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紅豆醒來時才六點,昨晚鬧得太晚,反而睡得不踏實。
天未亮,光線從窗外透進來,昏蒙的一縷,分不清是月色還是曦色,庭前梧桐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好像比昨天又冷了。
她揉揉眼睛,想起今日有許多事要忙,睡意消散了些,仰頭看向賀雲欽,他眼皮闔著,看樣子睡得正沉,天尚早,那麼乾脆她也再睡一會,這麼一想,放鬆下 來,將額頭抵在他胸膛上,閉上眼。
他冷不丁捉住她的手。
「哎?」她一愣,「你醒了?」
他閉著眼睛笑道:「早就醒了。」
說著把她的手放到嘴邊,不輕不重咬一口。
「你怎麼又咬我。」她佯怒,輕輕推他一把。
他順著她的手勁翻了個身,變成個「大」字形對著天花板,故意「嘶」了一聲。
她想起昨晚盛怒之下曾打了他好幾下,微驚:「還疼嗎。」
他抬胳膊擰開床頭燈,解開睡衣,指著肩膀、胳膊以及胸膛上的幾處淺淺的傷痕,看她:「你看你兇起來成什麼樣子。」
紅豆忙爬到近前細細地看,好在傷處不多,大部分只略紅,無一處破皮。
她心疼地輕輕摸撫,嘴裡卻道:「誰叫你那麼氣人的,下次再這樣欺負我,我還咬你。」
「還咬?」他挑眉,「『君子動口不動手』——這道理你懂不懂?」
她哼一聲:「我不懂,又不是君子。」
「對,你不是君子。」他點點頭,一把抓住她的手,毫不客氣地咬住,「你是隻胖貓,來,我先把你這雙撓人的胖爪子咬掉。」
她又扭又躲,驚笑著要抽回手:「你才胖,敢欺負我我就撓你,不許說我胖,我一點也不胖。」
他翻身壓住她,埋頭到她胸前,先咬這邊,再咬另一邊:「這不胖?還是這不胖?明明哪都肉很多。」
白嫩飽滿像豆腐,咬著咬著,動作就變了味。
她笑得喘不上氣來,拼命掙扎:「你再咬我我又要咬你了。」
他求之不得:「給你咬。」
兩人在床上打了許久的仗,最後到底讓他在她的胸口和屁屁上咬了幾口,眼看快七點了,再磨蹭就會遲到了,只得穿上衣服從房中出來。
用早膳時,紅豆看報上新聞,鋪天蓋地全是議論白海立之死的。
一夜過去,報上風向又與昨日不同,不再一味主張白海立是被仇人所暗殺,而 是多了很多五花八門的猜測。
賀雲欽淡淡看了看報紙,對這些議論不置可否,吃完飯,一徑出了門,對紅豆道:「時間還早,我們先回趟賀公館,晚上再安排完岳母和大哥搬家之事。」
此事昨晚後半夜就商量好了,紅豆遲疑道:「那邊房子打掃起來還需些時間,今日搬是不可能了,而且催得太急的話,母親和哥哥也會起疑心。」
賀雲欽道:「反正那邊傢俱都是現成的,我這就讓人去那邊打掃,能早搬就早搬,免得夜長夢多。」
紅豆想起白海立的死狀:「那洋房果真有問題嗎?」
賀雲欽摸摸下巴,面露疑惑:「格局上沒看出什麼問題,就是座普普通通的洋房,怪就怪在那棟洋房據說是一位白俄貴族建的,可是我們查了許久都沒查到這白俄人的來歷。」
紅豆一怔,的確如此,從來只聽說這洋房是位白俄貴族建的,然而任誰都叫不出這人的名字,這人後來去了何處,也無人能說得上來。
賀雲欽給她拉開車門,等她坐好,從另一邊上了車:「要是你擔心說服不了岳母,我來跟她老人家好好溝通。」
紅豆看他一眼:「我倒不擔心這個,但問題是從前虞家的下人都散了,新房子比同福巷那寓所大上許多,若真搬了家,周嫂一個下人忙不過來,得另雇下人來做事,可如今打仗的傳言甚囂塵上,下人一時也不好找,何況我們家家當雖不多,搬起家來也極麻煩,就算手腳再麻利,起碼也得三四天才能搬完。」
她扳著手指頭一件一件數著,聲音又清又甜,他聽了一晌,不自覺摸摸耳朵,仍覺得癢,乾脆道:「這些事都交給我,只要岳母和大哥不反對,兩天之內就搬完。」
紅豆只得道:「好吧。」
到了賀公館,一家人剛用過早膳。
看賀雲欽總算回來了,賀孟枚肅容對賀雲欽道:「我正要找你,你同你大哥到我書房來,我有要事要跟你們商量。」
賀雲欽默了默,應道:「好。」
溫聲對紅豆:「你回房等我。」
紅豆點點頭,上午第一堂本就無課,之所以要去學校,是因為話劇換了男主角,她身為主角,必須跟對方重新對戲,說來並未定死時間,晚去一會也無礙。
於是上了樓,剛要進屋,賀太太身邊的下人過來道:「二少奶奶,太太請你過去。」
紅豆只得歇了回房的打算。
賀竹筠也在,婆婆坐在沙發上,賀竹筠倚著扶手,母女倆像在商量什麼事。
一見她來,賀太太便招手:「好孩子,你來看看這個。」
紅豆近前坐下,含笑看婆婆手裡的東西,一愣,上面竟全是英文,再一看,原來是美利堅的大學介紹。
賀太太讀女子大學的時候學過英文,以她的程度,勉強能看懂英文字報,看紅豆望著報紙,便拍了拍她的手背道:「現在世道不太平,家裡就你和竹筠最小,萬一打起仗來,書是念不下去了,我和你父親的意思是不能耽誤你們的學業,這裡是美利堅幾所名聲甚佳的好學校,說來各有千秋,你看看你屬意哪所大學。老二這孩子倔得很,如今內憂外患,論起主張,跟他父親和大哥一樣,一定是要實業救國的,到底如何拿主意,還得你們小倆口自己商量。」
紅豆萬想不到婆婆竟是要同她商議這件事。
賀竹筠笑道:「二嫂的功課這麼好,不申請一流大學就太可惜了,我麼,選學校還是其次,原來學的是外文專業,若真到美利堅去,只得另換專業,可我到現在還沒想好換什麼專業,二嫂,你有什麼好建議。」
紅豆雖有申請留洋的打算,但前提是不跟賀雲欽分開,聽了這話,笑道:「還得看你自己的興趣,你二哥認識的美利堅教授多,回頭跟你二哥商量商量。」
賀太太微笑道:「上月潘太太他們一家才從美利堅回來,說起那地方樣樣都很方便,咱們將就著住個幾年,等國內形勢好了再回來也不遲。我常對老二說,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何處不是救國?非得拿血肉之軀來救才叫大英雄?修鐵路、運貨資都叫救國。當然,這件事並未說死,先看看局面怎麼變化再說。」
賀竹筠親親熱熱摟著紅豆,壓低聲音道:「反正我知道,二嫂在何處,二哥就在何處。」
而後又揚聲道:「何況還有我和母親呢,二哥必定捨不得跟我們分開的。」
賀太太道:「早上看報紙說,橫豎這仗今年是打不起來了,所以這事也沒急到火燒眉毛的地步,回頭你和老二再好好商量,晚上我約了幾位太太來家裡打麻將,到時候再問問誰家千金在美利堅念書。對了,你大嫂說近來你們學校要排話劇,紅豆,你們在排什麼話劇?」
紅豆靜了幾秒,笑道:「教育系和國文系合演一幕戲,叫畫皮,母親要帶幾位伯母過來看麼,我要同學給您在前排留座位。」
賀太太臉上笑意漾開,這孩子性子極討人喜歡,從不扭扭捏捏的,話還說得坦蕩漂亮,笑道:「你們年輕人排的戲,我們這些老婆子就不去湊熱鬧了。對了,新沙遜洋行送了幾雙小羊皮做的高跟鞋來,樣式做得不錯,就是顏色太鮮嫩了,像我這種年紀,穿出去難免讓人笑話,我們幾個鞋碼相同,我這就讓他們送來,你和竹筠挑著分了。」
這時下人送茶進來,賀竹筠慢條斯理喝著茶,想起一事,問紅豆:「二嫂,我聽說原來的男主演不演了?」
紅豆點頭:「那人家裡有事,臨時換了上海大學的一個學生,臺詞已背好了,今天到我們學校來對對戲,晚上就要開演了。」
「這人演得如何?」賀竹筠往嘴裡放了粒茶梅。
紅豆只覺得那茶梅極好吃,一粒又一粒,竟怎麼也停不下來,搖搖頭:「不知道,聽說是上海大學余校長的長孫,平時總在學校演話劇,行與不行,等會去學校對戲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