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車廂內一片昏暗，除了車往前行駛時窗外映進來明明滅滅的路燈外不再有其他光源。

　　　林天天到底是歪著脖子睡得昏天黑地了，車裡其他人輕聲說著話。

　　　姚麗手握方向盤，將車開得很穩當，她注意著拐角處的車流，又自然與秦昭說話：「等多多到a市上大學，昭昭就也不太回來了吧？」

　　　秦家是J市起家，但是這兩年生意重心已經轉移到a市，平日裡兩個家長基本已經不回來了。這回秦晰高考，填報的志願也全都是a市的大學。小芳阿姨跟著照顧兩個孩子這麼多年，也是說好了等暑假過去就收拾東西和兩個孩子一起去a市，依舊還是和以前一樣方便照顧。

　　　姚麗會這麼猜測再理所當然不過。

　　　後排的秦昭陷在黑暗之中，頭微微偏轉，目光看著渾然不知的林天天。

　　　「也不一定，」秦昭回答說，「還是要看情況，畢竟算是從小在這兒長大的，也不會去了就不回來。」

　　　「那也是了，」姚麗點頭，又有些遺憾地說，「過了暑假天天也要出去上學，小芳也去a市了，那我白天一個人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小芳阿姨跟著在旁邊笑說：「我去a市才是一個說話的人都沒了，你平時還有牌搭子。」

　　　「天天想去哪兒上大學？」秦昭問。

　　　「我和他爸都隨他自己，也沒多管過，不過聽他的意思是想去a市，好像說是專業和學校都是那邊好，用往年的分數線來估計了一下，應該挺穩，」姚麗笑，「反正天天從小是個讓人放心的，沒讓我擔心過。」

　　　「嗯，」這點秦昭十分認同，「從小就很乖。」

　　　車就算開得再穩，總是會有偶爾的顛簸晃動。林天天睡著了也顧忌不到自己的睡姿是不是健康，他歪著脖子很容易就隨著車體的搖擺而微微晃著脖子。現在睡著了沒有感覺，過一會兒醒了鐵定是要感覺頸椎不舒服的。

　　　秦昭伸出手放在林天天的臉側，將他的臉龐往上托了托，林天天腦袋的重量立刻靠到了他的手上。他柔軟的嘴唇擦碰在秦昭的掌心，綿柔又灼人。

　　　擦碰並不是持續的，而是隨著車身晃動所產生的完全不可預測、輕重不一的觸碰，這樣偶然的接觸反而更容易被想像成為一個一個落在他手掌邊緣的親吻。

　　　窗外高聳的路燈從遠處飛快的掠走一塊黑暗，一瞬間的明亮之中，秦昭未曾移動過的視線清楚看見林天天的嘴唇帶著一絲潤澤的光，恰如那寸點到即止碰在他掌心的曖昧。

　　　另一隻垂在身側的手立刻被主人緊緊握起，秦昭轉回頭，目光再次看向自己那邊的窗外，隨著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致，以期將那些不合時宜的綺念全都趕出腦外。

　　　車子在大路上行駛了大概半個小時，而後拐進一條稍窄的小路上，最後七彎八拐停在了山腳下。這處山頭算是J市的一個小景點，不過遊客基本沒有，過來的都是本地人。山上的管理也不是很嚴格，像姚麗他們過來爬爬山挖挖菜都不在禁止範圍內。

　　　將車停在山下的停車場，姚麗利索下了車。她饒後車後打開後備箱，從裡頭拿出自己帶來的袋子等工具，再從林天天那側將車門打開，彎下腰摸了摸林天天的臉頰：「天天？咱們到了啊。」

　　　林天天恍惚睜開眼，先看見的不是姚麗，而是姚麗身後站著正看著自己的秦昭。他馬上坐直了，不太好意思地施展欲蓋彌彰：「欸，我什麼時候睡著的啊。」

　　　姚麗伸手幫他解了安全帶的扣子，等林天天下車時又注意到他臉上淺淺的水漬，跟著探手過去又摸了摸他的嘴角，幫他把臉頰上的濕潤擦了：「看來是真的睏了，睡出口水都不知道。」

　　　林天天前面的不好意思還沒有下去呢，姚麗這麼一提醒他也跟著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指尖觸到的地方果然有點濕濕的。

　　　再看秦昭，雖然是稍稍挪開了目光的樣子，可是實際上距離這麼近，林天天確定他肯定是聽見了姚麗的話的，當下不由覺得更加窘迫。

　　　林天天都不敢想秦昭心裡該怎麼給自己打小叉叉嫌棄了。

　　　然而他並不知道，一臉冷漠的秦昭不僅沒有嫌棄他臉上的口水，就連林天天留在他手上的他都沒嫌棄。

　　　姚麗和小芳阿姨來爬山是有明確目標的，因此爬山並不算是放鬆休閒的事情，她們兩人走路飛快，到半山腰處就停了下來。

　　　姚麗招呼林天天：「你和昭昭自己爬吧，我們在這兒轉一會兒，一會兒在另外一邊的涼亭集合啊，」說著她又掏出自己的錢包，拿了張紅的出去，「你們要是餓了也可以先下山吃早飯。」

　　　林天天接過錢。

　　　姚麗再上下看了看他，仍舊不是很放心：「把鞋帶綁好了，一會兒別絆著了，走路的時候注意別往長青苔的石頭上走，滑到能給你腦門上磕個大包，人還得磕傻了。」

　　　林天天頻頻點頭：「我知道啦，」他將錢揣進兜裡，不太想聽他媽繼續念叨，於是快快走到秦昭身邊，對他媽和小芳阿姨擺了擺手，「那我和昭昭哥哥先走了。」

　　　秦昭在旁邊看著他點頭擺手又喊自己昭昭哥哥的樣子，被林天天萌得半死。他伸手放在林天天的肩膀上，將人給拉到了自己身邊，又對姚麗說：「阿姨你放心，我看著天天。」

　　　姚麗也的確放心秦昭，於是再拿上東西就沒說什麼，和小芳阿姨一頭扎進了小路裡。

　　　這個時間點來爬山的人到底不算很多，除了偶然從他們旁邊經過的，大部分時候五六分鐘連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秦昭從小話不多，林天天也有點不知道和他該說什麼。但是走了一會兒又覺得這麼沉默不是非常好，林天天絞盡腦汁，在邁上一截台階以後忽然小聲說：「我平時睡覺都不流口水的。」

　　　秦昭走在他身後，以防著他滑倒或者有什麼意外，聽見這句話時還沒反應過來林天天指的是什麼，他愣了一下才回憶起他前面在車裡睡覺的時候流口水的事情。

　　　「嗯。」

　　　就算是流口水也沒關係啊，因為簡直太可愛了，秦昭心裡想，只可惜一樣的想法到了嘴上就只剩下一個嗯字。

　　　人物不能隨便ooc是非常難受的事情。

　　　林天天怕他不信，還補充一句：「是真的。」

　　　他停下腳步轉頭看秦昭。

　　　時間已經五點半，天色雖然沒有完全亮，但也能被叫做白天。林天天站在高秦昭一步的台階上，個子與秦昭基本持平，兩人的目光因為他忽然停下腳步的動作而交織在一起。

　　　另林天天有點意外的是在這一瞬間裡，他在秦昭的眼裡發現了笑意。

　　　「我知道是真的，」秦昭開口，這次的句子比上一次長了很多，「天天小時候就不流口水。」

　　　他沒有用「你」來指代就在自己面前的林天天，讓林天天感受到了一絲與眾不同的親暱意味。

　　　山間小風夾雜著涼意與清新，從葉片之間掠過兩人的肩頭。

　　　林天天望著秦昭，忽然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之前與秦昭之間的距離感化為無形：「一本正經討論流口水的事情，感覺好奇怪。」

　　　秦昭也跟著笑了。

　　　林天天轉身繼續往前走，心情真正放鬆下來。

　　　繼續再往上走，山路有些險峻起來，山路兩邊都安裝了扶手來保證行人的安全，隔一段路程就有一個小小的拐角平台放著椅子供人休息。

　　　待登到山頂，山頂的平台已經坐了一些人。林天天已經累得夠嗆，特別是最後幾步，幾乎是被秦昭扶著肩頭半抱上去的。

　　　與他的氣喘吁吁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秦昭，他身上還背著一個包，卻一點兒都不狼狽，除了也出了一些汗外連氣息都還是穩的。

　　　好在山頂的椅子還有一張是空著的，正好讓兩人過去坐下了。

　　　「熱死了要，」林天天抬手給自己扇風，可手掌能帶出來的風到底有限，他扇來扇去也沒解了多少熱。

　　　秦昭在旁邊將自己身後的背包拿到腿上，拉開拉鏈先拿出來的就是一個用電池的小風扇。他先將小風扇打開遞給林天天：「先涼一涼。」

　　　林天天立刻寶貝地接過，小風扇電力充足，鼓足了勁兒扇風，一下帶來的涼意讓林天天整個人都舒服了。

　　　沒想到這些還不算完，秦昭又從包裡拿出一個保溫杯，杯子裡裝著的是冰水，此時一擰開都還透著冰箱裡頭帶著的涼氣。

　　　秦昭將杯蓋擰開，就著自己的手遞到林天天面前：「喝口水。」

　　　林天天自己扶住杯子順勢喝了兩口，霎那間體會到了透心涼的爽快。

　　　秦昭將杯子收回去，自己就著林天天喝過的地方又喝了兩口，這才收起杯子。

　　　再然後倒是沒有再往外掏什麼，只是很含蓄地問林天天：「有什麼想吃的嗎？」

　　　林天天涼快了，舒服了，有點緩過勁兒來了，他看看秦昭的包，又聽他的話，感覺對方的意思是他想吃什麼裡面都有似的。

　　　黑色的包看著挺大，但林天天想，就爬個山還能裝多少東西呢，秦昭估計就是這麼隨口一問，要什麼也得等他們下山以後再吃了。

　　　林天天攤開雙腳，擺了個舒服的姿勢，愜意地說：「等下山我要再吃一個大西瓜，上次我媽帶我過來的時候我看見山腳下面有一大片西瓜地，待會兒就到那兒買兩個瓜，新鮮又便宜。」

　　　誰想到秦昭帶過來的包是真的百寶箱，他伸手往裡面一掏就又出來一個保溫袋，保溫袋解開就是一個保鮮盒。盒子裡面是切好的西瓜，旁邊還塞著一把小叉子。

　　　林天天看看秦昭，又看看西瓜，有些躍躍欲試地看向秦昭的包：「裡面還有什麼？」

　　　他都想把腦袋鑽進去看看了。

　　　「沒什麼了。」秦昭將包拉開給林天天看，裡面還有兩個麵包和幾個果凍，甚至角落還塞著幾個肉鬆餅。

　　　要林天天說，這不是來爬山的，倒是像來春遊的。

　　　「你也背太多了，」林天天叉了一塊西瓜吃，低頭又在盒子裡找了找，結果沒有發現其他叉子，他就只好將自己手上的叉子又遞給秦昭，「哥你也吃。」

　　　要他吃秦昭自己哼哧哼哧背上來的東西，林天天還是有點不好意思。而且現在看，秦昭好像啥都只準備了一份，應該是給他自己準備的吧？

　　　林天天更不好意思吃太多了。

　　　他拿著小電扇朝自己臉上吹，吹了兩下又想起來手上的電扇也是秦昭的東西啊，連忙心虛地拿著電扇對準秦昭的臉猛吹一番。

　　　一邊吹林天天還一邊眨巴著眼睛狗腿地問：「吹到了嗎，涼快嗎？」

　　　一番運動下來林天天沒睡醒的那點腫已經全都消了下去。他的眼睛黑亮亮又圓乎乎，像是杏仁卻又透著點甜的味道。林天天的嘴唇也有些偏紅，在和女生比不算白，但和絕大多數男生比絕對是白的皮膚襯托下，這點紅此刻就更加顯眼了。

　　　秦昭在他目光注視下吃了兩塊西瓜，又騙人：「還有一點熱。」

　　　林天天趕緊繼續舉著小電扇給他吹。

　　　雖然林天天這小媳婦兒樣讓秦昭頗為受用，他還是沒捨得讓他再多給自己吹，沒兩下就說不熱了。

　　　林天天終於放鬆下來，他這時候終於有精力再次站起來，在山頂環視了一圈，最後靠在金屬欄杆邊往下看。

　　　這座山頭雖然不高，但是有一側的山體十分平直，簡單來說就是類似懸崖的一塊斷面，如此往下看依舊是有些讓人膽寒。

　　　秦昭走到他旁邊，一手輕輕拉住他的衣領子阻止林天天伸腦袋的動作，又嚇唬他：「我聽說這裡每年都要跳下去幾個人。」

　　　林天天有些恐高，即便是有欄杆護著，他依舊是看了一眼就不太敢繼續看，本來就要往回縮頭的時候還挺秦昭這麼說，當下是更怕了一點，立刻慫得不行。

　　　「那我不看了。」他乖乖轉頭往回走，卻沒想到撞上旁邊兩個女生的目光。

　　　兩個女孩子也不知道在說什麼，看看林天天又看看秦昭，繼而笑容滿面。

　　　看，看什麼呢？

　　　林天天被她們盯得有點虛，趕緊走回了秦昭身邊，還是那裡充滿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