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這時,季一肖也開口說道:“微臣分身乏術,恐怕也不能陪皇上一同前去了。”
皇上出宮玩樂,宮中自然不能無人。也應當留下一兩個衷心的大臣把持維穩宮中的形勢才是。
晉帝哪想得到那麼多,他的腦中光想著玩了。
現在聽到季一肖說不去,別提多高興了。
可嘴角還沒上揚,轉念一想,莊愛卿也不去,於是乎,剛翹上去的嘴角一下子又垮了下來。
晉帝鬱悶的摳起龍椅上的龍頭來。
季一肖話落,那朝堂下的馮丞似突然想到什麼,出列,躬身靜道:“皇上,明日野獵,臣……可否帶家眷一併前去?”
馮丞想到府中還從未騎過馬,也從未參加過什麼春獵與冬獵的甄景,於是便想著帶甄景去見見世面。
當然,這並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甄景一直心心念念九卿這個位置,不知求過自己好多回。可還沒等他說服國尉大人,一眨眼,一個不知道哪
冒出的縣令給搶佔了,這讓甄景一直記掛到了現在。
所以,這也算是馮丞為了甄景,而抱的私心。
讓甄景在皇上、太尉及國尉三人的面前多露上幾次面,再借機好好的在其面前表現一番。到時候,他再一提甄景那第一才子的名
號,說不定,皇上與國尉大人就會改變主意,讓甄景來當九卿!
到時候,他的小景景,一定會不知該多感謝他!
想到這,馮丞不著痕跡的悄悄的瞥了蘇卞一眼,眼中輕蔑嘲弄。
蘇卞無動於衷。
蘇卞猜到馮丞可能在打什麼鬼主意,不過,他並不關心。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不懼不畏。
馮丞這廂自我感動,自我意淫,然而殊不知甄景將他棄如敝履。
完全將馮丞視為是從頭到腳,都不如玄約一根手指的廢物罷了。
晉帝自然對此是無所謂的。
帶誰都行。
就算帶一隻雞去,晉帝都覺得無所謂。
他現在唯一關心的是,究竟如何才能說動他的莊愛卿。
晉帝沒多想,正要準備應下,卻只見朝堂下的季一肖瞬間皺起了眉。
季一肖沉著臉,道:“不行。倘若要是讓意欲不軌之人蒙混進來,向皇上行刺怎麼辦?要是皇上出了半分岔子,馮大人擔當的起
?”
季一肖字字珠璣,聲音冷到極點,馮丞面色一僵,瞬間沒了聲音。
倒是坐在龍位上的晉帝不以為然,他小聲開口道:“季愛卿……沒這麼嚴重罷……再說,不是還有少保大人在朕的身邊保護朕嗎
……”
季一肖眼也不抬,聲音發冷,“倘若刺客要像國尉大人那般武功高強,別說是一個江大人,就是十個江大人也擋不住。”
晉帝不吭聲,心下小聲嘟囔。
這世上哪有像玄約這樣武功高強到變態之人?他看,這世上最多就玄約一個了。
馮丞表情訕訕,不再說話。
不過玄約卻開了口。
玄約這幾日本就心情不濟,現在又扯到玄約,玄約自當不會無視。
玄約漫不經心的扯了扯嘴角,輕笑道:“太尉大人不必多心,倘若當真有刺客,本官自會立刻斬下那刺客的腦袋。”
季一肖蹙眉,沒了話。
那馮丞見玄約替他解圍,剛要展露出笑容,卻只聽玄約冷不丁的又道:“然後第二個,斬下的就是馮大人的腦袋。”
玄約話落,馮丞一下子,也沒了話。
場面瞬間陷入寂靜。
玄約都這麼說了,那其他的大臣自然也就無話可說了。
沒人說話,莊愛卿看起來也似乎不準備改變主意,於是只得鬱悶的下了朝。
晉帝噘嘴,那撅的,上面甚至能掛個鈴鐺了。
——該去的沒去,不該去的都去了。
晉帝心下鬱悶的緊,然而蘇卞也不怎麼高興。
一想到太卿院,他的表情就沉重了下來。
一如前些日子那般,在太卿院前與謝道忱分道揚鑣後,蘇卞一臉沉重的踏進了太卿院內。
蘇卞才一踏進太卿院,那太卿院內的推丞安鶴清便抱著一堆卷宗,親切又熱情的朝蘇卞的方向走了過來。
蘇卞眼角一抽,腳步不自覺的向後退了一步。
安鶴清看著蘇卞,兩眼放光道:“九卿大人,您可總算下朝了,下官已經恭候多時了。”
蘇卞黑著臉,道:“離本官遠點。”
安鶴清莫名,委屈的問:“為何?難道是下官做了什麼讓九卿大人厭惡的事?九卿大人直說,下官一定會改。”
蘇卞一言不發的看著安鶴清懷中抱著的卷宗,黑著臉,不答。
默然不語的走進處理公務的屋內,蘇卞在案桌前坐下,望著桌上再次堆積成山的卷宗,沉默。
身後,安鶴清抱著卷宗,小心翼翼的走進屋內。雖知道蘇卞並不想瞧見他,但卻還是戰戰兢兢的跟了上來。
蘇卞扶額,頭也不抬:“出去。”
安鶴清小聲道:“那下官將這些放到大人的桌上再走。”
說罷,安鶴清將懷中的卷宗一股腦的全部堆在了蘇卞的桌上後,宛如兔子一般,飛竄的出了屋,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蘇卞:“……”
蘇卞沉默。
在辦公桌前一坐,一轉眼,便又到了中午。
心神疲憊,蘇卞放下筆,愈發的想念起邱清息來。
蘇卞抬手按了按太陽穴,才按罷,突然只聽門外一聲:“皇上駕到——”
接著,只聽吱呀一聲,門突然被人給推開。
蘇卞抬頭朝大門的方向看去,晉帝那張鬱悶的不行的小臉,瞬間映入眼簾。
想到明日要跟那些平常就以懟他為樂的大臣們一起出宮去‘玩’,晉帝著實鬱悶了一上午。
實在是鬱悶的不行,於是乾脆就直接到太卿院過來找他了。
之前邱清息向晉帝告假,所以晉帝便知太卿院內之事都落到了蘇卞的身上,也就自然而然的從而得知蘇卞此時不是在太卿院……
就是在太卿院。
蘇卞起身,屈膝半跪:“參見皇上。”
晉帝一臉幽怨:“愛卿平身。”
蘇卞起身,果斷的回到椅子上,繼續去看那勞什子的卷宗。
卷宗裏的案子實際上都大同小異,差不多。來來去去就那幾樣。
但問題是,字太多。
看久了,便就會容易疲憊。
蘇卞料定這少根筋的皇帝過來太卿院,定沒什麼大事,所以他便心安理得的將晉帝晾在一旁,全然無視。
晉帝本意欲是讓蘇卞最先忍不住問出口,然後他再故作深沉的刁難一番,可他忘了,蘇卞這向來少言寡語,倘若你不主動開口,
他就絕不會主動上前搭話的被動性子,要讓蘇卞好奇的主動問他是何事,還讓他再故作高深莫測的刁難一番……這簡直就如同丞相龍
靜嬰會沉迷於女色一般。
——絕無可能。
於是晉帝忍不住了,晉帝咳了咳,板著臉,故作高深莫測道:“莊愛卿可知朕來此地是為了何事?”
蘇卞頭也不抬:“臣知。”
晉帝:“……”
蘇卞面無表情的又吐出兩個字:“不去。”
晉帝:“……”
晉帝一臉委屈:“為何莊愛卿不願去……”
蘇卞下巴微抬,示意晉帝朝桌上看去。
晉帝看了眼,愣了愣後,道:“就因為這堆玩意?”
蘇卞挑眉,一怔。
晉帝想也不想道:“反正季一肖明日也不去,就讓他到太卿院來呆呆。”
晉帝的口吻輕描淡寫,蘇卞蹙眉,表情微妙。
晉帝想起什麼,向蘇卞不疾不徐的解釋道:“莊愛卿不必擔心,太卿院內之事,對季一肖絕不在話下。以前季一肖還不是太尉時
,就是太卿院的九卿,之後才被父皇提拔到了太尉的這個位置上。”
蘇卞了然。
說罷,晉帝扒在椅子上,一臉期冀道:“莊愛卿明日可願去了?”
蘇卞想了想,道:“……太尉大人明日當真願到太卿院來?”
晉帝想也不想,擺手道:“管他願不願意。朕一道聖旨一下,就算是不願地,也得給朕乖乖過來。”
蘇卞頷首,二話不說的將筆放下,道:“臣,恭敬不如從命。”
知曉明日季一肖會到太卿院來替他完成這苦差事後,蘇卞便心安理得的將剩下還未看完的卷宗丟到一邊,早早的回了府,補眠。
當晚,在季府突然接到聖旨的季一肖黑了臉。
說要去玩,隔日,晉帝連朝也不上了,早早的就到了野獵場。
說是野獵場,其實也就是樹立外的一片空地,然後在空地上搭了幾個遮陰的涼棚罷了。
為保晉帝的安全,禁衛軍將獵場周圍給團團圍住,保護的密不透風。
而至於這些禁衛軍,則全部聽命於禁衛軍統領馮丞的命令。
現在在獵場的武官,有馮丞,還有玄約,及一言不發的騎馬跟在玄約身後的常淮。
至於謝道忱,因昨日聽聞蘇卞不去,今日便就真的沒來。可誰知,蘇卞竟臨時改變了主意。
至於文官,則就是閔溫與祁商了。
再就是一些說不上名頭是大臣們了。
大臣們有的帶上了府中的女眷,有的帶上了獨子,家眷們打扮的花枝招展,姿態各異。
由於這些家眷的存在,將特地精心打扮過的甄景,襯得黯淡無光起來。
甄景恨恨咬牙,心下陰鬱憋屈。
最令震驚更憋屈的不在這裏,他不著痕跡的瞧了蘇卞一眼,表情愈發的難看。
他還以為,這位大名鼎鼎的九卿大人是什麼不得了的貨色,現在一看,也不過如此。
——根本就不及他一分!
甄景咬牙切齒的盯著蘇卞,興許是視線太過赤裸,蘇卞隱約感覺到什麼,回頭朝甄景的方向看去。
後者立刻想也不想的對蘇卞露出了一個極為挑釁的冷笑。
蘇卞看了眼,確定並不認識對方後,便又立刻收回了視線。還在等著他有所反應的甄景表情一下僵住。
蘇卞收回視線後,這時,騎在馬上的晉帝開口道:“林子裏放了五十只兔子,就和以往一樣,射的最多者為勝!還有一點,絕不
得傷人!”
晉帝說罷,其中一個大臣帶來的家眷大著膽子,小聲問道:“那倘若勝出……有何獎勵?”
這個晉帝倒還沒想好。
晉帝下意識扭頭看向蘇卞,問:“莊愛卿覺得呢?”
蘇卞想也不想,“臣愚鈍,不知。”
晉帝聽著他毫不猶豫的回應,便知蘇卞哪是愚鈍,分明是懶得想才對。
晉帝撅起嘴。
晉帝滿心思都擱在蘇卞的身上,將甄景全然的晾在一旁,從頭到尾瞧都沒瞧一眼。
晉帝也就罷了,就連玄約也是。
他領著甄景在玄約的面前不動聲色的晃了一圈又一圈,可那玄約卻好似完全的將甄景視作為空氣一般,全然無視。
馮丞心下鬱結,直納悶自己是不是用錯了法子,所以才吸引不來玄約的注意力。可站在玄約身後的常淮卻看的一清二楚。
什麼看不見,分明就是注意力全部都在這個勞什子的九卿身上了才對。
馮丞心下鬱結,連帶著瞧蘇卞愈發的不順眼起來。可礙于玄約與皇上在場,馮丞不敢表現的太過明顯。
馮丞呵呵笑道:“昨日莊大人不是說不來嗎,今日怎就突然改變了主意?”
蘇卞瞥了馮丞一眼,還沒回,只聽晉帝想也不想的回道:“是昨日朕下了朝後,特地到太卿院勸了莊愛卿一番,莊愛卿才改變的
主意。”
於是馮丞便沒了聲音。
皇上自己親自去勸,他一個大臣,還能說些什麼?
野獵即將開始,就差一聲令下。
晉帝騎著馬來到蘇卞身邊,興致勃勃道:“待會莊愛卿與朕一塊如何?”
他自然沒意見。
只要不去太卿院就行。
蘇卞淡淡道:“遵命。”
蘇卞說罷,眼角餘光的視線不經意的從不遠處表情散漫的玄約身上瞥過。
這幾日,玄約不知是轉了性,還是因為其他的緣故,竟沒再來找他的‘麻煩’。
這簡直就是稀世罕事。
不過,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
這幾日,玄約有些怪怪的。
蹙眉想了一陣,旋即很快釋然。
玄約性子向來陰晴不定,這樣來看,也算正常。
想罷,蘇卞意識到什麼,心下又是一驚。
……他竟在關心玄約?
畢竟極少騎馬,晉帝又騎的極快,蘇卞騎了兩步,就跟不上了。
不過這倒也好。
大概因為是皇上的緣故,身後不僅只是跟了幾個護衛,那些大臣們以及大臣帶來的家眷,也一併的跟了上去。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騎著馬在林子裏穿行,哪是打獵,簡直就像是打仗去了。
他本就喜靜,不喜湊熱鬧,反正也跟不上去,便乾脆自己停了下來,一個人騎著馬,滿滿的在林子裏晃著。
涼風徐徐,頭頂上盤旋著不知名的鳥叫聲,蘇卞騎著馬向前走了兩步,突然看見一隻兔子。
又軟又白,透亮又泛著水光的眸子呈現出一種通透的紅色,在陽光之下,異常耀眼。
蘇卞看了眼,並未打算追過去,但身下的馬卻好像對那兔子產生了興趣,喘了兩口粗氣後,抬腿追了上去。
蘇卞身子一震,立刻將馬繩勒住,可那馬卻不知道怎的,對那只兔子異常執著,不論他如何勒緊馬繩,馬始終未停。
一直狂奔到一個河邊,終於沒路了後,這才停下。
蘇卞跳下馬,環顧了四周一圈,然後不出意外的發現……
自己迷路了。
他默默無言的,抬手扶額。
另一邊,晉帝沉迷在狩獵的快感之中,完全都沒注意到蘇卞的消失。
但玄約注意到了。
不僅如此,他還注意到,那個跟著馮丞一同前來的甄景也不見了。
玄約擰眉,沉下了臉。
他勒緊馬繩,循著來時的方向,掉頭找了過去。
一直緊跟在玄約身後的常淮與馮丞二人看到玄約掉頭轉身,不由得微微的愣了一愣。
常淮自然是想也不想的就立刻駕馬跟了上去。
就宛如玄約身邊最忠心耿耿的狗,玄約去哪,常淮就去哪。
至於馮丞,他猶豫了一瞬後,這才發現甄景不見了。馮丞心下一驚,也趕忙跟上前去。
蘇卞扶額了一陣後,卻又很快淡定下來。
畢竟迷路這種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也早就習以為常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罷。
不管怎麼說。
就算是迷路。
——也總比呆在太卿院要好。
方才在馬背上顛簸了好一會,背後已經完全被汗浸濕了。
蘇卞站在河邊,半彎下身,正準備洗把臉,身後不知道被什麼一推,腳下一個不穩,朝河內傾倒了過去。
他心下一驚。
——他不會游泳。
蘇卞掉進河裏,冰涼的河水將他的身子整個淹沒。他不會游泳,只能費力的掙扎著朝岸邊的方向看去。
蘇卞在河水中沉浮,其間不知嗆進了幾口河水,視線模糊間,他看到了一個說熟悉也不熟悉,說陌生卻也不陌生的人影。
甄景站在岸邊,‘花容失色’的向周圍喊道:“來人啊,快來人救命啊,九卿大人掉進河裏去了——”
甄景嘴裏喊著,可那聲音,除了蘇卞以外,根本誰也聽不見。
這並不是最主要的。
可問題是。
將他推進河裏的……不就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