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你說什麼……”
不知為何,這三個字落在林茂耳中,竟讓他心如鼓擂,血液倒流,身體更是微微顫抖,完全不受控制。
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在遙遠的時光彼端便一直埋藏在他身體的深處。
林茂的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了一些畫面——
有泥濘血腥的屍山血海。
也有年輕俊美的僧人揭開衣服之後展露出來的腐爛內臟。
他夢見了無數衣不覆體,哀哀哭泣不斷呻吟的人。
那些人的肉體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白森森的柔光,看上去更像是某種家畜而非人類。他們被人像是粽子一般用繩索捆著交疊吊在某個陰暗而潮濕的黑暗洞穴。
而站在離林茂稍近一點的地方,是一個高挑而俊逸的身影。
【“吾將化血為蠱,以人養魂……從此之後,便再不懼衰老病苦。”】
那個人忽然回過頭來,用一種令人膽寒的狂喜語調對“林茂”說道。
【“此蠱名為‘回生蠱’,意喻吾能起死回生,返老還童——”】
林茂努力想要看清楚那個人的臉,但是對方的容貌始終是那樣的模糊。
林茂唯一能夠看清楚的,只有從那個人身上蔓生而出的細長肉須。
那肉須全身上下泛著令人作嘔的粉色,說蟲不像蟲,說蛇也不像蛇,但卻比蟲蛇兩物都要更加駭人也更加靈巧。
它們蜿蜒著爬向那些牲口一般鎖在一起的人群。
“林茂”聽見了逐漸變得響亮的哭喊之聲。
那些可憐的人開始嚎啕大哭,身上的肌肉齊齊繃緊,瘋狂地想要逃脫。但是一切的掙扎都只是徒勞——
那肉須緩慢而準確地纏上了他們,彷彿是昆蟲一般的口器明毫不留情地將那些人髒汙的皮膚咬出了嬰兒小口一般豁開的小口,然後它們嘰嘰咕咕地晃動著細長的身體,堅定地在一聲一聲的慘叫中探入了那些人的皮膚。
在一片震耳欲聾的哀嚎之中,被觸鬚碰觸到的人眼神便漸漸暗淡了下去,然後他們的皮膚慢慢變得乾燥,皸裂,最後像是被放空的羊皮水袋一般乾癟下去。
等到最後的驅殼只剩下一層薄薄的人皮,那肉須便如同來時一般慢慢地收回了下方的人影身體之中。
而那層人皮也很快就在肉須先前流下的唾液之中,化為了一灘漆黑粘稠的血水。
……
這是那些噩夢的片段。
林茂終於想起了這點。
“唔……”
這一下,輪到他捂住嘴,強行將胃部翻湧上來的嘔吐之意壓了下去。
“你對他說了什麼?”
常小青臉色鐵青地扶住了林茂,看向伽若低聲質問倒。
在林茂表現出異樣之後,那伽若眼神一散,瞳孔中那一抹異樣的紅光驟然消失,整個人便像是忽然從幻夢中精心一般,透露出一股迷茫之色。
“我……我說了什麼……我……我……”
他的腦海中忽然也浮現出了一些破碎的片段。
伽若臉上頓顯痛苦之色,他踉蹌著後腿幾步,嘴唇不斷顫抖,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說出來。
常小青和季無鳴作為旁觀者,自然一眼就看出來,林茂與伽若兩人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了什麼聯繫。
因為在那一聲古怪而含糊的音節從伽若的嘴唇吐露出來之後,就連這兩人的反應都是•這般相似。
“你剛才跟我說那,那回生蠱,到底是怎麼回事?”
過了片刻之後,林茂才靠在常小青身上緩了緩氣,總算回過神來追問道。
可他的追問卻並沒有得到任何一點有用的回答。
就如同上一次一樣,伽若對於自己脫口而出的那些“古語”並沒有什麼記憶。
這讓林茂感到一陣氣悶。
而大概也是因為被點名了這三個字的緣故,林茂之後再看那些在回生蠱下化成的屍水,便總覺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識,彷彿在很久以前也曾見過似的。
林茂的臉色越來越差,整個人也彷彿在忽然之間單薄了許多似的,惹得常小青投向伽若的目光也越來越冰冷,越來越陰森。要不是有林茂幾番制止,恐怕常小青早就要對伽若不客氣了。
伽若卻依舊如同往日那般,默不作聲地裝從未意識到常小青的敵意。
兩人的眼神在半空之中相互投射,堪稱火光四濺。結果反而是無意間走到兩人中間的季無鳴打了一個噴嚏。
季無鳴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抱起了胳膊,然後強撐著微笑就扭過頭來對著林茂道:“師父,我看你樣子不太好,這屋子我們也看過了,你再這樣繼續探尋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不如我們先休息?”
季無鳴才不會承認自己很是擔心這般全家橫死的地方會引來不乾淨的東西,如今莫名其妙覺得自己身上發冷又打寒戰,便想法設法引得林茂幾人出了那大宅門,另外尋了一處破敗空屋修整了一番。
謝天謝地這破屋子確實太糟糕,以至於竟然連個常住的人都沒有,如今那所謂的回生蠱發作,這裏算是難得沒有那漆黑屍水的地方了。
那裏想到四人一馬才剛剛安歇下來,那灰撲撲,一捧就要往下掉個渣的圍牆牆外,竟然傳來了輕微的“噠噠“馬蹄聲。
還有人活著!
林茂與常小青,季無鳴還以後伽若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伽若不說,至少另外的那兩個徒弟一聽這馬蹄聲,眼神都是一亮。
到了這番田地,不管來人是敵是友都已經不重要了——只要這京城中還有活人,便已足夠令人欣慰了。
不過林茂幾人便是再欣喜,也沒有蠢到立時現身出去,而是保持著緣由的姿態,緩慢地放輕了氣息,悄無聲息地隱藏身形躲在土牆之後。
“唔,這裏有馬?”
果然,片刻之後土牆另一側便傳來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季無鳴臉上的肌肉抽了抽,沒做聲。
幾人入屋查探的時候,那匹好說歹說一定要貼著季無鳴的劣馬自然是被留在門外,沒想到也正是因為那四腳畜生,只差一點就他們露了餡。
為什麼說是“差一點”呢……
因為緊接著四人便又聽到另外一個聲音懶洋洋地開口道:“這馬瘦成這樣,韁繩也解了,估摸也是餓得受不了了從別家跑出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