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拍了拍商司，他神色認真，語氣堅定的說：“現在，你和寶兒也該踏出去一步了，你們是不是該學習為自己的人生、為彼此的未來開始前進了呢？”商司緊盯著自己的雙拳，深吸一口氣，“寶兒和我走。”梁爸爸和梁媽媽似乎早就知道他有這個打算，只能充滿歉意的對他搖搖頭。

　“對不起，孩子，寶兒沒有辦法和你走，她大學還沒有畢業，我們希望她能完成這裡的學業，畢業後，接下來她想做什麼打算，我們不會干涉她。”梁爸爸十分理性的說，“再來，她逐漸恢復健康，我們希望她能留在這裡繼續接受治療，直到完全康復為止，不是我們不信任你，認為你帶她到美國會發生差錯，而是身為父母的私心。”商司不再是面無表情，而是神情愈來愈沉重，拳頭愈握愈緊。

　“孩子，雖然是暫時的分離，但相信我，這對你們會有幫助，讓你們有所成長，也許剛分開不適應，不過無論是哪一種分離，都是必經的過程與學習。”突然，商司站起身，一語不發的轉身，慢步離開書房。

　梁媽媽有些擔憂的拉著丈夫。“他懂我們的心意嗎？ ”梁爸爸望著被關上的大門，微微一笑。“他會懂的，他是聰明的孩子，只是一時被感情左右了思想。

　走出書房，商司臉色沉重，心頭感到不舒服的疼痛。

　停下腳步，他忍不住撫著胸口。

　那顆跳動的心抽痛著，無論他如何想平撫，都徒勞無功。

　分離？與寶兒分開？他不曾想過這個問題，從來沒有。

　習慣一個人的存在，習慣有個人能陪伴他，習慣睜開眼，轉過身，那抹熟悉的身影就會出現在他的身邊……分開？

　單單這麼想著，他便心頭發脹，身子發冷，感到不安，覺得恐懼。

　一直以來，他是靠著她在習慣外頭的世界……是她將他帶出自己的空間，一點一滴、慢慢的、逐漸的，從一小步開始，變成一大步，再接著，她牽著他的手，打開他心中緊閉的那扇門，領著他一塊 向外踏……還有好多事是他現在仍然無法獨自面對的，還有很多事是他只能靠她才能面對的世界、經驗、成長而今，分開？

　成為能讓人依靠的男人……梁爸爸說的話竄過腦海，商司忍不住瞠大眼，、心口有種奇怪的感覺，它渴望、強烈的悸動……他想成為能讓寶兒依賴的男人……很想、很想……邁開沉重緩慢的步伐，他終於來到梁寶兒的房門口。

　斂下眼，他努力平息不平靜的心口，緩緩的抬起眼，伸出手，慢慢打開門。

　房內，梁寶兒趴在床上，正在看相簿，彎起的雙腳在半空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晃啊晃，口中哼著曲子。

　聽到開門聲，她立刻轉頭。“商司，你好慢，我以為你卡在浴室裡出不來了，或者決定睡在浴室裡。”瞧見她臉上的溫暖、熱情笑容，商司原本冰冷的心口頓時開始暖和起來。關上房門，坐在床邊， 他看著床上的相簿。

　“你看這張照片，你都不笑，我笑得像個瘋子一樣，嘴巴張得好開喔！”指著自己六歲時的照片，她嫌惡的批評。

　“很可愛。”他撫著照片中的她，圓滾滾的臉蛋，熱情的笑容，無視他冷著一張臉，她勾著他的手，頭靠在他的手臂上，看起來很快樂。

　“那這張呢？你還是沒有笑，我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每一張照片，她都是笑咪咪的，而他冷著一張臉。

　不同的是，雖然照片裡的男女態度格格不入，卻意外的讓人覺得協調。翻了幾頁後，梁寶兒突然看到其中一張照片，大聲驚呼，然後大笑開來。

　“找到了，找到了，就是這一張，我就是想找這一張，這一張不一樣，是你在笑，我卻板著一張臉。”看著她手指的照片，商司的眼底掠過一抹晦暗，忍不住伸出手，緊握她的手，抿起的唇瓣愈來愈僵硬。

　那是梁寶兒八歲那一年的事，因為習慣每天來找他，所以那一天他們一如往常的待在書房裡。

　那一天，沒有人知道商媽媽去賣場，兩個小孩平時又習慣獨自待在書房裡，不出門。

　結果，有人闖空門，原本只是想偷家裡值錢的東西，沒想到正巧被走出書房，要去上廁所的商司撞見。

　小偷發現屋子裡有人，又被看到長相，一時之間太過驚慌，於是抓住商司。

　就在小偷要離開屋于時，粱寶兒突然沖出來，拉住小偷“不要抓商司，他會害怕，商司生病了，你不能把他帶走。”小偷受到驚嚇，沒想到屋子裡竟然有兩個孩子，最後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兩個孩子都帶走……“商司，你那時是為了逗我開心才笑的，對不對？”後來好不容易獲救，梁寶兒的精神狀況一度非常不好，再加上被抓時又受到風寒，再次住進醫院，一個多月後才出院。

　“對。”想到那時的情況，商司感覺心頭開始浮躁，一般憤怒不斷的沖上腦門。

　“嘿嘿，所以還好我有記得叫媽媽拍下來，不然你看，你十一歲之前，只有這麼一張照片有笑容，其他的……好像我欠你錢一樣，都不笑。”她抿著唇，有些不滿。

　他推開相簿，她驚訝的抬起頭，他一把將她推躺在床上。

　“商司？”她不解的低喃，望著他，看到他眼底的那抹歉意和心疼，大概知道他想到什麼事了。 咬了咬唇，伸出手，她捧著他的臉蛋，發出軟軟的聲音，“忘了那件事，好不好？我已經不怕了，我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再說，那個有戀童癖的傢伙還好病情不算太嚴重，只是把我的衣服脫了，拍了一些照片而己，不是……”他突然俯首，吻住她的唇瓣，不讓她再有說話的機會，更不希望她再記起那些可怕不堪的事“商……”她想出聲，但無能為力，因為他密密實實的封住她的唇瓣，溫熱的濕意在彼此的口中交融，誰也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她緩緩的伸出雙手，摟住他的頸子，不斷的收緊力道，像是捨不得他現在離開她。

　屬於彼此的溫度染在對方的身上，他們捨不得放開對方，除了親吻以外，還有更多無法說清楚的情感不斷擴散、蔓延著。

　他緊緊的擁抱她的身子，力道收緊再收緊，好像這樣子就能將她保護得密不透風。

　那是她不懂……其實，那是她不懂，而他也不願意告訴她……這種事情，她懂得愈少愈好，否則她會更害怕。

　那個人看著她的眼神有多侵略和污穢，他一輩子都不會和她說。

　如果那時候他沒有發狂，沒有就算被綁在椅子上也要衝起來把那個人撞昏，如果那時候那個人昏過去，警方沒有適時出現把人逮捕，說不定……那時寶兒要被侵犯了，她哭了……無論多害怕，也總是在他面前保持堅強的寶兒真的嚇壞了，不斷的大哭，還大聲喊著，“商司救我……”就是這句話把他從封閉的世界裡喚醒，他才會……發狂的攻擊對方。

　她是為了陪他，才自己出聲願意被一塊抓走的……但在最後，她獲救了，不曾和父母說過這件事，她不願意讓人知道，她想陪他，才會遭遇這樣的事。

　是他的錯嗎？是的……是他的錯，如果那時他的情況是正常的，也許發生事情時他懂得大呼小叫，被抓到屋外時懂得向任何人求救，但是他沒有，只是靜默不語。

　而她……為了陪他，跟著保持沉默……她只是緊緊抓著他的手，然後告訴他，“不要怕，寶兒會保護你……”

　商司大學畢業了，畢業典禮結束後，他拒絕與那群朋友一塊吃飯唱歌，而是帶著梁寶兒回家。

　“你這麼急著回去做什麼？李斐森他們不是說要去慶祝？要是現在不和他們好好玩，以後就很少 有機會再聚在一塊了。”梁寶兒充滿疑惑的看著商司。坐在計程車裡，兩人的目的地是梁家，這情況讓她更加迷惑了。

　平時她和商司都是坐公車，一路慢慢的回家，但今天商司似乎有急事，一拿到畢業證書，連忙拉著她離開校園。

　“商司？怎麼了？”看著一語不發的商司，梁寶兒總覺得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雖然他本來就沒有笑容，沒什麼情緒，但她與他畢竟相處久了，情緒上有任何些微的轉變，她都能感覺得到。