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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狂之詩》第104章
卷十 狼行荊楚 第七章 氣節

山西,太原府祁縣。

此際已是四月末的天,從東南山地捲來的風吹入了縣城,把雲霧一氣吹散,藍天之下一片清朗。

城西有座氣勢恢宏的大屋,形如古老的殿宇,雖已頗舊,但無半絲暮氣,不多矯飾的建築予人極穩重的感覺。

此屋正門頂上的牌匾寫著「毅社」二字,門前左右一對石雕的插翅飛虎,一看即知乃是武家。

這兒正是名動四方,當今天下「九大派」之一——山西心意門的總館。心意門拳法刀槍為人所仰慕的名門正宗,自祁縣立道至今已傳七代,開枝散葉,分館傳人遠布至河南、河間府及陝西等各地。

這些外省支系的弟子,長年絡繹不絕到來總館深造,「毅社」大門天天也有人進出。有的只求來「朝聖」,沾染一下總館傳習心意正宗的濃厚氣氛;也有人拼上性命都想躋身為掌門親傳的總館「內弟子」,但「毅社」的考核甚為嚴謹,目前得入門牆的「內弟子」不足八十人。

進了「毅社」前門,可見寬闊的前院全鋪成平整沙土地,闢作一個廣闊的練武場。這練武場只教習心意門功法基礎,真正的堂奧之秘,當然都在外人難以窺見的館內傳授。

換作平日這個時候,天氣又這麼好,練武場上早該整齊排滿了近百門人,一同練習站樁,場面好不鼎盛。可是今天眾門人並無練功,而是分開左右列在練武場兩側,全體雙膝跪地俯伏,迎向中間的通道。

下跪的眾多子弟裡,包括了資歷最深的「內弟子」之一、當今總館助教戴魁。他鐵青著滿是鬍鬚的方臉,垂頭向著地上,眼睛卻暗地瞄向練武場後面大廳中門前。

他的師尊,當今心意掌門「晉中神拳」嚴世邦,也跟眾多弟子一樣恭敬跪伏著。

戴魁看見師父此刻模樣,心裡很是不甘。

外表清癯高瘦的嚴世邦,乃是名震山西三十年的一代名宿。這祁縣是驛道要沖,來往商旅甚繁,賊匪自也不少,嚴世邦年輕時就曾義助官府剿賊,與同門共四人斬匪百餘,一戰成名;如今嚴世邦已藝成的弟子裡,許多都擔當本地的鏢師護院,儼然成為一方的治安武力,當地官府必要時也得借重於他,故此對他甚為尊崇,別說是縣令,就算是見著太原知府大人也可免下跪之禮。

可是此刻,他不得不低頭。

跪在戴魁身旁的是與他同期的師兄李文玉,正是在西安犧牲戰死的李文瓊之親兄長。李文玉敬伏低頭,朝著沙地的臉卻頗興奮。

「得到這個殊榮,我們就此洗脫去年的霉氣了。」李文玉悄聲跟戴魁說。

去年在西安群雄會戰裡,心意門損兵折將不說,門人顏清桐卑鄙下毒之事被當眾揭破,更教心意門顏面大失,這一段日子都不敢再在武林裡活躍;加上武當派的威脅仍在,猶如懸頭的一柄利劍,「毅社」內一直都士氣消沉。

戴魁聽了李文玉這話,心裡卻很不以為然,但並未有說話。

因為他們等待的人終於進來了。

太監馮正高高捧著一個鋪了錦織的木盒,上面盛著一面刻有「忠勇武集」四字的御賜鐵牌,在幾名衛士拱護下步入大門,走過練武場。

嚴世邦與眾多心意門人的頭伏得更低了。

區區民間的武門,得到皇家如此封賜,實為歷代前所未有之事,這光榮恐怕心意門的開山先祖們做夢也沒有想過。

——不過心意門人亦知道,近日接到這「御武令」的絕不止他們一個門派。滄州秘宗門、徽州八卦門以至許多規模名聲較次的門派,都已一一得到封賞。

馮正一直走到大廳門外。嚴世邦在這太監跟前,臉面不敢略抬一點點。

「山西太原府祁縣心意門嚴氏,接賞!」馮正高聲宣佈。

嚴世邦這才爬起來,雙手將木盤接下,頭仍不敢抬起來,面向著馮正後退了數步,入了大廳後才轉身,恭敬地將那鐵牌拿到堂中,安穩放在關王爺的神像之前。

好不容易完成了儀式,眾人這才站起。嚴世邦迎請馮公公與眾衛士入廳內喝茶,並召戴魁、李文玉等幾個資深弟子及他師弟莫希賢入內相陪。

談了一輪之後,嚴世邦叫門人拿來一個小布包,親手送給馮正:「公公遠道而來宣旨,辛苦了。這是本門的一點心意。」另外也打點了各名衛士。

馮正接過裝著銀兩的布包來,掂一掂重量,滿意地笑著收起來。戴魁看見難掩一臉嫌惡:這太監昨天來宣讀聖旨時已經收過一次銀子,他故意又分開另一天才來頒這面鐵牌,顯然只為了多敲一筆。

等到把馮正和衛士都送走後,嚴世邦說了一句:「今天,不練了。」就吩咐弟子遣去門人,廳裡只餘他與莫希賢、李文玉和戴魁。

兩位長輩一直坐著喝茶沒說話,戴魁和李文玉則站在師父身邊。嚴世邦默默瞧著那個「忠勇武集」的鐵牌,臉上並無應有的得意之色。

「魁兒。」他忽然說:「我知道,你對這事情很不高興。」

戴魁本就是直性漢子,此刻不回答,也就是默認了。

「這是聖旨,抗拒得了嗎?」師叔莫希賢不滿地瞧著戴魁:「這可是流傳後世的殊榮,又有什麼不好?」

「我們練武,是用自己的血汗去換的。」戴魁回答:「心意門名揚天下,就靠這實力,靠先祖們冒著性命打回來。他皇帝老子怎麼看我們,給我們個什麼封號,根本就沒有關係。」

「戴魁,自從你出去走一圈之後,說話就越來越狂了。學了些不正統的武功,回來就教訓起長輩來啦?」莫希賢憤怒地說。戴魁與荊裂話別回到「毅社」後,這大半年常常將遊歷裡學到的派外武功,諸如虎玲蘭的雙手倭刀法、練飛虹的快手、荊裂兵器腿擊夾雜運用等法門,都融入了自己的心意門武技裡,教給館內的師弟。此事師父嚴世邦並沒有說什麼,但莫師叔卻很不滿意,認為戴魁這麼做是打亂了心意門的傳統,對正宗的心意武藝不敬。除了他之外,李文玉等幾個比較保守的師兄弟也有微言。

「武當派都快臨門了,要來拆心意門的招牌,哪還有工夫理會什麼正統不正統?」戴魁反駁說。

「師弟……」李文玉在旁相勸:「現在我們得到朝廷的眷顧,御賜了這鐵牌,武當派的人再狂妄,也不敢亂來了吧?這不是正好解決事情了嗎?而且半滴血也不用流啊。」說到這裡他想起被姚蓮舟所殺的弟弟,不免神傷。

戴魁冷哼:「人家來挑戰,我們不是靠自己的武功去抵抗,倒要靠朝廷的威權來保護嗎?那我們不要再練武,乾脆去當官好了。」

戴魁看著師父。嚴世邦的瘦臉,兩邊顴骨格外高隆,平時甚有威嚴,但此刻卻像被磨去了棱角。

「魁兒,我明白你所想。可是為了保存我們的基業,這是不得已的事。」

戴魁無言。雖然他對剛才那一幕很討厭,但畢竟也過去了。心意門受個封賞也不是什麼天大壞事,他也就不再爭辯。

可是戴魁看見師父臉容緊皺,似乎還為另一事情煩擾,這才留他在館裡談話。他跟隨嚴世邦已近二十年,師父的情緒自走不出他眼睛。

「師父,是不是還有事?……」

嚴世邦嘆息著,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

「那『御武令』還附帶一個詔令,要我們……不,要各個受封的門派去討伐這幫『破門六劍』。」

戴魁遠在山西,又早跟荊裂他們分別,沒有聽聞「破門六劍」這個在江西才起的名號。他一看那張名單,立時背冒冷汗。

「這不是……荊兄他們……怎麼會……」戴魁震驚地說:「師父,萬萬不可!我跟他們相交了好一段時日,這裡所寫的罪行都是假的!」

「師弟……」李文玉皺眉說:「你不可因為交情……」

「在西安,就是因為有荊裂他們這幾位朋友力戰武當派,才挽回了我們幾個門派的聲譽!他們可是一起對抗武當的戰友啊!難道我們為了得到朝廷的保護,就反過來追殺他們嗎?」戴魁說得激動,兩隻拳頭緊緊捏住。

李文玉和莫希賢聽了他這麼說,不禁有些羞愧。莫希賢昨天已得知要討伐「破門六劍」一事,辯說:「這個……也不是我們的錯。誰叫他們得罪朝廷呀?……」

「魁兒你放心……」嚴世邦說:「我已經決定了,這討伐之事我只會虛與委蛇,隨便派幾個弟子出去走一趟就算了。朝廷要是發覺,怪罪下來才再作打算。」

戴魁聽了馬上鬆一口氣。

「可是……」嚴世邦這時卻又說:「不是每一個收到『御武令』的門派都會這麼做。也難保沒有人爭相競逐這個功勞,期望得到朝廷更大賞賜。」

戴魁想到接收這個「御武令」的門派,少說也有幾十個,總計的武人成千上萬,遍佈各省——也就是說,荊裂等六人在外頭,無論走到哪裡也隨時會遭遇敵人!

——何況還有武當派!他們跟荊兄他們本來就是仇敵,極可能就此撕毀那個五年的「不戰之約」……

戴魁在嚴世邦跟前下跪。

「弟子不肖。師父這次要派人出門,請讓我去。」

戴魁說時,眼目閃出焦急神色。

——必須盡快將這危機告知他們。

嚴世邦的手掌按在戴魁肩頭上。

師徒倆心意一樣。

◇◇◇◇

武當山「遇真宮」前聚集弟子的大廣場,相當於心意門「毅社」那練武場五倍之廣,氣勢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烈日當空的正午時份,太監程揚捧著那個盛了御賜鐵牌的木盒,站在廣場青石板地中央,耐性已經達到極限。

儘管身邊的小太監已經為他打起傘子,程揚仍是滿頭大汗,只因站得太久,手裡那個盒子也實在太沉重。圍在他四周的幾個衛士滿身披掛,就更不用說了,一個個的遮陽帽下都在流汗。

可是那些早該出來接受賞賜的人,卻仍然窩在前頭那座雄偉的「真仙殿」裡不出來。

——搞什麼鬼?

程揚心中在咒罵。堂堂一個奉有聖命的宣旨太監,竟然被人如此無禮對待,這是他做夢都想不到的事。

程揚得到這個差事,是花了不少銀子才從錢寧大人處買來的。但凡太監受皇命出外辦事都是優差,沿途所到之處,地方官全都不敢待慢,好酒好菜招呼之餘,送禮也自然少不了;到得目的地,接旨的不管是官是民,也例行要賄賂打賞他這位宣旨的公公,否則他回京覆命說幾句壞話,隨時教接旨者頭顱不保。

程揚得知自己這次要前赴當今武林泰山北斗武當派時,心裡早有期待;到得武當山來,看見那豪華氣派的殿宇,心裡就更想:這個紅包定然小不了!

但別說是賄金了。直到這一刻,武當派的人就連一杯茶也沒有請他喝。

然而程揚半聲也不敢發作,仍是忍耐著站在原地。

只因在這廣場兩旁,站著數十名身穿玄黑或墨綠制服的武當弟子,許多身帶刀劍兵刃,一雙雙眼睛正在盯著他。

那姿態有如一群野狼。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們沒有一個下跪?他們知道我是什麼人嗎?知道我帶著什麼到來嗎?

——簡直就像山裡一群未受王化的蠻子……

程揚在宮中已二十餘年,什麼王公將相沒見識過?一眼就看得出誰得罪不起。而眼前這群布衣武夫,卻給他同樣危險的直覺,因此還是耐心靜靜地等待下去。

終於那「真仙殿」大門打開來,出現一條人影,拾級從崇台的石階步下。

程揚鬆了口氣,再仔細看去,見到正是剛才負責通傳的那個滿頭雄獅般鬈髮、身材圓壯的武當弟子。

穿著「鎮龜道」墨綠武服的桂丹雷一步一步走向程揚,神色沉重,皺得臉上那行咒文刺青也都扭曲了。

桂丹雷到了程揚面前,只是冷冷地說一句:「請回吧。」

程揚以為自己聽錯,瞪大眼睛:「你……再說一次……」

桂丹雷再次說:「姚掌門感謝皇上隆恩,但這名位我武當派不能要。請公公帶回去。」

「你你你……」程揚的嘴唇在顫抖:「你們不是聽不明白,這是當今聖上的旨令吧?」

「我派師星昊副掌門,去年就曾上京面聖,講述過我武當派不求世俗名位的立場。他相信皇上會明白的。」

程揚就如突然無法思考。這事情實在出乎他常識之外。他一邊跌步後退,一邊喃喃地說:「瘋子……瘋子……」接著一個失足蹌踉,手上的木盒脫手跌破,內裡那面「忠勇武集」的鐵牌摔出來,在石板地上碰得響亮,鳴音在沉靜的「遇真宮」廣場上迴蕩不止。

◇◇◇◇

「真仙殿」的巨大神像之下,武當派當今最頂尖三人圍成品字,盤膝坐在木板道場裡,中間放著一張紙。

姚蓮舟仍像平日靜坐一般臉容寧謐,垂眼看著那張「亂匪破門六劍」名單上的一個個名字。

他心裡頓時回憶起那幾個教他印象深刻的敵人:那個跟他一樣,執念追求最強的「武當獵人」荊裂;見過他使「武當形劍」一次就偷學到「追形截脈」的少女童靜;還有在「盈花館」的房間裡,重要關頭卻沒有向他下手的青城派少年劍士燕橫……

——你們果然走得這麼遠……甚至連朝廷都得罪了。我那天沒有看錯。

姚蓮舟想著這群心腹大敵時,嘴角卻不自禁露出微笑來。

另一邊的葉辰淵也在看著這名單。其中最令他注目的是「青城劍派」四個字。那天他剿滅青城派,確知有個年少的「道傳弟子」被「武當獵人」救了。他還以為這小子經此大劫,只會從此埋劍隱居,後來才聽姚掌門說他仍然矢志向武當復仇。葉辰淵對燕橫無甚印象,但心裡一直想著此人。

——何自聖畢竟仍有一個有出色的弟子嗎?……小子,快點變得更強,歡迎你隨時來找我。

師星昊則把雙拳攏在衣袖裡,蒙著臉巾的嘴巴不發一言,但顯然是在想著朝廷的事情。

去年姚掌門在西安被圍攻後,師星昊早已分析過,武當派必然受到錦衣衛的監視,西安之事也定有權勢之士在背後搞局。如今皇帝開始發「御武令」管起武林來,對他並不意外。

「師叔。」私下只有他們兩、三人時,姚蓮舟仍然會以昔日輩份稱呼師、葉兩人。尤其是在問他們意見的時候:「我這麼決定,是不是錯了?」

「假如是武當以外的人,任誰都會覺得大錯特錯。」師星昊說:「受皇帝封銜,也不是什麼要事。上次他也御准我們管有『遇真宮』,又賞賜了財帛,再多一個虛銜並沒有什麼。」

他指一指面前的名單,繼續以那帶有奇特風聲的語音說:「然而掌門竟為了這干死敵而得罪當今皇上,外人看了必定笑你是傻瓜。」

「掌門是不願毀棄當著天下武林立下的那五年之約嗎?」葉辰淵問。

「這個多少有一點。」姚蓮舟承認:「不過要是我認為有必要,下一刻就隨時撕破那約定,派出全體『兵鴉道』去追殺他們,絕不會皺一皺眉頭。」

他瞧一瞧二人,又說:「重要的是,那必須是我自己的意志。武當派的武力要怎麼用,天下間無人可以指揮。否則我們就不過成為他人豢養的門犬而已。」

「不為利誘,不受威逼,自求道於天地間。」葉辰淵不禁念起武當戒律來。

姚蓮舟看著師星昊:「當年師叔反對商師兄接任掌門,不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師星昊想起那人那事,不願多提,只是露出臉巾的目光滿有深意地瞧著姚蓮舟,然後重重點了點頭。

葉辰淵又說:「其實掌門大可以照樣答應朝廷。擒殺這『破門六劍』的事,做做樣子就行。」

姚蓮舟神情肅穆地回答:「即使最後我們連一隻手指頭也沒有抬過,在答應那一刻就已經等於被降伏了。師父生前曾經教過我:不管什麼時候對著任何人,都不要說謊。你對一個人說謊,就是輸了給他,因為你在他面前當不了真正的自己。這絕不是武當派的作風。」

葉辰淵滿意地微笑。這答案早就預料了。他自己也沒有忘記公孫清這個教誨。

姚蓮舟用手掌撐地,身體彷彿輕如紙紮般升起,雙腿一屈一伸就瞬間站起來,挺立在玄武神像面前。

「當天你們反對商師兄,就是認為他會引導武當派走向追求世俗權欲的道路,毀掉了我們。」

姚蓮舟仰首瞧著神像上三丰祖師的鎏金臉孔。

「可是很可笑:今天帶領武當走向毀滅的人,也許會是我。」

◇◇◇◇

武當派謝絕了皇帝賜封的七天之後,如常有負責雜務的傷殘弟子,送飯往「遇真宮」後面鳳凰山的洞穴禁地。

今天負責的正是獨眼跛足、一隻手也傷殘的姜寧二。這是他常幹的工作——不過這個「時常」,一個月裡也不過三、四天。這是師星昊的安排,不讓個別弟子太頻繁接觸那囚徒。

姜寧二提著盒子走進山洞,在牢房鐵枝前面打開來,內裡飯菜頗是豐富,更有一條雞腿,姜寧二將之逐一捧出。

姜寧二知道自己每次進出這山洞,隨時都可能被樊宗等「首蛇道」弟子暗中監視。所以他由始至終沒有跟囚禁在內裡的「商師兄」說半句話,把東西都放下之後就連一句「慢用」也不說,收拾好昨天的吃完的食器就離去。

「商師兄」在鐵枝後一直面壁而坐,直到姜寧二已離開良久,他才收起功法,像一頭走獸般手足並用爬向前面,用手抓起飯菜塞進嘴巴。

正在吃那條雞腿時,「商師兄」突然停下來。

曾經苦練「太極」的他,全身觸覺都極度敏銳。即連嘴巴舌頭也不例外。

他察覺:那雞腿的骨頭,比往常格外松動地離開腿肉。似乎有人曾將這根骨頭小心地取拔出來,之後又在原位插回去。

他只頓了一頓,然後又狼吞虎嚥,直至將雞腿都啃光。

他拿著那根骨頭不放,在牢房的黑暗角落裡緩緩用指頭撫摸它。

果然,他摸出來了。骨上有人工雕刻過的痕印。

他再集中精神仔細去摸,想要分辨那是什麼印記。

是一個字。他反覆用指頭在捺,那字體在他腦海裡逐漸浮現。

是一個「巫」字。

「商師兄」如雲的長長亂發底下,露出了狂氣的笑容。

在山洞裡迴響的笑聲,猶如野獸泣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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