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更新時間:2017-10-11 17:00:04 字數:5895
丁樂樂每晚親自做食補送到書齋,朱晉棠每晚皆享用不說,甚至改口喊她樂樂的事,很快就傳到楊苓珊耳裡。
夏日暖暖,楊苓珊端坐在椅上,只覺心痛又忿怒。
偏偏百合還在她跟前回報,“昨晚,奴婢偷看到丁大夫端了個盅往書齋方向走去,想來最近王府內的傳聞並非空穴來風。”
一想到向來冷漠的朱晉棠竟願意一匙一匙吃下丁樂樂所熬煮的補品,楊薈珊氣得快吐血,咬牙怒斥,“賤人!”
“小姐,王爺、丁大夫等一行人過來了。”小喜快步的走進屋說著。
百合連忙退到一旁,小喜將鏡子拿到主子面前,替主子稍微整理一下髮絲,楊苓珊左右審視,確定素淨的臉上看來有點憔悴,這才點點頭,上了床躺平。
不一會兒,朱晉棠、丁樂樂先一步走進花廳,但尚未穿過珠簾,丁樂樂突然皺了皺鼻子,並對著朱晉棠那張俊臉打了個大噴嚏,“哈揪!”
葬死了!梁侑聰、魏漁向、孟均等人見狀,都忍不住皺眉,受害者朱晉棠的臉色更是大變。
珠簾後方,紗帳已往床榻的兩側圓柱系好,原本躺平的楊苓珊聞聲立即坐起來,她透過珠簾間隙,就看到丁樂樂站在高遽挺拔的朱晉棠身前,笑得嬌憨迷人。
賤人!竟當眾勾引晉王!她氣憤的在心中怒駡。
孟均當然知道主子跟丁樂樂最近在演什麼,而且在他們要進碧水閣前,丁樂樂還小小的擋了主子一下,以低到不能再低的聲音說著,“今天要來個雙管齊下的藥方,藥效加倍。”
但當時他跟王爺根本不懂那是什麼意思,現在想來,某人膽識過人,竟敢演戲演到捋虎鬚,將噴嚏往他家主子臉上噴!
丁樂樂從袖子裡拿出一方絹帕,輕輕柔柔的替朱晉棠擦臉兒,還嬌俏的吐吐舌頭,“對不起啊,但打噴嚏這事兒真的忍不住,王爺大人有大量,肯定不會怪罪樂樂的,是吧?”
朱晉棠有點無奈,正想回點什麼——
“王爺長得真是好看。”她甜甜的說著,手上擦拭動作沒停,直到將絹帕停在他好看的唇瓣上。
饒是這幾晚,兩人碰面的時間變多,但這可是除了把脈外,她第一次動手碰他,朱晉棠不由得愣了一下,幽黑瞳眸看著她那雙帶著狡黠的黑白明眸,視線不由得往下,見她白嫩的臉蛋上,一張粉嫩如櫻的紅唇微揚,他眸中不禁閃過一絲微乎其微的火苗。
從他有記憶以來,沒有女子敢這麼大膽的就近調戲,她就不怕玩火自焚?
但丁樂樂仍笑得眼兒彎彎,柔嫩的小手還往朱晉棠硬邦邦的胸口輕輕拍了拍,“王爺氣色及身子都如此好,應該是樂樂的功勞最大。”
膽子還真不小,連王爺的豆腐都敢吃!
“那是,有丁大夫天天為王爺把脈,還煮食進補,王爺肯定身強體健。”孟均笑說一句,即興演出。
“因為王爺的健康是我們王府上下的幸福啊。”她仰頭看著沉默的任她上下其手的朱晉棠。
朱晉棠一雙黑眸仍然冷漠,但視線卻緩緩掠過她長而卷翹的睫毛,挺翹的鼻樑,美麗的櫻唇,再往下到她輕輕搭放在他胸膛的小手,他唇角勾起一絲不明意味的微笑,極淺,但已說明了他對她有多特別。
珠簾後方,楊苓珊已坐得僵直。她未曾見過他臉上有這抹笑,一直以來,他都是冷冷淡淡的,尤其是面對女人時……危機意識陡起,楊苓珊胸臆間燃起了濃濃的妒恨。
“別調皮了,去把脈吧。”朱晉棠終於開了口。
聽聽,這聲音多溫柔,孟均詫異的看了主子一眼,心想主子真的很配合演出。但這話聽在其他人耳裡,感受又不同。粱侑聰心中忐忑,魏漁向則替心上人感到難過,但又有一點莫名的喜悅。
丁樂樂笑咪咪的牽起朱晉棠寬厚的大手,仰頭看著他,“好,不調皮。”
小喜跟百合為他們拉開珠簾,表情卻很不安,不時看著兩人交握的手……莫非她家小姐的病重,反倒促成了他人的一段姻緣嗎?!
楊苓珊臉色蒼白,雙眸中含有控訴意味的看著朱晉棠,“你、你們……”
丁樂樂突地放開他的手,朱晉棠不由得看了自己空蕩蕩的手一眼,只見丁樂樂一雙美目閃動著春光,看著楊苓珊,朱唇輕啟,“楊姑娘,我每晚到書齋送宵夜給王爺吃,天天都跟他聊一些心裡話,聊到後來……咳,我們都情不自禁了。”
她羞答答的回頭又看了朱晉棠一眼,那一眼可是千嬌百媚,看得朱晉棠不禁心跳加快了些。
丁樂樂又回頭看著臉色愈發蒼白的楊苓珊,“楊姑娘,我這人直率,有話便直說了,感情這事不能勉強,但愛情一旦來了也不能錯過,我想你很聰明,肯定明白我的意思。”她一臉巧笑倩兮,卻沒錯過楊苓珊眼神中冒出的火花。
哼!就是要氣死你,誰叫你為了一己私欲,算計一大堆人,就連她師父也在此失了下落。
楊苓珊的妒火直直高漲,“王爺好狠的心,當眾糟蹋我的感情,羞辱我的真心,王爺忘了您欠我什麼嗎?”她已扮不了柔美性子,幾乎咬牙切齒的說著,她恨他,更氣恬不知恥的丁樂樂。
“本王欠了你什麼,在場的人心知肚明,”朱晉棠看著她的眼神只有冷漠,但視線落到丁樂樂身上時又變得柔和,厚實的大掌再度握著她的手,語調溫柔,“但樂樂在本王眼中,是最特別的。”
丁樂樂樂不可支,跟聰明人演戲就是過癮。
楊苓珊感到呼吸一窒,淚水頓時落下。他竟然承認了?他被丁樂樂勾去了魂魄,她的胸口彷佛有狂烈的怒火在燃燒著。
寂靜無聲下,曉研的聲音突然從門口響起,“我送楊姑娘的午膳來了。”她走進,也將一股極為香醇勾人的香味帶了進來。
但在此尷尬凝滯的氣氛下,曉研走著走著不免也覺得不太對勁,尤其穿過珠簾,見床上的楊苓珊淚流滿面,其他人臉色怪異,但她的親親主子仍笑咪咪的朝她揮揮手,要她將午膳交給她時,曉研不禁心想,主子又說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嚇人了嗎……
丁樂樂接過手,將它放到一旁的小圓桌,看著楚楚可憐的楊苓珊,“這一道臘味香芋煲能潤腸通便,楊姑娘最近食欲欠佳,又兩日未解宿便——”
“啊——”楊苓珊羞憤低頭,雙手緊抓著被褥,恨不得手上抓的是那張笑盈盈的粉臉。
那一席話,連朱晉棠聽了都有點不自在,但看丁樂樂無辜的表情,他看似淡然,眉宇間卻又透了一抹淡淡笑意與不易察覺的縱容。
為了不讓楊苓珊更不自在,朱晉棠輕咳一聲,“本王還有事要辦。”
他先行出去,孟均也笑咪咪走出去,但見研曉不安的臉,他順手一拉她的手腕,“走吧,你家小姐能應付的。”
果真,三人一出去,楊苓珊立刻跳下床,瘋了似的將午膳給摔了,不僅吃食灑了一地,枕頭、被褥也全被她抓起扔向丁樂樂,一張絕美臉蛋現在看來扭曲又猙獰,嘴裡發出憤怒的聲,“滾——滾——”
丁樂樂輕盈的閃躲著,看看一旁手足無措,只能跟著閃躲的其他人,她無奈的邊跳邊對著楊苓珊說:“你現在像個瘋子是好事,你壓抑太久,積累成傷,若能適時發洩,病情定能減輕。”
“你才是瘋子,你才有病,你不要臉!晉王是我的!”她怒聲喊著。
“我是挺不要臉的,但跟你一比,我的道行又差多了。”丁樂樂可難得比輸人,她從小到大可說是從不認輸的,但在這點上她自歎不如。
一陣使勁撒潑後,楊苓珊臉色青白的跌坐床上,她氣得全身發抖,唇瓣顫著,喘個不停,再也吼不出話來。
見狀,一旁的兩名丫鬟連忙倒杯茶水,侍候她喝,卻又讓她一手怒揮,杯子噹啷落地。
“丁大夫,你怎麼可以如此刺激病患?”梁侑聰終是不忍,挺身為楊苓珊說話。
“梁老太醫,您資歷深,又是人生上的前輩,您來告訴我,”丁樂樂突然義正詞嚴的問:“一個裝病虐待自己的身體,把自己困在豪華的籠子裡,靠著自己製造的內疚來強要一個男人的女子,可取嗎?”
這話讓梁侑聰老臉一白,竟無言以對。
“丁樂樂,你不要欺人太甚,楊姑娘已經夠可憐了!”魏漁向看心上人嬌顏泛白,忍不住心疼的怒吼。
“好吧,咱們不提這些,就只看病。”她對梁侑聰有些失望,不懂他為何要助紂為虐,“就我來看,她狀況很不錯,除了抑鬱於心,積食難消外,似乎沒什麼太大問題,要不我先下個針,往支溝、天樞、大橫、足三裡——”
一旁二人怔愕地看著她信口說出的幾個穴位,震懾于她思緒迅速,再細想她提的穴位中的幾個,若由他們下針應當會猶豫,但她卻是一臉自信,說得毫不遲疑。
見他們一副瞠目結舌的樣子,丁樂樂可得意了。她的師父是從異世界來的,這種隨症選穴又被稱為經驗選穴,是師父那邊的世界根據某些腧穴的特殊作用而制定的一種選穴方法,是長期臨床經驗的總結,她可全記在腦海裡了。
只是……師父的那本醫書到底在哪裡?這幾夜她可是連梁老太醫跟魏漁向的屋子也探查了,還是沒看到那本書,那麼醫書究竟會在哪兒呢?
最後丁樂樂在楊苓珊的抵死不從下,還是沒能好好下針,只好先行離開。魏漁向隨後追了出來,想罵她橫刀奪愛,但又似有所悟,最後沉默的跟著她走回居所,一字也沒吭。
“楊姑娘,王爺已對丁大夫動了心,你接下來要怎麼做?”他們走後,梁侑聰身心具疲的問道。
丁樂樂似乎已看穿某些事,才刻意羞辱楊薈珊,甚至也知道自己對晉王的欺瞞了。
楊苓珊低著頭,緊閉著眼,一語不發,久久,久久,久到梁侑聰歎息一聲,先行離開了,她才牙關緊咬的迸出話來,“我要她死!”
出乎大多數人意料之外,楊薈珊在當天發了一頓脾氣後,又軟趴趴的躺回床上當病人,好像那一天朱晉棠跟丁樂樂的情不自禁、親密互動,她都沒放在心上,該把脈就把脈,該吃藥就吃藥,乖得像只貓一樣。
所謂敵不動,我不動,丁樂樂也很清楚楊苓珊應該就是師父曾提及的一種在異世界的蟲,叫“打不死的蟑螂”,沒那麼輕易消滅的。
所以她一如既往的送宵夜給朱晉棠吃,偶而也吃點豆腐,像是握握他的手、拍拍他的胸,在他吃完宵夜時替他擦擦嘴兒,並賢慧的擰了毛巾,替他擦擦手。
她相信自己做的這些事還是都有傳到楊苓珊耳裡,要不,楊苓珊不會在次次把脈時強顏歡笑,卻又額冒青筋。
朱晉棠也很習慣這樣的日常,每當夜深,他總不由得期待聽見那輕盈的腳步聲傳來,再看到丁樂樂端著漆盤,笑咪咪的走進來的纖細身影。
但今晚,他處理完一些事務後,該是她送宵夜的時間,卻遲遲不見人影,這讓他感到些許的不自在。
孟均跟聿寬也察覺到主子今晚有些心不在焉。
時間緩緩流逝,他心神不寧,坐不住想直接往燕雲軒去,但一名暗衛送來皇宮的消息,他不得不按住心思,以正事為先。
同一時間,丁樂樂正在自己院落的廚房裡,一手拿著木杓,守著火爐上的一鍋料理。
“他肯定餓了……”她刀念著,心裡可將楊苓珊給罵翻了。
這一晚她都算不出去替楊苓珊把幾次脈了,不時的說她這裡痛又那裡痛,開了藥方剛走,人都沒回到燕雲軒,她又差人將她喊去,又是哪裡痛、哪裡痛的,根本就是在整她,要不是心心念念著要替朱晉棠煮宵夜,她絕對反整回去。
至於為什麼會這麼有心的替朱晉棠準備宵夜……她想了想,又呵呵笑了。可能她也中了師父浪漫魂的毒,有機會看到冷冷的酷王爺優雅的吃著她煮的食物,那畫面真的太賞心悅目,而且她還能趁機吃點上品豆腐,生活變得好有滋味呢。想著想著,丁樂樂又甜甜的笑了。
“小姐還沒弄好嘛,卻不讓我幫忙。”曉研走了過來,忍不住小小的抱怨了下。
“快好了,不是要你先進房睡嗎?”她笑咪咪的道。曉研看了下鍋內烹煮情況,的確快好了,再看著眉開眼笑的主子,“那我先去睡了。”不是她這個丫鬟偷懶,是主子堅持要親手烹煮,只是……不知道主子有沒發現,每每到晚上這時候,她那雙明眸更加熠熠發亮。
半晌,丁樂樂見小砂鍋裡的米粒已軟熟,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氣,“嗯,好香啊。”正要端起藥膳時,她敏銳的察覺院子裡來了人,從對方刻意隱藏的氣息來看,似乎來者不善。
她不動聲色的緩緩轉身,就見兩名蒙面黑衣人從黑暗中走出來,從他們無聲無息的腳步聲判斷,顯然內力極高。
“你們是誰?”她刻意放低聲音,就怕曉研驚醒後反被箝制住,令她不好做事。
“別怕,我們是久聞丁大夫醫術過人,想請丁大夫靜靜的跟我們走一趟,請丁大夫勿引起騷動,以免誤傷無辜性命。”其中一名黑衣人低聲道。
二對一?不對,周圍還有其他人。她可沒把握自己能打得過他們,只淡定一笑,“很抱歉,時間太晚了,還是閣下留下資訊,明日一早我再去拜訪如何?”
聞言,兩名黑衣人先是一愣,接著其中一名嗤笑一聲,“聽聽,怎麼住在這屋子裡的女大夫,回的話都一個樣。”
“那咱們就用同樣的方法將她帶走。”另一名黑衣人也笑了。
女大夫……那不就是師父?所以師父是被他們帶走的?那如果她假裝被擄走,會不會就找到師父了?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在察覺到身後出現另一道氣息時,丁樂樂心中已有決定,下一瞬,她嘴巴被一塊氣味難聞的布料給搗住,但她早已閉住氣,再假裝身子一軟,昏厥倒地。
一個高大身影趨近,將她雙手雙腳以繩綁緊,再將她嘴巴綁了布條,並把她整個人塞入一個大麻袋內,扛在肩上飛掠而去。
有沒有搞錯,以迷藥弄昏她還不夠,又是蒙嘴又綁手腳,是怕她突然醒來反抗或呼救嗎?!
丁樂樂才想著,扛著她的人突然摔了一下,但她仍被牢牢的禁錮著,接下來,似有掌風來回,扛她的人跟人打了起來,她被扛來扛去,頭下腳上,顛得都吐了。
驀地,她被放下,但腰間旋即被人狠踢了一記,她的痛呼聲消失在嘴上的布條,接著她倏然落水,冰涼的水滲進麻布袋,她立刻閉氣,卻不知撐得了多久。
不好!這王府除了幾口井外,就是那一大片的荷花池了,她該不會是被扔進池裡了吧?!
她是懂水性的,可是眼前這狀況,叫她如何自救?她嘗試著往上游,但手腳被綁,濕透的麻布袋迫使她一直往池底沉,隱約間,她還可以聽到水面上方的刀劍交擊聲,但隨著身子逐漸下沉,她的意識也愈發模糊。
怎麼辦?她掙脫不了麻布袋,氣也就要不足,最終,黑暗襲來……
第5章(2)
更新時間:2017-10-11 17:00:04 字數:5806
此時“砰”地一聲,水花四起,一個高大身影跳入荷花池,一路往水底潛去,仔細尋找,終於看到一隻墜在水底的麻袋,他遊過去,一手解開麻袋,在看到昏過去的是丁樂樂時,他臉色大變,急急解開她口中的布條,先渡口氣給她,一邊抱著她泅水上岸。
“王爺,王爺——”
“天啊,是丁大夫!”
池邊傳來一聲又一聲的驚喊,於此同時,另一邊還有打鬥聲。
朱晉棠已無心多管其他,只快迅的將丁樂樂輕放在地上,俯身再渡氣給她,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吐了水,猛咳了幾聲,恢復呼吸,但仍是昏迷不醒。夜晚風涼,引得丁樂樂瑟瑟發抖,他立刻將她抱起,將一雙溫厚大手輕置於她背上,潛運內力,讓熱流穿透她的身子,暫時祛寒。
一旁的杜嬤嬤、何總管及多名奴僕原本屏氣凝神的襟聲看著,見狀,也立刻機警的要遞上保暖的披風,但見王爺又要提氣運功,他們也不敢上前,偏偏另一邊的打鬥聲有愈來愈激烈的態勢,他們只能將王爺跟丁樂樂圍了個圈,就怕那些刺客殺到這裡來。
“王爺,你沒事吧?有人去叫梁老太醫了,聿寬跟府裡的人還在跟幾個黑衣人纏鬥,丁大夫怎麼樣了?”孟均一臉緊張的飛掠過來,擔心的跪在主子旁邊,再看著臉色蒼白的丁樂樂。
朱晉棠沒說話,只是先抓過何總管手上的黑色披風包住臉色發白的丁樂樂,將她打橫抱起,才說了句,“全殺了。”
“是,”孟均明白,這指的是那些黑衣人一個都不許留,可是——他還想說什麼,但一看主子臉上那沸騰的怒火在冷酷黑眸中閃動時,孟均愣住了,即使在主子身邊多年,見多了主子的情緒起伏,也不曾看過他這麼外放的情緒,這哪還是以冷峻出名的晉王爺?!
皎潔月光下,朱晉棠抱著丁樂樂,一路飛掠進到冠柏院。
他對此時心裡的不安與心疼感到既強烈又陌生,很害怕她會就此昏迷不醒。
朱晉棠快步的走進寢臥,奔至床榻前,小心的將全身濕漉漉的丁樂樂放在床上,見她冷得直發抖,想也沒想就將她身上半濕的披風扯開,甩到地上,接著褪掉她一身濕透的衣裙、肚兜、鞋襪……
此時,屋外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還有曉研焦急的大叫聲,“小姐,小姐,我來了!魏太醫也來了!”
接著是魏漁向邊跑邊喘的叫聲,“王爺,恩師急著過來卻扭傷了腳,由我來看丁大夫。”
“不淮進來!”朱晉棠頭也沒回的冷聲怒吼。
奉命嚴守冠柏院的侍衛知道來者的身分,也清楚他們為何而來,這才放行的,聽見朱晉棠一吼,侍衛們嚇得連忙追上前阻攔,但曉研一顆心全都系在主子身上,不管不顧的還是沖了進去。
此刻,朱晉棠正迅速且專注的在檢查丁樂樂的身體,就怕她身上有其他傷口,在看到她腰間有塊瘀紫時,他不禁濃眉一蹙。
“小姐!”
該死的!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做了什麼,急得大吼,“出去!”
這一次,雷吼震天,曉研急急止步,轉身就要跑出去,但一沖出門外,她又緊急停下腳步。
不對,她剛剛好像看到床鋪下有一大堆原本穿在主子身上的衣服……
主、主子還是姑娘,王爺怎麼可以將主子剝得光溜溜的?!她雖然害怕冷峻的晉王,但還是鼓起勇氣,轉身又要闖進去,可一道黑影陡地落在身前,“王爺沒有召喚,誰也不淮進去。”
這是聿寬,她識得的,他身上還沾染了不少鮮血,看來比平常還嚇人,“可、可是我家小姐她——”
“王爺在,她不會有事。”他冷冷的道。
“就是有王爺在才有事啊!”她說著又要進去,可沒有武功的她即便有膽子硬闖,只消聿寬伸手一點,她立即動也不能動,只能恨恨的瞪著這名跟晉王一樣冷冰冰的侍衛。
屋內,一片靜悄悄。
朱晉棠怔怔的看著床上的丁樂樂,生平第一次,他的情緒完全失控,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在慌亂中,擔心她身上是否有其他傷口,便幾個動作就將她剝光了?
昏迷中的她,容貌清麗,長長睫毛蓋在眼上,略白的唇瓣仍引人遐想,令他回想起方才一次次嘴對嘴渡氣時,她冰涼的唇是那麼柔軟。
他的氣息隱隱變得不穩,視線像被蠱惑般,繼續順著她一頭濕潤的長髮而下,一路看過她滑膩白皙的美麗胴體,他俊美的臉龐漲紅發燙,呼吸愈發急促。
多少女子想盡辦法爬上他的床,可他的心從未波動,而今竟因丁樂樂而激狂,讓他感受到心與欲的騷動。
不敢再看,朱晉棠飛快的抓了被褥蓋住她的柔軟嬌軀,轉身快步走出寢臥外,沒想到才剛開房門就見聿寬,而曉研動也不動的瞪著像座山矗立在門前的聿寬。
他沉沉的吸口氣,與旋過身的聿寬交換了個眼神,聿寬立即伸手解開曉研的穴道。
朱晉棠又道:“聿寬,你讓人叫兩個嬤嬤送熱水跟毛巾進去,曉研你進去侍候,替你主子暖身,換妥乾淨衣服後,再讓魏太醫進去看。”
“唉——是。”曉研很想再瞪聿寬兩眼,但主子重要,她還是先跑進去了。
朱晉棠的目光再落到站在更後方的魏漁向。
他連忙行禮,“是,王爺,你也全身濕了。”
“多事。”朱晉棠冷冷的丟下這句話,便大步的越過幾人,轉往書齋。
魏漁向覺得自己好委屈,他關心王爺有錯嗎?
一旁的聿寬看著早已奔進屋內的曉研,一邊喚來小廝,轉述主子的吩咐。沒多久,就見孟均全身浴血的沖了過來,“王爺呢?丁大夫呢?”他邊說邊要進去,讓聿寬一把拉住,並附耳說了些話。
聽完,孟均驚愕的瞪大眼睛,“你看到了?”
聿寬淡漠俊逸的臉上有抹可疑的紅,“沒有,只是看到床榻旁一堆女子濕衣就——非禮勿視。”
孟均呆愣住,卻又有股說不出的快樂,哈哈哈,王爺將姑娘家看光光了,不該負責嗎!
水,好多的水,她一直在往下沉!
丁樂樂在驚喘一口氣後,猛地張開了眼,一手下意識地撫著抨抨狂跳的心臟,呼,好在她沒淹死,還活得好好的。
她再眨眨眼,瞪著身下這張特別大的床鋪,身上蓋的是藍色綢緞被褥,還有這放眼望去,擺設與傢俱都極盡奢華富麗的寢臥,這是哪裡?她急急的坐起身來,還沒打量完,房門已經打開,進來的是曉研,她手上還端了一碗姜湯。
“小姐可終於醒了,魏太醫替小姐把過脈,說小姐只是嗆了幾口水,只要喝點姜湯暖暖身就好了。”曉研邊說邊來到她身邊坐下,拿了湯匙就要喂她。
丁樂樂搖搖頭,接過湯碗,“這是誰的房間?那些抓走我的黑衣人逮到了嗎?是誰派來的可已查出?”
曉研愣愣的看著問了一連串問題的主子,突然想到了什麼,還沒回答,一張粉臉倏地漲得紅通通的。
丁樂樂喝了兩口姜湯,見她一張臉紅得像要滴血,忙將湯碗放到另一邊的小桌子上,“怎麼了?你也跌下池水,發燒了嗎?”她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臉。
“沒有,可小姐一點印象都沒有?不記得在荷花池發生的事?”
其實當時晉王救主子的一幕,她沒有看到,在她知道主子出事,要衝出去找人時,她就被一名侍衛擋下,接著就見另幾名侍衛在跟蒙面黑衣人廝殺,等她找到主子,也只來得及看到晉王抱著主子離去。
而她沒看到的部分,在她剛剛煮姜湯時,已有人钜細靡遺的說給她聽了,但也因為說得太仔細、太生動,使得她都能想像那畫面,一顆心評評狂跳。
丁樂樂被這麼一問,尷尬了,她都昏過去了,哪有什麼印象?
“是王爺救了你,還對你口對口的渡氣,王府有不少下人都看到了,然後、然後……”曉研有點難以啟齒。
丁樂樂聽了也傻住,下意識地輕輕碰觸粉嫩的唇。他對她口對口?那是她的初吻——
“不對,還有然後?”她急急的問。
曉研尷尬的點頭,接著將當時外頭亂轟轟,孟均帶著一些侍衛圍剿蒙面黑衣人,晉王抱著主子施展輕功往他的院落掠去,她跟魏漁向急急的追過去,一直到後來的情形全數告知。
聽完,丁樂樂直接往後躺平在床上,忍不住雙手搗住臉。
怎麼會有這種事?她這豈不是虧大了?白白的讓朱晉棠給——登徒子!
不對!他從不好色,與下流登徒子離了十萬八千里遠,他肯定只是想確定她身上有沒有傷,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該將他想得那麼齷齪,只是……
“小姐都不知道,王爺讓我進來替小姐暖身子時,小姐身上只蓋了條被子,也就是王爺替你脫了衣裳,我確定——”
曉研說到一半,突然覺得身後有道犀利冷光射來,她猛一回頭,立即嚇得嚷口,急急的起身行禮,咚咚咚就跑出去了。
丁樂樂急急坐起身來,看著一身黑袍的朱晉棠,而他同樣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沉默自兩人之間蔓延。
他坐下來,一張俊顏一如往常的淡然,她卻莫名的臉紅心跳起來。可不對啊,他已將她從頭到腳看光光,卻好似對這一切無感,是指她半點都吸引不了他?這是不是有點羞辱人?
思及此,她突然有些不高興了。
“昨晚的刺客全死了,但我的人仍試圖在查他們是誰派來的,他們抓你時,可有提到什麼?”他無法告訴她,這是他在盛怒下做的錯誤指令,他當時只想讓傷害她的人全死光。
她才不想跟他多說什麼,人都死了,還怎麼找線索?她現在比較想跟他算另一筆帳。“我聽曉研說,王爺昨天好像對我做了很不合宜的事。”
朱晉棠凝睇著她那張繃緊的俏臉,明知道她控訴的是什麼,卻四兩撥千金的簡答,“我只是照著你先前為楊姑娘開的“藥方”而為之。”
聽聽,這男人還有理了,“那狀況有適合為之嗎?!”她氣得牙癢癢的。
“本王做得哪裡不對?平常你在本王的書齋上演恩愛戲碼,這次你歷險遇劫,我自然得加演一場,讓楊姑娘聽進耳裡,不再裝病不是?還是……”他徐聲問,“你嫌棄?”
“我昏了怎麼嫌?你嘴對嘴渡氣就算了,為什麼還、還‘那個’啊?!”
她太忿忿不平了,他在她面前可以不要如此淡然嗎?他都將她看光光了,不該表示點什麼嗎?
朱晉棠不得不慶倖自己在來之前已調整好心緒,不然他肯定無法直視她。見他仍沉靜的看著她,丁樂樂頓時怒了。好啊,故意裝蒜是嗎?
她猛槌了床鋪一下,“你讓我衣不蔽體,春光外泄,是為什麼?”
“你被踢落荷花池,我得確定你身上有沒有傷。”他答得同樣有理。
“那讓曉研來看,或是女醫也成,幹王爺啥事啊,我就這樣莫名其妙被王爺看光光了!”她氣得大叫。
“是我救了你,你是不是忘了說一句話?”他突然答非所問。
“謝謝嗎?”她無法不咬牙切齒。
“不客氣。”他竟然笑了。
她俏臉氣得通紅,卻又覺得他笑起來真好看,旋即想起自己絕不可輕饒他,於是嬌蠻的開口,“不管,我可不能被王爺白看,王爺得答應幫我做一件事。”
沒錯,師父教過,虧不能白吃,要理性的交換點利益來平衡一下。
朱晉棠臉上的笑容愈來愈大。這就是丁樂樂與其他女子最不同的一點,若是楊等姍或其他女子,早就要他負責了,而且他雖然的確做了衝動的事,但事後冷靜下來,他一點都不後悔。此刻,他凝睇著她,黑眸裡多了抹寵愛的眸光,“你說。”
他、他怎麼這麼看她呢?丁樂樂的心突然評評抨狂跳起來,“那個……我要王爺抽光荷花池裡的池水,我最珍愛的耳環在那場混亂中不見了。”
“好。”他毫不猶豫的答應。
她愣住了。
“好好休息。”
朱晉棠起身,走了出去,步出門口時,他的嘴角仍勾著一抹笑意,這讓守門的小廝不禁看傻了眼。
可朱晉棠不在乎,他闊步走回書齋,讓人叫來何總管。
何總管聽到指示後,同樣目瞪口呆,但他不敢有二話,拱手退下,立即安排人手。
荷花池旁大陣仗的動了起來,而晉王為了丁樂樂的一隻耳環,就要將荷花池裡的池水抽幹一事也迅速的在王府內傳了開來。
楊苓珊為此氣得渾身發抖,狠狠的發了一頓脾氣,再要小喜將梁侑聰叫來。不一會兒,梁侑聰拐著腳走進來,屋裡兩個丫鬟都被楊苓珊打發到外頭守著。梁侑聰歎息一聲,“楊姑娘——”
“不許勸我,失敗了就再找機會,我不信我動不了那賤人。”她惡狠狠的道。
梁侑聰的良知一直在鞭笞著自己,他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可是他兒子能活下來,的確是靠楊苓珊那預知夢的警醒才躲過死劫。
“梁老太醫,請你牢牢記在腦裡,我們做的事都是為了金聖皇朝跟百姓,你該硬下心腸時,絕不能心軟。”楊苓珊厲聲又道。
“是。”他再度歎息。
另一邊,書齋內的氣氛也很不同。
孟均笑咪咪的看著坐在桌案前的主子,“王爺這寵丁大夫的手筆可真大,荷花池四周全是幹活的奴僕呢。”
“王爺不擔心這事很快就會傳到王府外,甚至宮裡?”相較孟均,聿寬還是比較冷靜的一個。
“無妨,本王很清楚。”
聞言,兩人互看一眼,心有所感,主子這是認真了。
朱晉棠也沒錯失兩人的目光,他低頭開始處理一些事務,但腦海裡卻不時浮現他離開房間時,丁樂樂那呆呆的表情。
他對她的確有不一樣的感覺。
從小,他就知道儘管父皇深愛母妃,但貴為天子,父皇還是得雨露均沾,多少個夜晚,他看著獨自傷心的母妃,明白情愛惱人,讓他對男歡女愛更覺無趣。
不過,為了傳宗接代,他知道他會成親,會找個門當戶對、端莊秀麗的女子——像是東寧郡王府的嫡長女何貞儀,她是母妃中意的兒媳婦人選,卻突然毀了容貌,母妃還因此頻頻歎息,為她不舍,也覺得可惜。
但他並不覺得可惜,除了楊薈珊外,等著被欽點為王妃的金枝玉葉很多,虛偽做作、無聊又無味,百般迎合,女人于他,可有可無。
曾經,他以為他不會對任何一名女子動心,但曾幾何時,他開始在乎嬌俏、慧黠又帶著秘密的丁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