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阮唐愣愣地摀住嘴,小聲叫:「哥哥……」
他稍微側著些身體,周錦城支著上身,喂完糖後,沒有退開多少,兩個人面對面挨得很近:「嗯?」
阮唐還是捂著嘴,支吾兩聲後,聲調不穩地說:「甜……」
「糖、是甜的,我知道了。」
周錦城輕笑,躺回了枕上。兩個人還是湊得很近,阮唐慢慢拿開了手,嫩包子似的臉對著周錦城,還往前靠了靠,胳膊和腿都搭在周錦城身上。帶著甜味兒的呼吸很熱,換為周錦城的手貼著他的臉。
果真很嫩。摸了兩把,周錦城便沒能忍住,兩根手指頭捏住阮唐的一邊臉蛋,輕扯了扯,招來一聲貓樣的痛呼。
「哥哥,還難過麼?」
周錦城不答,過了會兒,道:「她原是我娘的表妹,跟我爹定親,是早於我娘的。」他將阮唐攬進懷裡,下巴支在阮唐頭頂,輕聲說道,「進周府也比我娘早。但沒兩年,她府上便落敗,爹娘去了,兄弟分了家產各自開府,離了雲城。那時我爹剛考上進士,正得意時,但畢竟年輕,許是自己做不得主罷,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休了她,又娶了我娘,重新配個門當戶對。」
阮唐猶疑道:「休姨娘,是為什麼呢?」
若周錦城認定自己母親是正兒八經的太太,那林素嵐就只能是姨娘,阮唐竟能分辨。
周錦城道:「未有所出。」
「錦重……」阮唐頓了頓,就反應過來,「他是哥哥後面生的。」
「嗯。」周錦城扯散錦被將兩人蓋了,「打記事起,爹娘便不睦。他們分兩處院子住。我娘身體不是很好,沒幾年便去了。」
分了兩處院子,一院在周府,另一院同周府相隔兩條街。是一家人,進的卻時常是兩家門。
阮唐沉默了,微抿嘴唇,被周錦城抱在懷裡動彈不得,只好伸手去摸周錦城的下巴。
葬禮過後,周霖輔鬢邊添上許多白髮,眼見得蒼老下去,精神也不大好,少尋周錦城的錯處。周錦城房裡添了個人,總有人嚼舌頭嚼到他耳朵裡,他竟也沒多管,只叫周錦城穩重些。周錦重也還來書房請教,就是話少了許多。
周錦城倒是對他多了幾分好顏色,為著安撫周錦重,體諒他心上不舒服,阮唐跟周錦重生了什麼嫌隙,他都先訓訓阮唐。
這天清早下了場雪,樹上葉子早落光了,書房距離住人的院落較遠,沒有地龍,怎麼加火盆都冷,周錦重的丫鬟奶娘都來尋人,周錦城便放他回去,又看阮唐的臉也凍得發白,索性都收拾了書卷,鬆快一日。
自進了周府,跟在周錦城身邊,阮唐天天吃好睡好,半年裡個子往上竄了一截,嬰兒肥褪了些,身姿挺拔,脫換出了少年人的模樣。不是夏天時候跟周錦重兩個人往地上一蹲,旁人還以為他倆年紀相仿的樣子了。
然而心性還是那樣。
不溫書,周錦城去正房見了他爹一趟,管家給他手裡塞了碗參湯。周霖輔沒跟他說什麼,只問了問他跟周錦重唸書的進度,又叫他多關照周錦重,便道累了,要歇晌。
周錦城大概在正房待了兩盞茶時間,出門時小廝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晴朗的天上日頭正好,滿院還來不及掃的雪更亮,獨自走了一段,有些沉鬱的情緒好了些。
只是還未等進屋,周錦城便覺裡頭氣氛不對。他抬手去掀棉簾,伺候茶水的小丫頭先湊上來輕聲道:「少爺,二少爺困了,方纔已先被小廝們領了回去,走前跟少爺問好呢。」
周錦城點了點頭。
這是又跟阮唐鬧彆扭了。
阮唐正在多寶閣前坐著,膝上攤開一冊山海經,在看上頭的圖畫,看的入神,待周錦城走到他面前才發覺。「哥哥。」阮唐仰頭看他,面上是甜甜的笑,叫完後頓了一頓,眼珠子滴溜溜的轉。
周錦城兩手交握在身後,並沒答言,停也沒停,直抬腳往裡間去。
沒多一會兒,阮唐便後腳追了進去。小炕几上放了兩個精巧的手爐,阮唐早起時扔了橘子皮進去,這會兒味道慢慢散了出來,滿屋清淡的橘子皮的甜苦味。
他挨在看閒書的周錦城身邊又叫了一聲,見還是不理,便耷拉了腦袋,慢慢歪過去,靠在了周錦城肩上。
要是往常,到這會兒,阮唐見撒嬌不成,就要絮絮叨叨地講自己的理兒,講完再認錯——周錦城最清楚不過。
可今天的阮唐卻一直悄沒聲兒的,慢慢的……竟還吸了吸鼻子。
周錦城扛不住了,扔下書回身去看,便見人紅了眼圈,不是憤憤不平要有理的樣子,反低眉順眼的,鼻尖也紅了,見他回身,還把眼睛更加垂了下去——委屈極了。
「怎麼了?」周錦城捏著他下巴叫他抬頭,心裡急了,只無用地問,「怎麼哭了?」
他不是不知道阮唐因為什麼紅眼睛,只是阮唐平時不愛哭的,跟周錦重惱了是板著臉,在他這裡要麼沒皮沒臉地撒嬌,要麼還振振有詞地辯駁,真是沒有過這麼委屈的樣子。
阮唐隻牛著不抬頭,還往周錦城懷裡扎,剛才不理還沒事,周錦城問了兩句,他就漏了哭音出來,悶悶地在喉頭哽咽。周錦城想起進門時這人軟乎乎叫自己哥哥,自己抬腿走了的景象,後悔起來,伸臂將阮唐撈到腿上,柔了聲調哄他:「是我錯了,以後跟你好好說話,行不行?」
阮唐抱著他脖子,哭聲幾乎沒有,但貼著周錦城耳朵的側臉卻實打實濕的厲害。
周錦城又好聲好氣哄了半天,他才開口,張嘴還是帶著哽咽,把周錦城心疼壞了,「現在你是不是不想做我的哥哥,以後……以後只想做周錦重的哥哥?每次他惱了,哥哥都來罵我,是我錯了,他就沒有錯嗎?哥哥給我的東西,我都給他不行嗎?」
阮唐把抱著周錦城肩膀的手收回一隻給自己擦眼淚,用力在臉上抹了一把,哽咽地停不下來:「我什麼都不要了,硯給他,紙給他,珠子給他,糖也給他……」抹了把眼淚,他又把周錦城緊緊抱住了,但嘴裡還在說:「我什麼都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