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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狂之詩》第108章
卷十一 劍豪戰爭 第一章 盟友

這一天,突然有許多古怪的人進入袁州城來。

他們全都是三三兩兩地分批到來,陸續入城。有的牽著四蹄沾滿泥濘的馬匹;有的流著汗徒步而至;也有的剛剛才在袁州北岸碼頭下船。

在繁盛的袁州,本應沒有誰會特別注意到這些人,可是他們有兩樣事情實在是太相像了。

其一:這些怪人身上都帶著各種形狀的布包物事,其中多數皆為可疑的長形。甚至有人提著比自己還要高的長桿,桿頭雖然用布套包裹著,但任誰都看得出是什麼東西。

其二是他們一致的神情。

猶如進入山野的獵人,一雙雙眼睛,透現出淡淡的殺氣。

袁州府城位處江西省西面通往湘潭的要道,一向商旅頻繁,負責守城門的兵丁也都格外眼利。

——有古怪……難道是進來做大買賣的匪盜……?

這些可疑人物分別從東、南、北三個城門進入,混在其他進出的百姓商販之間,很快就深入城街消失不見。門衛只好馬上派人前往知府衙門通報。

眾多怪人進城後,不約而同都朝著城南的方向走去。

城南乃袁州城最繁華的市集,其中尤以如雲裡最為著名,集合許多大客店與茶館酒家,時途經商旅集散修歇之地。

七月的盛夏,太陽早早高掛,城南市集熱鬧非常。擠在街上的城民卻都感到不對勁:街上就像突然多了許多「影子」。

只見一條條身影,在擠破的街道里越過人群的縫隙,以不尋常的速度前進。正是那些帶著布包兵器的怪人,竟然肆無忌憚地在城街裡展開高超迅捷的輕功步法,以最小的角度轉閃過人群,有如河流裡躲開礁石的游魚,就連衣角也沒有給粘到半點。途人往往錯覺要跟他們迎頭碰撞,有的嚇得發呆,有的不禁驚呼,有的甚至因此自己失了平衡跌坐地上。街旁茶館二樓的客人往下看見街道一幕,蔚為奇景。

越是接近目的地,怪人們就聚集得越多,終於他們都到達如雲裡,在那巷弄街道之間,竟站了多達七十餘人。

他們聚合在一起,就更無法掩藏獨特的氣質。七十多人互相看了幾眼,目光中自然流露著桀驁與彪悍,儼如一支鋒銳的軍隊。當中只有數名女子,他們散發的氣息卻也絕不輸給身邊的大漢。所有人衣裝輕便,束袖綁腿,步履和站姿皆輕捷如貓。

一整片繁盛的市街地,驀然因他們而寂靜下來。

這個時分本應有衙門的保甲在如雲裡市集巡視,但是看見這七十多人,保甲不僅沒有上前查問的勇氣,更悄悄退卻離開。

——只因他們清楚感覺得到:那個世界,非他們所能干涉。

◇◇◇◇

幾乎在同時,袁州知府轄下的巡檢收到城門衛兵急報,正要點起兵丁前去調查,卻有一個男人到了衙門來。

這男人衣著打扮跟那七十餘人相似,腰間掛著布包長物。他竟大膽直進衙門,遞上一封紙質特殊的帖子。

巡檢打開帖子來看,幾乎沒嚇得一顆心從嘴巴裡跳出來:這東西他從前見過,正是由皇帝親旨所授、具司禮監印信並得刑科侖簽的朝廷駕帖!

「這位大人……」

巡檢登時腿軟,幾乎就地下跪:「是在哪個……」手持這駕帖,等同代表皇帝緝捕提人,眼前的八九不離十正是權勢滔天的錦衣衛。

「不。」豈料那男子舉起手掌說:「我們不是官。」

巡檢愕然,仔細再看駕帖,只見其中行文確與平常有異。當中寫著「忠勇武集」四個字格外顯眼……

◇◇◇◇

在如雲裡,那七十多人沒有交談半句,就分別走進街上的飯館酒家裡去。

立在街道東首有一間兩層樓子,正是袁州城最大、最有名的飯館「銀花閣」。

儀表堂堂、相貌威猛的心意門人戴魁,此時就站在「銀花閣」二樓窗前看著下面發生的一切,一雙濃眉不禁緊皺起來。

看見那群人已經開始進來,戴魁馬上離開窗口,坐回飯桌前裝成一般客人,他低著頭傾聽那許多踏上樓梯來的腳步聲,心裡更加肯定。

秘宗門!

二、三十個秘宗門人陸續登上樓來。本應正在樓上吃飯的客人,都被這陣仗嚇得結賬逃跑,沒走的就只有戴魁和另外一桌。那桌坐的是幾名本地江湖人物,此時都大著膽子要看這場熱鬧。

秘宗門人把空出的飯桌全部佔領,各自解下藏著兵刃的布包,擱到桌上或牆旁。兩個店小二忙不迭輪番送上茶水果品,絕不敢多喘息一口氣。

「銀花閣」上下兩層就這樣都被秘宗門人坐滿了,他們另外也佔據了旁邊兩家茶館,才能完全容得下七十多人。眾人開始吃喝起來,並無一句交談,飯館裡氣氛甚為詭奇。

可是就算他們什麼都不說,戴魁也很清楚,秘宗門大舉南來是要找誰。

自從接到朝廷封賜的「忠勇武集」鐵牌,又得知皇帝的「御武令」指名要剿滅「破門六劍」之後,戴魁火速從山西祁縣的心意門總館「毅社」兼程趕來,尋找荊裂等人,希望早一步警告:你們已成了天下武人共逐的獵物!

然而戴魁在江西苦苦打聽搜尋,仍未找到「破門六劍」的蹤跡,反倒沿途看見不少小大門派的武者也都正為此時走動,更聽到「御武令」的消息越傳越廣。

今天在袁州城目擊這一幕,戴魁心想:局面遠比想像中更糟糕!

——秘宗門竟不遠千里,調遣這許多門生弟子到此,看來捕殺「破門六劍」一事,他們下了極大的決心,要奪取這個大功!

一想及此,戴魁憤慨得咬緊牙關:

——朝廷的嘉賞,難道真有這麼重要嗎……?

秘宗門人一上來「銀花閣」,其實早就悄悄注意著這個硬漢,還有他桌邊藏著心意門長刀的布囊;此刻戴魁情緒激動,面容緊繃,更引起最接近他的那桌人注目,不斷朝他打量。

戴魁垂頭呷著茶,神情恢復平和,儘量不跟他們視線對上。他未曾忘記臨出門前師傅嚴世邦的囑咐:

「魁兒……人在外頭,別跟武林同道結怨,尤其『九大派』的人。」

戴魁很明白,師父身當一門之長,自有許多顧慮。心意門各地弟子在朝野江湖上謀生的為數甚多,本門在武林的名聲和恩怨,隨時影響他們的前途生計。

這卻教戴魁回憶起武當派。在西安那一戰裡,他曾經聽過武當弟子唸誦那不受名利權位牽絆,自求我道的戒律。戴魁是在不得不佩服這樣可怕的強敵。

——他們做到了我們做不到的事情,變得這麼厲害實在是有理由的……

「是……心意門的師兄嗎?」這時有一個人向戴魁這邊呼喚。

戴魁一聽這說話帶著本省山西的口音,馬上抬頭瞧過去。只見其中一桌秘宗門人之間,有個四十餘歲漢子站起來,朝著他拱手相詢。

論弟子門生之眾與流布地域之廣,秘宗門不僅是「九大門派」之首,更可能是天下第一,自發源地河北起,到山西和河南都有秘宗門的眾多分館,另外還有人數較少的一脈流入山東。這名發話者正是晉北忻州秘宗門分館的弟子曾青峰,忻州與祁縣在山西雖是一北一南,但曾青峰年紀較長,多年在武林走動,認識不少山西心意門人,因此從衣飾、身姿動靜與兵器長度,就猜知了戴魁的出身。

戴魁無法再躲,只好挺起胸膛,站起來向三方拱手:

「不錯。在下祁縣戴魁。」

眾多秘宗門人一聽戴魁之名不禁動容。他們都知道這位心意門總館「毅社」的「內弟子」,乃「晉中神拳」嚴世邦得意門生。尤其一年多前,他在西安曾與那怪物似的天才姚蓮舟交手,能夠生還而回,已是非常了不起的戰績。

——但這樣的「戰績」,戴魁寧願沒有。

秘宗門人馬上空出座椅來招呼戴魁,並喚店小二打酒來,眾人互道姓名寒暄一番。戴魁這時知道,今天到來袁州城的七十七人都屬山西及河南各地的秘宗門分館,受滄州總館之命聚集而來。

秘宗門與一般開枝散葉的武林門派有所不同,各地支系與滄州總館「玉麒堂」仍然維持密切的從屬關係,如有要事可隨時動員。秘宗門人武藝修為頗是參差,卻仍能在「九大門派」裡佔一席位,多少也是靠著這種組織與聲勢。

「戴師兄原來江西,也是為了追擊那些傢伙吧?」曾青峰一邊戴魁添酒,一邊微笑問。

另一邊一個河南秘宗門的弟子插口:「戴師兄在西安時,是否已見過『破門六劍』?他們武功如何?」

「崆峒練掌門真的是他們中一人嗎?還有少林武僧,是真是假……?」

戴魁聽著,回想當天在西安「盈花館」,全賴荊裂他們與武當高手挺身對抗;如今秘宗門等門派的武者竟然倒過來追殺他們!戴魁胸中升起一股難平之氣,不發一言,把杯中酒一干而盡。眾人見他如此。只道這漢子不善交際,也就不再追問。

因為這一番問話,秘宗眾同門漸漸熟絡交談起來。有的更毫無顧忌地解開布包,拔出刀劍來,仔細地清潔上油。

戴魁留神觀察他們。就如年前在西安圍攻姚蓮舟時遇上的大部分秘宗門人一樣,他們皆只是隸屬旁支,並非門內一流高手;可是眼前這些人流露的表情,卻與當時的同門截然不同,竟多了一股異常的強橫氣勢,似乎對擒殺「破門六劍」信心十足,並無一絲疑懼。

——是因為人數夠多嗎?

趁著同桌的人都已喝了好幾杯,戴魁故作不經意地問曾青峰:「貴派這次南來江西,共有多少位?」

曾青峰豎起三根指頭。

「這次就連滄州總館的同門也傾巢而出,這兩天就會齊聚。」他又說。

——三百人!

戴魁的眉毛不禁揚起。

「這還不是最重要……」曾青峰又說,與同門互看一眼,然後神秘地微笑。

戴魁看著他們的表情,細想了一會,驀然明白他們挾帶著如此氣勢,並非因為有三百人。

而是因為一個人。

「……雷掌門親臨?」

曾青峰傲然點著頭。

戴魁心胸裡想頓然塞進一塊鋼鐵般沉重。拳頭不自覺在桌底下握緊。

滄州秘宗門掌門·「雲隱神行」雷九諦。

戴魁正要再加打聽,外面街頭卻傳來一聲呼喊:「大哥,開打了!快去看——」

眾人聽見皆露出疑惑的神情。許多秘宗門人立時盯著戴魁,以為外頭來者呼喚的「大哥」必然是他。

戴魁只是單身一人南下而來,正不知如何辯解,一直坐在「銀花閣」的那桌本地江湖人卻都尷尬的站起來,向著四面拱拳。

其中為首一人說:「在下姓張,跟這幾個兄弟,是本城茶幫的人,外頭那個是我門生,冒犯各位武林英雄了,還請見諒。」

袁州一帶盛產油茶樹,遍植四處,而茶幫即控制袁州城內茶油買賣的商幫。這幾名幫眾坐在樓子裡不走,本來是要探聽消息湊個熱鬧,不料來的是天下聞名的秘宗門高手,他們嚇得一直縮坐在桌前不敢稍動半分,更無主動去打招呼高攀的膽量,現在才不得不起來說話。

樓下那個茶幫的小子急趕來向大哥報信,渾沒注意這如雲裡四周已被大群武人佔領,話喊道一半才發現不對勁,嚇得待在原地。

秘宗門人瞧著那幾個平日在袁州城內橫行無忌的茶幫漢子,眼神輕蔑得有如看著螻蟻。

他們一一抄起手邊的兵器。那姓張的茶幫頭目嚇得身子一震。

「城裡發生了什麼事?去看看。」曾青峰以命令的語氣說。

茶幫漢子連忙奔下樓去,秘宗門人也都跟隨。戴魁深知必有異動,亦提起裝著長刀的布袋,與曾青峰一起下樓去看看。

到了如雲裡街上,只見那姓張的已然揪著門生的衣襟焦急的質問。之後他放開那門生,走過來朝秘宗門眾人說:「敝幫的人已打聽到,城裡有幾個門派的武林好漢正要出手。好像就是發現了那什麼『破門六劍』裡的其中一人……」

「帶路!」曾青峰猛推那姓張的一記,神色變得凶惡。

——「破門六劍」是我秘宗門的獵物,豈容這些地方小門派搶功?

其他秘宗門人也都從茶館走出來。得知「破門六劍」之一可能就在袁州城裡,他們原來抑壓的殺氣頓時外露,一下子七十幾人散發的意念,充溢於如雲裡街頭。幾個茶幫漢子在七月的正午天也不禁打起寒顫。

「在……在吸風井那邊……」那名茶幫小門生膽怯地說。茶幫幾個人不敢怠慢,拉著這小子就朝吸風井的方向奔跑去。

大群秘宗門人都已把兵刃的布包解除。有的人提著紅纓長槍,銀白的槍鏑在燦爛陽光底下閃爍。

這氣氛,簡直就如戰爭。

戴魁的心意門武功主要走穩實一路,輕功步法並非最擅長,假如在場的秘宗門人全力展開步伐,他未必能跟上;幸好此際他們要跟隨著茶幫的人走,不能施以全速,戴魁也就暗暗加勁,走到隊伍最前頭。

——假如真是荊兄和燕師弟他們其中一人落單了,我在前頭最先看見,緊急時也可幫忙照應!

戴魁正欲向領路的茶幫眾人打聽更多,身邊的曾青峰卻率先問了。

「你們說那是『破門六劍』,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我……都是……聽來……呼……呼……」那茶幫小子跑的氣喘吁吁,回答的很辛苦:「是個……女的……騎馬來……穿著紅色衣服的美女……」

戴魁一聽,濃眉聳動。

——是島津姑娘麼?

茶幫小子的形容跟虎玲蘭甚吻合,令戴魁更是焦急。

奔跑途中戴魁不禁又回想起,剛才在「銀花閣」提及秘宗門掌門親臨一事。

雷九諦。這名字戴魁聽得不多,最印象深刻一次是師父嚴世邦談及這個人物。

嚴世邦的評語,只有兩句:

「雷九諦,跟其他秘宗門的人,完全不一樣。」

以武藝之精深層次而論,秘宗門在「九大門派」裡一向敬陪末座。嚴世邦這句話,馬上引起戴魁的注意,瞧著師父的臉。

那一刻,戴魁看見師父眼神裡的異色。

是微微暴露的戒懼。世上能令「晉中神拳」嚴世邦顯現這種眼神的人,寥寥可數。

「還有,他是個瘋子。」

這是嚴世邦對雷九諦的第二句評語。

聽聞雷九諦近年一直不在滄州,隱居於山東潛修,卻未從掌門之位退下來,令秘宗門群龍無首。這解釋了何以去年前赴西安的秘宗武者,就只有韓天豹、董三橋等不足二十人。

而今次掌門出山,竟動員了三百弟子,追擊僅僅六個人。

——這雷九諦瘋不瘋,我還不曉得;但有一個字肯定能形容:狠!

一念及此,正奔跑在街上的戴魁,精神不禁更緊繃。

他左手暗地伸向腰旁,解開了長布囊,露出纏繞著土黃色布條的刀柄。

◇◇◇◇

埋伏在客棧房間外頭的三十幾個武人,連大氣都不敢透一下,一個個壯漢凝定的身軀正在靜靜淌汗。

這是袁州城西吸風井街上的「西風客棧」,名字改得很氣派,但其實是家只有六間房的小客店。此刻那「丙號房」外頭的院子和天井,全都已被到來伏擊的武人包圍了。

他們非常謹慎,手上的刀槍仍蓋著布,以免金屬反射陽光驚動了房間裡的人。有三個蹲在房間窗下的武者,將手掌伸進布袋裡,暗暗扣著飛鏢、短羽劍與飛蝗石;房門前兩側有人悄悄拉起兩根絆索,門前地上更已撒著尖銳的鐵蒺藜。

這包圍總共三十餘人,裡面佔了大半是本地的贛西呂家地功門弟子。地功門與天下各地流傳甚廣的地堂門源出一脈,這呂家得到真傳,在袁州府的武館頗有聲勢,更與這一帶的江湖好漢交好,一直借助他們的眼線,留意疑似「破門六劍」的人出沒,因而率先取得情報,到來這家「西風客棧」伏擊;另外十一人,包括伏在窗底那三個暗器好手,則是附近武功山北麓的蒼林派武者,最近也在江西各城走動,追尋「破門六劍」的消息,今天得呂家地功門相邀到來助拳。

自從朝廷發出「御武令」,並以「忠勇武集」鐵牌封賞予各大門派後,天下武林這數月來為之沸騰。許多在地方上赫赫有名,卻有得不到封賜的小門派皆心有不甘,同時又害怕各大派收到朝廷認可和庇護後,狂野好鬥的武當派將把矛頭重新指向他們。

就在這時,武林裡卻揚起這樣的傳聞:任何門派如能擊殺「御武令」指名要剿滅的「破門六劍」其中一人,同樣能夠獲得那面「忠勇武集」的鐵牌!

這說法傳揚得既廣且快,甚至越漸誇大,有人說那「忠勇武集」鐵牌乃是免死鐵券,除了謀反大逆之罪外,一切罪行皆可赦免。於是不止武林上各地門派,就連江湖黑道的幫會也加入了搜捕「破門六劍」的行列,心想即使無力親自狙殺,若能助上一臂,說不定也能在朝廷的賞賜裡分一杯羹。

呂家地功門一得到消息就派人趕來,收買了「西風客棧」的夥計,確定那目標人物仍然在房間裡。此刻包圍網已然完成,負責指揮的掌門呂亭良提著一口沉厚單刀,遙遙站在房門外十尺處,朝窗底下的三人微微舉刀點頭。

那三個蒼林派好手會意,同時拔起身子,手指間扣住已久的暗器順勢脫手而出,射破紙窗!

——這武功山蒼林派的開山祖師,原是三名結義為兄弟的獵戶,後來一同往四方拜師學藝,再講所得武功與原來的狩獵技法糅合,創出蒼林派武藝,故此格外擅長發射暗器,也保留狩獵陷阱的技術——此刻房門外的絆索和鐵蒺藜也是他們帶來。這等捕殺之技用於野獸本來無甚不安,但換在尊崇正面對決的武林裡,不免就被人看低了。

只聽那「丙號房」裡有物件被飛蝗石擊碎的聲音,但未知是否命中獵物。

「妖女,受誅!」呂亭良同時在門外高喊!

——他並未期望這輪暗器就能殺敵,只是為了把對方趕出房來!

果然下一刻房間的木門就自內撞開,一個身穿鮮豔紅衣的身影出現!

早候在門前走廊兩邊的地功門人都戴著厚厚的手套,這時從兩頭猛力將絆索扯起來,橫在小腿的高度,迎接那奔撲出門口的身影!

——假如近距離看,可見那兩根絆索上面佈著許多尖銳的細粒;原來整條繩索都經特別炮製,黏滿細碎的瓦片,一纏上敵人的腿足就會割入皮肉,令對方更難脫走!

之間那團紅影的下身確實快要被絆中,可就在接觸前一剎那,腿足平空拔地而起數寸,一雙穿著薄羊皮快靴的足底,僅僅擦著絆索略過!

紅影仍在半空,驀然射出一道銀光!

正對著房門方向的呂亭良赫見有光影高速飛射而至,立時施以地功門最擅長的跌撲之術,全身猛然後仰翻到!

然而此一暗器猝然而來,發射者更乘著前衝飛躍之勢出手,呂亭良閃躲不及,左邊臉血光炸濺,一隻耳朵就此分家!

那紅影力盡著地,再乘勢衝前,突然發出一聲嬌呼,身姿動作頓時停了下來。

包圍在四周的武人這才看清:是個年輕女子,身穿一襲染得鮮紅的布衣,衣擺各處繡有造型奇特的圖紋;緊束的蠻腰掛著一柄式樣簡拙的長劍,還有一排三柄飛刀——另帶一個已經空出的飛刀皮鞘,左手則提著一把收捲起的長繩;她下半臉覆著淡青色紗巾,只露出水靈靈的動人大眼睛,此刻正柳眉緊蹙,目中閃著憤怒與痛苦,氣得左耳珠垂著的那串銅飾不住顫動。

原來他雖避過那絆索,著地時還是踏中了撒在前頭的鐵蒺藜,其中一枚尖釘刺破了左足靴底,劇痛之下輕功身法驀然停頓。

「卑鄙!」女子從臉紗底下叱叫,右手一晃,腰間長劍已然拔出羊皮革劍鞘,劍鋒翻飛,接連在身前、左、右閃現!

本欲趁她受傷圍攻而來的地功門人,被這等連環快劍所驚,立時都退後了,卻發覺原來每劍皆是虛晃,並非真正進擊!

女子這等快疾的拔劍手法與虛招,不是別的,正是甘肅平涼崆峒派正宗真傳的「花法」!

而她就是崆峒「前任」掌門練飛虹的親傳弟子刑瑛。刑瑛這一團「花劍」並非為了傷敵,只想把眾敵逼退,製造脫出包圍網的時機。此時地功門人稍稍退卻,刑瑛卻不敢亂走,既因看不清地上哪兒還有那可惡的鐵蒺藜,也怕奔跑會令腳傷加深——以寡敵眾,移動腳步最是關鍵。

刑瑛看準前頭未被圍攏,左手猛地將那團繩索揮出!

繩索前端連著一個小小的三分鐵鉤,狀如船錨,從刑瑛手上脫射。這本是崆峒「八大絕」裡「摧心飛撾」的招式,彌補女子臂力較遜的缺點。

鐵鉤越過兩邊人群,直飛往天井對面「戊號房」,擊穿了紙窗,勾住窗框木頭!

刑瑛深深吸進一口氣,拿著劍的右手也騰出手指來,將繩索握到劍柄間,接著吐氣並雙臂發力猛拉,同時將下身力量全聚在未受傷的右腿躍起,身體又再化作快速的一團紅影,猛地越空而飛!

蒼林派的暗器好手朝著飛行的紅影投出飛鏢飛石,但刑瑛這一招著實太突然也太快,暗器紛紛掠過她身後!

刑瑛越過敵網,全身飛過去撞破了窗格,遁入無人的「戊號房」裡!

眾武人未想到對方竟有此奇招,現在更借客棧房舍的地形避過了包圍。呂家地功門人怕她從房間另一邊的窗戶逃到後院,連忙奔前追擊!

另一道銀光突然自「戊號房」飛射而出——崆峒派「送魂飛刀」!

一個地功門弟子心胸多了個刀柄。崩倒。

其他地功門人為這厲害的飛刀震懾,紛紛向前飛躍伏倒,順勢來個滾地,躲到那「戊號房」窗下的土牆後面,未敢馬上衝進去。

在後頭,中了一記「送魂飛刀」的呂亭良,回頭看看身後的木柱,正插著那柄外形凶狠的飛刀,刀上仍釘著他的半截耳朵。呂亭良暴怒咬牙,回過頭來盯著「戊號房」洞穿的窗戶,他左半邊臉沾滿鮮血,模樣神情有如惡魔。

——這娃兒的腳已經受傷,我們只差一步!

呂亭良想到只要能擊殺「破門六劍」中人,就能獲得朝廷冊封為「忠勇武集」,呂家地功門將一舉名動天下,這小小一隻耳朵算什麼?

他伸手取來身邊弟子手上的藤牌,一邊奔前一邊呼喝:「再射!」

那十一個來助拳的蒼林派好手,跟呂亭良同一心思,也決意竭力奪取這大功,從左右兩邊上前,將囊中掏出的諸般暗器都朝那窗戶猛擲進去!

有這輪如雨的暗器掩護,呂亭良不用顧忌對方飛刀,舉起藤牌與單刀奮力向前急奔,到了那窗口前一躍而起,踩著窗底下一名地功門弟子的背項,再二度起跳,半空中身子收縮藏在藤牌後,有如一顆炮彈射入房間!

——呂亭良畢竟為一門之長,這家傳的武功身法絕不平凡!

遁入房間裡的刑瑛正趁著喘得這口氣,忍著劇痛把釘在足底的鐵蒺藜拔出來,卻見窗外如蝗飛射而來各種暗器,她好不容易竄身一一躲過,卻又聽聞一陣猛烈的奔跑足音,她提起劍仰頭一看,只見眼前一黑,那窗前一團黑影凌空襲至!

刑瑛已準備擎劍迎擊呂亭良,突然房間另一邊對著外頭院子的紙窗,同時朝內撞破,另一道身影挾帶著寒霜似的刀光,也飛進房間裡,其勢道比呂亭良更猛更強!

刑瑛在臉紗底下緊咬著櫻唇。

崆峒弟子,不論遭逢何等厄境,絕不認命。

◇◇◇◇

戴魁跟秘宗門人隨著茶幫門生,才到了吸風井的街巷,已看見前頭聚著人群。他們馬上越過茶幫的人跑過去。

只見一件房子外圍著十來二十人,都是聞風而來看熱鬧的武人和本地江湖人士,那房子門頂掛著「西風客棧」的橫匾。戴魁只聽聞圍觀者爆出驚訝的叫聲。

——已經開打了!

瞬間戴魁心裡回想,去年跟荊裂五人一同遊歷練功的日子:燕橫在道上為他受傷的手臂換藥;在夕陽下的樹林間與荊裂對刀;每次上館子吃飯都要餓著肚子等童靜挑剔地點菜;在漢陽城分別時喝過的那烈酒……

戴魁大踏步上前,拔出了腰間長刀。

——不管了。今天就算要跟上百人為敵,也不管了。

身邊的曾青峰等秘宗門人,看見戴魁突然拔刀,為之側目。

戴魁就趁他們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當先衝入客棧外頭的人群之間。

祁縣心意門「內弟子」跨刀直進的氣勢,可不是說笑的。聚在「西風客棧」,門前那些人遠遠就能感受到壓力,惶然分開一條通道。

戴魁正要進去大門,眼角卻瞥見一條身影比他更快,矯捷地攀上了客棧南側外牆。

戴魁一看,那立在牆頭上的是個身形修長、背上帶劍的男子,面容看來年紀未足三十。他背後劍柄的長長劍穗仍在晃動。

帶劍男子也俯首,與戴魁對視一眼,緊接就躍入客棧後院。

戴魁沒空理會對方是友是敵,提起三尺九寸腰刀,跨入客棧正門裡。

只見前院和內進的正門都沒有人影,更深處卻傳來打鬥的叱喝聲,戴魁更無猶疑,直穿而過。

「什麼人?」突然傳來一聲喝問,原來有兩個呂家地功門弟子正守在通往房間走廊的側門前,赫見如此一個虯髯大漢提著明晃晃的長刀出現,慌忙用刀指著喝問。

「別擋路!」

戴魁兩手握著長刀柄收抱入懷,腰身坐下踏成心意門有名的雞行步,足下仍未停息,從齒間冷冷警告。

另一名未開口的地功門人本來就甚緊張,此時二話不說,舉刀就向接近來的戴魁砍去!

戴魁吐氣鼓勁,上步發出一記「心意三合刀」的橫刀,長刀朝左上方斜掛出去,猛烈擊在對方那砍下的單刀側面!

戴魁此刀合全身整體之勁,並貫注意念而發,那地功門弟子的單刀一遇上即脫手飛出,如箭插在客棧大廳樑上!

——這年來戴魁將本門武技,結合了從荊裂和虎玲蘭處學來的倭國陰流要訣,還有飛虹先生教給他的崆峒派法門,再回到祁縣總館與一群同門苦苦精研,這「心意三合刀」的威力與運用時機皆比在西安時大有進境!

那失刀的地功門弟子還未清楚發生何事,戴魁已再次收刀在懷,又踏一步衝向他,以身勁將刀柄推出撞擊他心胸,那地功門弟子「哇」地咯血,跟身後的同門撞成一團!

戴魁越過二人走出門口,從走廊看見聚在天井間的三十多個武人,又瞧見地上除了絆索,鐵蒺藜和掉落的暗器外,還濺了幾行血跡,心裡更是焦急。

他一眼掃視過去,並未看見虎玲蘭的蹤影,卻察覺眾人的臉都朝著對面一個窗戶穿破的房間,顯然他們獵捕的目標就在裡面。

——此刻呂家地功門掌門人呂亭良剛躍進了房間,眾人皆全神貫注地觀看結果,一時竟未發現戴魁闖進來。

戴魁正思考要如何衝向那「戊號房」,卻見一條身影自那洞開的窗戶跌出來,眾人都發出驚愕的呼叫!

跌出窗外的正是呂亭良,他右手早失去單刀,捂著血流如注的左肩頭。左手上的藤牌邊緣有一道破口——敵人竟一擊間壓倒藤牌,再直進刺傷他肩關節,可見其勁力之悠長貫徹!

幾個地功門弟子把掌門扶起來,眾人瞧著房門驚疑不定,但裡面並未聲息。

「啊——」這時一個蒼林派的暗器好手低呼,伸手向頭上一指。眾人仰頭,也都嚇了一跳。

戴魁看見「西風客棧」的各處屋頂瓦面上,已然無聲無息蹲據或站立了二、三十條身影,猶如聚集著一群大鳥,正是秘宗門眾人。戴魁心知,另外數十人必然也已將客棧外頭圍個密不透風。

站在天井簷邊上的曾青峰,冷冷俯視下方。

「請出來吧。走不掉的了。」他的話雖客氣,但語氣更像命令。

「早叫你別亂走了。」這時房間裡卻傳來一句男子的說話聲,但並非向曾青峰迴話。

房間自內推開。

屋頂上的秘宗門人,手中兵刃都在陽光下閃耀。

戴魁已作出戰鬥的打算。握著刀柄的掌心發熱冒汗。

率先走出房間的,正是先前在牆頭出現的那個高個兒男子,長穗劍已還入背後鞘間。這男子面貌頗俊朗,卻帶著玩世不恭的表情,踏出刀槍林立的天井時,竟顯得若無其事。

秘宗門人皆甚眼利,先前就看見這個男人攀越客棧的外牆,身手不凡。

——聽聞「破門六劍」裡有青城派的年輕劍士……莫非就是他?

這時房間裡另一人也出來了。秘宗門人看見是個女武者,既披著臉紗,又一身圖案奇特的紅衣,確實可疑。好些秘宗門好手已然在背後暗暗扣著飛釘,隨時向下發射。

戴魁卻暗自送了一口氣,只因看見那被圍攻的女子,並非虎玲蘭或童靜。他再細看她,只覺有點眼熟,似曾見過。之見她拐著左足走出房間來,顯已受傷。戴魁不禁聯想起在西安之戰中受牽連的名妓書喬。

——對了……是她!

一想起西安,戴魁立時記起眼前這個女武者,就是當時見過的飛虹先生女弟子!

戴魁正想開口,但那個背著長劍的男子先一步說了。

「在下湘龍劍派龐天順。」他朝四方拱拳,然後拉扯一下身邊刑瑛的衣袖:「特從湘潭而來,尋回這個不聽話的師妹!」

「湘龍劍派……?」上面的曾青峰眼目收緊,仍然在懷疑。

戴魁為人魯直,一時還沒想明白透:這位明明就是崆峒派的女弟子,怎會是湘龍劍派的人?他瞧向龐天順,卻見龐天順也看著他,投來一個奇特的眼神。戴魁被他這一瞧才想到:飛虹先生也是「破門六劍」之一,秘宗門人若知道眼前是崆峒弟子,未必會輕易放過!我怎麼這麼笨?

「我這林師妹,一個月前在館內跟我比試輸了,一個人負氣離家出走,害我遠道而來接她,也害這裡許多為勞師動眾了!師妹,還不向大家謝罪?」

龐天順又再扯扯刑瑛的衣袖,說時嬉皮笑臉。刑瑛白了他一眼,她天性倔強,只勉強向客棧眾武者略點了個頭。

可是正多虧龐天順這副不正經的模樣,令場面氣氛緩和下來。不少秘宗門人見他如此輕鬆,感覺二人確不像是「破門六劍」。

曾青峰卻仍未釋疑,指一指刑瑛:「那臉紗……」

刑瑛將臉紗一把扯下來,露出一張甚是俏麗的臉龐,可是右邊下巴近著頜處卻有一道顯眼的傷疤,教人惋惜。

曾青峰見了登時低首:「得罪姑娘了。」

刑瑛沒有回應,冷冷將臉紗兩角的小釵掛回頭髮上。戴魁一邊將腰刀還入鞘內,一邊打量著龐天順。湘龍劍派雖遠在江南,但名頭不小,戴魁也略有聽聞,只是不明白他們跟「破門六劍」有何關係,竟如此仗義出手。

「那麼……戴師兄又何以如此急於衝進來?」正沉思中的戴魁驀然聽到這句話,仰起頭來,發現發問的曾青峰和眾多秘宗門人,這時已將注意力投向自己。戴魁並非口舌便利之輩,一時不知要如何找藉口。

「戴師兄勞心了。」龐天順這時搶在前頭插口:「我與他昨天不過在城東的酒館有過一面之緣,他卻對本門師妹的安危如此記掛。剛才在客棧外一看見小弟,戴師兄就知道這兒必有誤會,將我林師妹錯當『破門六劍』那干妖人之一,情急之下未及解釋就闖進來阻止。」

龐天順其實完全不知道戴魁的名字和門派底細,只是聽曾青峰喚其姓氏,就順著胡講一番,若被仔細查詢必然露出馬腳;他更未確定戴魁是否真是「破門六劍」的友人,假如戴魁的立場並非如他所想,馬上表明互不認識,那可大大糟糕。

然而龐天順很有信心。只憑先前在客棧門外與戴魁對視的那一眼。

——眼睛裡那團火焰,騙不了人。

「龐……師兄……」戴魁清一清喉嚨,他不慣說謊,心裡不斷在想要怎麼說:「太好了。還好令……令師妹受傷不重。不過這腳傷治理不好,可大可小……」

他靈機一動,從隨身的包袱裡找出一個紙包來,上前遞給刑瑛:「……林師妹,此乃我心意門所制的救急藥,可防治傷口化膿生毒,你待會找個地方清洗再敷上。」

戴魁借送藥為名,其實是要說出自己門派名號,好讓龐天順和刑瑛知道,以免露出馬腳。

天井庭院四處的呂家地功門和蒼林派眾人,驟然聽到這大漢竟是名動天下的「九大門派」之一的心意門傳人,俱是心頭一驚。他們再仰首看看屋頂上盤踞的那些武者,猜想他們的份量也必不相上下。

他們半點不敢聲張,只靜靜將呂亭良扶起,又抬著那個被刑瑛「送魂飛刀」擊殺的地功門人,神情敗喪地退出客棧去,心裡還在祈求戴魁等人莫要向他們算賬。

——他們此刻方才明白:討伐「破門六劍」,自己遠遠沒有資格。

戴魁瞧著那具被抬走的屍體,心裡嘆息:

——朝廷拋出一面鐵牌,就把武林搞得天翻地覆……我們武人的尊嚴,丟到哪兒去了?

刑瑛一雙明眸憤怒地盯著撤退中的地功門人。她遭逢埋伏暗算,怒意自然未消。但這時龐天順朝她搖了搖頭,示意不要追究。

刑瑛左右看看兩個來幫助她的漢子。她記得在西安曾與戴魁有一面之緣,龐天順則跟本不認識。她又瞧瞧屋頂上站滿那些秘宗門人,明白此刻最好還是別多話,也就默默接過戴魁的紙包。

曾青峰仍在盯著他們三人。房間走出那對男女身份仍有可疑:不過戴魁的心意門獨有身姿步履和兵刃卻假不了——曾青峰在山西有好幾個心意門分館的朋友,對此清楚不過。

終於他揮一揮手。身邊的秘宗同門逐一轉身往客棧外躍回地面去。

「戴兄,兩位……我等還要跟同門會和,就此別過。」曾青峰臨行前抱個拳:「『破門六劍』一日在世,我們多半還會再相見。到時戴兄可別搶在我們秘宗門前頭啊。」

他微微一笑,也隨著同門離去。秘宗門人踏著無聲腳步驟然消失,本來劍拔弩張的「西風客棧」頓時變得清淨。

天井裡三人再等待一會兒,確定對方已經離去,原本暗暗戒備的心這才放鬆下來。

「快來,先把血止住……」刑瑛這時朝著龐天順說,語氣中滿帶歉疚,並急忙將戴魁給她的紙包打開。

戴魁這才發現:龐天順收在身側的一隻左手,綁腕的布條滲著鮮血。

原來剛才他破窗而入,助刑瑛擊退呂亭良之際,刑瑛卻誤把他當做敵人,朝他發出一劍,龐天順命中呂亭良同時,只能用左手肉掌硬生生將刑瑛的劍鋒拍截去,因而被劍尖割傷了掌緣。為怕秘宗門人生疑,龐天順一直若無其事地掩藏著劍傷。

「啊,不……」戴魁卻伸出手呼叫起來。

只見刑瑛打開那兩層的紙包,原來裡面不過是半塊吃剩的干餅,哪有什麼膏藥?

龐天順和刑瑛都呆住了。戴魁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

三人相視一眼,不禁一起大笑。

◇◇◇◇

三人把傷口包紮好後,各自回到落腳的客店取回馬匹,並相約在袁州城的西門等待。

「臨江城的無極門朋友打聽得知,燕少俠跟他的朋友應是往西路走了。」龐天順向戴魁和刑瑛解釋他跟阮氏無極門在臨江如何受到燕橫的恩惠,然後把所知的情報告訴他們:「我一路尋到袁州,正是這個緣故,可還是找不著。說不定他們已跨省到湖南了。不如兩位跟龐某一起走,如何?龐某總算是當地人,必要時也可聯絡同門相助,比較方便。」

戴魁和刑瑛本就茫無頭緒,也都答應。

三人出得西城門,也就上馬在道上渡步。龐天順和戴魁看見刑瑛的馬兒甚是矯健,她更是騎姿輕鬆,半點未受腳傷影響,不愧是關西崆峒派的女俠。

兩個月前崆峒派接到「御武令」,刑瑛得知師父練飛虹竟成了朝廷下旨捕殺的欽犯,馬上離了平涼,日夜兼程,長途快馬趕到江西來尋人。

戴魁聽著不禁欽佩,瞧著這位英姿颯爽的女武者。可是刑瑛看著前路,咬牙切齒地說:「哼,師父那臭老頭,為了收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兒,竟就丟下我跟師兄弟們不管,一走了之。我這次來就是要看看這娃兒天分有多高?學的我崆峒派什麼精深武藝?我就是不服氣!」

刑瑛口中雖這樣說,但臉紗外露出一雙眼睛,難掩關切之情。

龐天順見識過童靜的天分,只是這時不好撩撥刑瑛的情緒,只是微笑。

三人在馬上交談,龐天順又再提到當天燕橫如何令他與群豪折服。戴魁聽著血脈沸騰。

——看來燕師弟這一年來的劍技,突飛猛進!

刑瑛和戴魁此時方才明白:原來「破門六劍」是為了行俠仗義,得罪了朝廷奸臣,因此才有這「御武令」下旨追殺。

「那混賬狗皇帝!」刑瑛往空中揮了揮馬鞭,不忿地大罵:「還有這些大小門派,他們都忘了嗎?不是師父幾個當日在西安抵敵武當派,他們今日如何?全都給狗吃了心肝!」

「說道武當派,我還聽聞一件事……」龐天順這時說。

「是什麼?」有關武當派的動向,戴魁總是格外緊張,急忙就問。

「天下各大武林門派得到朝廷的『忠勇武集』封賜,其中除了少林寺以禪寺乃方外之地為由,派長老禪師上京辭謝之外,只有一個門派敢斷然拒絕。」龐天順頓了一頓,才說:「正是武當。」

戴魁和刑瑛聽後都呆住了。尤其是曾與武當派相鬥的戴魁。

雖是死敵,但戴魁不得不對武當派深深敬重。

——姚蓮舟……卻是個不凡的漢子。

「這一次……看來比對抗武當派時還要凶險。」刑瑛憂心地說:「就連有多少敵人都不知道。」

龐天順想到,但是一個秘宗門就出動三百人,各地更是危機四伏……平日那副輕鬆的面容不禁收起來了。

「『破門六劍』裡有個傢伙,我記得他常常喜歡說一句話……」戴魁這時卻咧開嘴巴說:「『真正的同伴,不用太多。』」

他們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目中都有笑意。

「這種傻瓜……」龐天順回覆了平素的表情:「好想快點跟他結識。」

刑瑛嬌叱一聲,揮鞭催起坐騎,一馬當先就在道上奔出去。龐天順和戴魁馬上策騎緊隨。

十二隻馬蹄,在這午後的郊道上,踏得異常響亮。

大道陣劍堂講義·其之三十四

武林中的團體有「門」與「派」之分別。一般而言,「派」組織較嚴謹和緊密,整個派別的成員集中於一地鍛鍊及生活,傳承和行事非常統一,典型的例子莫如「九大門派」裡的「六山」,包括武當派、華山派、青城派等皆如此。

另一方面,「門」則較廣泛和鬆散,通常是一門武功經過數代自然流傳、擴散的結果,在不同地方漸漸形成支系,各自流變,並且獨立行事。他們因同出一源,而保存著門戶的名號,各地不同分支皆是地位對等的同門,並無從屬關係。有的門戶因著不同師父的個人長處或體悟,有貨混雜了其他武功,所傳承的武術也出現風格上的差異,甚至衍生出另一門戶(比如地堂門與地功門就是一例)。

此外,因為流布較為廣泛,門內弟子人等繁雜,較諸於「派」有更多世俗的牽連。

不過「九大派」裡的「三門」:心意門、八卦門與秘宗門則為例外,它們雖未如「六山」般門戶嚴密,但仍然能夠維持比較統一的組織,主要因為其發源地仍然保有總本館與掌門之位,作為維繫團結的核心。這種向心力是「三門」能夠躋身「九大派」的重要因素。

「三門」之中又以秘宗門的組織最為嚴謹。有說秘宗門因源起於梁山好漢,故傳下了梁山水泊指揮軍紀的遺風(秘宗門滄州總本館「玉麒堂」,即紀念傳說中的創拳祖師「玉麒麟」盧俊義)。

秘宗門武藝雖然廣傳四省,但門內有一規定:各地任何分館支派的館主就任,必得至少一次往滄州總館的宗祠參拜,再得掌門授予「印可」,此儀式維繫了各支系與總館掌門的直接從屬關係,此後掌門有要事發出號令,各地門下皆要聽命。

當年秘宗門先祖立下這些條規,原意其實是要確保秘宗門武藝的傳承維持正宗純粹,不致變質失傳,沒想到卻演變成一種近似結社的組織。有些武林人士譏嘲秘宗門行事近似江湖幫派更多於武林門戶,甚至背地笑稱它為「秘宗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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