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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狂之詩》第185章
卷十八 殺與禪 第二章 危城僧

那張石雕的佛相,早就因年月久遠而模糊,沒有生命的雙目如像空白,無悲無喜

盤坐在佛像跟前的圓性,卻依然凝視那雙佛目。他眼神極專注,彷彿從那石頭雕刻的眼珠裡快要領悟出什麼,只要再多看一會就能破解。佛卻始終未向他啟示。

圓性把目光放鬆開來,轉而觀視那佛像全體。這尊「騎龍石佛」據說立於宋朝年間,雕刻的工藝精巧卻不賣弄,那如來佛踏騎著惡龍的姿態,刻劃出一股沉靜又巨大的威儀,雖被年月風霜淡化了雕工,仍令觀者心頭震撼。石佛因而成了安慶城「龍佛寺」裡的名物,遠近而來參拜者甚眾,香火不斷。對這座「騎龍石佛」,圓性也是同樣著迷。在「龍佛寺」掛單的這些日子裡,他每天都趁清晨還沒有信眾入寺參拜之前,到來寺後的殿堂觀賞石佛。身為少林武僧,圓性最初自然是為佛像那降伏猛龍的強態所吸引;可是數個月下來,他在寺裡讀了不少經書,看石佛的目光也漸漸改變,更著眼於佛像那柔和的面相。

——既有降龍伏虎的大威能,卻又懷有看透眾生因果的大慈悲,才是這座石佛呈示的真像。

這正正就是過去一直全心追求武力的圓性所面臨的矛盾。

——要怎樣才能達到這種境界?…………....

圓性繼續打坐觀佛良久,直至窗外日光漸盛,他才站起來,朝石佛合什一拜後離去,往經堂走去。

除了「騎龍石佛」之外,安慶「龍佛寺」也以古本佛經的收藏而馳名。圓性自從跟「破門六劍」同伴分別,離了水岩前寨就到處流浪,輾轉間到了江西、安徽與湖廣三省邊界一帶,在那裡他聽聞了安徽安慶府的「龍佛寺」經藏甚為豐富,於是就在好奇下到來。

——在武道一途無法超越荊裂,令圓性甚感迷惘,彷彿生命失卻了目標。從前在少林寺他沉醉武術,總是懶於學經,如今反而思考,自己是否能在經書裡找尋到什麼方向……

圓性既無度牒,也未向「龍佛寺」中人透露自己來歷。但住持素慧大師一眼看出圓性不是凡僧,必然曾有大經歷,沒多問就准許他入寺掛單,而圓性也一住數月。

在「龍佛寺」這些日子以來,圓性卻半點未守寺內規律,而自有一套修行作息的習慣:清晨獨自觀看「騎龍石佛」打坐;繼而往藏經堂自行閱讀;其餘的時間,圚性多未留在寺裡,而是在安慶城中游手間逛,更常常與城裡街頭的孩子玩鬧。安慶百姓都知道「龍佛寺」來了這麼一個古怪的和尚,只是圓性並無干犯喝酒吃肉或調戲婦女等戒律,人們只當他好玩,亦未深責。而素慧瞭解圓性只是隨著自己心性行事,也就沒有管束他。

圓性如此每天觀佛、讀經並與孩童遊戲,要說因此領悟到什麼又談不上,只是覺得這樣好像能令自己心情平靜。而他帶著的齊眉棍與銅人甲,一直就寄藏在寺裡的雜物房內,幾個月來都沒有碰一碰……

如今的圓性又比在水岩前寨那時候瘦了一圈,雖然比「龍佛寺」眾僧還是壯碩得多,卻不再如從前厚實,走在寺院廊道上的腳步也變得輕柔了。經歷這段日子,圓性覺得自己對四周的感官變得更敏銳了。就好像此刻,他經過走廊旁的一棵樹,從前眼中所見就只是樹木而已,現在的他只要稍稍集中,就連陽光下綠葉的葉脈都能看得見……

這時他察覺前頭有異:與平日每個早上不一樣,藏經堂門前有人在騷動。

圓性走近前去,在廊道拐過一個角落,果然看見幾名僧人就站在藏經堂門外,正在將數個結實的大木箱搬進裡頭。住持素慧大師亦在其中,指揮著弟子搬運。

素慧見圓性前來合什作禮,馬上就說:「你來的正好!寺裡要數你力氣最大,快幫忙眾師兄。」

圓性探頭察看門裡,只見僧人正小心翼翼地將一套套珍藏的古本經書用好幾層油紙包裹,再輕輕放進木箱裡。

「住持,這是怎麼回事?」圓性搔著短髮問。在「龍佛寺」居住雖然經常可以剃頭刮鬚,但圓性的毛髮實在太旺盛,刮了三兩天後腦袋又是變得毛茸茸。

「要趕緊把經書藏起來。」素慧大師此刻焦急的神情,圓性來了幾個月也從沒見過。「埋進地裡好,藏在城外深山也好,不可落在賊人手裡。」

圓性聽了「賊人」二字,聳一聳眉毛,雙肩微微沉下來,隱隱就已進入武鬥的戒備狀態。他身邊的僧人察覺這變化,不禁被嚇得停了手。這傢伙到底是哪來的和尚?

「是衙門那邊昨天收到的消息。」素慧大師說著,輕輕閉目合什,細聲隱了句「阿彌陀佛」,才說:「變天了。那風暴恐怕要席捲到安慶來。」

◇◇◇◇

踏在安慶城街道上,圓性發現城內平日繁榮安逸的氣氛已然消失。代之是一股連空氣也緊繃的焦慮。市集的店舖大半都緊緊關了門。稀疏的行人匆匆步過,每個都低著頭沒有互相招呼。一輛輛載著糧食的木頭車在路中央留下輾痕。偶爾有守城的官兵牽著馬出現,肩頭扛著刀槍,每個都緊咬牙齒,臉色呈著微微的灰黑,好像已經受到詛咒。

平時每天一起玩的孩子,一個也不見。

看著城裡這景況,圓性皺起濃眉。一股思緒如電在他腦海閃現,像是接通了什麼。他想閉起眼逃避,但不能。

然後他看見了:安慶城內街道,化為一片屍山血海。

他眨眨眼,回過神來,那景象又已消失,眼前一切如常。

他知道剛才那一瞬間自己看見了什麼。

是未來——或者說,是其中一個可能的未來。

——不管我走到哪裡,戰鬥、流血和死亡還是要跟著我嗎?

——還是說,世間本來就如此,只是我有緣分把因果看得更清楚?……………….....

圓性默默站在街道中央,仿似立禪入定。路過的人都沒有間暇理會這怪和尚。

過了好一會,圓性才終於再動起來。他伸手截住幾個經過的官兵。

「帶我去,見你們裡面最大的那人。」

◇◇◇◇

楊銳在踏入安慶知府衙門之時,胸膛裡心事翻湧。但他知道今天自己的任務只有一個:

——若未勸得他死戰,我絕不會踏出這個門口。

楊銳此刻一身便服,未有披掛戰衣佩劍,但任何人看一眼,就能感受到他那堂堂的軍人氣勢。他個子並不高大,拱衛在左右的四個帶刀衛士每人都比他高了一個頭,但他那瘦削黝黑的臉甚是精悍,一雙細目更是銳利如鷹隼,彷彿隨時能穿透人心。楊銳這三十年武官生涯一帆風順,有一半都是靠這眼神震懾部下。

這氣度乃是楊銳自幼從父親身上感染得來。楊銳出身世襲武家,一出生已注定從軍。大明自開國以來,衛所武官采世襲制,成為導致武事廢弛的一大流弊,許多武家子弟憑藉袓蔭就領得軍職,全無振作上進之心,只識以地位作威作福,荒廢弓馬武藝與兵學,累世下來朝廷官軍人才越見凋零。楊銳卻是其中一個例外,自小即隨父親勤學兵馬之事,成年繼任了軍職後即表現出指揮才能,年紀輕輕就步步晉陞,更獲派在淮安督領漕運船隻的修造,任務極是吃重。

其後楊銳奉派來統率安慶戌軍,與孫燧及王守仁一樣,都是兵部尚書王瓊的安排。楊銳知道自己擔任這個都指揮僉事,在尚書大人心裡是何等重要,他亦不敢怠慢,幾年來治軍甚嚴,置備軍械及修建防務等皆一絲不苟。

王尚書的憂慮,今天成了事實,楊銳知道是自己挺身之時了。

然而安慶知府怎麼想,他卻不能確定。

因公務的關係,楊銳與知府張文錦尚算相熟,說話也頗投機。張文錦為官作風剛正,與楊銳屬同一類人。

可是在官場打滾這些年,教會了楊銳一件事:凡事未臨到巨大的利益或危機,你都沒能看清一個人的真面目。現在正是那種時候。

進了衙門的前堂,楊銳著四名衛士留下來等候,才獨自跟著知府的隨從進入內堂。按規矩即使是戌衛的指揮官,也不可隨便帶著武器和士兵進入知府官署的內部。他一邊走著,一邊思考眼前這一局。

心思細密並且熟知兵事的他,自然也跟王守仁一樣,馬上知道南昌寧王府叛軍下一步最有可能怎麼走:順流東行,進攻南京。

而安慶城,正正就扼守著南京前頭大江上最重要的一道水陸關口。

楊銳很瞭解,叛賊朱宸濠要是進佔南京,即位稱帝,對大明百姓將是多麼巨大的一場災難。

——而我們就擋在他面前。只有我們。

對於北方朝廷大軍能否及時來援,楊銳絲毫不存寄望;反倒是南贛的王守仁,他仍有所期待。然而此刻就連王都堂是否尚在人世還未確知。即使王都堂未被叛賊所擒,任其用兵如何神鬼莫測,亦不可能在三天兩日裡變出一支軍隊來。

賊軍臨城,已是無可避免之事。問題只在於是開門相迎?還是閉門死戰?

這對於楊銳來說,不是一個問題。他亦深信自己的親軍不會有任何疑惑

現在他就要進去確定,這衙門內那個人是否心意相同的夥伴。

到了內堂客廳的門前,那名隨從站住,高聲唱了聲「楊指揮來見」。門裡傳來一記含糊的答話,那隨從便將門推開來,請楊銳進內。

楊銳進了廳內,卻未得張文錦相迎。只見張大人仍背向著門,俯首看著廳中央的一張大桌。

張文錦的背影比楊銳高大,雖是一身文服,但腰身挺得筆直,甚是硬朗。他自然散發的這股剛強氣息,與王守仁或伍文定隱隱相似。這並非偶然,只因三人都有共同的經歷:曾受大太監劉瑾迫害而存活下來。張文錦當年曾被捕下詔獄,險死還生,再遭剝奪功名官職,貶為庶民,直至劉瑾伏誅之後才再獲起用。

楊銳張望,看見張文錦面前那張桌子上,擺著好幾幅地圖,還有些攤開的賬冊卷宗。

「知府大人。」楊銳行了個禮。

張文錦這才回頭來,也還了禮。他跟楊銳的長相可說兩個極端,膚色白皙,面形方正,口鼻輪廓扁平而並不突出,一雙眼睛卻很大,可說是一副異相。

兩人相對,一時竟無說話。楊銳到來之前心裡早有準備,必要之時就用軍隊架空張知府,迫他作戰。但此刻面對張文錦本人,楊銳卻感到氣勢反為對方所懾。

張文錦同時也在打量著楊銳,不發一言。

楊銳實在無法再忍受這種緊繃的氣氛,正要開口,張文錦卻比他先一步說話

「寧王府逆賊軍勢浩大,並非我安慶守軍所能抵禦。與其以卵系石,不如先避其鋒銳,全身撤退,日後會合大軍再圖反擊。」

楊銳聽著只覺窒息,雙拳緊緊捏著。可是在他能反駁之前,張文錦又說話了。

「以上這番話,假如就是楊大人要說的,我絕不會給你離開這座廳堂。」楊銳聽了,再也忍不住,放聲狂笑。

從那笑聲裡,張文錦感知楊銳的本意。他也微笑起來。

楊銳大笑了一輪後,嘆了口氣,苦笑說:「我還以為那正是知府大人...J

「以為什麼?」張文錦立時收起笑容,白皙的臉頓變鐵青,眼睛瞪得更大:「劉瑾我也不怕,會怕這朱宸濠?」

楊銳不敢笑了,頓時抱歉拱拱雙手。張文錦這種剛烈的脾氣,實在令楊銳嚇了一跳,不禁想:也許他正是因為曾經歷過劉瑾之劫,而有這麼極端的性情吧?

——然而在此非常時期,我們最需要的正是這般氣魄……任誰看都會覺得我們是瘋子吧?……

這時張文錦拍拍手掌。在客廳內裡一座屏風後緩緩走出來兩個男人,各自都拿著明晃晃的單刀。另一頭廳門之外同時傳來腳步聲。

那兩個刀手跟張知府互視一眼,馬上把刀收回腰間鞘裡,也沒有看楊銳就出門,與埋伏在廳外的另三人一起離開。

楊銳瞧著刀手,又看看張文錦,不禁冒出冷汗:這個文官的手段比我還要辛辣,楊銳甚是慶幸,自己與張文錦站在同一陣線。

張文錦卻不以為意,又垂頭瞧向桌上,拿起一幅地圖細看。楊銳上前看見,桌上滿滿放著都是安慶城內外的地圖,還有就是記錄兵馬、船隻與錢糧的賬簿。

「我昨晚深夜已經派人到城裡各豪商的住處,先穩住了他們,嚴禁任何一個出逃;今早也從府內各縣鎮調配糧食到安慶城來,並且發下徵調民勇守城的命令。要是好運道的話,我猜三天之內守城的兵卒可增加大概兩千人。」楊銳聽了極是佩服。張知府臨危的反應與執行能力,他這武官實也自愧。

但同時他深知以這樣的守城兵力,與朱宸濠麾下數以萬計狼虎般的叛軍對上,實在毫無把握。楊銳並無收到朝廷的軍令,無法隨便調動鄰近各地衛所守軍,安慶城的戌衛官軍只得百餘人,這一仗將只能倚重臨時徵用、並無多少作戰訓練和經驗的民兵,他們跟寧王府那些大半響馬水盜出身的賊軍碰頭,只要一被恐懼感染,隨時就會崩潰……

在張文錦面前,楊銳壓抑著這焦慮,也拿起一幅地圖來看

「今天我就會派部下去組織城裡的民壯,分配隊伍司職。」他向張文錦說:「還有許多事情要準備:積存和修造炮石及其他守城兵械;安排戰鬥時傳令、煮食、療傷與運送等部署,把城牆失修弱處都補好?,還有儘量再多造盾槍弓箭等武器。」

楊銳看著張文錦,一拳擂在桌上。

「我等傾全城之力,也要把安慶化為令逆賊望之喪膽的鐵壁城池!」

張文錦聽了楊銳所說,甚欣賞其膽大心細,一切守城的預備策劃,他顯然都早了然於胸。

可是他倆都很明白,這場力量懸殊的死守戰,最關鍵仍是士氣人心:要令所有的守軍相信,我方贏得了。

最必要的事,往往卻也最困難。

這時廳門傳來一陣敲擊。進來的仍是剛才那名隨從。

「兩位大人衙門外有人求見。」

張文錦仍有百樣事務要與楊銳商議,很是不耐煩。但這名近身隨從跟了他多年,素來幹練精明,張文錦聽得出,來者若只是一般人,隨從絕不會在此刻打擾他。

「是什麼人?」張文錦喝問。楊銳也感好奇,回頭看那隨從。

那隨從猶疑了一會,才再開口「是個……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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