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95.

　那張照片一定照的很難看。

　安漾手伸的那麼長沒准都出框了，畢業合照一定不會選那張照片。

　攝影師又叫他們擺了幾個姿勢，我站在人群中看了很久，直到上課鈴響才走開。

　大概是拍完照了，我身後傳來歡呼聲，隨後又聽到許多男女大聲呼喊自己喜歡的人的名字。

　“安漾，我喜歡你！”

　我腳步一頓，又立刻向前走去。

　我不屬於這裡。

　96.

　安漾放假，成天中午來學校浪。門衛和他混得熟，拿他沒辦法，每次看見他，逮著就拍他腦袋，然後無奈地放他進來。

　那天的告白結果我沒有問，安漾也從沒提過。

　他每天過來陪我吃頓飯，然後去籃球場打籃球——說的好聽，其實就是去欺負學弟。

　我中考那幾天，安漾天天跟著我去考點學校。一路上淨說些廢話，什麼考試不要緊張，不要管其他學生抓緊做題……諸如此類。一開始我還忍了，後來實在忍不了，問他能安靜點不。

　他難得沒懟我，說：“也對，考前靜靜心。”

　我：“……”

　97.

　中考完後，我們回學校估分，老師發了畢業證，告訴我們可以走了。

　這就是畢業。

　安漾在校門口等我，回家的路上我問他：“你們畢業，有人哭嗎？”

　安漾點頭說：“拍完畢業照去聚會時，差不多都哭了。”

　“你也是？”

　安漾笑了，輕輕搖了搖頭說：“喝的有點多，可能吧。高三太難熬了，多少有點感慨。”

　“有點不真實啊。”我說，“畢業。”

　安漾把胳膊往我肩膀上一搭，“開學就是大人了，有沒有看上哪家小姑娘？”

　我把安漾的胳膊挪開，“沒有。”

　安漾笑了一聲，似乎是不信。

　98.

　暑假裡陳俊凡來找安漾，可惜安漾不在家，他過了個馬路就來跟我倒苦水。

　他說同學聚會去KTV，正好撞上他前女友和她現任對象。

　我覺得陳俊凡也太倒楣了，沒忍住就笑了兩聲，他差點把我從床上拖下來。

　“我多淒慘啊，安漾那孫子倒好，隔壁班花跟他告白。”

　我笑不出聲了。

　陳俊凡見我不出聲，瞅了我一眼繼續說：“安漾是不是真學傻了？他把美女拒絕了不說，理由居然還是要一心完成學業？他有沒有點病？”

　這要是算病，那我倒希望他一病不起。

　呵，就是這麼惡毒。

　99.

　安漾成功拿到錄取通知書。安母為了慶祝，特意請我倆去飯店吃飯，說是安漾能考上大學，有一半功勞在我。

　我把頭仰的高高的，跟安漾說：“誇我。”

　安漾笑了一聲，捏住我的下巴，“美得你。”

　後來安漾又單獨請我吃了一頓飯，吃的板面。

　我問安漾能加個雞蛋嗎，安漾一呲白牙，說不行。

　我說我自己掏一塊錢買一個還不行嗎，他說不行，這頓就是他請，我掏錢不算事。

　我：“你是不是真學傻了？”

　安漾假笑著拍我腦瓜子，“好、好、吃、飯。”

　100.

　暑假過半，我再一次在圖書館裡碰見瀾。

　他看見我還笑著跟我打招呼，說：“喬錫學弟好。”

　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拿了書就快步繞過他走向收銀台。

　身後傳來他的笑聲，我聽了怪不舒服。

　我有次問安漾，瀾到底是個什麼鬼(我原話就是這麼說的)。

　安漾皺著眉問我幹嘛問起他。

　“好奇。他頭髮留那麼長，都沒人管他？”

　“離他遠點。”安漾想了想，最後只說了這四個字，後來可能是覺得不夠，又道，“我和他不熟，他跟良偉關係不錯……都不是什麼好人，你記得見到他們繞道走就好。”

　101.

　高中開學，前一個星期軍訓。我回家那天，安漾笑慘了，說我又黑又瘦，整個一黑猴子。

　我氣不過，問他軍訓時沒被曬黑？

　安漾笑得很賤，“還真就沒有。”

　我懶得搭理他，他就湊過來挨近我，“小猴子生氣了？”

　我抬起頭，安漾離我很近，他的嘴唇擦過我的臉頰。乾澀柔軟的觸感令我愣了愣，隨後我推開他，揪他頭髮，假裝咬牙切齒地問他：“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安漾掐我的臉，湊近咬了我臉一口。

　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安漾可能是反應過來自己這麼做有些不妥，乾咳了一聲說：“那什麼……小時候玩慣了、不是…我幫你擦擦。”

　102.

　小時候很多小男生小女生愛跟在安漾屁後跑，我不喜歡那幫熊孩子，安漾又只喜歡和我玩，我倆就經常悶在屋子裡，看看電視打打撲克一下午就過去了。

　有天下午安漾問我要和他玩過家家嗎。

　我那時已經上三年級了，沉默了一會兒問安漾：“什麼？”

　安漾還挺認真的重複了一遍，字正腔圓地說：“過家家。”

　“玩不了，人不夠。”我也挺認真的找了個藉口，我是真的不想玩。

　“倆人夠了。”安漾說，然後拉住我的手，“咱倆玩買東西。”

　我不想玩。

　安漾完全不顧我的意願，拿起我家遙控器就問：“這個多少錢？”

　我面無表情：“一百塊。”

　安漾一愣，把遙控器放下，又從我文具盒裡掏出塊橡皮，問我多少錢。

　我：“一百塊。”

　103.

　安漾連問了好幾個，我都說一百。就當我覺得他快要玩不下去時，他突然牽住我的手問：“這個多少錢？”

　我說：“不賣。”

　安漾笑咪咪地晃我的手，“賣吧，多少錢才能賣給我？”

　我那時候可能是被安漾的笑容迷惑了，啥也沒想張口就是“一百塊”。

　安漾好像就是在等我這句話，他掏出兜裡的紅票票往我手上一拍，二話不說啃上我的臉。

　我一臉的吃驚，安漾還是在笑。

　他把毛爺爺又揣回自己兜，道：“今天班裡有個男生和女生表白就這麼幹的。”

　五年級的小學生，真時髦。

　我問他：“那你親我幹什麼？”

　“嚇唬你的，親嘴上才是真親。過家家好玩嗎？”安漾笑的太甜了，甜的怪滲人，我忍不住退後兩步，瘋狂搖頭。

　現在回想起來，安漾這孫子憑什麼把錢拿回去？白嫖啊？

　104.

　高中正式開學，我們的數學老師是安漾的高中班主任，蔣翰林。

　他看見我時也是一愣，“喬錫？”

　我點點頭，“老師好。”

　我把這件事跟安漾說了，安漾對他的評價是：“老變態一個，不過他一般不整學習好的，沒啥事。”

　我忍不住嘴賤：“那他一定沒少整你。”

　安漾又把我按住一頓撓癢。

　最後我笑的肚子疼，跟他求饒。

　安漾：“叫哥。”

　我眼淚都出來了，淚眼汪汪的叫了他好幾聲“哥”。

　安漾這才算滿意，起身說了句“乖”。

　後來我總是想，那段時光真美妙，安漾待我如親弟弟一般，而我呢，偷偷暗戀著他，甜蜜又苦澀。

　105.

　高中開學不到半個月，我在學校遇見了瀾，他看見我，抬起手跟我打招呼，“喬錫學弟。”

　我和他壓根不熟，低下頭往教學樓走去。

　“我們是同類吧？”他突然揚聲道，“你看安漾的眼神不對。”

　我猛地轉回頭。

　106.

　最開始我覺得瀾這個人十分不好惹，古怪、非主流，他一接近我我就覺得頭皮發麻。

　後來混熟了，我把這件事和他一說，他一呲牙，狠踢了我一腳，讓我叫他爸爸。

　我只對安漾服軟，他這麼對我，我當然要打回去。打到最後，瀾問我為什麼會喜歡安漾。

　“他那麼渣還那麼直，喬錫學弟，你不如考慮考慮我？”

　“醜拒。”我說。

　瀾其實長得不差，他五官細膩，但不女氣，一舉一動都透露著成熟魅力。

　可惜他不是安漾。

　況且他也不喜歡我。

　107.

　瀾是個很奇怪的人。

　我在最開始把他定義為壞人，能躲則躲。

　我喜歡安漾……有那麼明顯嗎？

　我問這問題時，瀾在抽煙，他把煙霧吐在我臉上，聲音慵懶地回應：“還行吧。我一向看人比較准。”

　哦。

　我扯了扯嘴角，不太想給他這個臭不要臉的機會。

　瀾似乎很嗜煙，平時不抽也要在嘴裡叼一根。

　安漾也抽煙，但他從不當著我的面抽。我初二好奇，問他煙有那麼好抽嗎。

　安漾大概是覺得我那時還小，不想我沾煙就威脅我說：“越抽牙越黃。”

　那陣子我總叫他大黃牙，他氣的沒法，撓我癢癢讓我叫他哥，我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牙哥、牙哥”的沒少叫，差點被安漾整死。

　108.

　“你真名到底叫什麼？”我有天問瀾。

　瀾一臉古怪的跟我說：“別試圖真正瞭解我。”

　呵。

　我當天晚上就給陳俊凡打了電話，陳俊凡說他也忘了，但可以幫我問問。

　第二天一早，我看到陳俊凡發給我的短信。

　短信只有三個字——

　蘭景德。

　……噗。

　我差點在床上笑翻過去。

　109.

　蘭景德那天在操場上喊“你看安漾的眼神不對”時，我真的嚇了一跳。

　我聲音都繃緊了，問他想幹嘛。

　他眨眨眼睛說：“不幹嘛，就想和你交個朋友。”

　我的第一想法就是逃，撒丫子就跑起來。

　我估計那會兒他看見我奮力奔跑的身影，一定在想，這人傻逼吧？

　一想到那天我就氣。

　逃回宿舍後我一夜沒睡好，第二天又去三年級找他。

　我那會兒還納悶，他不是和安漾同年嗎，怎麼還在高三？

　後來我知道了，這麼酷的一個人原來也要蹲級。

　我心情不由好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