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正好有一陣風吹過,原本陰霾昏沉的天空,雲層微散,露出澄澈的藍色。那陽光,透過翻湧的雲層間隙灑下來,湛藍的天空,瞬間明亮得像是幽深壯闊的海洋,正海浪微瀾,碧波蕩漾。
l市的夏天都帶著水鄉特有的溫柔,即使是最熱的時候,那微風也帶著微醺的稻香,帶著綿密的水汽。再悶熱的天氣,都像是有一襲清流,從面上拂過。
溫少遠的耳朵動了動,轉頭看了聞歌一眼。
她披散在身後的長髮被風撩捲起一個弧度,有一縷從她鼻尖掃過,徐徐飄動著。她卻一動不動,只微微瞇起眼睛,目光長久地凝視著墓碑,筆直地站立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彎腰鞠了一躬,指尖落在那黑白照片上撫摸了下。不知道是不是那涼意浸透指尖,讓她終於回過神來。她站直身體,轉過身,對上他的眼神時,揚起唇角笑起來。
如果此刻她的眼眶不是還泛紅,又蘊著水汽……還真看不出她是在強顏歡笑。
溫少遠被她這樣故作堅強的笑容晃了一眼,心頭微微一動,終是有些心疼。這樣凝視了她片刻,無奈地朝她伸出手來:「過來。」
「我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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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吃過午飯,沒在l市停留多久。下午就動身回了a市,她明天,該回校上學了。
到a市時,已經是晚上的八點。飛機餐雖然差強人意,但為了填飽肚子,聞歌還是努力吃了一些。回到溫少遠的公寓,進廚房倒水時,一眼就看見了貼在冰箱上的便利貼。
「給你們準備了小餛飩,放在第二層冷凍,份量足,明天的早飯也可以吃這個。」落款是辛姨。
溫少遠跟在她後面進來,瞄了一眼便利貼,仗著身高優勢就站在她的身後低頭看向冰箱下層的冷凍櫃。
不料,聞歌突然一個轉身,一腦袋撞了上來,往後退了一步緊貼著冰箱這才止住腳步。她揉著額頭,看著就站在她身後的溫少遠,撅了撅嘴,嘀咕了聲:「小叔你走路怎麼都沒聲音的?」
溫少遠正要伸手去扶她,見她站穩,不著痕跡地收回手背在身後,虛虛握緊。
「撞疼了?」
聞歌搖搖頭,又點點頭,在溫少遠的目光下十分坦然道:「小叔給我下餛飩吃我就不疼了。」
原來打這個主意……
溫少遠忍不住彎了彎唇,見她瞇著眼睛一副討好的表情,心頭頓時蠢蠢欲動。沒掙扎太久,他曲指,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故意微沉了語氣道:「讓開。」
聞歌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逗自己玩,吐了吐舌頭,先回房間去洗澡了。
……
雖然落下了幾天課,但初三下半學期主要是講解例題溫習之前的內容較多,加之聞歌在家休養的那幾天也沒閒著。學校拿回來的試卷每天每科都會拿來練手,寫完給溫少遠審閱,那些重點的題型被他拎一拎,不但沒落下,還長進了不少。
徐麗青從聞歌出事之後便一直沒有露面,但電話倒是沒斷過。即便是和聞歌解釋起來,也只說她工作太忙,抽不開身。有溫少遠照顧,她很放心。
聞歌對她這樣的態度非常放鬆,絲毫沒察覺,溫少遠和徐麗青近期的態度默契得像是談妥了什麼事。
至於脖子上的傷,休息了一個星期左右,已經淡了很多了。夏天雖然不能穿高領的,但好歹還有襯衫可以擋一擋,聞歌又披散了長髮,還真沒幾個人發現她脖子上的傷。
除了……白君奕。
聞歌剛從廁所出來,低著頭擦手,沒走幾步眼前就被人攔住了去路。她抬眼一看,見臉黑得跟鍋底一樣得白君奕,忍不住想笑。
從她進教室開始,這廝就一直抓耳撓腮地想和她搭話。不是被她「這幾天的筆記借我下」就是「老師還講了什麼題」之類的話給堵了回去,終於在午休的時候逮到機會來攔截她了。
白君奕比聞歌高半個腦袋,這會站在她面前,只低垂了視線,看上去竟有幾分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不過聞歌向來不吃他這一套,繞開他繼續往前走,還沒走幾步,就被他一把握住手腕直接拖到了不遠處的實驗室。
進了屋,他蠻橫地把門一關,橫刀闊斧地攔在門口,頗有些凶狠地瞪著她:「沒跟你鬧著玩,讓我看看你傷哪了?」
「誰跟你鬧著玩了?」聞歌翻了個白眼,環視了一圈身後的課桌和試管,有些頭疼:「咱們能先出去說麼?」
「不說不讓出去。」他輕哼了一聲,長腿一勾,就近拉了個椅子坐在門口,直接擋住去路。還真有幾分此路是我開,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的架勢。
怎麼說也做了兩年的同桌了,聞歌多少摸透了他的脾氣,也不再跟他對著幹,抬手就解起了襯衫最上面那裡紐扣。
一直注意著她舉動的白君奕頓時嚇得臉色都變了:「你幹嘛脫衣服!」
聞歌的手一頓,氣得臉色青白,狠狠瞪了他一眼,直接拉開領口給他看脖子上只淡下去的掐痕,順便罵道:「誰脫衣服了,你個變態!」
雖然早從白薇那裡知道她的情況,但此刻,親眼看到她脖子上那圈印記已經退淡的掐痕,還是惱怒得不行。也顧不得剛才他還在害臊,這會幾步湊過來,緊抿著唇,表情端得那叫一個嚴肅凝重。
聞歌扣回紐扣,瞥了眼他的表情,想了想,軟了語氣說道:「我沒事了,讓你姐給那壞蛋多判幾年我就解氣了。」
白君奕還有些發愣,聞言看了她一眼,嘀咕了一聲:「你想得美,我姐又不是法官。」
轉念,他又咬牙切齒起來,聞歌聽著他罵罵咧咧地說了一堆,突然覺得這樣的白君奕親切得讓她心裡一陣發暖。
畢竟,白君奕是她為數不多,又珍而重之的好朋友。如此關心自己,怎麼會不覺得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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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期末已至。
六月中旬,a市的氣溫驟升,猛然熱了起來。就連整個考場,都被這熱度焦灼,火燒火燎起來。
這是初三的最後一場考試。
聞歌卻從一大早開始,就心浮氣躁。早早地做完考題,也沒有心思去檢查,轉動著筆目光沉沉地看著窗外。
她考試的座位臨床,正對著學校的大門口。離考試結束還有一段時間,考場外已經聚集起了一大批的學生家長,遠遠看去,黑壓壓的一片。
徐麗青不在,溫少遠對她的水平知根知底,並不擔心。除了考試前一晚……
怕她壓力太重,開了瓶紅酒遞給她:「如果有壓力,允許你喝半瓶,今晚早點睡。」
聞歌看著在燈光下泛著光潤色澤的酒液搖搖頭,心想,要是辛姨這會在,看見溫少遠這麼不靠譜的降壓手段估計會直瞪眼。
溫少遠也不勉強她,試探了幾句,見她並沒有太多的緊張感,連思想工作都省下了。只在睡前給她泡了杯牛奶,盯著她喝下去後,就趕她去睡覺了。
所以,聞歌直到現在才有一種大考降臨的心理感受……
監考老師收完卷,聞歌率先走出了考場。剛走出校門,看見站在不遠處樹底下的徐麗青時,整個人忽然就冷靜了。
是了,徐麗青前幾天就說要回來。不料,就是今天。
那隱約浮上來的焦躁讓聞歌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
徐麗青一回來,聞歌自然就要從溫少遠的公寓搬出來。傍晚吃過飯,幫著辛姨洗了碗,就回房間收拾自己的東西。
磨磨蹭蹭地收了半天,直到辛姨都被張叔接走了,也沒見溫少遠的身影。
聞歌抱著收納箱往家裡走了兩次,全部搬回去了,又回公寓繼續等。
期間耐不住性子,給溫少遠打了幾次電話,不是無人接聽,就都是何興……也就是溫少遠的助理接的。
他分明是不想接她的電話!
這樣分明的認知讓聞歌微微有些恐慌起來,腦子空下來,這才回想起這段時間以來的不尋常之處。
越想臉色越白,到最後,心煩意亂到再也坐不住。
時鐘滴滴答答地往前走著,聞歌坐在客廳的地板上,只覺得涼意從腳底,一路蔓延至心口,讓她一個哆嗦,清醒了起來。
就在這時,「卡擦」一聲輕響,門開了。
聞歌忙不迭地站起,小跑到門口,看見溫少遠還站在門口,努力地揚起個笑容:「小叔。」
溫少遠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停頓了一瞬,這才點點頭:「怎麼還不去睡覺?」
「我在等你。」聞歌的唇角抿起,那笑容怎麼也保持不住,瞬間耷拉了下來:「我想等到你跟你說一聲,徐阿姨回來了,我要搬回去住了。」
溫少遠沒應聲,只是上前一步,邁進玄關,把門關上。
她只開了客廳裡暖橘色的照明燈,光線有些昏暗。他又站在門口,整個人都隱在了黑暗裡。
他不說話,聞歌也不說話。這樣沉默了良久,還是溫少遠先打破了這寂靜,啞聲說道:「我知道。」
他早上就知道了,原本想她這會應該回去了,正好可以不用去面對她。不料,等他站在樓下,抬眼看去時,客廳裡依然亮著燈,也不知道她一個人等了多久。
聽著他那樣的聲音,聞歌心頭一梗,有些不太舒服。她斟酌了一會,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叔,是不是我讓你……為難了?」
她的眼睛背著燈光依然灼灼發亮,那透徹的眼神,似乎能夠看清他的心,讓溫少遠避無可避。
他伸出手,像往常一樣揉了揉她的腦袋,溫聲道:「從來沒有為難過。」
這樣明顯的安慰,聞歌當然不會聽不出來。就她自己知道的,就有兩次。
溫敬夫妻離世時,溫老爺子趕她出門那一次。徐麗青領養她的那一次……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不知道他為自己頂住了多少壓力。
他從來不說,她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徐阿姨下午的時候跟我說了,她想帶我去n市過暑假,她說你也知道。一走要兩個半月這麼久,就想當面跟你說一聲……」
兩個半月?
溫少遠皺了皺眉頭,話到了嘴邊,終究是什麼都沒說。
何止兩個半月,接下去的三年,甚至更久……你都不在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