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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狂之詩》第39章
卷四 英雄街道 第八章 仇敵

在西安府城東的五味十字街,有五騎於街道中央肆無忌憚地急馳。

其中為首一騎上面是個老者,一邊策馬一邊不停大呼:「讓路!」,街上行人紛紛驚慌走避。

那老騎士馳至十字街頭,突然一勒韁,馬兒人立而起。但他身手極好,腰身在幾乎完全直立的馬上仍能保持平衡,再一撥馬首,那座騎安然著地。

後面四騎也都一一急停,幾乎就要撞到一起,狀況有點狼狽。

「媽的!」老者左右看看三方街道:「到底要走哪一頭呀?」

這老者頭上戴著遮陽的斗笠,陰影下的一張臉,輪廓皺紋深得有如斧鑿,皮膚古銅,顯然長期在天氣嚴酷的環境中生活。兩鬢和鬍鬚都呈花白色長長垂下,上面束串著白銀造的花紋小珠。一身赭紅色的袍子,領口衣袖都是繡花滾邊,背著皮革行囊打著綁腿,一副遠行的打扮,渾身都蒙著一層黃塵。

令人側目的是他的一身兵器:左腰帶劍,右腰掛刀,腹前帶子斜插一柄鐵扇;頸肩之間纏著鐵鏈,鏈子兩頭都是鐵爪飛撾,在他胸前互相扣牢;腰後皮鞘插著四柄綁了紅刀巾的飛刀;左手穿戴著個鑲了鐵甲片的拳套;鞍旁掛一條只有四尺來長的桿棒。所帶兵器的數量和奇特之處,絕對不輸給荊裂。

跟他同行的後面四人是兩男兩女,打扮也跟這老者一般帶點古怪。他們所帶的兵刃雖不如老者多,但少則三件,多也有四、五件,顯是同一門派之人。

其中一騎走近那老者,是個已經四十來歲的婦人,臉色也是跟老者一般深,皮膚粗糙,單眼皮的雙目細小,若非一身武人打扮並背著長劍,還讓人以為是來自偏遠山地的農婦。

「掌門師兄,我看是這邊吧。」婦人指一指左邊街道。

「都是你們!」老者把手上馬鞭在空中揮一揮。「在路上儘是磨蹭,害我遲到了!」

「師父……」後面三個比較年輕的男女都在笑。其中的女子二十來歲,臉上蒙著擋風沙的面巾,只露出一雙水靈眼睛,髮髻上的銀釵垂著大串亂顫的珠片,她好不容易忍著笑聲才說:「分明是你老人家在涇州遇到靈台派的馬前輩,就拉著人家切磋交流了三天……」

「對呀!」另一個年紀相若的男子也笑著說:「還有經過永壽時,在山路上你看那些村民用石彈打野鳥,看了幾乎一整天,又停下來練了一天。師伯你自己忘記了嗎?」

老者的耳根紅了,鼻孔呼氣吹得白鬚都在動。

「就算是這樣……你們也該提醒我嘛!還是你們不對!」他說著就撥起馬首,對著左面的街道,轉換話題說:「師妹,你肯定是走這邊嗎?可別又弄錯了!」

那婦人看著這個有如小孩子的師兄,嘆息搖頭。後面三個後輩又笑起來。

「他們是不是已經打起來呀?」老者喃喃說:「要是錯過了,那可大大的糟糕!大大的糟糕!」

他說著就不理會,揚鞭朝馬後一揮,向那街道疾馳。其餘四人亦沒好氣地策馬跟上去。

「讓路!讓路!」老者的呼喊聲又在街上迴響起來。

◇◇◇◇

童靜從陽光燦爛的屋頂上,突然墮進陰暗之中,眼睛在那瞬間什麼也看不見。

她感到身體跌在一層軟綿綿的東西上,只是肩頭壓下去有點痛,並未受傷。

她看不清室內一切,腦袋更是一片空白,只把燕橫送給他的「靜物劍」緊緊握在手裡。

——這是此刻唯一能教她安心的東西。

當眼睛開始適應時,她漸漸看得見:自己正躺在一床綺紅的被縟上。

一想到「盈花館」是什麼地方,童靜臉泛紅潮,馬上從床上掙紮起來。

「不要亂動。」

一把聲音向她說。童靜不知如何,一聽見這聲音,已經有很想看見這個人的慾望。

她看見了。

這個人距離她不過五、六步之外,端坐在椅子上,神情和姿勢都很祥和,膝腿上橫放了一柄沒有鞘的腰刀——是已死的心意門人遺下的兵器。

即使這人的手沒有搭在刀柄上,童靜還是感覺那刀鋒好像指在自己的面前。

在他背後還有一個身影。正是剛才在樓下大門前被燕橫救過的那個女孩。她躲在椅子後,伸出半邊臉來看床上的童靜,那眼神有如一隻被驚嚇的小動物。她躲著的姿態在告訴別人:這坐著的男人就是她最可靠的保護。

童靜仔細看他。她有點不敢相信:這麼一個看來年紀不比荊裂大許多、樣貌如此優雅、姿勢如此沉靜的男人,就是名震天下的武當掌門,也就是那個把天下武林許多強敵都引來西安的男人。

——他就是燕橫不同戴天的仇敵嗎?……

姚蓮舟仰頭瞧瞧屋頂那個洞,然後無言看著童靜。

那是非常深沉的眼神。童靜無法分辨,那當中是不是有殺意;有什麼慾望;是仁慈還是邪惡……

——就如看著廟裡神像的眼睛。

在這眼神下,童靜無法說出一句話。

這時姚蓮舟向童靜伸出一隻手。她微微吃了一驚,把劍架高了一點兒。

「把劍借我。」

這不是請求,而像是說一件肯定將要發生的事情。

要是在平時,有人用這樣理所當然的語氣向她借東西,她的脾氣必然一發不可收拾。但現在她只是呆在當場——因為她知道,在自己跌進這房間的一刻,本來就應該被殺死。

姚蓮舟微微露出不快的表情。他的身體在椅上一晃,童靜就看見他撲來。

她幾乎是閉著眼把「靜物劍」刺出去。

什麼也刺不到。然後是手肘和手腕一陣奇異的力勁,五根指頭就自然鬆開。

姚蓮舟奪了劍,飄然坐回椅上。他帶點好奇地盯著童靜。

是因為童靜剛才刺的那一劍。

——她竟然捕捉到我的動作?……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姚蓮舟突然猛烈咳嗽起來,好一陣子才能停止。童靜細看他的臉。咳嗽並未令他臉色泛紅,反而有一種淡灰。

就跟躺在大門外書蕎的臉色一樣。

——他也中了毒。

姚蓮舟這時才舉起「靜物左劍」細看,然後揚一揚右眉。

「這柄是武當劍啊。」

他牢牢盯著童靜。童靜知道,自己的生死,全在姚蓮舟一念之間。

突然姚蓮舟的目光斜睨向房間那已沒有了木門的門口。

「離開這床,你就得死。」他冷冷向童靜拋下了這句,左手握刀,右手拿劍,緩緩就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雙兵器只是垂在身側,姚蓮舟兩肩好像軟弱無力,胸膛的呼吸起伏很短促①。

『注①:武者一般行坐站臥,幾乎無刻不是採用腹式呼吸;只有極疲倦或身體出毛病時,才會如姚蓮舟現在這樣作胸式呼吸。關於呼吸法,詳見《大道陣劍堂講義·其之十九》。』

門外出現刀光。

「躲在椅背後,別出來。」姚蓮舟回頭向殷小妍微笑說。那笑容因為中毒已經很難看。但語聲中有一種小妍從別的男人口裡從未聽過的溫柔。

身影從門口閃入。是林鴻翼和幾個心意門人。他們聽見有人從屋頂墮入房間,以為上面的秘宗門人已經攻了進來,於是也從正門夾攻。林鴻翼一看,卻見掉落房間床上的,竟然只是那個自稱跟燕橫學劍的奇怪女孩,不禁愕然。

姚蓮舟可沒理會他們怎樣想,他運力深深吸入一口氣,身體就向門口如箭躍去!

林鴻翼等人已經是第二次面對姚蓮舟,對於他有多厲害非常清楚。此刻又發覺弄錯了,並沒有前後夾攻姚蓮舟的優勢,站在最前的林鴻翼和兩個同門心都虛了,同時把已跨入門檻的一條腿縮回去。

姚蓮舟還未出一劍,先勝了氣勢。

他早就察知已有大群敵人佔據了「盈花館」樓下大廳。這道門就是最後的關口。若被群敵一氣衝入這瓶頸,姚蓮舟在這身體狀況下要以一敵數十,必無倖存。

三個心意門人都未率先進攻,全部架刀防守。姚蓮舟暴喝一聲,雙手刀劍齊揮,乃是「武當勢劍」正面破敵之法!

心意門武者畢竟不是豆腐,對手直攻而來,不管是多麼巨大的強敵,十幾二十年苦練成的後天本能還是自然發動。

心意門武道本就沒有消極的防守,每一招不是搶攻硬打就是破勢反擊。林鴻翼見姚蓮舟右劍劈來,馬上左手搭在握刀的右腕,刀鋒成橫向外斜前推出,欲破這武當劍的劈勢,再順勢將刀尖送出反刺姚蓮舟面門,這招正是「心意三合刀」內的「橫刀」法門!

他左右兩個門人也是一般心思,一使「崩刀」,一使「鑽刀」,合三柄心意刀之力,要與姚蓮舟的刀劍正面硬碰。

——假如他受了內傷,必然抵不住我們心意門得意的發勁!

姚蓮舟刀劍揮到一半,那勁力突然無聲無息地消失,他雙手一變,左手刀變守勢橫攔身前,右手的「靜物劍」卻從猛劈瞬間轉成為短促的刺劍,劍尖直指左面那個使「崩刀」的心意門人手腕!

「武當形劍·追形截脈」。

——剛才看來猛烈的「武當勢劍」,原來不過是佯攻!

那心意門人雙手握腰刀向前推劈,但在姚蓮舟準確的刺擊之下,等於他自己將握刀手腕送向劍尖,血花一綻,刀即失勁脫手!

另一人的「鑽刀」則因為姚蓮舟的虛招所騙而落空了。只有林鴻翼的「橫刀」順勢迎推,成功硬碰在姚蓮舟左手刀上。

兩刀相接,姚蓮舟皺眉全身一震。林鴻翼感覺到姚蓮舟刀上手勁軟弱,心頭大為興奮。

——他確是受著重傷!

本來在平時,姚蓮舟就算不硬擋,以精微的「太極」化勁,早就把林鴻翼的刀卸去,甚至反饋回敵身;但姚蓮舟中毒太深,身體感應都已大半麻木,還哪裡使得出需要精微聽勁的「太極」?他連平衡都已受影響,現在幾乎站都站不穩了,出招都是全憑本能和經驗,只能以最小的勁力攻向最有利的角度——「武當形劍」正是他此刻唯一的武器。

——即使是在這種情形下,姚蓮舟心裡還是沒有想過一個「敗」字。

林鴻翼和同門緊接再出刀,全身都貫滿勁力,只盼將姚蓮舟逼入房內,走廊後面的同伴就可以一舉衝入助戰。

兩柄強勁的腰刀從不同角度夾攻劈來,姚蓮舟的身體明明已是搖搖欲墜,在最後一刻還是再施出「追形截脈」,劍尖穿透另一個心意門人的前臂,左刀則跟林鴻翼的腰刀對碰,脫手飛去!

林鴻翼明知姚蓮舟有氣無力,卻還是砍他不倒,反而兩回合就被他廢了兩個師弟的手,姚蓮舟的劍法在他眼中,簡直有如魔法!

他暴喝著雙手握刀柄,心神合一踏出半步,「崩刀」以毫無空隙的氣勢,朝姚蓮舟迎頭推刺出去!

林鴻翼將一切都賭在這一刀上。

——要以這一刀挽回心意門的名譽!

然而姚蓮舟之可怕,就是能夠看見連敵人自己也不知道的空隙。

於是林鴻翼的刀跟右手食指,都一同脫離掉落地上。

姚蓮舟已經是張開口透著大氣。但在他的「靜物劍」跟前,三個手受重創失了兵刃的心意門人,有如待宰的羔羊。

童靜一直跪在床上,瞧著姚蓮舟與三個敵人的拚鬥,看得完全呆住了。

自從燕橫和荊裂在她面前打開了劍道的全新領域後,幾個月來她天天沉浸在其中,思考著怎樣更快變得更強,簡直到了一個狂熱的地步。

現在她生平第一次看見,這種層級的高手真正豁出去的死鬥。每一招式她都看得真切。

尤其當看到已經失去勁力的姚蓮舟,仍能夠發出那神妙的「武當形劍」時,童靜心頭有一種特殊的領悟。

——就算力氣遠不如對手,原來也能夠這樣取勝!

童靜當然不是瞬息間就瞭解姚蓮舟那魔劍的奧秘。但親眼看見這種層次的武功,對她而言又開了想像以外的眼界。

「靜物劍」刃鋒就在那三個心意門人數尺之前。眼看這房間門口,就要築起一道屍體的牆壁。

屋頂那破洞卻突然有碎瓦掉落。

姚蓮舟回頭。

一條帶著兩道劍光的身影,如飛鳥般穿越洞孔而下。

姚蓮舟迅疾回身,朝著空中那身影擎劍迎擊。

——因為身影將要著落之地,距離殷小妍只有數步。

他寧捨那等於生死關口的房門,也不容這女孩損一絲一發。

兩柄一模一樣的武當「靜物劍」,在半空裡交鋒。

星火同時照耀姚蓮舟和燕橫的眼睛。

兩劍一交拼,二人即在空中分開,各自著落在自己要保護的女孩子跟前。

燕橫見童靜跪在床上,看來毫髮未損,心頭大大鬆了一口氣。童靜看到燕橫不顧一切地躍下來營救自己,心裡更是歡喜得很。兩人對視的一瞬間,像有一股暖意在交流。

姚蓮舟落地時卻站不定,殷小妍馬上從椅子後站出來扶住他手臂,這才好不容易站穩了。

這時燕橫才第一次真正看他。童靜只見他那溫暖的臉瞬間冷凝。

——姚蓮舟。武當派掌門。頭號的仇敵。

燕橫想起在青城山的「歸元堂」裡,武當副掌門葉辰淵舉起的那個木令牌。

——就是這個人的令牌。為了一句「天下無敵」,殺害我師父、長輩和許多師兄弟。燒掉我「玄門舍」。毀滅我青城派。

燕橫只感到心胸裡,有一股洶湧得令他快要發瘋的憤怒。

姚蓮舟並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少年是什麼人。也沒有需要知道——敵意,在他的世界裡,是不需要解釋的。

殷小妍看見燕橫,認出就是在大門前救她解圍的那個少俠。可是看見他眼目中的仇恨火焰,她嚇得無法說話。她看得出來:燕橫對姚蓮舟的那股恨意,跟其他人截然不同。

兩個劍士不必任何言語,之間已經產生一種連薄紙都涉不進的逼力。即使在門口的林鴻翼等人都感受得到。

兩人幾乎同一時間把劍斬出。

燕橫親眼見過葉辰淵足以擊殺師父的武功,當然不會不知眼前這個武當掌門的修為境地,跟自己差距有多大。

他此刻擊出這一劍,並非期望為師門報仇。

而是為了保護身後的童靜。

姚蓮舟也是一樣,剛才與心意門三個刀手比拚,把他好不容易調息蓄養的氣力又幾乎花光了,他知道現在再交手即要見底,不知打到第幾招就會支持不下去。但是身後的殷小妍已經與他生死連成一體。他毫無猶疑。

——假如身為武當掌門,連一個女孩子都保不了,那就讓我死吧。

兩柄「靜物劍」還未交擊,姚蓮舟的劍就半途轉向,又用劍尖前三寸刺削,以「形劍」截擊燕橫的手腕。

燕橫在青城山已見過葉辰淵使這「追形截脈」的神技。他數月來都一直在琢磨師父最後一戰雙方的劍招,不是沒有想像過假如是自己要怎樣應付。一見姚蓮舟這變招,記憶就馬上回來,及時收劍閃躲。

——當然他躲得過的一大原因,也是此際的姚蓮舟,劍速已連葉辰淵五成都沒有。

燕橫右劍一收,左手「虎辟」緊接攻上,正是「圓梭雙劍」最簡單也最常用的攻守同時之法。

姚蓮舟斜身把劍一橫引,又截住來勢兇猛的「虎辟」。

燕橫如法也是同時收左劍、攻右劍,一雙長短劍連綿進擊。他心想:面對遠比自己強的敵人,防守必敗無疑,要搶攻壓迫才有生機,於是雙劍連環進手,不給姚蓮舟喘息的機會。

——這戰術,正與青城山上何自聖對抗葉辰淵的戰法暗合。不同的是,燕橫搶攻是出於自保和守護同伴;何自聖則是真正抱著強勢壓勝的無比自信。

姚蓮舟已無餘力用其他劍法,只能繼續施「武當形劍」,以最小的動作巧取角度,阻截燕橫浪接浪的雙劍攻勢。

三柄劍無一次相碰,卻在二人間鬥得燦爛。

兩人最初都是為了保護身後的女孩而出劍,劍勢都有些保留;但不過交手數招,體內的武者血液都被對方的劍牽動而沸騰,轉瞬已渾然忘我地沉醉在這劍斗之中!

門口的三個心意門人,剛才受傷如中魔法,這時旁觀才看得見姚蓮舟的「形劍」是怎樣出的;又見那青城派的少年弟子,竟能跟他相持不下,甚是驚嘆。

後面的同門把受傷三人扶回走廊,正欲進入助戰。但顏清桐卻伸臂止住他們。

「怎麼了?」林鴻翼急問。他的命怎麼說也是燕橫救的。

「先看看。」顏清桐說:「你聽不見剛才董三橋在屋頂上喊叫嗎?這小子可能是奸細,正在做戲引我們進去。」

林鴻翼再看,燕橫和姚蓮舟已交手數十劍,怎看也不像假打。但顏師兄江湖閱歷豐富,他又不敢不信,一時無法斷定。

燕橫經過屋頂上力戰秘宗門眾人,現在又和姚蓮舟大戰,這雙劍越來越使得順手。

其實姚蓮舟每一劍「追形」,都幾乎刺中燕橫手腕或指掌,每劍燕橫都是只差分毫地僅僅避過,頗是凶險。但越是打得久,他的信心就越是高漲——對手可是號稱「天下無敵」的姚蓮舟!

——真正的天才,必然相信自己是天才。

荊裂的話在他心裡響起,更加激發他的自信。

從擊下樊宗的強勁飛劍,到以一力敵秘宗門八人,再到此刻跟姚蓮舟打得不相上下……不過短短時間,燕橫的人與劍都改變了。

姚蓮舟另一次「形劍」刺來,燕橫更大膽搶險,左手並不閃避,只是手腕一提一轉,在最後一刻變招,以「虎辟」硬格在姚蓮舟刺來的劍上,右手「靜物右劍」,同時削向對方握劍的手臂!

要是在平日,姚蓮舟的「形劍」怎會被格住?就算格住了,也有至少五、六種方法輕鬆應對;但現在他手上欠勁,兩劍相交,他手腕一震就幾乎脫手丟劍了,勉強穩住劍柄,燕橫另一劍卻已攻來。

明明知道要怎麼做,身體卻做不了——這對一個武道高手而言,是何等屈辱的感覺!

姚蓮舟盛怒之下猛提一口氣,劍勢即變,化作武當劍道里攻擊力最強的捨身劍法「武當飛龍劍」,避去燕橫這削招同時,劍如化為箭矢直進,射往燕橫眉心!

姚蓮舟這劍之迅疾,比剛才的劍招快了幾乎一倍,童靜看得見這速度,張開嘴巴,卻來不及發出驚呼——

這高速的劍光,剎那間刺激起燕橫體內某種潛能。

——就如當天在青城後山崖上,以「龍棘」刺入錫昭屏下巴時一樣。

原本應該已經透進燕橫眉心的劍尖,卻在不足一寸前,被燕橫的雙劍交叉架住了!

只是很簡單的雙劍交叉迎頭擋格,但那速度、力量和氣勢,隱隱有著跟「雌雄龍虎劍法」相近的味道——這是燕橫多次反覆回憶師父生前那場死鬥所產生的自然模仿。

燕橫雙手緊接運勁,將姚蓮舟的「靜物左劍」反震回去。

姚蓮舟的「飛龍劍」實已將他底力都耗掉了,燕橫這一震,令他連人帶劍往後倒在椅子上。

燕橫這一擋架後,本已作勢蓄勁,準備躍前,以在成都馬牌幫用過一次的「雌雄龍虎劍·穹蒼破」追擊。但他突然收勁停住。

因為他看見,姚蓮舟跌坐在椅上,右手劍已經無力垂在椅旁地上,正不停地咳嗽,臉上那層灰色變得更深,鼻孔有血淌出。

燕橫呆住了。

「他中了毒。」童靜下了床,急急走近燕橫身後說。

姚蓮舟在這情形下,仍想吃力地舉起手中劍。這時殷小妍已急得淚盈於睫,從後抱著姚蓮舟的肩,仰頭瞧著燕橫,然後顫聲在姚蓮舟耳邊說:「在外面時,就是他救我的。」

姚蓮舟一聽,知道燕橫不會加害小妍,心下一寬,臉容變得安然。

燕橫看著姚蓮舟的臉。之前他聽顏清桐說,姚蓮舟因為華山一戰受了內傷,但想他仍敢留在西安府,而且已休養十多天,傷勢應不是太重;燕橫拼了命也跳進來與姚蓮舟交手,一心是為了救童靜,全沒顧慮自己的生死,更未想過可以佔到什麼便宜;這番交鋒竟能挺得這麼多招,他心裡也大感驚奇。

現在他才恍然:姚蓮舟身體遠比他想像的更要虛弱。難怪樊宗要死守在屋頂。

——看他中毒的樣子,當然不是今天之前的事……

燕橫想起同樣中毒的書蕎;戴魁給她解藥的事情;顏清桐當時的焦急舉止,又跟戴魁明顯鬧翻了……

燕橫把事情串在一起,終於想通了其中的細節。

——顏清桐是西安府本地人。毒是他派人下的。

這時門外眾人都看見燕橫佔盡優勢,卻竟猶疑不打下去,心想:難道董三橋說的是真的?顏清桐說他們在做戲也是真的?

顏清桐在門外朝燕橫高叫:「燕少俠,仇人就在眼前呀!為什麼不刺下去?先廢了他一條手臂再說!」

燕橫回想自己也曾在馬牌幫中過毒箭,對這等卑鄙手段深痛惡絕;更何況在屋頂不殺樊宗時,他早已立定決心。

——打倒武當派,我要靠自己的實力堂堂正正的去打,這才是真正的青城傳人!

一聽見顏清桐的聲音,燕橫怒目盯過去,嚇得顏清桐噤聲。

想起曾經跟這樣的人手挽手出陣,燕橫只覺噁心。

現在他倒很想再見一個人:

——荊大哥……

燕橫緩緩把雙劍垂了下來。他知道放過了這個機會,將來要再次戰勝姚蓮舟,不知是何年何日的事。養育他的青城派就如家人;而換作任何一個普通人,看見殺害家人的仇敵,正全無反抗之力地坐在跟前,都會毫無猶疑地一劍刺下去。

——但是武者的想法,本來就跟普通人不太一樣。

姚蓮舟也在看著燕橫。他看得出燕橫對自己的仇恨,八九不離十是被武當派消滅了門派的殘存弟子。燕橫用的不是華山劍法;以其造詣應該是大門派的弟子……姚蓮舟已經猜知燕橫是青城派傳人。

可是燕橫沒有一劍刺過來,姚蓮舟並不是很意外。他們都是武者。姚蓮舟能夠理解燕橫心中所想。

——明明是恨之入骨的仇敵,卻是心靈相通。

燕橫已下定決心不出手,但心裡還是矛盾:假如顏清桐等人從門外攻進來殺姚蓮舟又如何呢?燕橫雖然不想就這樣殺掉姚蓮舟,但也絕無出手維護他的道理……

顏清桐等人瞧著正靜靜站著不動的燕橫,很是疑惑,不敢確定他到底站在哪一邊。

這時突然有一條身影自南面穿窗而人,跪落在窗前地板上,正是樊宗,手裡扣著一枚「喪門釘」,細目瞬間就盯住燕橫。

「別出手!」燕橫正要應變,姚蓮舟卻向樊宗一聲呼叫,接連又咳嗽了幾聲。

樊宗對掌門命令絕對服從。而且在屋頂上燕橫也曾饒過他不殺,他實在想不透燕橫是敵是友。但他也未垂下扣釘的右手,眼睛在燕橫和門口的敵人之間掃視。

顏清桐等看見房間內突然又多了一個敵人,更不敢魯莽攻入。

就是這樣奇妙的狀況下,房間的三方都僵持著,良久沒有人移動。

「我看……」一個心意門人悄聲說:「還是等秘宗門的同道都攻下來再說……」

顏清桐等人你看我我看你,也都默默同意。

——反正姚蓮舟也跑不掉……

就在這時他們一起惶然抬頭。

因為上面屋頂傳來一記震撼的巨響。

大道陣劍堂講義·其之十九

人體吸入空氣的原理,乃是擴大胸腔內的空間,產生氣壓差異,使空氣進入肺臟。其動作可分兩種:一是「胸式呼吸」就是以肋間的肌肉舒展和收縮,令肋骨和胸骨移動,左右擴張胸腔;二是「腹式呼吸」,就是將胸腔底下膈肌收縮,橫隔膜向下沉,令胸腔上下增加空間。

凡練武者可說一律都是採用腹式呼吸,原因有四方面:

一是胸式呼吸比較短淺,只有肺臟上半部的肺泡在作用,中下肺葉的大部分則未用到;相反腹式呼吸則充分利用到肺臟下部,吸氧量遠較胸式為多,對於要求高能量的武道格鬥自然更適合,而且長期來說可鍛鍊肺活量,增進人體耐力。

二是胸式呼吸在吸氣時,肋骨都向外浮起,絕對不堪敵人擊打;相反腹式呼吸時胸肋無動作,可保持收縮堅實,比較能夠抵守撞擊。

三是胸式呼吸因為胸肋的活動,容易連帶令兩肩緊張縮起,違反了武術上「沉肩」的原則。肩部是手臂與軀體的連接處,如果肩頭不充分下沉或拉長,從腿、腰、背、胸諸肌肉所產生的力量,則不能順利傳達到手臂拳頭,而在肩處斷掉了。只靠手臂而不靠全身,也就不成「發勁」,此乃武術的大忌。

四是腹式呼吸時,腹部動作令內裡的臟器產生活動和按摩作用,長期習慣腹式呼吸可增進身體機能和新陳代謝,每吸一口氣都是在鍛鍊。

腹式呼吸也分作兩種:「順腹式呼吸」和「逆腹式呼吸」。前者吸氣時肚腹向外凸出,後者則相反向內凹下,腹內的臟器向下壓。武者多採用逆呼吸,因這種呼吸法最為充實,用力吐氣時最能配合招式發勁。肚子向外凸出時比較鬆弛,不利發力,也易成對手擊打的弱點。

下腹丹田處,正是整個人體重心所在。丹田充實,一切招式動作都更沉穩有力。古人沒有解剖知識,故主觀感覺下腹充實時,好像是把空氣吸進了那兒,就是所謂「氣沉丹田」。但古代武者非常專注於丹田的運用之道,「意守丹田」,亦非無科學根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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