已經是郊區的範圍，平日裡沒有樓房的遮擋，是欣賞夜景調養身心的好去處。

　　「也是。」白青沅看著那輪月亮有些出神，「在海辰的古寨看見過比這還要漂亮的月亮。」

　　齊衡微微挑眉，「是嗎。我卻覺得今天的月亮比以往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要好看。」

　　好看，但比不上身邊人的好看。

　　白青沅的眼眸像是落入了一點星光，他轉頭看過來，月亮在他黑亮的眼睛裡淡淡發光。

　　「齊先生今晚邀請我就是來賞月的嗎？」

　　齊衡只是安靜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他，「這是其中之一。」

　　聰明人的交往話說一半就好，白青沅微笑，「那要求和好也是其中之一了？」

　　齊衡在白青沅的訝異中搖了搖頭，「不，不是要求和好，是請求和好。」

　　他站直身體，西裝革履的他總是顯得十分強勢，他伸出手，「我為上一次的事情道歉並請求和好。」

　　「以什麼身份？」

　　齊衡似想了想，「以朋友的身份。不過白先生好像並不想回應我……沒關係，單向遲早會變成雙向。白先生看起來很驚訝，但個人覺得從最早開始都應該表達得十分明顯。」

　　「我很欣賞白先生，所以想要與白先生結交。」

　　如果要問欣賞白青沅哪點，那齊衡可以很坦誠地告訴別人，白青沅的每一點都值得欣賞，每當你瞭解他的事情多一點，他的作品多一點，你會發現，這個人有著無限的魅力。對於齊衡來說，和白青沅說話從來都不需要多費心神，他想說什麼，他就能明白什麼，這種與其說因為想法差不多所以能瞭解對方的對話，齊衡更想賦以默契的評價。真新奇，這世上竟然會有這樣一個人。

　　其實，很早開始就是。

　　他為什麼對白青沅無法生氣？他為什麼想要結交這個人？

　　脫離那層『奇怪牽連』之外的鬼使神差，或許，那是因為心呢？

　　白青沅沒有回答，齊衡便也安靜地直視著他，兩人無聲地對視。

　　「我接受。」

　　白青沅伸出手，接住齊衡的那隻手。淡淡的月光映亮了他們相握在一起的手，映亮了白青沅右手虎口的那顆痣。

　　「砰！」

　　「砰砰！」

　　窗外忽然綻開了盛大的煙花，五顏六色交織的畫布，升空的瑩亮煙火，一連不斷的煙花砰砰響著將整個天空籠罩在綺麗絢爛的色彩下，一朵朵高昇綻放，一束束飛舞騰空，整條靜謐的街此刻都被包裹在盛大的動靜裡，白青沅他們所處的落地窗也被這意外的煙花染上了顏色，它一遍一遍地變幻著，穿過了玻璃停歇在他們的衣襟上、影子上、相握的手上。

　　齊衡揚眉，面無表情地隨意道，「看來是十二點了。」

　　白青沅看著他，輕笑，「這難不成也是今晚的其中之一？你的和好慶祝可真隆重。」

　　「不。」

　　否定的聲音中，他的手指輕碰了下白青沅的手背，鬆開了那隻手。盛大而又隆重的煙花下，他從西裝口袋中取出一個小盒子。

　　紮著黑色的蝴蝶結，紅絨的盒子乖巧地待在比它大的手掌中。

　　齊衡舉著那個包裝精美的紅盒子，表情認真。

　　「生日快樂。」

　　白青沅衣服裡的手機嗡嗡響著，他的臉一半在絢爛的煙火之下，一半陷在黑暗之中。

　　「這也是你今晚的其中之一？」

　　齊衡似為他的反應而有些愉悅，他的唇角微微上揚，「我保證，這是今晚最後一次的其中之一，也是今晚的最終目的。」

　　煙花絢麗。

　　……

　　「所以你今晚是和那位齊先生一起過了生日？？」胡裡一臉『excuse me』，他捂著腦袋覺得自己的世界正被一輛武裝機甲轟隆隆開過。

　　「所以你一點才回來是因為和齊先生一起過了生日？？？」胡裡爬上沙發坐到白青沅旁邊，「我知道你的生日在十二點給你發短信祝福——這很正常，但是齊先生，他為什麼知道又為什麼要為你慶生？！」

　　白青沅靠在沙發上，怔怔地望著天花板。

　　「錢多多你別裝死啊！！」

　　「兩個大男人又放煙花又送禮物你倆是不是戀愛了？！！齊先生這手段是在追你吧！！」

　　白青沅愣愣地轉頭，「如果我說……我倆是單純的友誼你信嗎？」

　　「信！」

　　胡裡表情怪異，「信你我TM就見鬼了！！錢多多你說什麼我都不信你和齊先生沒有一腿了！」「上回電話吵架果然是情侶之間的鬧彆扭吧！錢多多啊錢多多！你真是！」

　　白青沅看他搖著頭像是要表達什麼，他伸手拿過茶几上的燕麥巧克力塞住他的嘴，「我覺得你今晚已經瘋了。」

　　「我才沒瘋！」

　　胡裡嚼著東西又搖搖頭，「你說你倆以後要公開嗎？」

　　白青沅：「……」

　　「先不說這個，胡裡，你就沒有覺得你忽略了什麼重要的地方？」齊衡可是一個男人，正常來說不會懷疑和他有這種關係吧。

　　胡裡擺擺手，「反正我對你的寄望就是找個富家大小姐餵你吃巧克力蛋糕慕斯布丁冰淇淋甜甜圈。」他摸著下巴，「你看，富家小姐沒有，但是有個大財主啊！你以後吃個蛀牙都有專門的醫生每天護理，棒！」

　　「…………」

　　白青沅留給他手肘一擊，回自己臥室打算洗漱睡覺。

　　「白青沅。」

　　胡裡在沙發上仰望著他，他面上沒有了其他的情緒一臉正經，他的眼神似包含了很多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

　　「加油！壓倒他！」

　　回答他的是砰一聲緊閉的房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