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溫少遠的車並沒有停在前院裡,來的路上接到了辛姨的電話,讓他順便帶瓶醋回來。後來車就留在了超市門口的臨時停車位上,搭了溫景梵的順風車回來。
所以現在,兩個人需要走一段路到前面的超市,溫少遠才能開車送聞歌回去。
這一處的別墅區一入夜就杳無人跡,寂靜得只有風聲。兩旁是綠意盎然的綠化帶,不少高大的樹木迎風搖曳,在這樣的夜晚便顯得有那麼幾分孤涼和恐怖。
聞歌低著頭想事情,根本沒注意身旁的環境。一長串的路燈燈光明亮又溫暖,落在地上,斜拉出重重樹影。
兩個人的沉默。
走了一段路後,已經隱約能看見圍欄區外有別於別墅區裡的熱鬧和繁華。廣場上似乎有人搭了臨時舞台在唱歌做活動,聲音透過喇叭刺耳又嘈雜。
五彩炫目的燈光不停地閃爍著,喝彩聲,喧鬧聲,起哄聲……明明都是近在耳邊,卻遙遠得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的。
她正無意識地往前走,肩膀被人扣住,微一用力,拉了回來。
聞歌這才回過神,見他收回手,神色淡漠地說道:「過馬路了。」
路口剛跳轉成紅燈,左右兩側的大馬路上車流緩緩駛動,那燈光瞬間被拉動,像是旋轉的木馬。
聞歌的目光終於捨得從地磚上挪開,看著就站在自己身前,只留了一個背影給她的溫少遠。
很奇怪,她每次要仰頭看著他的時候,總覺得任憑她再怎麼努力長高,都無法改變他們之間的差距。
可悲吧,一個人傷心絕望的時候,哪怕是一點點小事都有讓人很難過的解說。
對街的人行道上已經有行人從人行道上往這裡走來,紅燈跳轉——
聞歌小跑了幾步,挨近他,伸出手拉住他的衣擺。
那柔軟的布料捏在手心裡,讓她不舒坦了一整晚的心頓時落回了原處。
溫少遠明顯頓了一下,但他並沒有回頭,只是伸出手,那手指落下來,抓住她的……
他指間的力度大得幾乎能捏碎她的心,這麼抓住她的,讓聞歌覺得一陣生疼。可這些都比不上對他也許會一把甩開她的恐懼。
就在聞歌以為,下一秒他就會把自己的手生生拉下來再用力甩開的時候。他的手指卻微微收緊,牽住了她。
手指貼上她掌心的剎那就像是花開的聲音一般,聞歌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和自己相牽的手,只覺得掌心的溫度頓時升高,燙得她心口發麻,心跳加劇。
聞歌一動也不敢動的把手指蜷在他的掌心裡,跟著他的步伐,從這一端走到另一端。這一條寬寬的斑馬線在聞歌的眼裡,只不夠長,還不夠長……
越是這樣的時候越是短暫,剛到路口,溫少遠就鬆開手。徑直大步跨向不遠處停著的座駕,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上了車,一路無話。
直到車停在聞歌的公寓樓下,她解開了安全帶,已經推開車門走下去了,卻突然轉身,手指按在半開的車窗上往裡看他:「小叔你別向太爺爺妥協好不好?」
起碼,等等我……再等等我……
車內沒有開燈,唯一的光源也是聞歌身後的那盞路燈。車內昏暗得只能看見他大致的輪廓,稜角分明。
溫少遠抿了抿唇角,抬手捏了捏眉心,眼底的光沉鬱而冷凝。他移開目光,並未回答她,反而是說:「趕緊上去,我看著你房間的燈亮了再走。」
聞歌沒動,她固執地看著他。
一瞬膠著的沉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溫少遠微帶著幾分冷意,還微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我讓你上去。」
帶了幾分命令的語氣,哪怕這語氣再溫和都逃脫不開冷硬生分。
聞歌鬆開手,看著他升上車窗,看見車裡一星火光猝然亮起,咬了咬唇,轉身就走。
心卻像是被人用刀剜了一般,一片生疼生疼。那種求而不得的苦,像是不停地在發酵,充滿了整個心房。還在不斷地往喉嚨間湧來,連呼吸都費力得讓聞歌覺得肺疼。
她捂著心口,沉沉地深呼吸了好幾口氣,這才壓下想轉身回去的想法,硬著頭皮上了電梯。直到開門進了屋,她連電燈都沒點,就這麼摸黑到窗邊低頭看向樓道口。
他的車還停在樓下,沉默得像是蟄伏在夜色下的怪獸。
聞歌好像能透過這些看到坐在車裡的他,正吸著煙,眉心緊縮,那雙深邃悠遠的雙眸被煙霧掩蓋,幽深得讓人看不真切。
忍了一晚上的眼淚就這麼毫無預兆地掉落下來,她轉身靠著牆,盤膝坐在地板上,抱著膝蓋嗚咽著哭了起來。
那些被為難的委屈,那些不再被他護著的失落,那些求而不得的心酸難過,此刻才撕裂了一個缺口,痛痛快快地發作了出來。
而再沒往窗外看過一眼的聞歌,也壓根不知道,那輛車就在樓下停了一整晚,直到……夜幕散去,黎明的帷幕被拉開。天際剛有一縷曦光,微微透了亮,一夜未睡的人這才重新發動車子,駛離小區。
在最柔軟也是最冰冷的早晨。
******
全然接受老爺子的安排嗎?
溫少遠只是說說而已。
但老爺子的行動這麼迅速,他卻是絲毫沒有想到的。
那句順口應承下來的話,原本不過是怕老爺子一個惱怒之下去找聞歌的麻煩,一時的權宜之計。但不料,把這句話當真的人不在少數。
溫少遠有些頭疼地反覆揉著眉心,看著對面雲淡風輕的溫景梵,只能藉以喝水來撫平心中的惱怒。
老爺子那天之後籌劃了幾天,便給兩個孫子來了一場實打實的相親宴。
溫少遠是主力軍,而溫景梵,只是倒霉得被順便捎帶上了。
「你知道還幫著騙我回來?」溫少遠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地質問笑得一臉風輕雲淡的溫景梵。
「有難同當。」溫景梵又給他倒了杯冰水:「不是一直不告訴我那晚怎麼回事嗎?做個交易如何?」
溫少遠更頭疼了。
別看溫景梵看著溫潤如玉,風采卓然,是個標準的有顏值有身材還有錢的翩翩佳公子。但這種能短短時間就在a市紮穩根的人,又怎麼真的如表面上那樣溫文無害?
溫少遠不敢掉以輕心,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揪出一個事實:「我知道你有喜歡的人,不止是知道這件事,還知道這個人。」
溫少遠說的不是別人,正是聞歌的好閨蜜隨安然。她大三時在盛遠酒店實習,如今已經成了盛遠酒店正式的大堂經理,很不巧的,就在溫少遠的眼皮子底下。
溫景梵果然微微色變,臉上的神情不由都嚴肅了起來:「我好像忘記告訴你,聞歌也來了?」
溫少遠捏著水杯的手驀然收緊,微挑眉,看了他一眼。見他一臉篤定和不懷好意,幾乎可以確定這件事的真實性。
那偽裝出來的冷靜此刻怎麼也維持不下去,頓時冷了一張臉:「她怎麼在這?」
「老爺子叫來吃飯的。」溫景梵皺了一下眉頭:「別跟我說你到現在還不知道老爺子的意思。」
溫少遠哪會不知道?
老爺子對溫敬離世的事耿耿於懷,總覺得是聞歌的命硬,剋死了他們。不然,怎麼會聞歌還在回來的路上,這兩口子就這麼突然地沒了?
聞歌在被溫敬收養前,老爺子一聽說她的父母和外婆是接二連三地離世就很是反對。後來為了用聞歌拿捏小兩口趕緊自己生一個,人是讓住進來了,可後來還把聞歌的八字要去算了算,至於結果,不得而知。
可若說影響,不可謂不大。
至於他和聞歌之間的事情也不知道老爺子是何時察覺的,如今叫她過來,無非是警告加警示,讓她好好看一看……
「你和聞歌的事情急不來。」溫景梵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酒,他一腿點地,姿態格外愜意地看了眼安靜的二樓樓梯口,抿了口酒,慢條斯理道:「你比我更清楚,聞歌這件事處理起來不能操之過急。所以,無論是要不要她,你都要好好計劃下。她到底也叫我一聲叔叔,溫少遠,你別太過分了。」
最後那句話,咬重了「別」字,那語氣危險又薄涼。
溫少遠此刻哪還有心思跟他計較這些,趕緊道:「你先辦法給我把今天的飯局搞砸了,我等會帶她先回去。」
話落,又補充了一句:「你想要什麼都隨你。」
溫景梵卻沒急著回答,反而反問:「看來是喜歡了?」
溫少遠抿唇沒吭聲,淡淡地看了他幾眼,起身就走。
溫景梵看著他挺直的背脊,把酒杯湊到唇邊抿了口,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愉悅。不知道又想起了什麼人,忽而低眉淺笑起來。
搞砸?
那是必須的。
誰都不會是棋子,再者,老爺子的霸政獨權已實在越界,是要好好地讓他往後退一退了。
至於聞歌,原本他還擔心溫少遠那模糊不清的態度。現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