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49、
白兔糖被帶到風無塵面前的時候,走火入魔的症狀,已經很深。
深到就算對「兔妖」和「走火入魔」不甚瞭解的風無塵,也能一眼看出凶險的程度——
完全不能維持人型。
卻也變不回獸型。
卡在最難受的中間狀態——然而就算這個中間狀態也是很不穩定的,皮膚和皮毛的交界線不斷地來回變動,屬於皮膚的那一邊,被高熱蒸得通紅,不斷地流汗……
也或者並不是汗。
從細小的毛孔裡滲出來的液體,是奶白色的,滑落的感覺彷彿有點粘稠。
沾一點嘗一嘗……
奶甜味。
150、
「別砸吧嘴了,」嫦娥著急,嫌棄皺眉,「這就是奶糖汁兒。他是奶糖成精。這是他的精血。流光就嗝屁了。」
151、
風無塵差點原地爆炸,罵了句很粗的粗口:
「嫦娥大大,我是信任你,才讓糖糖住在廣寒宮,沒有一股腦連你的廣寒宮一起拆掉,你就這樣對待我的信任?」
「放屁,」嫦娥翻一個巨大白眼,「有你什麼事啊?戲這麼多?你能記得他是誰麼你就和我談信任?」
「他是……」風無塵剛要反駁,想起之前自己在廣寒宮裡的表現——嫦娥沒有天眼,也沒有火眼金睛,並不知道他中了「太上忘情」。在嫦娥眼裡,他大抵只是個欺負小兔兔的負心漢。
風無塵一肚子委屈。
嫦娥還要堵他:「這麼長時間,你來看過他一眼沒有?」
152、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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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無塵無言以對。
和「太上忘情」之間的較量太艱難,佔據了他所有的時間和精力——他上凌霄殿求過玉帝,去兜率宮裡跪過師尊,蓬萊仙山、三十六福地、七十二洞天,他一處一處拜過去,一身驕傲被磨成一張逢迎的笑臉,只為求一個解藥。
全是無用功。
作為天上地下第一號霸道情毒,就連煉藥者本尊都沒有解藥。唯一的方法,是找下一個「受害者」,轉移藥效。
風無塵到底是上仙。
這般損人利己,實在下不去手。
無奈之下,只能求幾個劍走偏鋒的散仙,指點一些暫時壓制的方子——只是權宜之計,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可就算是這樣的「權宜之計」,也是又困難,又麻煩。
光是做藥引的材料,就需要上九天,下四海……
縱然他道法過人,又有兩位兄長幫忙,還是折騰了個焦頭爛額。
被嫦娥找到的時候,他方服下剛煉成的權作緩解的藥。
藥效很凶。
五臟內宛如有一場戰爭。
疼得他面色發白,涔涔冷汗浸透重衫,幾乎站立不穩——這樣的他,哪可能分神去看顧白兔糖?
154、
嫦娥不聽解釋。
並且立刻繼續搶白:「你以為,小兔兔變成這樣,是因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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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因為誰?
第一眼是他,歡喜是他,情動是他,受苦是他,走火入魔還是他。
風無塵歎口氣。
唇邊解釋的說辭,就著酸澀的苦水被他嚥回腹中。
156、
這些天,他為尋找擺脫「太上忘情」的方法,去了許多以往從未踏足的地方,求了許多過去不曾想過的仙人。
他們未必比他法力高強。
卻都比他年長。
比他經歷豐富。
也比他更……懂得這個世界。
他無數次被教訓:太衝動、太霸道、太亂來……
起初不服氣,只是為求人,不得不低頭。
頭這麼一直低著,便漸漸被磨平了脾氣。
也擦亮了眼睛。
開始用更加苛刻的審視的眼光,打量曾經的自己——許多時候,他以為是「愛」的舉動,不過是在發洩性慾、佔有慾和支配欲;反倒那些以為白兔糖「懵懂」、「軟弱」和「服從」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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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麼可開脫的。
他是上仙。
在這段關係裡,是主導者和引領者。
說到底,如果不是遇上他,白兔糖或許根本不需要經歷如此波折。
158、
現在,白兔糖躺在他的臂彎裡。
呼吸微弱卻急促。
緊閉雙眼。
輕得像一朵隨時會被風吹散的雲。
因為高熱發紅乾裂的唇間,來來回回地輕喚著一個名字。
他的名字。
159、
風無塵心都要被喊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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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命地又歎了口氣,鄭重其事地問嫦娥:「那現在,我該怎麼做呢?」
要怎麼做,才能讓他的兔兔好起來。
161、
「為了讓小兔兔好起來,你什麼都肯做嗎?」
「是的。」
「你確定?」
「確定。」
「不反悔?」
「不反悔。」
162、
「那好,」嫦娥小小地鬆了口氣,抬頭盯住風無塵的眼睛——
「讓他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