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74.

　“你校服在我家。我身上的酒味重嗎？”

　我搖搖頭：“只有一點。”

　安漾咂了下舌，嘀咕道：“昨天喝懵了，早上回家之後也沒收拾……”

　我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問他：“你沒洗澡？”

　安漾沒吱聲，過了一會兒小聲問我：“很難聞？”

　難得看到安漾不好意思，我就想逗逗他，說：“有點。”

　安漾坐到舍友的床鋪上，說：“那你離我遠點吧。”

　我沒想到安漾會是這樣的反應，愣了下才回道：“……不用，我騙你的。”

　75.

　安漾問我：“用不用幫你把校服帶回來？”

　我說：“你被你爸打完還能站起來嗎？”

　安漾拍了我的腦袋一下，笑著說：“別咒我。”

　氣氛很好，我和安漾又恢復以往的小打小鬧。

　我本不應該破壞這氣氛的，可我就是忍不住。有些話憋在心裡，不會漸漸變淡被人遺忘，只會發黴腐爛。

　索性我不忍耐，直接說出來，我等安漾笑完，問他：“你當初……為什麼會和洛藝交往？”

　安漾怔了一下，隨後問我：“洛藝跟你說什麼了？”

　我抿嘴不答。

　安漾似乎有些懊惱，他抓了抓頭髮說：“我和她分手的原因你也知道了吧？”

　76.

　安漾不信任我。

　我答應過他不會早戀就一定不會，他為什麼不信呢？

　安漾始終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他臨走時說了句我聽不懂的話，他說：“我只是……有點害怕。”

　我捨不得安漾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但我並不後悔聊起這個話題，我想安漾能更信任我一點，也希望……他能對喜歡他的人更負責一點。

　那之後我和安漾的生活恢復到了往常。

　不同的是，他開始和我一起泡在圖書館裡複習。

　他以前要麼翹課去網吧要麼下課打籃球，偶爾還要攛掇著我去外面吃午飯。

　我問安漾：“你受什麼刺激了？”

　安漾回了我五個字：“年級前三十。”

　76.

　安漾能安分一點也好，他們那一幫人裡，我只有和陳俊凡關係好一點，其他人給我的感覺都很怪，尤其是裡面一個頭髮留到肩的男生讓我很不舒服。安漾見我不喜歡，也沒有勉強，按他的話說就是湊在一起瞎玩玩的，沒什麼深交。

　我不贊同安漾這種交友方式，卻沒有多說什麼。很多事情安漾比我看的更加透徹，但只要不觸碰他的底線，他就總愛用一種漫不經心無所謂的態度來應付。至於他的底線是什麼——誰知道，可能根本就沒有吧。

　77.

　安漾同我在圖書館呆了一個月，月考考了年級第四十八名。

　他的數學比上次還高了幾分，英語依舊爛的一塌糊塗。

　安漾理直氣壯地跟我說：“我背不會。”

　我找人借了初一到初三的英語書，把後面的單詞表全部複印了一遍，讓安漾每天背十五個單詞，午飯後我親自檢查背誦默寫。

　安漾問我背不會會怎樣。

　我微笑著告訴他，不會怎樣。

　他把單詞拿到手裡乖乖背起來。

　我沒有說謊，我能拿他怎樣呢？我又管不了他，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不過他能這麼安分的背單詞，我很是欣慰啊。

　78.

　月考期間我在商店碰見了洛藝。

　洛藝笑著叫了我聲學弟，我問了聲好，她走了出去。

　都是一個學校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更何況安漾還和她在同一棟教學樓。我光是想想就覺得尷尬，可惜安漾完全不當一回事。

　陳俊凡說他和洛藝在走廊撞見都當不認識。

　我小聲嘀咕了一句：“安渣渣。”

　不巧被安漾聽見了，從背後推了我一下，問我說啥呢。

　我說：“沒有，你聽錯了。”

　安漾輕笑了一聲，笑得我頭皮發麻。

　“她現在有男朋友。”安漾面無表情地說道，“現在整個高二都在傳我被甩了的事，你知道嗎？”

　我突然覺得安漾有點可憐，伸手抱了抱他，嘴沒把住門禿嚕了一句：“渣渣不哭。”

　安漾一把按住我腦袋往他胸膛扣，我差點窒息。

　79.

　再一次見到洛藝，她身邊的確跟著個男生，比洛藝高一點，很清秀。

　洛藝看見我，朝我點點頭，我也向她點點頭。

　我們擦肩而過，我猜下一次再見到就不會打招呼了。

　畢竟我們原本就不熟。

　期末考試來的很快，安漾下學期就該升入高三。我倆放月假回家，安母叫我費心管一管安漾。

　“他現在成績很不錯的。”我說。

　“呵。”安母冷笑了一聲，說，“兩天半新鮮，指不定哪天就被打回原形了。”

　安漾在一旁反駁，我倒覺得這話說的很對。

　於是我鄭重點點頭，說：“我會管好他的。”

　安母把水果盤往我面前一推，說：“小錫吃水果，安漾去一邊啃水果皮去吧。”

　80.

　期末考試當天，安漾起了個大早，翻牆出去買早餐。

　“今天考試，吃點好的。”他回來的時候我剛洗漱完，看著他手裡熱騰騰的早餐有點傻眼。

　等我收拾完，早餐已經有點涼了。我跟安漾說：“你別給我往懷裡揣，到時候一身飯味。”我就納悶了，他不是有潔癖嗎，這麼不講究是和誰學的？我爸？不可能吧？

　我倆在食堂找了個角落，等把飯拿出來我才發現是一人份的。

　我扭頭看安漾，安漾理所當然地說道：“不能吃太多，影響發揮。”

　我：“……”

　安漾：“你吃啊，我就吃幾口。”

　我咬了一口土司，看了一眼坐在我對面的安漾。

　安漾：“你吃啊。”

　我：“你別盯著我行嗎？”我說著把拿著土司的手伸過去，安漾笑嘻嘻的湊過來咬了一口。

　81.

　吃飯吃到一半，安漾突然問我：“吃了學霸的口水能不能考年級前三十？”

　我：“……你惡不噁心？閉嘴。”

　我不知道安漾哪來的執念，非要考到年級前三十名。我總覺得再這樣下去，安漾不是學傻了就是學瘋了。

　最後我倆誰也沒吃飽，大眼瞪小眼的坐了三秒鐘，我站起身決定再在食堂打點粥喝。

　安漾問我能不能分他一半。

　我打了兩碗，告訴他不許盯著我的碗看。

　說真的安漾這樣讓我怪瘮得慌。

　考完試他就恢復正常了。我安慰自己道。

　82.

　拿成績那天安漾也有點神經，公車上他牽住我的手說要沾沾運氣。

　一公車的學生，有好幾個女生瞪大了眼睛看我倆。

　我隱約聽見她們在那裡小聲討論。

　我總覺得她們是誤會什麼了，想了想硬著頭皮叫了安漾一聲“哥”，以為這樣就能讓那幫女生不再亂想。

　結果安漾不按套路出牌，他聽見我叫他“哥”，就低下頭把耳朵湊近我的嘴邊，“嗯？”

　然後就聽到那幫女生壓著聲音說：“原來是兄弟啊。”

　“啊啊啊好蘇啊好蘇。”

　……

　我面無表情的聽了一路，公車到了網站都沒意識到。

　安漾拉著我的胳膊走下公車問我愣什麼神呢。

　我問他：“剛才在車上你什麼也沒聽見？”

　“那幫女生？”安漾點了下頭，“是有點吵，怎麼了？”

　安漾，一個大寫的直男。

　我無話可說，提了提書包抹了把臉，道：“沒事，走吧。”

　83.

　期末成績下來，安漾考了年級第四十二名。

　我覺得挺不錯的，這幾次考試他都有明顯的進步。

　可是安漾卻不覺得滿足。

　我問他為什麼執著於年級前三十名。我只是隨口一問，安漾卻回答我：“答應過你的，就一定會做到。”

　我想起那個賭約，想到安漾這幾個月來的努力，張了張嘴，我問他：“你傻不傻啊？”

　儘管安漾渣的無可救藥，待人的態度也惡劣的可以，但他對我是真的好。

　安漾、安漾、安漾。

　這兩個字刻進我骨子裡。

　84.

　暑假很長，我想去附近的小飯店當臨時工。我們這一片有很多飯店是不計較年齡，可以直接打工的。

　我把這事跟喬慶國說了，喬慶國沉默了片刻問我是不是錢不夠用。

　“爸。”我叫了他一聲。

　“錢不夠用跟我說，你是不是想買什麼？”喬慶國眼角的皺紋很多很深，他看著我時，我的心總會沒由來的泛酸。

　“沒有。”我說，“就是想出去鍛煉鍛煉。”順便補貼家用。最後一句話我沒有說出口。自從我上了初中，喬慶國為了賺錢，連他以前最愛喝的酒都很少喝了。

　他總覺得自己賺的錢不夠，他把自己眼角的皺紋熬得越來越深，把我們之間的距離拉得越來越遠。

　我沒有理由責怪他。他所付出的一切都是為了我，我知道他愛我，但偶爾我還是會羡慕安漾和他的父親。

　人總愛奢望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我也是人，也不免落入俗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