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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狂之詩》第47章
卷五 高手盟約 第四章 陰流·陽極

「盈花館」的屋頂之上。

一男一女兩個長刀手,正在太陽底下對峙。

島津虎玲蘭將手上反射著金黃陽光的野太刀舉得更高,從眉際升上了額頭。

她同時腰身卻更往下沉,雙腿張得更開站立。

這是一個加強守禦的架式。

為的,當然是迎接對面那頭力量強大的「怪物」,即將而來的第二次進攻。

錫曉岩也一樣,將長刀單手舉起過頭,刀背卻幾乎貼在後頸,好像用肩背擔著刀一樣,那主攻的架式,就像山野村夫砍樹斬草那般簡單粗疏。

那條拿著刀的三節怪臂,曲起來時姿勢怪異到極點,令人更難捉摸出招的先兆。

虎玲蘭無法確定,錫曉岩的攻擊距離到底有多長。謹慎起見,她微退了半步,穿著草鞋打著綁腿的雙足,在屋瓦上逐寸移動。她張開這馬步,一雙長腿露出裙衩之外,緊致光滑的麥色皮膚,令人目為之眩。

——虎玲蘭雖改穿了漢人婦女服裝,但終究不慣,那裙襬也不利打鬥騎馬,於是索性自行將裙子側面割開衩來。

站在屋頂一邊的秘宗門人,乍見這暴露眼前的美麗肉腿不禁啞然,一時竟忘了身處險境。就連江湖經驗豐富的董三橋,也被兩個刀手的對抗引得呆住了:一邊是個舉著誇張大刀,容貌身姿豐美的異族高大女人;另一邊是個長有異形怪手、面容神情有如野獸的青年。這樣奇異的對決,實在從未想像。

突然傳來一記低沉的呻吟,秘宗門眾人才如夢初醒,紛紛退往師叔韓天豹躺臥之處。

董三橋細看師叔,只見韓天豹神志不清,雖然仍本能地強忍著痛楚,但還是無法制止呻吟。他倒臥處只差半尺就是屋頂外了。

弟子們扒開韓天豹衣襟察看,那胸膛中拳處瘀黑得好像塗了墨,尚幸沒有嚴重的斷骨。畢竟韓天豹被打時已擺起拳架,雖然被錫曉岩怪招猝然擊中,接觸一刻還是及時吐氣運勁抵受,才不致受更重的傷。

「趁現在,先撤下去。」董三橋回頭瞥一瞥錫曉岩與虎玲蘭,然後朝餘下的三個師弟說。

「不……不要幫助她嗎?」其中一個師弟急問。剛才要非虎玲蘭及時揮刀相抗,他們不知又有哪個要被錫曉岩的狂刀轟出屋頂外了,這東瀛女子確是他們救命恩人——雖然不久之前他們才向她全力圍攻。

「她本來就不是同伴。」董三橋斷然說:「她為什麼要跟武當弟子打,我可不曉得,現在師叔的安危才最要緊。」

最後一句打動了三人,他們點點頭,合四人之力抬起韓天豹,就在屋頂邊緣悄悄爬下去了。

秘宗門人逃跑,當然沒有走出錫曉岩的視線。他只是不在乎而已。

此刻他的眼裡,只有面前美麗的虎玲蘭。

錫曉岩也忍不住看看虎玲蘭裸露的大腿。但最吸引他的,倒不是那結實修長的形狀,或是緊致深色的皮膚,而是腿上有幾道已癒合的刀劍傷疤。都是她上次成都之戰後遺下的。那傷痕襯在這雙健美的腿上,既給人痛惜的感覺,又有一種剛柔並濟的美感。

虎玲蘭也察覺錫曉岩的視線方向。她冷笑說:「你看哪兒?小心我的刀,會砍中你。」

「你很美。」錫曉岩回應說。

虎玲蘭臉上微泛紅霞,眉頭因為嗔怒而皺得更緊。她不知道,錫曉岩這話並非輕佻調戲。自小在武當山長大沉浸武道的他,並無跟女子應對的經驗,這句話只是很直率地將心裡所想說出來。

說話時虎玲蘭可沒有半刻放鬆戒備。她並未忘記剛才接下錫曉岩一刀時那股震撼,正在想第二次要怎樣應付。

錫曉岩的右手雖長了一截,但虎玲蘭的野太刀也比他的刀長出一尺有餘,雙方的攻擊距離算是扯平了。

但在力量上,虎玲蘭微麻的雙臂正在告訴她:有差距。

虎玲蘭全神貫注地準備接刀同時,錫曉岩卻沒有多想。

他的刀法,根本不用想。遲遲未發,只是顧著打量虎玲蘭而已。

錫曉岩從沒想過,自己有天會跟女人交手的——那是對自己的侮辱。

可是剛才的交鋒已經證明:她絕對配。

所以再次出刀,他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猶疑——再欣賞的敵人,也還是敵人。

那怪臂自右上方往前揮出,動作簡單得就如樵夫破柴。但世上沒有動手這麼快又這麼強勁的樵夫。手臂和四尺長刀如化軟鞭,瞬間變成模糊的影,朝虎玲蘭頭頂襲下!

虎玲蘭早就戒備著,而且先前已經見識過這「陽極刀」的出刀法,錫曉岩出招雖只略顯腰身抖轉的先兆,還是被她察覺了。本已反舉在頭頂的野太刀運勁迎上,迎接這劈下來的猛刀!

第二次刃鋒交擊的鳴響——也就是喚醒了下面燕橫的聲音——在「盈花館」四周街道迴響。

虎玲蘭埋頭在刀背底下,刀身斜斜擋格住錫曉岩的「陽極刀」。野太刀以斜角迎接,半擋半卸,並非完全硬接錫曉岩那可怕的刀勁。虎玲蘭緊接也借這擋架的反彈之力,將沉重的野太刀回轉半圈到右側,化為陰流太刀技「青岸」,水平橫斬錫曉岩的腰身!

可是錫曉岩的勁力還是出於虎玲蘭的計算。強烈擋格之下,反彈回來的野太刀,比想像中更難控制,加上手臂又是一陣酸麻,那反擊的「青岸」斬得窒礙不暢,速度勁力比平時弱了最少三成!

錫曉岩哪會放過這機會,手中刀本被虎玲蘭野太刀卸擋到一邊,他腰胯再抖,長刀反方向朝上撩擊,力量竟不遜於先前的下劈,以攻制攻,跟虎玲蘭橫斬過來的「青岸」對砍!

另一次交鳴。錫曉岩這斬擊完全覷準了角度而來,虎玲蘭的「青岸」刀勢被破得徹底,五尺長的野太刀給撞得向上,反彈砸向虎玲蘭自身。

那反彈之力極強,虎玲蘭運足全力控住刀柄,卻還是給刀背擊中了右額,她登時吃痛嬌叱飛退了一步,鬢角有鮮血濺出。

痛楚中虎玲蘭還是將野太刀指在胸前,以防範錫曉岩乘機追擊。看見她那絲毫未崩的架式,錫曉岩心裡又是一陣意外,對虎玲蘭欣賞更增。

只見虎玲蘭右邊額際鬢髮濕了一片,一行鮮血流過眉際,沿著臉側直流到下巴。若非虎玲蘭本身臂力夠強,將野太刀反彈揚起之力控住了大半,這一砸恐怕已令她昏迷。她緊咬下唇,明顯正在忍痛,但戰鬥的眼神和表情半點未動搖。

她心裡只是苦笑。

自從到了中土來,一再遇上的都是「物丹」的最精銳高手,個個一樣的難纏,兩次交手也都受傷了,真不知道交了什麼霉運。

——大概是上船之前,沒有去神社祈願的緣故吧?……

虎玲蘭長得比錫曉岩還要高,但畢竟是女兒之身,練到這種臂力,實在叫他敬佩。

「你叫什麼名字?」錫曉岩忍不住問。

「島津·虎玲蘭。」她故意要捉弄他,不說漢譯,而用原來日語的發音說,令錫曉岩聽得一頭霧水。他不諳世事,連她手上的野太刀是倭國兵器也看不出來。

「我是武當派,錫曉岩。」他自我介紹。跟這樣的對手打,絕對該知道彼此的名字。

虎玲蘭可沒有這樣的好感。她只知道,荊裂出身的南海虎尊派,正是被武當趕盡殺絕的。

荊裂的仇人,就是她的仇人。

她沒有回答,只是將野太刀朝頭頂舉起來,刀尖斜斜指向後方的天空,成為全攻的「大上段」架式。

——這次該我了。

看見虎玲蘭要對攻過來,錫曉岩更興奮,右手又再擺出那個單手砍柴般的負刀架勢,左掌五指張開伸向前方,彷彿要阻止她衝來。

——就像在說:你還是別出招好。出招,我必定破得了。

虎玲蘭胸脯再張開一點,那刀身更向後略拉弓蓄勁,似在回答他:

——我就是要斬下來。看你破不破得了。

兩人不用言語,卻以姿勢動作交談著。

這時董三橋早已跟同門將韓天豹抬回地面。有兩個受傷較輕、能自行走動的秘宗門人也都爬了下來,都是一臉敗喪。韓天豹躺在街上不住輕咳呻吟,神智已比先前清醒了些。他那緊皺的臉,與其說是因為痛苦,不如說是因為一招栽在比自己年輕得多的對手上而憾恨。心意門戴魁看見,本也想看看韓前輩的傷勢,但一來自己還在照料書蕎,二來又關心屋頂上的對決,也就沒有過去。

這時書蕎張開蒼白的嘴唇。

「我……在哪……」

「你沒事的。」戴魁安慰她:「你吃瞭解藥,再過一陣子就好了。」

書蕎皺眉一會兒,眼睛還是沒有張開,卻又問:「公子……呢?……他……也沒事……吧?」

戴魁想了一陣子才明白,書蕎口中的「公子」就是姚蓮舟。他一時答不出口,只得含糊地說:「你歇歇……」然後又抬頭再看屋頂上那兩個刀手。

——他自己也是練刀的,這樣厲害的決鬥無法不看得著迷。

虎玲蘭雙膝略屈沉。那是為了躍前斬擊作準備。

先前兩次交鋒,她終於也估計得出錫曉岩的刀能斬多遠。結合身高和刀長,她知道自己在距離上仍有少許優勢。

——就用這刀技……

錫曉岩紅絲滿佈的眼睛悍氣逼人。那既似微笑又像憤怒的臉正在挑釁。

——來呀。

正在此時,卻有身影從樓下「盈花館」大門出現。

站得最近大門的戴魁看見,從大門出來的,正是先前攻入去那些東軍各派豪傑,他們都是背著門外倒退而出,手上兵刃還是朝裡面戒備,一個個神色慌張,似頗狼狽。

另一邊的董三橋也看見了,神情敗喪,默默無言。

戴魁還沒有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群豪仍在魚貫而出,卻有一把雄壯的聲音在「盈花館」裡響起,那聲音鼓足了氣,屋子四周都聽得清清楚楚:

「錫師弟,不用再打了!」

這聲音一響,已出來的群豪一個個慚愧低頭。

屋頂上的錫曉岩卻絲毫未放鬆架式和神情,仍在全神迎對虎玲蘭,對這呼喚充耳不聞。

他雖不知虎玲蘭底細,但其實早就感覺出來,她的氣概和氣質,跟屋頂及下面其他人很不相同,恐怕根本就不是一夥;但同時他又察覺,她突然出刀插手,確是出於對武當派的恨意。原因何在則想不透了。

可是這些對他來說都不重要。甚至解救姚掌門的任務他都已拋在腦後。此刻錫曉岩心中所想唯有一件事:

——跟這個女人對打,很快樂。

他不知道之後會變成怎麼樣。也許今天就在這裡一刀砍死她。但是此刻,這個從薩摩國遠來的女劍士,正深深搖撼著他的心靈。她跟他太像了。簡樸的刀招。長距離的較量。力的比拚。

這是一種奇異又矛盾的仰慕。

顏清桐這時也在眾多鏢師拱護之下,從大門出現了。他身後還有先前攻進去的八個心意門人。戴魁看見林鴻翼等三個師弟,都抱著血淋淋的右手,兵刃也全失去了。

「怎麼回事?」戴魁遠遠向顏清桐喝問。他還發現,本來一名同門手上拿著的武當掌門佩劍,此刻亦已不見了。

董三橋同樣瞧向顏清桐,眼神裡充滿疑問和不滿。他們秘宗門枉自在屋頂折了許多弟子,但這幾十個進了大廳的傢伙卻不戰而退——對方援兵才不過三數人!

顏清桐也知道很難說得過去。但他早就想定了,怎樣為撤退挽回面子。

「都是那姓燕的!」顏清桐故意咬牙切齒說:「要不是這內奸,早抓住那姚蓮舟啦!」

他說得含含糊糊。心意門人和東軍群豪也不能否定他的謊話。雖然未肯定燕橫是不是奸細,但他沒有下手殺傷姚蓮舟,確是親眼所見之事。即使顏清桐隱去了跟武當弟子的談判不說,群豪自己面子也掛不住,自然沒有拆穿。把事情推到一個小子身上,倒是方便的事。

這時顏清桐跟眾人一起,站到離「盈花館」遠一點的街邊,仰頭觀看屋頂上對峙的兩人。

也許是因為所有人都心虛,他們眼中所見,正雙手高舉著倭國大刀、臉頰流著鮮血的虎玲蘭,格外顯得英姿颯颯。

她正在做著他們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事情:跟武當派的高手正面單打獨鬥。

而錫曉岩那條怪臂,也令他們驚訝不已:到底武當派還藏著多少如此驚人詭異的奧秘呀?……

太陽映照下,那金黃色的野太刀刃鋒,突變模糊。

因為刀,起動了。

虎玲蘭長長的右腿跨步踏出,腳下屋瓦裂開!

野太刀自她頭頂右上方發動,夾帶颶風般的聲音,斜斜朝錫曉岩劈下去。

陰流劍技·「燕飛」。

沒有任何花巧的最基本斬法。以速度、力量、距離和兵器,壓倒一切。

錫曉岩在這極短的瞬間,真的凝止如岩石。那是因為他全身感官都完全擴張至盡,正在測量虎玲蘭來刀的距離,準備作出最合時的迎擊。

卻在半途,虎玲蘭的姿勢變了。

左手,離開了刀柄。

「燕飛」的刀勢仍然繼續。但虎玲蘭變成右臂單手握刀,同時肩膊和身體順勢略為側轉,「燕飛」的斬距就突然增長了半尺!

——半尺,在實力差距微細的戰鬥中,往往就是生死之判。

這「片手打」,是虎玲蘭所學陰流「燕飛」的變招秘技,只有在必要關頭才會使出——單手操控這麼巨大沉重的野太刀,若一擊不得手,將極難挽回體勢。

錫曉岩本能察覺,對方那加長的刀招,突然已臨自己頭臉左側。原來的估算錯誤了。

——這種意外的時刻,心會不會亂,就決定了你是不是真正的高手。真實的戰鬥,不是按照預定理想中的情況去進行,而是不斷應對和突破無時無刻出現的錯誤與難關。

錫曉岩再次以那負背的姿勢出刀。

但並不是向前斬出。

而是直接將長刀繞過背項和後腦,揮到頭頂左側,往劈下來的野太刀反斬迎上去!

——他這招近似一般單刀法的「裹腦刀」①,但因為他的手臂比常人多了一個關節,將刀繞過頭身的動作輕易得多,而且可以用常人不能的角度向上撩斬。

『注①:單刀的貼身進擊或防守基本刀法,有謂「纏頭裹腦」,都是將刀繞遇頭頂旋斬。「纏頭」為正手,「裹腦」為反手。』

如此奇技,天下恐怕只有他一人能使。

錫曉岩不用大幅正面揮刀,而改用繞纏反斬,出招路線短得多,正好及時迎擊那加快斬來的野太刀!

虎玲蘭未被這怪招動搖,「燕飛」的變招去勢不變。

——他這樣出招,力量絕對不及我向下劈!將他連人帶刀都斬飛!

刃鋒交擊的剎那,虎玲蘭握柄的右手卻感覺,碰上了超過她想像的抗力。

——為什麼——

原來在交鋒前一刻,錫曉岩左手也沒有閒著,以掌抵著長刀背,幫助加勁往上推斬!

第四次震人心魄的金屬互擊鳴音。

野太刀被反彈向上猛跳。這次虎玲蘭只有右手握刀,而且「燕飛」已經毫無保留,刀一給猛力擋住,再難控制刀身,長長的刀柄脫離五指飛去!

對決中失刀。虎玲蘭一生裡的第一次。

也許亦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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