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45.

　洛藝還在哭，我蹲在那裡腳發麻。

　過了一會兒，我站起身，頭腦異常冷靜的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

　九點四十五。

　還有十五分鐘查宿，在這段時間裡我既要安頓好洛藝又要趕回學校不被發現——這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了。

　我沒有心情去安慰洛藝，走的遠些撥通了陳俊凡的電話。

　陳俊凡似乎在刷牙，聲音支支吾吾的。

　我說：“我現在在外面。”

　陳俊凡：“#％＃、*”

　我：“短時間內回不去。”

　陳俊凡：“＃？。～、！”

　我：“你能閉嘴聽我說嗎？”

　陳俊凡那邊消停了。

　我繼續道：“我現在在體育館附近，沒法立刻回去，一會兒查宿，你幫我混過去。”

　陳俊凡似乎一激動把牙膏沫給咽了，呸了好幾聲後問我：“什麼？！”

　我見洛藝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又交代了兩句便掛了電話。

　我說：“總之記得幫我混過去，要是明天電話打到我爸那你就死定了，還有……別告訴安漾。”

　46.

　我走到洛藝旁邊扶住她，洛藝問我她這樣是不是很噁心。

　我沉默半晌，道：“我問過安漾，他說他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洛藝笑起來，她穿著高跟鞋，唇離我的耳朵很近，我隱約能聞到她身上的酒味。

　她說：“誰都可以這麼說。”

　“不喜歡……不會這麼說的。”我從沒安慰過人。我把我所有的喜歡都給了安漾，我以為只有對著喜歡的人才會說喜歡，現在卻有人告訴我，“喜歡”這個詞對誰都可以說。

　洛藝問我：“那你覺得我喜歡你嗎？”

　不喜歡。我張了張嘴，沒說出口。

　答案顯而易見，只是我有點不想承認，“喜歡”原來這麼膚淺。

　47.

　“走吧，我送你回家。”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洛藝卻不依不饒：“安漾不喜歡我。”

　我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喜歡剖開自己血淋淋的傷口給別人看，發洩嗎還是因為不甘？

　“喬錫。”洛藝說，“安漾把你保護的太好了。”

　我一怔，隨後回答：“嗯，他是…我哥啊。”

　洛藝似乎冷靜下來了，伸手抹了抹已經幹在臉上的眼淚，半開玩笑地說道：“那他一定是個弟控。”

　“是吧。”我著實不明白洛藝，明明剛才還是一副傷心的要死的模樣，現在卻又和我開起玩笑來。

　洛藝說：“他好像很怕你談戀愛。”

　是啊，兄長如父，我親愛的老哥哥十分怕他“天真懵懂”的弟弟早戀呢。

　48.

　“洛藝。”我叫她的名字，“已經很晚了，你該回去了。”

　洛藝點點頭，深呼了一口氣道：“再讓我說最後一句，可以嗎？”

　我看向她。

　她眼裡還有淚光閃爍，但看樣子已經醒酒了。

　她說：“我知道你是他最在乎的弟弟，所以之前總是有意無意的接近你，籃球場也是食堂也是……現在想想，好像每次和他聊的話題也都圍繞著你……對不起啊，這好像不是一句話了。”她說著自己先笑起來，笑的肩膀聳動，含在眼眸裡的眼淚又掉了出來。

　我本應該生氣的，這個女人拿我來威脅安漾，現在又在這裡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但更讓我生氣的是安漾，他憑什麼覺得我會禁不住誘惑早戀？他憑什麼替我答應女生的告白？他……

　他有病吧？！

　我氣得語無倫次。

　49.

　洛藝又哭又笑，我幾次張口都不知道說些什麼。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我把校服外套給了洛藝，自己只穿了件薄衫，冷風順著領口灌進來。

　“對不起，喬錫。”洛藝抬起頭看向我，眼裡還閃爍著明滅的光，“對不起。”

　洛藝在向我很認真的道歉，這讓我想起第一次見她時的情景，儘管她那時畫著濃妝，但笑起來開朗好看。她是個好女孩，只是喜歡人用錯了方式。

　我突然覺得喜歡上安漾是件既可憐又倒楣的事情。

　可憐的是站在我對面把眼睛哭腫的洛藝，倒楣的是我。

　而我現在只想手刃了安漾。

　50.

　慶倖的是洛藝家離學校不遠，正好順路。

　洛藝和我一前一後走了一段路，最後她實在受不了轉過身問我：“我會吃了你嗎？”

　我一愣，搖搖頭。

　“那你能別跟在我後面嗎？怪嚇人的。”

　我點點頭。

　可並排走未免尷尬了點，我和她保持著半條胳膊的距離，扯了扯衣領，想把自己埋進去。

　“喬錫。”洛藝突然說話，“你有喜歡的女孩嗎？”

　我搖搖頭。喜歡的女孩沒有，喜歡的男人倒是有一個。

　洛藝輕笑了一聲：“我猜也是，都不敢和女生一塊走，也太純情了吧？”

　51.

　我沒有回答，洛藝開始自顧自地說起來。

　她說到她的初戀，說到那些刻骨銘心的感情。女生有時候真是奇怪，我於她頂多算是朋友的朋友，她講起來這些來卻毫不顧忌——可能就是因為不熟悉，才敢這樣肆無忌憚的說出來吧。

　“——可惜我們分手了。”她講到最後，只說了這七個字。

　“嗯。”我回應了一句。

　“你就‘嗯’？沒有其他什麼想說的？”

　能有什麼可說的呢？我聽了她講的諸多浪漫與不浪漫，可是一切的甜言蜜語不都掩沒在最後那七個字中了嗎？

　——“可惜我們分手了。”

　所以一切的眼淚與痛苦也將隨著這七個字漸漸消失，最後化作一段回憶吧。

　52.

　“會叫你出來大概還是有點不甘心。”洛藝把頭歪向我這邊，“我竟然還沒有你這個弟弟重要。”

　“可是現在再想想，最無辜的那一個明明是你。”洛藝雙手合十，朝我拜了拜，“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

　我想說沒關係，可惜還沒等我說出口，洛藝突然湊了過來：“所以再讓我小小的報復一下吧，對不起啦。”她說著踮起腳作勢要吻我。

　我整個人僵在原地，她豔紅色的嘴唇擦過我的臉頰——沒有真的親上來，只是蹭過了接近嘴角的地方。

　“喬錫！”然後我聽見了安漾的聲音。

　此時此刻我真有種想罵娘的衝動，我的確有預感陳俊凡那個大嘴巴會靠不住，但沒想到安漾會出校門找人。

　而且現在這又是演哪一出？！

　53.

　我轉過頭看見安漾怒氣衝衝地跑過來，洛藝笑的很誇張，還懟我的胳膊說一會兒她要是慘死在安漾手下，我可要為她收屍。

　收個屁。一個兩個的都有病吧？！

　我要被氣炸了，臉憋的通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害羞了。

　我猜安漾就是這麼以為的，他走過來一把把我拽到他身後，語氣十分不友善地問洛藝這是怎麼回事。我扯了扯他的衣角，覺得畢竟人家女孩子為他哭了這麼久，他這樣的態度不太好。

　結果呢？洛藝指著自己哭的紅腫的眼眶說：“還能怎樣？和學弟表白被拒了唄，傷心死我了，就想偷個香什麼的，誰想到被你這個變態哥哥看見了啊。”

　我在安漾身後一臉錯愕，安漾不但當沒看見，還甩開我的手，咬牙切齒地問我是傻了嗎，不知道躲開。

　我的表情由錯愕轉為冷漠。

　一個兩個的都他媽是智障！

　54.

　最後安漾強壓下怒火，讓我先回學校，他把洛藝送回家。

　一對剛分手不久的男女，舊情複燃是不可能，畢竟洛藝把事情搞成了這樣，但因愛生恨來個拋屍街頭什麼的……我有些猶豫該不該走。

　安漾見我遲遲不走，壓下的火又“噌”一下燃起來了，他問我是不是明天不想上課了，不想學了。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懟他了，再懟他該爆了，於是乖乖點頭說這就回去。

　安漾終於露出一點笑模樣，但很猙獰，他用大拇指狠狠蹭我的右臉頰，說：“等我回去，再找你說。”

　這是要找我算帳的意思？可我明明什麼都沒做。

　我看向安漾身後的洛藝，看她笑的幸災樂禍。

　我是十分不爽的。

　我不爽別人也別想開心，於是我面無表情地沖洛藝說：“剛剛忘了說，你妝花了，挺醜的。”其實我還想把校服要回來，但秉著要做個紳士的原則我沒開口。

　而洛藝的表情顯然也在告訴我，我的目的達到了，她現在十分不開心。

　55.

　偷摸回到宿舍，舍友都還沒睡，見我回來就七嘴八舌地問我幹嘛去了。

　我坐到床上，腦子一片空白，浪費了兩三個小時，我到底幹嘛去了，還無端背了個鍋？

　我本來就挺煩的了，結果讓我煩的事又多了一件——我坐到自己床上就覺得不對，鼓這麼大一個包，什麼玩意啊？

　陳俊凡從我被子裡鑽出來迷迷糊糊地問我：“你回來了啊？”

　我臉色鐵青，一半是嚇得一半是氣的。

　我問他：“你幹嘛呢？”

　陳俊凡說：“我要是不過來你就慘了你知道嗎？多虧我跑過來蒙上被子，你才沒被宿管查著你知道嗎？”

　按理說我的確應該感謝陳俊凡，可惜的是他那張嘴實在是太欠了，愣是把安漾招惹過去了。

　“我知道了。”我儘量心平氣和，“你可以回去了。”

　56.

　陳俊凡不樂意，我沉下臉說了個“滾”字。

　他出去了。

　走之前還語重心長地跟我說：“我這不是怕你在外面出事嘛，你都不知道安漾當時急的……”

　“滾。”

　世界清淨了。

　我床鋪離窗臺很近，舍友借著月光仔細端詳了我半天，問我：“西仔你也學老大去幽會啦？”

　我一愣，舍友十分懂行的遞了面鏡子給我。

　借著月光我看見了臉頰上的口紅印。

　是之前安漾用手指擦過的地方。

　我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問舍友要了洗面乳。

　我現在由衷的希望安漾回來時肯聽我解釋。

　並不想被冤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